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即使外头看来,那也是颇有些贵重的, 更何况是她亲手所制,她还说,守岁那晚还藏了压岁钱与他们,他还从未有这样期待过新年。
庄衡真是太感谢公子了, 跟着少夫人日子过得如此舒心,他还能再待十年、
他笑了一会,忽觉身边有些冷, 脸上的笑立马收拢, 他慌乱的看了一眼小侯爷,心头猛跳。
糟了糟了, 他竟一时得意忘形把小侯爷给忘了。
宁栖迟此刻眸色冷清,虽并无一字言语, 可偏偏让人心头发紧, 唯恐触了他的逆鳞。
庄衡额间都渗了汗, 他大脑飞速旋转, 暗自恼怒,自己并非瞧不出小侯爷对少夫人那点与众不同,只是素日宁栖迟对少夫人表现得太过不关怀,他一时也没了分寸,竟给忘了。
他赶忙道:“少夫人原先也是没想给二公子做的,只是余了布料,又多做了一副,这才让我送去给二公子。”
他想这般解释,小侯爷应当不会责怪少夫人吧?
毕竟再怎么说,这东西是少夫人亲手做的,送给他们这些下人便罢了,都知小侯爷与夫人并无私情,送给二公子表面看去还是有些古怪。
可这不是少夫人本就想送的,不过是恰好剩下,赠予二公子,总不能送给小侯爷吧,两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少夫人真这样献殷勤,他反而觉得奇怪。
只是宁栖迟眸色暗了暗。是,无意相送,并无不妥。
他气息低沉,道:“走。”
庄衡一惊,停顿片刻后赶紧道:“好,好好,我马上就走。”
他匆匆忙忙的走了,唯恐小侯爷临时变卦,脚步飞快,不一会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宁栖迟站在原地,静了许久。
从引站不住,便不禁问道:“公子?”
宁栖迟眼梢微微有些红,可片刻后便消减下去,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
姜予正绣着花,便听闻水画急匆匆的进了门,她满脸不可置信,犹豫着道:“少夫人,小侯爷来了,在外边求见您呢。”
她实在是太意外了,自成亲以来,小侯爷来折枝院的次数几乎一手可数。
姜予也有些惊讶,她放下手上的事,道:“请吧。”
虽然心中万分不解,可她也不会将人晾着,支起窗,她瞧了一眼外头,还在下雪,那人撑着一把薄伞,徐徐走来。
她应当是没做什么事惹小侯爷不快吧?难不成是迟来的兴师问罪?
想到这,她心下紧了紧。
人进了屋子,两人视线触及,宁栖迟脚步微顿,他身上携着淡淡的凉气,片刻,他走了过去。
姜予便唤春觉给他奉茶,像是对待宾客一般。
那些约定俗成的界限,让两人明明有着天底下最亲近的身份,却好似陌生人。
姜予正紧张着,眼前茶水升腾起袅袅热气,氤氲了他的身形。
她主动道:“如此风雪,也不知是何事,倒是让你辛苦跑一趟。”
她心里有鬼,便不自觉说道:“若是......若是为了前几日赏梅宴的事,我可以解释。”
除了这个,姜予真的再想不到其他,宁栖迟素日与她没有交集,这节骨眼上上找她,除了这,姜予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
她还以为这些日子小侯爷不闻不问,便是无事了。
“那日事急,我本意也不想得罪旁人,为侯府添麻烦,是我一人之过......”
她正急切解释,却被小侯爷一声打断,“不是。”
姜予瞬息静了下来,片刻后她茫然陷入沉思,明显是猜不出其他缘由,除了这件事,她没有再得罪过小侯爷了,若是那日醉酒,她也同他解释了缘由,自己应当是没有错处的。
可若不是这件事惹了他不快,那还能有什么呢?
她凝神的模样落在宁栖迟眼底,手指紧了紧,他垂眸想,好笑的是,如今他来寻她,不是搪塞母亲,便是苛责了吗?
他在她眼底,竟是这等人?
宁栖迟喉结滚动,他启唇道:“是我们成亲之事。”
一句话,将姜予的心神定了下来,她先是一顿,接着有些疑惑的望向他,神色难掩不解。
难不成小侯爷准备要与她和离了?可眼下他还未立什么功绩不是么?
风雪打落在窗上,听着有些微异。
宁栖迟眼眸轻闪,语气略微不平,“我想同你言声歉意。”
很莫名的,这一声歉,让姜予清醒了许多,侧目看他,却对上那一双看不情绪的眼眸,有波澜暗动。
宁栖迟很少,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温和,掺杂着一些拘谨。
有什么情绪在心底酝酿,好似翻起了以往的种种回忆,那些不愿被轻易记起的,让姜予皱了皱眉,“小侯爷为何要同我说这个?”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浅浅酝酿一下,最近把情节理顺了,接下来应该(大概)可以好好更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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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况且若是我不想,就是求我,也未必有用◎
宁栖迟目光微滞。
“各有所求而已。”
姜予不知他为何旧事重提, 难道是姜千珍的事打击到他了?
