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有些担心,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他怎么不会变成人形,怎么还叫一个老头给网了去?
别是那刘老汉遇到的贵人,就李怀真的人了。
想到这里,不禁加快了脚步,只赶紧往前面那条街赶过去。
庆春街的那棵老树下,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正满怀欢喜地收钱,而他跟前凳子旁边,便有一个小木盆,里头正是一条金灿灿的鱼。
可不就是陈平安嘛。
第26章
作为阶下囚的他, 好像并没有这个觉悟,还在水里吐着泡泡。甚至还有种又回到了莲花台的感觉,不一样的是, 现在的人没把钱扔给自己,而是给了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子。
不过他都一笔一笔记着,明明是靠自己赚来的钱, 等霍沧月来找自己,肯定要管老头要一半才行。
他正想着,便像是感应到了一般,有些小激动地从水里扑腾起来。
果然,等他跃出水面, 果然看到了急色匆匆的霍沧月和杨长生, 于是就越发兴奋了,可惜现在不但变不了人,人话也说不了。
“这鱼, 如何卖?”霍沧月看到木盆里的陈平安,心下有些疑惑地看朝着刘老汉,却见他也不过是寻常一老头子,怎么能让陈平安无法变成人形呢?
而霍沧月这样的话,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不少人问过了,所以老头头都没抬,就直接给拒绝了,“不卖, 不卖,这鱼不卖, 许愿给钱就可以。”
然而他这拒绝的声音才落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西装革履的青年,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直接就拿出十个大洋给刘老汉,“鱼给我装起来。”似乎笃定刘老汉不会拒绝一般。
刘老汉是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收钱,还看了过去,只却是满脸的不耐烦,“不是说了么,这鱼不卖!”但是下一瞬他目光瞥见一帮的霍沧月,忽然开口道:“鱼可以给你,但前提你要帮我做几件事。”
霍沧月微微蹙起眉头,心中虽是疑惑,但更多的戒备,头一个目标想到的就是那李怀真。
毕竟除了李怀真,谁还会这么大费周章对付自己?更何况现在自己于玄门,基本是籍籍无名。
“什么事?”她问。
刘老汉却是抬头看了看这大好的天,“中午十二点,下雨,这是第一件。”
“你这老头,一条破鱼罢了,你不卖就不卖,何必强人所难?”那个青年本来生气,这刘老汉十个大洋都不愿意卖他。但转眼看到刘老汉如此为难霍沧月一个小姑娘,便忍不住仗义开口。
刘老汉却是没有理会他,只定定地看着霍沧月,“还有三个半小时,姑娘我老头等你好消息哩。”
一直没说话的杨长生却是要上去直接带走陈平安,不过是个寻常老汉儿罢了,可发现自己手还没靠近木盆,就像是被一股强烈的电流袭过全身一般,他那张格外漂亮的脸瞬间就不受控制变得苍白起来。
显然是受了伤。
霍沧月也发现了,当下心中也有了数,怕是这刘老汉背后有高人,而且就专门抓了陈平安来等自己。
但这会儿她的怀疑对象已经不是李怀真了。
李怀真没有这样的本事。
“好。”她只能先答应,走一步看一步。
围观的中年人见她居然还真答应了,一时间不该笑刘老汉神经病,还是霍沧月这个小姑娘跟着发疯。
而两人才离开鱼摊不过几步,身后的人还在指指点点,杨长生那嘴角忽然溢出丝丝血迹来,倒是将霍沧月吓得不轻,“这么严重!”当下连忙扶着他,去镇子上最近的铺子。
大夫给的结论是杨长生遭遇重击,伤了心肝脾肺肾。
霍沧月有些自责,“也不知道是谁,这原本是等着对付我的。”
杨长生这会儿疼得话都说不清楚,只摆摆手,“怪我。”早晓得就不要凑过去了。
早该晓得,那老头能说出那样的话,应该就是有两把刷子才对。
又有些担心:“你现在怎么办?”杨长生觉得,如果对方要霍沧月去抓鬼驱,那倒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要霍沧月十二点下雨,这不是为难人么?
“先看看吧。”霍沧月倒不是很担心,毕竟那刘老汉没说要多大的雨,只说十二点下雨,也没说要下多久。一面还不忘教育杨长生两句:“巧取豪夺要不得,下次别再如此,白白受伤不划算。”
她能招来天雷,自然是能短暂满天弄点雨水糊弄,就是不知道这刘老汉还有什么要求?
