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和我同学去吃,老板娘好久没见我,非拉着我不让走,一直聊到八点多,临走刚还送一夜宵,看了没?”
原来不是故意等她的,是老板娘不让他走呀。
陶知晚真是信了他的鬼。
车子开到她家楼下,她主动推门下车。
本以为他会把她车开回家的,结果她一回头,人就已经下车走了,
“喂,你去哪?”
江愿头也没回,“回家,不然去你家?”
“你怎么走?”
江愿摆摆手,没说话。
陶知晚突然想起什么,朝他背影大喊,“你的夜宵!”
“太撑不吃了,不想浪费你就吃掉,嫌弃就扔了。”
陶知晚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
下午课连的紧,她没怎么吃晚饭,这会儿确实饿了……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江愿的背影,朦胧月光下,陶知晚突然抬起脚步,快步追了过去。
“等一下。”
“怎么。”他微微侧身,有些不耐烦地模样,“嗦嗦的,还有事?”
陶知晚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微微喘息。
“谢谢特地送我,改天请你吃饭。”
特、地。
江愿微微挑了下眉。
“别改天,就明天吧。”
“……好。”
“走了。”他摆摆手,顺手戴上帽子,冲锋衣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那。
被阴影笼罩起来的五官,陶知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觉得,他的嘴角好像动了动。
“再见。”
江愿没再回她,扭头隐入了夜色。
他走后,陶知晚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
她裹紧开衫,抬头望向头顶的圆月。
陶知晚的脑海,蓦的浮现一个少年站在她家楼下大声朗诵诗经的画面。
那时他无所畏惧。
她也满腔热忱。
就在这片星月交辉的夜色下。
她的眼眸不知不觉中泅满了水光。
第23章 迟夏
陶知晚回到家后, 本来以为大家都睡了,没想到刚一进门就遇到从卫生间出来的林远。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从学校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林远语气很冲。
上次酒吧之后, 这还是陶知晚第一次见他,她还没发火,他倒跟吃了枪药一样, 陶知晚很不爽。
“能,这是你家,你想回就回。”
陶知晚一直想跟他好好谈谈的,前一阵被蔻一心的婚礼耽搁了,今天正好撞见, 不过现在时间太晚, 不是说正事儿的时候。
“正好,明天我跟你一块回学校,有事儿跟你谈。”
林远没理她这茬儿, 他脸上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愿哥送你回来的?”
“?”
林远:“我想了下,除非你能让愿哥当我姐夫,否则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那你不原谅吧,你原不原谅,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
“起开。”陶知晚推开他,往卧室走,不理他莫名其妙的发疯。
林远气得追上去:“愿哥这么好,你真是不知足!”
“砰”的一声, 陶知晚关上房门,直接把他挡在了外面。
洗漱完, 陶知晚坐在梳妆台前擦脸。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不知不觉回响林远的话。
江愿……好吗?
她的目光, 不知不觉间垂落在那把带锁的抽屉。
过了一会儿,陶知晚找出抽屉的钥匙,将它轻轻打开。
细小浮动的尘埃,晃晃悠悠散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本黑白猪图案的同学录。
它静静躺在那里。
而她已然忘了呼吸。
很厚很重的一本,她一页页翻看。
看着那些幼稚的祝福语,陶知晚嘴角上扬,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嘴角的弧度才黯然垂了下去
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只剩一条光秃秃的书脊……
……
高三分文理班的时候,陶知晚买了本同学录,想让大家在上面留个纪念。
本来不想给某人的,结果还是被他抢去了一张。
没想到一写就是好几节课。
其他人都交给她以后,江愿依旧趴在桌子上,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什么。
就几句祝福语……有必要这么费劲么……
最后终于在放学前把满满当当的一页纸塞给了她。
陶知晚十分震惊,不知道他来那么多话跟她说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在他一脸坏笑的监督,陶知晚颤颤打开……
定睛一看: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满满一页纸,竟然全是我喜欢你!
