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怀了君侯的崽——一支荷【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7 14:37:44

  无怪熙宁对当下这场景反应颇大,若是没有赵侯与桑仕在场,她无论如何都不敢一人接近这样的惨状之地。
  赵侯对她的探查和总结倒很是满意。
  熙宁终于舒了一口气。她额头布满细汗,体悟到这句伴君如虎不是虚言。
  赵侯查验完全之后起身盯着桑仕瞧,“陈小孩――可有受伤?”
  桑仕想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也不瞒他,“两人斗了一番,他受伤不轻……”
  “是陈小孩伤了人?”
  熙宁惊得愣在当场,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孩子真的能取人性命。
  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虽然那日在马场,陈小孩也放箭意图伤害他们几人,可那毕竟还是远距离攻击,同近身搏斗差距甚远。
  况且他出手杀掉得,还是他的祖父。
  “他来此处,”熙宁点了点地上的尸身,“还是要抢小妹?”
  对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熙宁想不明白他到底图什么。小妹伤成这样,他就算带了人走,能得什么好不成?
  桑仕想着熙宁这样出身的人,大概没听说过那些民间的肮脏事儿,“都安郡也有这样的买卖……”
  熙宁听到“买卖”二字时疑惑非常,歪着头打量他,“这是何意?”
  “要么是要配阴婚,要么是给无子早殇的人配个孩子。”
  赵侯对这种事情似乎也有所耳闻,给熙宁解释着。
  “有利可图之时,便延伸出不少产业,有盗尸贼,也有害命匪。人就同那货物无异,无非就是活着的时候卖给活人,死了就卖给死人。”
  那小妹就是后者,他对自己的家人也能痛下杀手,只是为了屈屈几贯钱财。
  那日他当街抢孩子不成,居然想出这么一个害人性命的毒计。结果害人终究害己,自己却死于亲孙儿的乱刀之下。
  赵侯看熙宁的表情慢慢变化,从惊愕,憎恶转而久久失神。
  从前熙宁年纪小,赵侯尚有一丝不忍,想着自己处处维护他便也罢了,可他既然得了自己的青眼,日后步步高升之时还如此天真,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赵侯同桑仕此前见识过的奸恶之人,恐怕比熙宁认识的良善之人还要多。故而两人似乎并未受到多大的震撼。
  熙宁这边心情忽上忽下,一起身却看到那边一个小小角落里,陈小孩正抱着肩膀看着窗外失魂落魄。
  他刚刚经历人生之中最为惊险的一天,浑身好似被汗水洗过一遍一般,连落座之处都被洇湿一片。
  熙宁放下袍角,正准备迈步进门。
  进门之前桑仕突然伸手拦她,而后又冲她摇了摇头,许是想到之前在马场之时,陈小孩对几人的所作所为,且今日他受了大刺激,他尚不能放心叫熙宁同他私下单独相处。
  熙宁自有自己的想法,执意要去之时突然想到什么,便又回身问桑仕,“那小妹如何,能把陈小孩逼到此种地步,小妹是不是……”
  她不敢说出那个字。
  “小妹无事。”
  桑仕一句话叫她安心下来。
  桑仕赶来及时,这丢了性命的鬼当时正将小妹丢出窗外,他飞身将孩子救了下来,小妹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伤到。
  小妹命苦,那日桑仕几人一道在街上遇上她祖父将孩子抢去要卖给人牙子,幸得邵环出手相救,不想她那祖父竟还是不愿放过他。
  “这小姑娘中了毒,你们可知道?”
