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屁精。”晏希敲了敲窈玉的头。“要我说,我们班那乌年堪当榜首,只可惜英年早婚啊。”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悸云冷不防说了一句。
往常这种话题,悸云通常是从不参与的,今日倒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
“哟,他是惹到你了?你激动什么?”晏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打趣道:“莫不是你私下追求遭人惨拒,这才因爱生恨吧?”
“胡说什么。”
悸云白了晏希一眼,竟像是有些恼了。
晏希反倒觉得越发不对劲,平日里悸云对这些泛泛之交的人物,往往云淡风轻,更不屑于背后议论。今日也不知是吃了什么枪药,如此一反常态。
“悸云同学,课堂上如此用心不专,你可对得起胡玉先生对你的期望?”
冷不丁传来丰七的声音。是点名道姓的批评。
悸云自从入学以来,还未曾出过如此大的岔子。
“站起来。”丰七并不想轻易放过她。
学堂中学子们的目光尽数齐刷刷地射在了悸云的身上。若目光也可以穿洞,悸云现在应该浑身上下都是窟窿。
晏希着急忙慌地向丰七使眼色示意他手下留情,可那丰七却像是没看见似的,油盐不进。
“你来说说,我方才都讲了些什么?”丰七显然知道悸云方才正与晏希一道开小差,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悸云此刻脸像火烧云一般,十分窘迫,脑子里乱做一团。
“我不知道。”她方才的确走神了。
悸云垂下头,不敢看丰七的脸。
“请你出去。”丰七的声音掷地有声。
胡玉先生最受器重的门生,品学兼优的学监,竟被新来的助教赶出学堂。如此大事,也不知会在博园里引起多大的轰动。
晏希原想追出去,但却被丰七一个眼色制止了。碍于丰七的身份,晏希多少是有些惧怕他的。
只是他表哥,平日里多么温顺和蔼的一个人,也不知何故,对这悸云却是半分不留情面。
悸云心里有些委屈,但她却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因何委屈。若是依照她以往的性子,应是毫不在意才是。
兴许是因为,那个将她逐出教堂的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吧。
多少,还是希望自己在那个人眼里,是个优秀的人,这才不愧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难得的心烦意乱。
却也是难得的空闲。
想不到悸云这个博园里大名鼎鼎的好学生,竟也有在学园内四处游索,做闲云野鹤的一天。也好,人生起起伏伏,总要遇着低谷,就由着性子,舒坦一回吧。
不知不觉,竟又来到那片粉樱林。
樱花已开放半月,悸云忙于学业武功,还尚未踏足过。
樱林深处,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倒不是悸云有意偷听他人的谈话。
原本正打算转身离去的悸云,因听清了女子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
那声音她听了几十年,又怎会听错。
只是丫丫此时怎会出现在这樱林里,与她交谈的男子又会是谁?
自打大妈妈去世之后,丫丫便接管了炊事房,断了学业。这自然是丫丫求之不得的事。她自小就厌恶学业功课,此时现身博园,自是蹊跷。
悸云选择了一条较为隐蔽的路线,逐步靠近声音的来源。
“你不要欺人太甚!”
悸云躲在一处枝干较大的樱花树下,她身形消瘦,树干正好为她提供了遮蔽。她透过樱林的缝隙,看清了男子的容貌。
是赵鹤。
悸云想起来赵鹤这段时日总是因故缺席课堂,今日也是如此。此刻却又分明身在博园,也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是看两人鬼鬼祟祟的神情,商量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请赵公子,好自为之。”丫丫笑得不怀好意。说罢便转身离去。
赵鹤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在原地踯躅,没有离开。
悸云没有再藏躲,这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赵鹤也发现了她,神情若有所思。
“你怎么在这?”赵鹤逼问,悸云竟感觉到一丝杀气。
但赵鹤的武功,并不是她的对手。
“上课不认真,被赶出来了。”悸云倒是实诚。
赵鹤忍俊不禁。对他及对博园成千上百的学子来说,大名鼎鼎的好学生被逐出学堂,的确是件乐事。
“你也有今日?”赵鹤又恢复了往日里趾高气昂的模样,反讽道。
“倒不必急着挖苦我。反倒是你,连着数些时日不去上学,怕是想被劝退不成?那赵管家的脸面怕是不知要往哪搁了。”悸云也不示弱。
“管好你自己!”