不仅如此,在她一脸错愕的表情下,江愿还捉着她的手,在最后一行的空白处,像落款似的,逼着她也写上三个字――
「我也是。」
#
后来,班长提议在每个人的班服上留下自己的签名,当作纪念。
陶知晚没有班服,江愿就把他的棒球衫脱了下来,给她当作班服。
于是她就让大家在上面签了名字。
某人自然要第一个签。
他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平摊在书桌上,喵准胸前紧贴心脏的那块位置,提起笔来,哗哗哗地留下五个悍然大字――
【江愿大魔王】
潦草妖孽,跟鬼画符似的。
写完还随手画了个圈儿。
其他人都不敢写得比他的名字大,也不敢写进圈儿里,于是只能挤在圈儿的周围,有的只好把名字写在袖子上。
陶知晚回忆往事,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声音,是甜糯糯的十七岁的她自己――
“你写这么大字,挤得别人都没地方了,蔻蔻写哪儿?”
那人拽着一张二五八万的脸,可实在太过好看,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不管,老子就要霸占你心口。”
圈画上了,还用笔尖警告似地戳了戳:“这块地儿,谁也不准进。”
女孩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忍着说:“你幼稚不幼稚,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穿。”
男孩吊儿郎当地“昂”了声,满不在乎又有点得意的语气,“不穿也在你心里。”
……
画面一转,很快就到了高三下半学期。
在她家楼下,陶知晚把江愿送给她的所有东西统统还给了他。
还有他的那件棒球衫。
最后,她把那本同学录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将最后一页撕的粉碎。
那天风很大,陶知晚始终低着头,她看不到江愿的表情,只知道有一双冷漠的手亲手接过所有,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转身离开时,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些东西了。
……
陶知晚从回忆里抽回思绪。
恍恍惚惚,她想到上一次躲在他家卧室时看到的那个盒子。
深藏在衣柜最深处。
当时像是有什么魔力促使她打开。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她看到了里面的暖水袋、手链、围巾、手套……包括那件棒球衫。
所有所有都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原来当年被他亲手丢掉的全都,竟然又都被他捡了回来。
连那页写满「我喜欢你」的同学录竟然都在。
那页破碎的纸张被他用透明胶带一块块拼好,显得无比狼狈。
只是终究缺了一角,陶知晚伸手触摸那缺失的一块,后知后觉,想起这块应该是她亲手写上去的那三个字――「我也是」
……
当天傍晚,江愿没有回家。
他给徐义昭打了个电话,喊他来「悬想」陪他喝酒。
两个人都喝得有点多。
“服了你,不知道你俩到底什么情况,总之哥们一句话,还喜欢就追回来啊。”
江愿闷声不坑地喝酒,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整个晚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转天一早,陶知晚刚起床,林远就不见了。
不过她也猜到了,不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的是时间跟他算账。
吃了早饭,陶知晚就到了学校,今天还是下午的课。
上午没什么事儿,她就一直在备课。
下午是节大课,陶知晚细心准备了好久,就怕课上有同学提问时她露怯。
果然,这节来的同学很多,一整个阶梯教室都坐满了。
因为准备充分,所以这节课,陶知晚的状态还不错。
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多少沾点同龄人的影子,课堂气氛自然也不差。
同学们也都很给面子。
一节大课,其乐融融地进行了半小时,直到下半场――
陶知晚正站在黑板前讲解一道没有人会做的英语数学题时,班级里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起哄声――
「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
笔锋一顿,陶知晚疑惑转身,吃惊地看到江愿从后门一脸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江愿穿着一条宽松的水洗牛仔裤,干干净净的休闲衬衫,里面是一件白t,黑色刘海柔柔软软地垂在眼前,一脸惺忪睡意地往前走着。
他这副样子……出现在大学课堂,竟然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比大学生还像大学生。
江愿走到前排,找了个空座坐下,周围女生激动得嗷嗷乱叫。
他勾勾唇,一脸的痞笑,和左边打了个招呼,又和右边打了个招呼,这才将双手抱在胸前,目视前方,挑衅地看着她。
陶知晚忍无可忍。
她厉声道:“同学,你走错教室了吧?”