  熙宁与赵侯皆点了点头,桑仕因到得比二人晚些,尚不知其中许多内情。
  桑仕这才又说道,“虽然解了毒,我她看状况却不太好。”
  赵侯回道,“其实那下毒之人,也正是他祖父。”
  桑仕闻言皱着眉头说:“果然是死有余辜,此人居然能歹毒到如此地步。”
  赵侯也站起身来吩咐桑仕,“此处暂没有你的事情安排,你去瞧瞧外面人马,将这院子收拾打扫,叫人来把尸首抬下去吧。”
  桑仕看了看不远处狼狈的陈小孩,“属下遵命。”
  小妹呼吸匀停,完全不知身边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故。只是声气儿小小,比他们离开之时还要弱上一些。
  熙宁来到他身边叫他一声,“小孩。”
  这孩子抬起一只眼皮疲惫地瞧她一眼,并未说话。
  这动作仿佛已经用尽了他全身气力,再分不出一丝力道做旁的回应。
  赵侯蹲下身子同他视线齐平,又伸手缓缓在他发顶一抚。
  自己头一次掌权之时,大概也是他这样的年纪。
  那时候他虽然未直接出手伤人,却有众多人因他而死,那是一场大教训。叫他今生今世都不敢行差踏错。他是手握权势之人,若是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死伤者绝不只身边这一两人,这群人的身家性命早已交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实在是懂那种一夜成长的感觉。
  “差一点,我以为小妹已经没了,我不敢想那后果……”
  可他又偏偏一直在回想,甚至那视线已经被牢牢钉在窗框之上,不断折磨着自己的脆弱不堪的神经。
  方才他眼睁睁瞧着小妹被那人像丢麻袋一样地甩去了屋外,小孩却被他带来的外人制住了手脚。没有人能理解他当时的心如死灰,也不可能同他后面的癫狂疯魔共情。
  他必须要他死,就是大罗神仙也拦不住。
  熙宁安慰他,“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话语太过苍白,熙宁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我才知道是他将小妹毒成这个样子,方才我竟还放他二人进门,甚至他伸手去抱小妹之时,我全无警惕之心。”
  陈小孩抓起自己发顶的发髻,那里早已松散不堪,他生生薅下几把自己的发丝。
  “晨起,阿母与你们被县尉带走之时,我还以为他与阿母只是如往常一般吵嘴。他们一向都有争执,祖父从前只是爱贪些小便宜罢了,阿母也说,这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叫我不要生出憎恨之心。无论何时我都是陈家人,祖父也都是我祖父。”
  “我太天真,自我爹爹重病他却常来打秋风之时,我就该认清他早不是我祖父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将眼神向小妹那边投去。
  “我还在亲亲热热唤他一句祖父,他却笑着直接将小妹扔出窗口。我真是恨,恨到他死了我都不要放过他。”
  陈小孩在这边咬牙切齿,那幅面目狰狞的模样叫熙宁这等无关此事之人都觉得心惊肉跳,那绝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该露出的表情。
  他该有多恨,大概谁也想不到。
  “我杀了人……”陈小孩嗫嚅着,“你们是不是要报官将我抓走?”
  他揪着赵侯的衣袖,“他跟县尉熟识,早晨二人将阿母带走现在都未归,那县尉必不会放过我。”
  陈小孩愈发崩溃,“我走了,我阿母怎么办,我给他偿命便也罢了,别人再欺负小妹,谁来替她撑腰?”
第23章
  听那赵军小将说到两个孩子无事,徐凉月那方才还在颤抖的双腿,这下总算回了些力气。她心下稍安,不敢再在门口停留,打起精神来奔进门去,果然看到地上白布之下躺着一个了无生息的人。
  看那身长,应当是个个子矮小之人。她不知这人怎会死在自己家中,扑进门去看,却见到赵侯正在交代来人如何处理尸身。
  她张了张嘴,却意外的说不出话来,脑中只是一片空白。调整了好半晌,凉月的视线总算调整着向屋内看去。
  小孩还在屋中静坐,这姿势大概已经保持了好一阵子,一动不动像是魂儿丢了一般。
  凉月跌跌撞撞跑到屋内,顺势跪在小孩面前捧起他尚且稚嫩的小脸,“我的儿阿娘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孩儿毕竟年岁尚轻,看到母亲回来了之后扁了扁嘴,这才痛哭出声,“阿母,我犯了大错,我杀了人。”
  那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好的,小孩这样善心的孩子怎会杀人呢?
  “那地上躺着的尸体是你……你好好同阿娘说说,出了什么事情?”
  “是祖父,他来抢小妹,他要害死小妹,他逼我的……”
  妇人咚的一声坐到地上。
  陈家人到底什么时候肯饶过她,饶过她的孩子。
  “阿母,儿不能敬孝了。”
  陈小孩已经做好了打算,杀人偿命,不必那县尉亲自来捉人,他自会上门到府衙请罪。
  凉月失神也不过一刻的功夫,不知想到什么,将目光逐渐聚拢,渐渐将视线重新投回到自家大儿子身上,“这样黑了心肝的人,你做得没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能保护的了妹妹,阿母十分开心。”
  虽然得到了阿母的肯定,可毕竟是人命关死的大事,他也知道这不是说了就能了结的事情。小孩狠狠擦了擦脸上淌下的泪水,坚定的说道,“儿不怕杀人偿命,有阿母这句话的肯定,儿死也甘愿了。”
  凉月从头到脚好生打量了自己的大儿子,这孩子打小没了娘,一直是自己带大的,她也一向视为自己亲生的孩子,从未生出与小妹区别对待的心思,跟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什么两样。
  两人泣泪连连,“子不教母之过,阿母也有罪,阿母同你一起去见官。”
  陈小孩却想着,他不能叫阿母同他一起受罪,一人做事就该一人当。
  他站起身局促了半晌,这才喏喏问道,“显大哥,你们是赵人是不是?”
  熙宁吃了一惊,未敢出声,只是扭头看向赵侯。
  凉月也惊奇着,她可还未来得及同小孩讲这事。
  陈小孩试探性的说着,“都安郡靠海,我听说那边的珍珠很美。”
  熙宁这才想到,方才桑仕侬在屋外同他们提起了都安郡也有这样的案子。陈小孩观察入微,叫熙宁惊叹不已。
  这孩子怎会如此聪明。
  赵侯神态比之熙宁要沉稳太多,只问陈小孩,“你当如何?”