赵鹤本就是个没什么肚量的人。也只有面对江枝时,才往往笑脸相迎。如今悸云此番说辞,显然惹怒了他,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我自会管好自己,希望你也是。”悸云话里有话,也不知赵鹤听出了几层。
“你方才都看见什么了?”赵鹤有些自乱阵脚。
悸云心中暗暗盘算,最终没有戳穿赵鹤。
“能看见什么?看见你一个人在这来回踱步,也不去上课,倒像是着魔了似的。”
赵鹤并不应答,将信将疑地看着悸云。
“悸云,可算找到你了!”晏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串鲜红的冰糖葫芦,三步并作两步走往悸云的方向奔来。
晏希身后跟着的正是窈玉。窈玉今日穿了一条浅粉色的轻纱长裙,为避免纱裙碰到地上的泥泞,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一蹦一跳地走过来,模样甚是可爱,却也因此脚步不由得变慢。
不像那没心没肺的晏希,一袭轻装上阵,灵活得像只小兔子似的。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悸云和赵鹤的身旁。
一见到晏希,赵鹤又恢复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悸云掐指算了算时间,眼下确实正是放课的时辰。
“赵鹤,你怎么也在?”晏希这才发现悸云身旁站着的男子,是赵鹤。“你可好些日子没来学堂了,小心我跟赵管家告状。”
“小姐……我家中突然出了些变故,这才无暇抽身,父亲他……应该知道的。”赵鹤支支吾吾的模样一看便有猫腻。
晏希也不拆穿他,她还当赵鹤是沉迷美人榻下,金屋藏娇。不过这血气方刚的适龄男儿,谈情说爱很是正常,晏希才不愿多管这等闲事。
但若是悸云喜欢上哪家男儿,她肯定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正巧你们俩都在这,有件事要与你们说。”晏希扯了扯悸云的衣袖,与她站在一旁。“方才的思政课上,临哥哥安排了民间调访作业,正巧我们几个都在一组。”
“民间调访?”悸云和赵鹤几乎异口同声,难得的默契。
“我跟你们一样,起初听了也是一头雾水。按临哥哥的说法,每五人以小组需选取一处地点,对当地的政务、民情进行实地调查、巡访。回来后还要整理成文章,便是半学年思政课的最终成果。我们四个加上江枝正好凑够一个小队,我就自作主张报上去了。”
悸云大概听明白了这个所谓的民间调访是怎么一回事。内心不禁佩服丰七好聪明的头脑。仅是利用一门思政课,就无形中给自己培养了无数的眼线,他自己倒是省了不少的事。
此番思政课的成果,只怕也要成为丰七向丰朝皇帝邀功的一环。
“哦?要去哪?”悸云问道。
“乌江镇。”窈玉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腮帮子被冰糖葫芦塞得鼓鼓的,直叫人想捏上一把。
乌江镇距离博园不远不近,行马车也需两三日方能抵达,要进入镇中心还需走一段水路,没有十天半个月只怕是回不来。
“临哥哥可特地跟我说,乌江镇山好水好,最适合游山玩水。不瞒你说,他还给我走了个后门,让我优先选择地点呢。”晏希一脸得意的模样。
“是呀,班上的人可都羡慕死了。乌年和延雨刚好也选了乌江,乌江可是他们俩的地盘,我们去了那,肯定不愁吃喝。”
不愧是窈玉。只怕此刻,她眼前已经有无数的山珍海味在轮回转圈了。
悸云想起那日乌年延雨二人的荒唐行为和丰七暗中推动他们前去乌江镇的举动,隐约觉得这极有可能是丰七在下的一盘大棋。
也许,早在十四年前,悸云就是丰七早已布下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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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初入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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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江镇虽不及江南城繁华,但小桥流水,青瓦石街,亦有它独特的韵味。
这还是悸云第一次出城游玩,对乌江镇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晏希更是不用多说了。只要不用上学,她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此时,悸云、晏希、窈玉、江枝、赵鹤一行人方行完水路,正欲下船。
晏希与悸云一道,江枝则绅士的扶着窈玉下船。赵鹤站在一旁,那神情倒像是吃醋了。
“包裹拿来,我帮你提吧。”悸云伸手想将晏希肩上的包裹取下。
游学可不比平时出游,晏希并没有带佣人。只能像在学堂里一般,自己照顾自己了。
“不用不用。”晏希连忙摆手,嘟囔道:“早知道乌江镇这么好玩,我就不带这么多家伙什了,真是又沉又碍事。”
“你是来玩的,还是来游学的?”丰七此刻也下了船,向晏希悸云靠近。
也不知道是他有意安排还是天公作巧。原本的课程安排中,助教先生会随机抽取一处地点随同学生前往。丰七竟然恰巧就抽到了乌江镇。
他此时正与乌年延雨等其他五人一同从另一只船上下来。
乌年毕竟是乌江镇的首富,此时游学回乡,排场自然是不能差的。那游船的豪华程度,怕是整个江南城都找不出第二只。
堪称富可敌国。
相较之下,悸云她们乘坐的船只,就寒碜了不少。
倒也并非财力上的差距,只是有些人天生不爱显摆。
