本来只是开个玩笑逗她开心,察觉气氛不对,蔻一心扭头一看,陶知晚眼角竟然红了,泪珠儿甚至在眼眶里颤颤,眼看就要往下掉。
别提多可怜。
准是又想起了分手那会儿的伤心事。
她嘴欠,就不该提这段。
蔻一心赶紧闭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哭啊。”
第25章 听夏
高二开学一段时间后, 陶大勇领回家一个女人。
十六岁的陶知晚,已经懂的很多事情了,就比如, 就算陶大勇不好意思开口,她也知道这个女人即将成为她的后妈。
“这是你弟弟,小远。”这个女人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拖油瓶。
小拖油瓶同样躲在大人身后, 用斗牛似的眼睛狠狠瞪着她。
从那以后,陶知晚开始变得不喜欢回家。
江愿不久后出院,每天打着石膏拄着拐杖来上学,他特喜欢这幅拐杖。
有时大爷似地把腿搭在凳子上,把拐杖当武器, 对着那些欠欠“嘲讽”他的一通扫射, 煞有介事,给全班女生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陶知晚却笑不出来,她最近的心情都很低落。
江愿自然也看出来了。
“你还不走?”放学后, 陶知晚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车子到现在都没修好。
“我在走啊!”江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
“你家也是这条路?”
“怎么?”江愿左右看了看,“这条路写你名字了?”
浑劲儿上来, 陶知晚不想再跟他掰扯。
她转过身继续走。
江愿想了想,将双拐撑在地面,用力一荡,几步就来到她身边。
陶知晚刚想说你不要命了, 紧接着,手腕就被他用力捉住。
他微喘着凑到她耳边说:“心情不好?哥带你去个地方。”
秀气的鼻粱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那一刻, 陶知晚被他肆意张扬的笑容蛊惑住了一般,本能意识下跟着他一起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师傅, 宏光路聚美录像厅。”
陶知晚扭头问道:“看电影?”
江愿把书包扯到胸前,拉开一小段拉链,陶知晚看到里面露出了影碟的一角。
他拍了拍,挑眉笑:“可以包场,特刺激。”
江愿带的是恐怖片,聚美有小厅可以包场,包场就可以放自己带来的碟。
兴致勃勃来到聚美。
老板告诉江愿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今天小厅有人包场了。
好消息是,人家包场放的也是恐怖片。
聚美老板和江愿熟,他说可以偷偷放他俩进去,就坐最后一排,反正恐怖片音效夸张,只要不整出大动静,人家应该听不见。
陶知晚忙说不要了,“人家既然包场,肯定是不希望被打扰。”
而且看恐怖片,还要憋着不发出声音,她倒是行……可他行吗……
陶知晚担忧看向江愿,没想到,他已经开始往里走。
陶知晚只好跟上。
来到后门,正好里面传出一声音效劣质的尖叫。
江愿的拐杖拄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瞬间被淹没。
陶知晚做贼心虚地埋着脑袋,悄悄跟在他后面一起溜了进去。
厅很小,大概只有五六排,里面黑洞洞,屏幕不是特别清晰,恐怖片的氛围全靠劣质音效烘托。
第二排的位置坐着一对情侣――估计是情侣,看身形估摸年龄和他俩差不多大,再具体就看不清了。
应该就是人家包的场。
江愿拐杖一丢,胳膊突然搭在了陶知晚身上,陶知晚一时没准备,身子一软,差点把他摔地上。
“小心。”她赶紧扶住他,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又很小声:“你干什么?”
“拐杖不方便,你扶着我。”江愿笑的几分无赖,整个人肆无忌惮靠在她身上。
陶知晚道:“你好重。”
江愿:“你好香。”
好不容易拖着他走到座位前,坐好后,江愿头竟然还歪在她肩上。
陶知晚伸手给他推开,“好好看。”
幽暗中,江愿再次靠了过去,把手伸到她眼前,“看在你刚才扶我的份上,害怕的时候,把手免费给你抓。”
“我不害怕。”
话音刚落,屏幕便闪过一张倒挂的鬼脸,同时前排传来两声鬼哭狼嚎的混合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陶知晚紧紧闭上眼,下意识伸手抓住眼前的手腕。
等她慢慢睁开眼时,手腕主人正笑得发颤。
陶知晚脸一红,赶紧松开他的手。
江愿活动着手腕,啧啧道:“你们女生,都喜欢口是心非的么――”
声音突然刹住,两个人似乎同时想到什么,默契对视一眼。
“刚刚那个声音……”
“你也觉得耳熟?”