  “你们既然是赵人,这个时候来得必定不是普通商人,你们是赵军队伍里的人对不对?”
  赵侯的声音低沉有力,冷静地回答道,“你说得不错。”
  “您把我抓走吧。”
  小孩挺起脊梁,他心里有计较,“我虽不怕死,却怕受大折磨,若是被那县尉捉走,恐怕……恐怕要生不如死,我听人说赵人出手凶狠,无声无息就能取人性命,我情愿赵人给我一个痛快!”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得却是孩子话。
  熙宁却有些担心,陈小孩这样子形容赵军,不知会不会就此触怒了赵侯。
  “你倒是有些算计。”
  赵侯的脸色果然算不得好,叫熙宁的心都提了起来,他极为不喜叫人算计摆布,何况对方还是个毛头孩子。
  赵侯不动声色,熙宁的心便越发沉了下去。
  “我看――”
  赵侯用随身的巾帕擦拭着方才触过那死尸的指头,颇有些嫌恶地将巾帕丢去一旁。
  “事出有因,暂且可饶你一命。”
  熙宁也欢快地应了一句,“正是,正是!”
  熙宁如此高兴,不知是不是开心过了头,叫赵侯频频侧目。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去,那边陈小孩才从阿母那里知道这位“显大哥”的真实身份。
  他追出来喊着,“显大哥,哦不,侯爷。”
  赵侯低头看他小小的个子,仓惶停在自己身前,“怎么,还有事情?”
  “赵军人好,我也想要加入赵军。”
  他对小孩这不算高明的恭维毫为不上心,“方才不还说赵军凶狠,怎的这样快就变了说辞?”
  小孩局促非常,从前在他眼中,天大的官也不过就是清水河县县令,后来又来了从国都下方的县尉,那可是见过大世面的,整日在他们面前呼呼喝喝极尽威风,他连瞧他一眼都会被讥讽。
  可如今在自己面前站着的,那可是赵国的国君,是那个燕君见了都要胆怯三分的赵侯。
  但他鼓足勇气,“我要保护我阿娘和小妹,再不受任何人的欺负。我要练好一身本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不会慌神了。”
  小孩看看自己的手心,这是一双砍杀过人的手,有血迹渗进了皮肤纹理。阿娘方才使劲儿给自己擦拭,可身上的印子好洗,心里的罪孽赎不尽。
  赵侯站起身来,在地心走了两圈,严肃地道,“军队之中何其危险,非死即伤,不是儿戏的地方。”
  “可我若是不抱着釜底抽薪的态度,如何能出人头地,我不想阿娘和小妹一辈子都生活在贫苦之中。从前燕君管辖是这样,如今换了赵军,我想换一种活法。”
  熙宁却劝他,“你莫着急,不日就会搬下律法,庶人也能得到土地,到时你们一家开荒拓土,自给自足是不愁的。”
  赵侯表情冷硬,对这事情十分严肃。全没有平日里那份好说话的样子,陈小孩垂下头颅,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落寞回到家中。
  熙宁并不想同赵侯独处,便想着回屋安慰小孩,她刚准备坐下来,却被赵侯敲窗示意,要他陪自己在外面走走。
  熙宁不敢违逆,摸了摸小孩的头说,“柳大哥一会儿再过来陪你。”
  熙宁去到赵侯身边,又去试探性地问他,“公子觉得小孩如何。”
  “很是不错。”
  他的回答倒是叫熙宁颇为意外。
  赵侯学着陈小孩的模样,已经知道该如何为熙宁煎药,像模像样的将小火炉点了起来。
  熙宁在一旁看着,暗道一句果真是富贵出身,连生火做饭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都极尽优雅。
  仅是看着,也觉得别是一番享受滋味。
  “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才,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实在可惜。”
  细想之下,这孩子既懂医术,箭术了得,且还是个观察细致入微之人。稍加点化培养,前途自不会比邵环与桑仕等人差到哪里去。
  只是他还需考验观察,不急于这一时,好在陈小孩年纪尚轻。打磨考验也不算是耽误他。
  熙宁未曾想到,赵侯对陈小孩的评价竟然这样高,连忙追问,“那公子为何不将他直接招入麾下,反而要反复试探推拉。”
  “若是随意便将他招来身边不严加探查,恐怕会生麻烦事。也不是任谁,我都会带到身边的。”
  熙宁喏喏称是。
  她低着头捡拾柴火添进炉膛之中,却错过了赵侯轻笑着瞥了她一眼。
  “我瞧小孩的祖母也不是个省心的,若我们不能及时将人捉住,咱们走后小妹与凉月留在家中,恐怕还会遭殃。”
  熙宁对此颇为担心。
  “先不急着走,小妹伤情未定,照小孩所说,他祖父差点将小妹抛置在地上,还不知又会添上什么新伤。”
  赵侯说着又瞧了瞧熙宁耳朵上的伤口。
  “小孩说这药要内服外敷,一日三次连续治上几日才能好,你可不要将此事忘记,到时候身上留下伤疤那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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