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零意一直和苏卿雪待在一起,遮影吞吞吐吐,想问染月却不知怎么问,她们二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和主上的关系,想开口开不了,开不了干着急。
“主上,应常侍是应远将军的外孙女,我们……”
“你说什么?!应远?怎么会是他!”
萧桁听闻时心里猛然一紧,一桩小事而已,怎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应远将军可是先王都怕的人物,记得当年他带领四千人,一路杀到皋都门口,那时候白刃还是白刃,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
他出生之后,母亲就跟他讲应远的故事,他只在别人的口中才听说过他。
十四岁大破皋都,封将军之名;十五岁封侯,坐镇羌北;十七岁回京,因身体不适自请削职,本以为他就此打住。
谁曾想二十年过后,他又带着军队,前来皋吾。
“……应远将军,那可是皋吾人心中的神将,他攻破皋都,却不称王,也不曾杀无辜百姓一分一毫,反倒回去还为皋吾求情,坊间传言,他为阻北境彻底攻破皋都,舌战群臣,以死相逼,好在那北境先皇是个惜才如命的,这才……”
萧桁还记得母亲跟她说过的故事,皋吾人都是熟悉应远的,他卧病那年,先王特意派出太子前去探望。
而二十年后,他抵达皋吾,亲自道谢。
他的一生的确值得人们敬仰。
“主上,按理说殿下小时候是见过他的,你见了他……”
“你做干净了?”
萧零意思虑片刻,转头对上遮影那深邃清澈的眸子,他还是得确认一下,这件事他对不起应远,但绝不能就此认下。
淑妃想让他背上湖心惨死的锅,如今这锅,就让她背。
他白刃向来不是个好人,也不屑做什么好人,十年的经验与鲜血摆在那里,若不是和亲而来,死了谁他都不在乎。
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所有的行动都踩在锋利而危险的刀刃上,他不过是一颗棋子,死了或者丢了,都有人会替代他。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应远,明明没什么交情,却还是这么难受。
难道只是因为一个“传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绝不是这样的!
遮影坚韧的看着他,狠厉而决绝的咬着牙。
“不留余地。”
“此事莫要再插手,若是撇不干净,就咬死淑妃!”
黑夜的眼冷酷而又残忍,那双人畜无害的眸子,在苏卿雪看不到的地方,迸射出猛烈的寒光。
她的感觉是没错的,萧桁,是一个危险的人……
“主上,我要不要再去探探?”
“不必,你这段时间盯着梦宝阁,任何异动,随时上报!倘若万不得已,烧!”
“听从主上安排!”
“在我大婚之前,少生事端。”
遮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眼下要紧的,是主上的婚事,其他的人,一并往后处理。
萧零意面无表情的盯着月影下那层浅晕的红,没有人可以阻挡他,谁都不可以!
遮影静静的望着他,他容颜如玉,身躯单薄,就连肤色也是冷月般的寂凉。
他永远站在夜里,冷冷的审视那些他该杀的“猎物”,他只是一个影卫,做的就是杀人的勾当。
他痛苦过,而如今,早已麻木。
“主上,探子来报,竹柔公主已从江宁动身回京。”
“她消息倒是挺快,不过是今日才答应这门婚事,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回来了。她你不用派人盯了,今夜我与书一封,叫萧桁务必备齐我所需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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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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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嫁妆,白刃自然是多要了些,他是个替身,仗着替身的身份,萧桁给他的绝不能少,但他想要的更多些。
遮影跪在书案前给他研墨,清秀而瘦劲的字迹在笔毫的拖拽下一点一点的显现,烛光随风轻舞,摇曳着屋中的寂静。
“主上,你要流风琴做什么?殿下……会给吗?”
遮影看着那纸上的的笔迹,不由得开始怀疑,他虽然跟着白刃,但跟萧桁打的交道确实不多。
白刃更了解他,而他说的话,他也是信的。
“不给也得给!这是他利用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波澜不惊的开口,胸中势在必得,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有点叫人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在乎。
流风琴是皋吾皇室的至宝,有着一段美丽而又凄凉的故事。
然而民间的传言却只有一句:求而不得,公主断琴。
传闻上古时期,苏留国公主流风,因随其兄长外出巡游时遇得一男子。
这男子身形健硕,却生了一副女儿样貌,因而自出生起,他就受尽各种折磨。
流风遇到他时,他被人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从家族门里被丢出来。
她带他回了故国,让他侍奉左右,可故国兵变,他带她流亡,为解其思乡悲情,他用杉木打造了这把流传千古的古琴,取名“流风”。
然时运不济,复国之后,公主和亲,他一路相送,她琴断高台。
“你爱过我吗?”