江愿淡淡:“我旁听。”
陶知晚:“不好意思,我们课堂不允许旁听,而且你也已经影响到其他同学了,请你立刻出去。”
“哦?”江愿歪头看向隔壁,“我影响你了吗?”
妹子一脸春心荡漾,和身后女生齐刷刷摇头:“不影响不影响!”
还有女同学对陶知晚不满:“老师您怎么能这样呢?学校也没有规定不允许同学旁听呀,再说您之前不是还鼓励我们去别的系旁听吗?你是老师,怎么能这么双标呢……”
她双标……
“就是就是。”附和声此起彼伏。
江愿微微一笑:“老师,快上课吧。”
陶知晚真是被气吐血,全当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她无视他,淡定下来,捏起粉笔,回过头继续讲课。
“好,这个问题就讲到这里,还有人不懂吗?”
回过头来观察,没人举手,陶知晚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那就――”
岂料就在这时,江愿突然举起了手。
“老师,我不懂。”
陶知晚的眼前,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的眼睛立刻飞出去一把小刀。
但江愿根本无视,不等她开口,就自顾站了起来。
眼睛盯着那道题,口若悬河地讲了起来。
同学们双目崇拜地望向他。
陶知晚也震惊了。
他说的……竟然说的都对!可他刚刚明明只看了一眼。
关键他三言两语就解完了!
最后,江愿问她,“老师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陶知晚蒙了。
“你这种解法,确实也可以……”
“那老师,您这是不是就属于间接承认,您刚刚的解法,不如我的简洁?”
“……”
一下课,陶知晚就夹着课本和教案,气冲冲地往教室外走。
江愿死皮赖脸追上,“去哪啊陶老师?走这么快干什么?不说请我吃饭吗?”
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哒哒的,陶知晚埋头走路,理都不理。
“G你这当老师的人怎么还食言而肥啊?”
陶知晚突然停住脚步,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她转身,礼貌询问:“那您想吃什么呢?”
“听你的呗。”江愿笑,“不过也别破费,食堂就成。”
本来陶知晚也没想破费。
就近去了一食堂,正赶上饭点,人很多,陶知晚找了很久,终于在靠窗的地方找到了一张空桌子,她用书本把座占好。
“一楼基本都是炒菜,二楼是小吃,有各种面,麻辣烫,鸡公煲什么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吃楼下的炒菜,我们食堂的锅包肉――”
“停。”江愿饶有兴致地听了两句后,忽然打断。
“淮大我比你熟。”
“……”
最后,陶知晚只点了一份鱼香茄子,二两米饭。
江愿则毫不客气地用她的饭卡买了三个菜,全是肉。
两个人面对面吃着。
陶知晚吃饭细,不喜欢说话,因此也就没怎么搭理他。
又想到这人故意来她课上让她出丑,她居然还要请她吃饭,心里就怄。
鱼香茄子都不香了。
江愿则边吃边唠叨,话好像永远说不完。
四周闹闹哄哄的,陶知晚想安静吃个饭都不行,对面的声音显得格外聒噪。
“你上课怎么这么没气势啊?”
“我说你两句都不知道反驳的?”
陶知晚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他。
他竟然、还敢提这茬?
江愿也抬起头看她,同时用筷子夹起饭盒里那只还未动过的奥尔良烤鸡腿,往陶知晚的餐盘里一丢。
“瘦成这样,怪不得谁都能欺负你。”说完用纸巾擦了擦汗。
动作很随意,好像也没怎么把那只鸡腿当回事儿。
而且江愿吃饭特别容易出汗,这会儿手边的餐巾纸已经用了大半包。
可陶知晚却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这只大鸡腿,一时间忘了刚刚要开口说的话。
见她愣神儿,江愿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真有学生欺负你?”
陶知晚还是低着头,没抬起,也没回话。
江愿重新拿起一根新筷子,调了个头,伸过去挑起她下巴。
“告诉我,我罩着你。”
陶知晚推开筷子:“你少来我课上捣乱就行。”
她低头啃鸡腿,而且像泄愤一样,咬得很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