江愿陶知晚同时向前看过去。
正好屏幕晃过一道诡异的白光,坐在前排的那两个人也同时扭过头看向对方。
女的说:“你有病啊!没事总掐我大腿干什么?没被鬼吓死都被你吓死了!”
男的说:“我不是故意的,人家害怕嘛!”
女的骂骂咧咧地说了句废物。
后排。
江愿:“卧槽……这孙子……”
陶知晚也震惊了,那、那两个人的声音,竟然好像徐义昭和蔻一心。
他们怎么在这里!
“G,你干什么去?”
这时,陶知晚看到江愿忽然站了起来,一手扶着椅背,拖着腿一点点挪到第三排。
“别出声。”警告陶知晚的同时,他也在憋笑。
不知不觉他已经挪到了徐义昭身后,摸腰蹲了下去。
一个鬼镜头闪过,同时,江愿伸出手,捅了下蔻一心后背。
蔻一心唰地转过头瞪着徐义昭:“又碰我干什么!!!”
徐义昭大喊冤枉,俩人吼的比电影里的主人公见了鬼还激动:“我他妈没碰你!”
蔻一心明显不信:“再有下次,我锤烂你脑袋!”
徐义昭骂骂咧咧回过头去。
过了几秒,江愿又捅了捅蔻一心的背。
蔻一心腾地看向徐义昭,感觉头顶都要冒火了。
“我真没碰你!”徐义昭把双手从膝盖上拿起,举到蔻一心面前,委屈极了,“我手一直在这儿呢!”
说话间,江愿又同时捅了下他们两个。
蔻一心和徐义昭均猛地一僵。
他俩像个机器人一样,哆哆嗦嗦回过头去,后面空无一人。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像是意识到什么。
蔻一心和徐义昭的脸色瞬间惨白,俩人几乎以光速尖叫着冲了出去。
江愿躲在椅子后面,坐在地板上,笑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蔻一心和徐义昭“飞”出去以后,陶知晚赶紧直起身,从后排来到江愿身边。
本来想说他太过分了,刚刚蔻蔻吓得哭声都出来了,结果看到江愿歪在椅子上笑的一副天花乱坠的模样,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江愿突然抬手揉了下陶知晚的后脑勺。
“小傻子,别不开心了。”
#
很快就要到某个被少男少女们“万众瞩目”却又不可明说的节日。
七月七日,七夕,东方情人节。
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荷尔蒙在整个校园蠢蠢欲动。
江愿素来高冷,近日似乎也起了心思。
体育课,孙明威坐在单杠上,望着坐在下面休息的江愿。
“愿哥,后天咱俩咋过啊?”
“谁特么跟你过?”
“你不跟我过跟谁过啊?”孙明威顿了下,忽然卧槽道:“愿哥,你不是脱单了吧?不是,你不是不喜欢咱校这些妖孽吗?”
江愿悠然喝了口饮料,眯眼望着远处的足球场,没说话。
放学铃一打,江愿拎着书包就出了教室,比任课老师还快。
蔻一心只觉得一道影子从身边闪了过去。
“愿哥这是尿急吗?”她回头问陶知晚。
陶知晚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知道。
她最近怎么心情不怎么好,蔻一心一眼就看出来。
“小枝枝,最近遇到什么困难啦?要不要跟我说说?嗯?”
陶知晚默默收拾好书包,有些犹豫。
蔻一心:“放学一起走?聊聊?”
也许是蔻一心太过真诚,又或许是她真的急需倾诉,陶知晚收回那点犹豫,感激地点了点头。
她说行。
两个人正背着书包往教室外走,徐义昭突然从后面追上来,赶在蔻一心出门之前,故意挤了她一下。
蔻一心:“你有病啊?”
前段时间两个人在课上打赌,看谁胆大,胆小的那个必须要叫胆大的一声爷爷,于是就跑去了录像厅看鬼片。
没想到那录像厅真的闹鬼,俩人到最后谁也不肯叫谁爷爷。
徐义昭说:“你挡着我路了!”
蔻一心:“我在前,你在后,到底是你眼瞎还是我眼瞎?”
徐义昭故意欠欠地说:“我眼瞎呗,要不我看你都是‘天仙’呢!”
一旁做值日的同学听得直乐。
“徐义昭,你找死吧!”蔻一心拿书就砍了过去,等揍完徐义昭再回过头一看,陶知晚已经走了。
……
陶知晚骑车进了小区,在车棚里锁好车。
她垂头丧气地往家走,快进楼洞的时候,看到了刚刚从楼上下来的陶大勇。
不是他一个人,林梅笑盈盈地站在他身旁,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的。
他们好像打扮的很隆重。
不知怎么的,陶知晚不是很想面对他们,下意识就将身子隐藏在了楼道口。
她听到林梅在笑。
“都说了小孩不需要过什么生日,你看你,非要搞得这么隆重。”
陶大勇的声音憨憨的,却很温柔:“瞧你说的,越是小孩才越要过生日呢,小孩不过,难道是我这把老骨头过?”