她在担心刘老汉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企图,下雨的事情反而没放在心上,就在这里医馆陪着杨长生。
却不想杨长生不见她去动作,心急如焚,一面又感动霍沧月在这个紧要关头了,居然还在陪着自己;又没有责备自己冒然出手,还这样好言安慰自己。
想不到她心中如此关心自己,那叫一个感动。
自从父母离开后,他虽还有亲人,却因守墓人的关系,一直在王屋山,也没有什么朋友。
所以如今见霍沧月这样坐在医馆,也难免他会那般想。
说来也巧,那医馆的大夫给杨长生喂了些药,只说要安心修养,他还年轻。
至于能不能起来,好到哪个程度的话,他没敢说。
可不想那一副药吃下去没多久,杨长生就觉得浑身舒畅了不少,把大夫还来诊脉,大夫也只直直称奇,觉得杨长生体质奇怪,反正他不认为自己那副要有这样的效果。
但是霍沧月和杨长生都明白,只怕此前的伤势只是个假象罢了。不过如此也可以判断出来,看来对方也并不是真要他们的命。
恰好霍沧月也看时间差不多了,她也不可能在这镇子上做法,于是和杨长生告辞,“既然你好得差不多,我先去准备了。”
杨长生就更感动了,想到她等自己好了才走,也不晓得一个人来不来得及,有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不是怕自己成为拖油瓶,现在他是十分想跟着去的。
霍沧月可不知道杨长生内心戏这么多,她出了镇子,找了个隐蔽些的小林子,就地画了张符纸。
随着符纸和燃尽,原本的艳阳天忽然吹来一团乌云,很快便将阳光彻底挡了过去,天色也变得阴沉沉的。
如今这样的盛夏季节,大家几乎都以为是要来大雨了,哪里晓得那十二点到,竟就下了一阵毛毛细雨,然后就没了。
霍沧月的能力当然不止这点,可是前几天这里才下过雨,如今晴朗了几天,地里的农作物正在疯长结果,她若是现在一层大雨来,怕是那些花又白白授粉了。
所以也就有些敷衍。
但不管如何,十二点下雨她做到了。
本要回镇子上,忽然觉得身后一股阴风袭来,回头一看只见是个穿着前朝衣裳的老头子,气急败坏地就要上来撕咬她:“你干了什么!”
白天见鬼!霍沧月抬头看了看,发现乌云未散去,这鬼也在阴影中,难怪他敢出来。
不过鬼怎么可能伤得了她?只轻松就避开了,“这点唾沫星子又不影响老百姓庄稼。”犯不着为这事儿找自己麻烦吧?
但却听这老鬼怒骂:“今日是我黄家迁坟大喜之日,你一场雨,浇去我黄家三代富贵,我要撕碎你!”但此刻他也只能龇牙欲裂地空喊口号而已,因为云层已经逐渐散去,太阳光晕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他只能匆匆逃了。
不过霍沧月害了人家三辈人的未来,只怕这老鬼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多半天黑后还会来找自己,也不知眼下是否还可弥补。
所以一回到镇子,没顾得上问杨长生此刻状况,便忙朝大夫打听今日镇子上可有姓黄的人家迁坟。
今日是镇子上首富黄家迁坟的日子,整个镇子的人都知晓。大夫自然没瞒着她,还道:“说起来,黄家活该富贵,那祖上可是出了好几个进士呢!有个黄老爷还做到了总督大人的位置。”
说到这里,大夫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无奈叹气:“可惜我们这镇子上的人不争气,黄家几次帮扶,都没再出个人物。”
杨长生晓得霍沧月回来,方才也确实落了下雨,正要来问霍沧月怎么办到的,听到她关注此事,像是也想到了什么,掐了一下手指,脸色变得难看,“今日只怕是那黄家专门挑的好日子,可如今这雨……”
断了黄家几辈子的富贵。
由此可见,那刘老汉也不是平白无故要求下雨了?可是他如何知晓霍沧月有这个能力?他与那黄家又有什么仇恨?
而且听大夫说来,这黄家似乎还不错,出了显贵人物后,还不忘本,提携着乡亲们,奈何乡亲们是阿斗扶不起。
“我去找那刘老汉。”疑问太多,霍沧月再也坐不住,总觉得好大一个阴谋朝自己砸来。
“我跟你去。”杨长生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连忙追上去。
这会儿庆春街这边,刘老汉已经收起了陈平安,但却仍旧在这里坐在等他们。
见霍沧月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现在第二件,三更去麻雀哨上坟。”
霍沧月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了,“总共要我做多少件?还有你与黄家有私仇,为何要拉我一个外人进来?”
她和杨长生来的时候,已经打听过了,这刘老汉也不是什么孤寡,原来也是有儿有女的,听说儿子还是个神童,奈何伤仲永,自己接受不了了长大后平庸,跳河自尽了。
儿媳妇见此,留下孩子跑了。
后来这刘老汉的女儿得了怪病去世,没多久老伴也撒手西去,如今只留下他一个病怏怏的小孙子相依为命。
第27章
那刘老汉听到她的话, 平静的脸上像是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即挤出一抹不甘心的苦笑,“因为, 黄家财大势大,我老头子一个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说到这里,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 整个人又像是被注入了精神,瞬间充满了精神,挺直了那枯瘦的背脊:“可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葫芦宝可怎么办?”