“……公主,救命之恩,感激而已。”
他低头含泪,去往北漠。
数年后,她儿女双全,再回故国,却见当年流亡之地杉木成林,她停首顿足,泪眼潸然。
她还是忘不掉,这一生,她也不知道得到了,还是失去了。
谁也没有告诉她,而关于那位男子的传说,则又是后话了。
民间的版本实在是太多,有人说他在北漠郁郁而终,有人说他后来又回到了当年流亡之地,种了那片杉木林,也有人说他后来回去了……
但最让人信服的,还是那个相忘江湖的结局。
只是故事如今是什么样都不重要了,白刃需要流风琴,那可是所有杀手都觊觎的东西,它的琴弦淬过剧毒,一根就足以杀死数以千计的人。
白刃要这个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自己,萧桁给他下的毒,多半就是流风琴弦的剧毒。
他打上北境天子的旗号,就不信这东西到不了他手中。
“主上,这也太太太多了吧?!”
遮影震惊的瞳孔骤然放大,可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他要的东西,加起来和王上娶王后的聘礼一比,过之而无不及。
“皋吾自己走的棋,就得好好下完。何况,他既然要嫁太子,就得拿出诚意来!要点东西而已,萧桁,还由不得他不给!”
遮影听着这样倔强的话,他家主子这是怎么了,一来到北境,整个人都叛逆了不少。
他在皋吾的时候,萧桁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想当初他还骂他没有主见,如今再看,他才是没有主见的那个。
“消息务必平安送出去,皋吾的嫁妆一来,这婚事马上就会提上日程,流风琴一出,我不信景德帝不动心。”
“主上英明。”
“恭维的话少说与我听,今夜我还得回晓忱宫,事情办妥后,你莫要到处走动,被人抓了把柄。”
遮影看着他一本正经,不知为什么忽然笑了,萧零意想问问他,可话到了嘴边,又懒得问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像往常一样,嘱咐遮影睡不着吃药后,就推门而去了。
洗华宫的灯亮着,能看见门口的灯笼在风雪中被风摇动。
云京下雪了,苏卿雪站在门口昂头看着那被烛火点亮的风雪,她披了斗篷,嘴角挂着笑意。
还是羌北的雪好看,漫山遍野,遗世独立,才不像云京这般遮遮掩掩,眼中的黛瓦被雪覆盖上一层稀薄的雪色。
她抬步走进大雪中,伸手接着那一片片圣洁的琼花,萧桁站在远处看着,眉眼带笑。
“萧零意!下雪了!萧零意!”
苏卿雪朝着他笑,直到她喊出那句“萧零意”,她才猛的一怔。
以前,她都是喊阿折,今天……
萧桁走近,拍了怕她落在肩头的雪。
“你喜欢雪?”
“我不能喜欢吗?”
“我带你去城外看,我们看遍整个云京的雪,如何?”
“这么晚了。”
“我们住旅店,不回来!”
“你不会是想把我卖了吧?奸细!”
苏卿雪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捂住了嘴,一脸惊奇而又无辜的看着他。
萧零意偏头疑惑的望着她。
“我是奸细?”
“不……不是……”
“你已经说漏嘴了,既然你认为我是奸细,我去看雪,你去吗?你应该不去吧!万一我把你卖了。”
说罢转身邪魅的笑笑,漫不经心的往宫外走去,苏卿雪听着他踩在雪色里的脚步声,提着长裙往他身边跑去。
“萧零意!”
萧桁回身,像是知道她一定会跟过来一样,心里得意的打着算盘,可是脸上,却是一副单纯的不能再单纯的情·色。
“怎么了?”
“你带我去!”
“不去了,我忽然想睡觉,公主不也说了夜深了嘛!”
说完又往宫内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苏卿雪扯住他的衣袖,满眼奢求的看着他。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脸上,苏卿雪看得痴了眼,她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还是她夫君。
苏卿雪看着看着嘴角不由得扬起一阵欢喜的笑,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轻轻的抬手,缓缓地抚上他光洁如玉的脸。
细长的睫毛在宫苑灯笼的映衬下打下一片阴影,那阴影不深不浅,投射在他的眼下,看得苏卿雪只觉得稀罕。
萧桁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直到她摸上他的鼻骨。
“公主可喜欢这张脸?好看吗?”