她不喜欢提及旧事。
“错与不错,已成过往。”
看出她眼底的排斥,宁栖迟默了良久, 只听风雪之声簌簌扑窗,好似隔了一道冷墙。
已成过往。
往日之事已去,断然没有再回头的道理,她不喜,也不愿听他这声迟来的歉意。早知如此,宁栖迟却还是、平生,从无此刻低沉情绪。
如此纠缠,本就突兀、好笑。
他怎么说,她都不会在乎, 亦觉莫名。
袖下拳头悄然握紧,宁栖迟唇色浅浅,“我过几日,便会离京。”
姜予闻言, 豁然开朗,原来是因为要远走所以才来对她说声歉,这一趟难道很危险?
她忽然觉得自己适才好似起了些气性, 便掐了自己一把。
自己好歹寄居人家屋檐下呢, 断不能这样啊。她赶忙道:“小侯爷定能凯旋归来!”
之后又客客气气的说了许多好话,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脸色, 可奇怪的是宁栖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好言好语改变态度,姜予踟蹰着住了嘴, 内心很是忐忑。
接着见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珏, 放到她眼前。
姜予瞧着这看上去仿佛价值连城的物件, 一时间不解。
只听他道:“带着。”
这毕竟是贴身之物, 素日姜予便见他带在身上,心中微讶,刚想拒绝。
却听他道:“能庇护你一时。”
姜予依旧不解,她思考着怎么推辞,可片刻后,只听他声音隐忍,并不抬眸看她:“不要嫌弃。”
她手指动了动,只觉再推拒似乎不好,点了点头,叹气道:“好吧。”
*
年关之前,宁栖迟便要去夔州,整个上京很是热闹,王家和宁府却少了些新年气象,听闻宫中那位勃然大怒,若不是陛下压着,怕是已经到眼前了。
池楼上堆满了雪,人云如海。
姜予起了个早,为了彰显妻子之责,她要送他远行,她并不上前,而是在后面事无巨细的同小厮说着一件件事。
夫人病重,只在府里道过别,老侯爷事忙也没有前来,圣驾已至,远远的,姜予看见了城墙上的明黄色衣袍,以及他身侧穿着华服的贵妃。
姜予停住脚步,打点完便转身离开,并未见身后之人目光随着她远离。
从引牵着马匹,心下复杂不已,宁家侯府一房人丁不兴,不像一旁的得王家,妹妹父亲都来送别,此刻流泪不舍,温情脉脉。
宁栖迟触着冰冷的护腕,立在风雪里。
*
女眷退避,阅兵之礼。
姜予已经协同陪了一早上,此时格外的累,好在王茵茵也在,同她说:“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年后是我生辰。”姜予在暖阁内喝了一口热茶,瞧着外头热火朝天的人影,道:“郊外的庄子可是到了开春之时,倒是可以去巡检一番。”
王茵茵听了,两眼冒光,“那把陈家那谁也唤上?哦我三哥哥才说要外出踏青呢!”
姜予想了想,道:“也好,我家两个小妹妹素日在家,倒是可以同我们一道出去逛逛。”
重重的一声咳嗽传来,两人瞬间噤声。
精绣的鞋履入地,曳地长裙后一排排宫人顺应而至,姜予呼吸放轻了一瞬,将还坐在凳子上的王茵茵拉了起来。
她弯腰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妃无视她,直接走向上座,许久才道:“坐吧。”
王茵茵吓得一激灵,还是被姜予拉着坐下的。
整个屋内针落地可闻,姜予捧着热茶,小嘬了一口,热气腾腾,外边的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随着将士们几欲震天的声音,姜予神游了片刻。
武官,较之文臣显然不受重视,她虽不会去干涉宁栖迟的选择,可也不免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姜予未曾见他有几分武力,此去,万一有何不测?
她摇摇首,小侯爷是什么人,他若是出了事,纠起责任来,怕是腥风血雨之祸了。
而且这还轮不到她操心。早起还饿着肚子,姜予瞧着案上的点心,拿起来慢慢的吃着。
贵妃扫过她,满心的不悦,此次从军她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也求过陛下请他收回成命,可宁栖迟却执意如此,任她三日卧病不起也无用,她只是好作罢,一夜未睡好觉来送行,可到此处却听了这样一席话。
姜予不闻不问便罢了,夫君远去生死难定,居然在此处谈及生辰要如何过?