霍沧月没有再追着问他什么, 只是沉默片刻后, 问道:“我知晓你的冤屈了,不过是谁指引你找我?你总该告诉我才是。”但是将陈平安留下作为威胁,这点让我霍沧月不喜。
刘老汉显然没有想到霍沧月忽然说明白他的冤屈, 他是愣了一下,才喜极而涕地起身,立马就要朝霍沧月跪下,“仙人果然没有骗我, 仙姑我给你磕头了!”说着,还真就狠狠地磕了三个大响头。
霍沧月没有躲开,只示意他起身,“不说也行, 但我先要告诉你,我这个人的道德情操并没有那样高尚, 私心更重一些,所以如果陈平安出什么事情, 今日我能替你伸冤,来日也能将你踏入地狱。”
她说完,就带着杨长生转身走了。
刘老汉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陈平安是那条小鱼,当下也不敢继续在这里待着,生怕那条被他藏在屋后小塘里的鱼出什么事。
这里其实离他家并不算远,他气虚喘喘跑回家时,正见着三岁的葫芦宝在池塘边哇哇大哭,隔壁家的鹅群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过栅栏,如今将他的孙子都驱赶到了那河边。
但不知为何,葫芦宝整个人明明都朝小塘里倾斜了,与塘面此刻就呈现出一个三十角度,竟然没有倒下去,整个人就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托住了一般。
他下意识以为是那位仙人来了,一面高呼仙人保佑,一面急忙捡起扫帚去驱赶鹅群。
而这期间,大鹅噪杂的叫声还葫芦宝的哭声中,听到一个小孩子疲惫的声音,“可快点吧,我撑不住了!”
刘老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着将鹅群赶走,将葫芦宝抱起来哄,这才看到塘面翻了白肚皮的鱼。
吓得也顾不上哄孙子了,只连忙伸手去拨水,想要够着鱼,给抓来瞧一瞧,是不是他在说话。
不想这时候那疲惫不堪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你别晃了,我晕!”陈平安回到这池塘里后,总算自由了些,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想试着变成人,但没想到忽然跑来几只大鹅,将那小孩子往这池塘边上赶。
到底是寺庙里出来的鱼,那些个年的经文没有白天,慈悲心肠他是有的,所以用尽了这才恢复的这点灵力,将那小孩子救下。
这会儿正虚弱不已,那死老头还要要晃自己,气得他直接开口叫起来。
他的声音让宝葫芦忘记了哭,刘老汉也傻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池塘那条看起来已经翻了白肚皮的鱼 ,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陈……陈平安。”
但陈平安这一次却没回话,反而慢慢沉入了水底去。
这让刘老汉有些慌张起来,因为他想起了霍沧月此前留下的那番话,生怕这鱼真死了,那到时候……
也顾不得去检查孙子葫芦宝的是否留了伤,只急忙跪下,朝那空荡荡的院子求道:“大神,大神!”
他才喊到第二声,院子里便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水墨色的长袍,整个人似真似假,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那黑色的斗篷下,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是真实的。
“他不会死。”好听又华丽的声音从凶恶的面具后面响起,说的显然是池塘里的小鱼苗陈平安。
刘老汉闻言,果然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刚要朝眼前这一直帮自己的黑袍人询问霍沧月到底能不能真给他报仇,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就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他正要继续求大神现身,便看到身旁葫芦宝的手腕上一大片青紫,顿时心疼又着急,“等我去把这俩出生弄死!”
而另外一边,霍沧月带着杨长生才出了镇子往那麻雀哨的方向赶去,忽然身后追来一大群人,面色凶残可恶。
“来者不善。”杨长生皱着眉头,准备要出手。
只不过霍沧月想到他此前的伤势,连忙拦住,而且她也看出来了这些是什么身份,黄家人!他们家既然有那样的老鬼,怕是不用等天黑,就能直接入梦告知黄家后人,是自己坏了他们的迁坟大喜。
果不其然,这个时候那麻雀哨的那个方向也来到大队人马,还都几乎都穿着孝衣,可见黄家对于这一次的迁坟是多么在意了,阵仗弄得好似那新葬一样。
在他们这白莹莹的一片人群中,还有一个长脸道士跟着一起,蓝底黑边的道袍特别扎眼。
这些人一个个面色难看,甚至还带着明显的杀意,目光像夜里猎食的凶兽一样,似乎恨不得顷刻间将霍沧月撕碎。
显然所有的人都知道,霍沧月就是这罪魁祸首了。
“杀了她,用的鲜血祭奠老祖爷!”不晓得是谁高喊了一声,前后的人群忽然鼎沸起来。
杨长生一脸戒备,“让我来动手!”他想,霍沧月还没去帮华东公主入轮回呢!这手里怎么能沾血呢?而他一个守墓人,怕什么?
霍沧月却摇着头,神色严肃,并没有一丝的惧意,反而更多的是怒意。但绝对不是因为这群人要杀她而产生的。
这让杨长生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