可有些人嘛……
“若诸位同学不嫌弃的话,这些时日均可到我家中小住。内人已将府邸收拾妥当,静候同学们光临。”乌年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是呀,姐姐也想见见大家。”延雨站在乌年身旁,反倒像她才是乌家的少夫人似的。
延江原本也要一同在博园求学的,只是无奈她有孕在身,乌延两家便把这事拦了下来,让她安心待在家中待产。
悸云听说,延江曾是乌江镇有名的才女,因故未能入学,也算是可惜了。
她看着眼前一对道貌岸然的偷情男女,心中是不大情愿接受二人的招待的。尽管她心中也想结识名声在外的乌江第一才女延江。
可那大大咧咧的晏希,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她早听说乌家财大气粗,家里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得此良机,她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当然是去乌年家玩的。”晏希一席话,既回答了丰七的问话,又接受了乌年的邀约。
丰七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摇头。对她这个古灵精怪的表妹,他向来很是宠溺。
只是眼下,悸云也不好推拒了。
乌年早已安排好四五辆上好的马车到江边接送,连那马车檐口的坠子,都是镶了金丝的,奢靡程度可见一斑。
“乌家可真是有钱。”窈玉不知从哪儿又弄了些吃食,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可不是嘛。”晏希挑起马车侧厢的帘子,好奇地向外张望。“这乌江镇虽说是个小地方,可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呢。”
悸云并不说话,也透过晏希掀起的帘子望向车外。
乌江镇的人看上去并不富有,衣着服饰都是江南城好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可这乌年的富豪程度,却堪比皇亲国戚。
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乌府的大门。乌府位于乌江镇深处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乌家正门便可将乌江镇的风貌尽收眼底。
即便是自小见惯皇城世家的晏希,也不由得开了眼界。
“土是土了点,有钱也是真有钱。”晏希挽着悸云的手臂,跟她咬耳根子。
一顿舟车劳顿,众人均已累坏。乌家少夫人延江有事外出,并未出来迎客。是乌年与延雨二人先行将众人安置好。
上好的客房由丰七一人独住,单独有个小院。
其余的人则被安置在普通的客房。晏希、悸云、窈玉三人感情要好,单独求了一间客房想要同住。
眼下乌年正差人重新给她们布置床榻被褥。
虽说是普通客房,那也是极为奢华。到处可见的镶金装潢与金石玉器,随手拿上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啧啧啧,瞧见没,连镜子都是镶金边的。”晏希将手指轻轻扣在客房的镜面上。“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钱。”
“确实,连这杯子都是上好的昆仑玉所做。就这一只,都可买皇城城郊的一处宅子了。”窈玉啧啧称奇。
“诶,你家跟乌年家,到底谁家有钱?”晏希揶揄道。
“我家再有钱,那也是我娘有钱,又不是我有钱。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呢,只管吃喝拉撒,向来不管钱的。钱嘛,够用就行了。”
窈玉见乌家的佣人将一旁的贵妃榻已然收拾好,便率先躺了上去,手里还捧着一盆新鲜的青提。
晏希见状,与她一同躺在一块儿,享受着乌家少夫人般的生活。
“悸云,你这段时间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不会是真看上乌年那小子了吧?”晏希腾的一下从榻上坐起,生怕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悸云依旧站着,乌家极尽奢靡的装潢,令她有些不自在。此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包裹都还提在身上。
晏家虽然也是大户人家,但装修布置皆十分低调沉稳,不至于令她有如此大的落差感。而乌年家,着实是贴着脸告诉你“我很有钱”。
“我没有。”
晏希越想越不对劲,紧张地将拿在手中的提子,又塞回到了窈玉手里。
“你瞎紧张什么?放心吧,悸云看不上他。”窈玉嘴里嘟嘟囔囔的样子,憨态可鞠。
“你又不是悸云,你怎知悸云看不上他?万一真看上了呢?”晏希急的一把拍在窈玉的大腿上。
“你呀,就是关心则乱。那乌年就是个花花架子。悸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怎么可能看上那种虚有其表的伪君子。要我说啊,悸云要是看上你表哥,那倒还有几分可信。”窈玉吃疼,空出一只手轻轻揉着被晏希拍疼的大腿。
“那当然了,我表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哪里是乌年那种人可以相比的?”
“乌家的人还在这儿呢。”悸云示意他们小声些,别叫乌家的下人给听见了。
毕竟现在众人吃乌家的住乌家的,还这样损乌年,着实不太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