眼下更是无知无觉,这等时候吃起东西来。
贵妃一手落在扶手处,护甲敲出清脆的声音,姜予一噎,不明所以的看去。
只听贵妃冷声教训道:“身为侯府少夫人,夫君远行,便是这样伺候的么?”
满屋无声,姜予吞下口中糕点,站起身来朝她行礼,“回禀贵妃娘娘,妾身已将小侯爷行军所需之物安置妥当,另打点驻行之处,确保小侯爷一路无虞,不知还有何不妥之处,但请贵妃娘娘明示。”
虽说小侯爷并不需要她插手他的事,但姜予一向怕有人诟病,传到夫人那,所以顺手为之,最起码也是装样子装的很像。
她并不觉得自己不周到。
贵妃一时辩不出,姜予确实该做的都做好了,挑不出错处,可先前王家那大公子身侧尚有人关怀,却看宁栖迟,空有妻子,竟是连个嘘寒问暖的人也无。
老侯爷位高权重,除了自己夫人,对其他少了几分耐心,是以宁栖迟一向性子淡漠,又生性好强。
姜千珍同她亲近,算自己的人,可一见风向不对便立刻另攀高枝,显然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她倒也瞧不上尚书府,不过是心底有个结,想着这嫁进来的姜予倒是运气好了几分,一时半会她也找不到心仪的侄媳。
可眼下,她却半点不识相。
见贵妃娘娘不言,姜予又道:“此行,妾身并未左右小侯爷的意愿。也不曾让他过多忧虑。”
她知道今日贵妃也在,就是一句话都没同宁栖迟说啊,怎么还没惹她不高兴了?
“你不曾让他忧虑。”贵妃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内心忽觉有几分不适,脱口而出道:“那你可曾担忧过他?”
场上默了片刻。
接着姜予一字一句,语气上扬,显然十分不解,“妾身应当担忧他么?”
姜予并不是觉得自己不能做好,她嫁入宁府,衣食住行族内事务一一都打理的尚可,只是有时,她实在不明白对待这位夫君,该是什么态度。
姜予屏气凝神,直言道:“娘娘先前教训,妾身一日都不曾忘,时刻谨记于心。”
既说过她不该生那份心思,她就不会过界,没有说配不上还恬不知耻往上凑的道理。
是以,她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
贵妃气的想笑,她唇角并无几分温度,“好,很好。”
王茵茵听得心都提了起来,她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在一旁的裴女官上前说了几句好话,才下来带领她和姜予一道离开,脚刚踏出屋子,便听茶杯碎地的声音。
她惊的一颤,适才送行姜予未曾上前,她瞧着小侯爷一个人确实冷清,但想到两人的关系却也不是不对,贵妃苛责姜予不够关心小侯爷,是何意思?
正想着,裴女官上前,对她道:“王家姑娘,前边便是您家的马车了,奴婢就不送了。”
王茵茵赶忙道:“姑姑慢走。”
虽然心里非常好奇,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听旁人的家事,便捏着裙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见人走远,裴女官道:“少夫人,奴婢有些话想对您说。”
姜予也想回去,但好歹是贵妃身边的人,也不好推辞,便点首随着她走,空旷之处不远,便是行军整备之处。
裴女官道:“少夫人,三姑娘另嫁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姜予点首,“嗯,听过。”
“太子向姜家下聘前日,小侯爷去了一趟东宫。”裴女官察觉到她踟蹰的步伐,停了脚步,道:“您或许不知,坠马一事是姜家三姑娘设计,想必小侯爷一早便知晓了。”
姜予张了张唇,脑子里一顿,才如惊雷炸开,裴女官这话说的过于惊悚,小侯爷前脚去的太子府,后脚太子便下了聘,宁栖迟与姜千珍有情,太子原先蓄意撮合拉拢,如今这举动不是撕破脸皮么?
姜千珍刻意设计,既如此,那小侯爷原先是否真的执意要娶她?
“少夫人应当知晓,小侯爷同姜三姑娘在外的谣言,青梅竹马自小有情,若不是恒生了这么个变故,怕也是才子佳人的美话。”裴女官道:“赐婚之事非是儿戏,自坠马之后,一直传闻小侯爷承诺会娶三姑娘过门,说的最多的便是以平妻相待。”
这事几乎是人尽皆知,所以外头传言小侯爷同姜千珍私会之时才没有那么多骂名,因为几乎旁人默认,宁栖迟会娶姜千珍,不是平妻,也会是贵妾。
宁栖迟一向守诺,一直都是君子之风,他们坠马消失一夜,姜千珍算是彻底攀附上了宁家。
小侯爷如若不娶,亦是有损于名声。
可没曾想,姜千珍居然另谋高就,不嫁了。今日裴女官这话,便是说明,她另择他路或许就是小侯爷所为。
宁栖迟,或许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对姜千珍有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