苏卿雪吓得急忙缩回手,满面通红,她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苏卿雪,怎么不说话?”
“我……我要睡了!”
萧零意看着她急匆匆的往宫内走去,随意的吹了吹落在肩上的雪,也跟着进了屋。
染月住在宫苑最南边的小屋里,吃过晚饭后,她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
苏卿雪没了染月,总感觉自己身边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自从回了云京,染月便再没和她睡在一起,宫中主仆有别,怎么可能像薇岚别院那般自由。
没有人能给她这份特权,她也争取不到这样的特权,若是真有,萧零意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他散了狐裘,将衣物铺开在屋内的衣架上晾着,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梅香,和薇岚别院门前的那颗花树一样。
“萧——”
“公主。”
他的声音清淡而又柔和,透着几分冷冰冰的距离感,却又给人触手可及的温度。
“你要说什么?”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他们彼此静静的看着,听闻夜色无声,到了最后,还是萧零意先开的口。
“公主,你爱京折吗?”
“……无聊。”
“公主不敢回答。”
“爱能如何?不爱能如何?我都不过问你的过往,介意你喜欢过什么人,你倒在这里问起我来了!”
四周宁静,萧桁顿了顿,忽然发笑。
“我逗你的,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才像我认识的苏卿雪。公主,嫁妆不日便到,明日我带你去看雪,你想去哪里,我的马就到哪里,如何?”
“不去!”
“生气了?”
“……”
“你就绕过我这次吧!我不问了,真的不问了。我有东西落在了羌北,我要去取的。”
“你怎么不早说?”
“刚发现嘛!所以我要去羌北,你要去吗?”
苏卿雪沉默了,她当然想去,想去的不得了,可她看着眼前这个“登徒子”,再怎么想也说不出口。
萧零意就料到她不会答,他这几日已经摸透了苏卿雪,她的脾性,她的表情,她的语气,说好听些,叫了解;说难听些,他不过是知己知彼。
看着苏卿雪沉默不语,他故意提高了声音。
“我明日就去找,公主若是起得早……”
萧零意说着故意打了个哈欠,然后便没了后话,只接了一句:“好困啊!公主早些睡。”
萧零意脱了长靴躺下,掀了被子便背过身睡了,苏卿雪一个人也没意思,放下帷帘静静的躺了下去。
过了一会,萧零意听见苏卿雪清浅的呼吸声,他转过身来,看着这个有点嘴毒但却心肠柔软的女子,轻轻的抚开了她额前的碎发。
他哪里有什么东西留在羌北,羌北没有他的任何东西,除了那坐薇岚别院,里面装的是他和苏卿雪的记忆。
她想再见一眼,他知道的。
苏卿雪半夜被冻醒,萧零意忘了加炭火,她看着睡死的人,不禁叹了口气。
她要被冻死,而他,却似乎很热的样子,被子都堆在一旁,苏卿雪替他轻轻的掖了被角。
萧零意忽然睁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看清是谁时,他的手才慢慢松开。
他不习惯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搅,又是身为影卫的自觉让他这般。
他一把将人拉近,苏卿雪猛然伏倒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脸上染起一阵粉红,连带着,自己的心也狂跳起来。
“公主心跳的好快……”
苏卿雪抬头看他,入眼容颜如画,轮廓分明,她想推开他,却在感受到那抹梅香时,莫名觉得心安。
“喜欢这张脸就多看看,近一点,看得真切。”
“萧桁,你忘了加炭火,我去……”
“冷了?”
“……”
“我热,抱我。”
“萧零意,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啊?你每次都踢开被子,你真的……很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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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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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桁认真的看着她,俄而才道:“是有一点小病,不过……公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还是得娶我。”
“嗯……娶你,我知道了……”
苏卿雪说的有些敷衍,这才几天,萧桁就每日在她耳边不是“我要嫁”就是“你要娶”的,她耳朵都起茧了。
何况,她现在还迷迷糊糊的。
“你往过来一点,我冷……”
萧桁看着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张开双臂任由她抱着,苏卿雪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看着空荡荡的屋顶,是最近毒药快要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