“你看你,净开玩笑。”林梅声音有些害羞,“谢谢你,是你有心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在家过好一些,没必要出去下馆子的,我可以在家做几个枝枝也爱吃的菜,不然我们出去吃饭,枝枝放学回来吃什么?”
“我就要下馆子!就要下馆子!”林远任性地摇着林梅的手。
“好好好,咱们就去下馆子。”陶大勇揉了揉他的头,对林梅道:“放心吧,家里有饭,也给枝枝留了纸条,枝枝是大姑娘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陶知晚在黑暗里,看着林远开心到蹦蹦跳跳地从她身边走过。
有一瞬间,她突然想到她自己。
自从小学六年级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不是她不想,她也想,她也渴望,就想老陶说的哪样,哪个小孩儿会不愿意过生日的?可她的生日,正是爸妈离婚的日子……她怕老陶会伤心,会难受,所以从那以后,才说自己以后不想过生日了。
爸爸不懂女儿的心思,单纯觉得她不想,所以每每到了那天,都是简单的一碗面条,一句生日快乐,甚至连一块蛋糕都没有。
陶知晚听到不远处的生日快乐歌传了过来,这样幸福的一家三口,好像只停留在她六岁前的记忆里了。
她好难过,有那么一刻,陶知晚觉得,连她唯一的亲人,也变成了别人的爸爸。
她在楼道里伤心地哭了。
这天陶大勇和林梅带着林远很晚才回来,林远手里多了很多玩具,陶大勇的工资并不高,可见他对林远有多上心。
他们给她带回来一块蛋糕,陶知晚做作业的时候,林梅敲门给她送了进来。
“听你爸爸说你不爱吃蛋糕,我想着女孩不喜欢吃甜食无非是怕长胖,所以我特地买的低糖水果味的,你尝尝。”
陶知晚礼貌接过,说谢谢。
林梅走后,她望着蛋糕,小小尝了一口,又和酸酸的泪水一起咽了下去。
这一晚上,她的头痛第一次开始发作,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偶尔迷糊了一会儿,也是各种各样的梦境。
有一个场景,醒来后她记得非常清楚,她梦到她十二岁生日的那一天,她的妈妈拉着行李箱从家里搬了出去,她连拖鞋都忘了穿,飞奔追出家门,泪流满面地拉着妈妈的手,求她别走,别走。
妈妈,我要妈妈,不要抛弃我……
可那辆载着妈妈的出租车还是在她眼前一点点地驶远了。
陶大勇紧随其后追出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还有爸爸在,还有爸爸在,乖,不哭了,爸爸永远和枝枝在一起,永远不会抛弃枝枝……”
……
早上,江愿打车出门。
“去聚美。”
到了聚美门口,还没开门,江愿给老板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江愿就迫不及待:“明天定个包场。”
老板说:“明天啥日子啊?东方情人节啊,没有包,都排出去了,票都订出去了。”
江愿问:“都排什么片子啊?”
“你说什么片子?爱情片呗,你包场想看什么?”
江愿说了一个影片的名字,这是他有次在陶知晚的草稿纸上无意间看到的,这部片子有点老,是个法国的爱情电影,为了找这部碟片,他天天放学早走,跑了好多个市场,昨天才被他找到。
“这个有吗?”
“嘿,这不巧了吗?还真有一场排这个,不过这场已经满了。”
江愿挺激动:“不管啊,想办法给我弄两张票!要位置好一点的!不然以后别想再从小爷手里借碟片!”
聚美这些年做生意,没少靠他“扶持”,尤其是一些难搞的外国片,好多都是江愿给搞来的资源。
老板没辙,只好答应:“行行行,给你弄两张,妹子泡到手别忘了请哥吃饭啊!”
江愿再三嘱咐:“放这个,一定放这个!不许变啊!中午来找你拿票!”
整个一上午,江愿都乐呵呵的。
上周考的语文卷子发下来了,因为作文没写,他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领卷子的时候嘴都咧到了下巴那,语文老师都觉得他疯了。
中午江愿就去拿了票。
晚自习,江愿写了张小纸条,嗖地弹到了陶知晚眼底下。
“明天放学什么打算?”明天七夕,正好赶上周五,一中的每个周五晚上都是不上晚自习的。
陶知晚写了几个字给他推了回去:“没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