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她忙撑起身子。
一抬眼,便见那玄袍玉冠的男人离了座,正大步朝她走来,眉心拧着,似有不悦。
陆知晚心下发紧,干巴巴解释:“陛下恕罪,嫔妾是一时失误……”
男人高大身躯背着光在身前站定,如同一团浓重阴影兜头笼住她,她仰起脸,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到他蹲下身,狭眸凝着她:“哪摔疼了?”
陆知晚长睫眨了眨,怔怔回神,下意识想说“没事”,话到嘴边,却被一种奇怪情愫牵扯着,脱口成了一句绵软哭腔:“脚疼,手疼,屁股也疼……”
这声撒娇不似作伪。
萧景廷看着她蹙起的黛眉和泛起水光的乌眸,眸色暗了暗,又飞快挪开。
他弯下腰,伸手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陆知晚诧异惊呼一声,他嗓音淡淡:“搂着朕的脖子。”
“好、好的……”
双手缓缓搂住男人的脖颈,陆知晚还有些懵,原以为摔了个屁股墩,狗男人会幸灾乐祸嘲笑她,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问她哪摔疼了。
好吧,看在他难得当次人的份上,她收回之前对他的激情辱骂。
“传太医。”
撂下这句吩咐,萧景廷抱着陆知晚往寝殿内走去。
这突然的状况叫殿内的宫人们也都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请太医的请太医,收拾现场的收拾现场,各自忙活起来。
静谧寝殿内,灯烛朦胧,熏香袅袅。
陆知晚斜靠在榻边,一只纤细白皙的小腿被萧景廷握着,小巧脚踝处已高高红肿一块。
两根长指轻轻按了下,萧景廷看着她的反应:“很疼?”
「废话,你扭个试试看。」
吸了吸鼻子,陆知晚嗓音放得愈柔:“疼,钻心疼。”
萧景廷斜睨她一眼,没说话。
陆知晚抿了抿红唇,小声问:“陛下会不会觉得嫔妾很没用,连支舞都学不会……”
萧景廷:“嗯。”
陆知晚:“……?”
“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萧景廷拿过药酒,倒在掌心搓热后,轻轻替她揉着脚踝:“你跳舞虽略显滑稽,日后往滑稽戏发展,没准能成为行业翘楚。”
陆知晚嘴角抽了抽。
「这到底是在安慰人,还是在侮辱人?不需要的舌头可以捐掉。而且我个后宫妃子为什么要往滑稽戏发展啊喂!」
「不过这男人按摩的手法倒是不错,瞧着挺有经验的,难道他以前经常崴脚?总不能他也给别人这样上过药吧。」
不等她问出来,面前之人先开了口:“五年前把大花从野外救回来时,它后侧左腿几乎被咬断,兽医用了最名贵的药,每日给它按摩,才将将养好,现在虽然还有些跛,但不仔细瞧也看不出。”
陆知晚微诧:“大花是从野外救回来的?”
萧景廷略略抬眼:“很奇怪?”
陆知晚悻悻一笑:“嫔妾原以为锦狸苑里的猫儿们都是臣子们四处搜罗来,敬献给您的。”
「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野生动物爱心救助者?」
“有些是番邦敬献而来,有些是凑巧救回。”萧景廷语气平静道:“一山不容二虎,大花二花都是被各自山头的兽王驱逐而出。”
“原来如此……”陆知晚恍然。
再回想自己在锦狸苑第一次见到大花二花,被它俩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不禁嘟哝:「都被赶出来了还那么凶,下次再去锦狸苑,看我不狠狠笑话它们俩。」
萧景廷听得这话,揉脚踝的动作不禁一顿,薄唇轻启:“虎落平阳被犬欺。”
陆知晚第一反应是,他在内涵?转念再想,他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这人无缘无故说这句话作甚?
疑惑间,又听萧景廷继续道:“二花被找到之前,和野狗夺食,可见那句俗语并非凭空捏造。”
陆知晚啧了声:“堂堂山大王,混到和野狗夺食,那是挺惨的。”
漫不经心的一声感叹,却叫萧景廷想到什么,下颌不动声色绷紧了些,他沉默地继续揉捏着脚踝。
没过多久,御医赶来,替陆知晚检查一番。
所幸只是扭到脚踝,并不严重,静养一阵即可。
待御医退下,陆知晚仰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柔声问萧景廷:“陛下,这第二件事,嫔妾也算完成了吧?”
萧景廷看着她故作柔弱的模样,一边眉梢微挑:“你觉得呢?”
陆知晚:“……”
「我觉得你就是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昏君!」
“陛下若觉得不满意,那等嫔妾的脚踝恢复了,嫔妾再去教坊司学习,重新跳给陛下看。”陆知晚眼波含情,脉脉望向他:“只要是为了陛下,嫔妾什么都愿意。”
萧景廷:“还是别学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陆知晚眼睛亮了亮:“陛下?”
萧景廷认真道:“这次是扭到脚踝,下次若扭到脖子死了怎么办。”
陆知晚:“……”
我谢谢你哦。
不论怎样,跳舞这事好歹是翻了篇。
夜里陆知晚靠在萧景廷怀中歇息,没了跳舞任务的压力,她又想起主线剧情的事。
「这会儿顾容予已经在下江南的路上了吧?也不知道京城到金陵要走多久。」
萧景廷几个夜里没召她过来侍寝,不曾想今夜人在怀中,她脑中想的却是别的男人。
她就那般喜欢那个顾容予,一见倾心?
搭在那把细腰上的手掌不自觉捏紧,直到怀中人发生一声细细娇嗔:“陛下,您捏疼人家了。”
帷帐内昏暗沉静,萧景廷半阖着眼,长指稍稍松开些,“你怎的还没睡?”
“嫔妾快要睡着了,被您捏醒了。”
“你这是在怪朕?”
“……嫔妾不敢。”
陆知晚讪讪道,被子下的手很是狗腿地牵住男人的手掌,搭在自己的腰上:“您喜欢的话,随便捏。”
夏日寝衣单薄丝滑,隔着薄薄一层绸缎,男人的掌心能感受到那纤细腰肢的紧致线条。
萧景廷忽的有些好奇,她腰上的触感,是否也如她的手一样柔软温热。
长指掀开薄绸,触碰到那细嫩的刹那,怀中之人颤了一下。
「卧槽狗男人在碰哪里?」
“你的腰……”
触碰的手指稍停,萧景廷低了低头,嗓音沉哑:“很敏感?”
男人说话的热息不经意拂过额前,陆知晚半边脸颊莫名变得滚烫,心跳也越跳越快,磕磕巴巴答道:“有一点……”
虽说之前一直被他搂着睡,可这是第一次没有隔着衣料接触。
男人指腹带着粗粝薄茧,碰到腰间,好似有电流激过,叫她背脊绷紧,呼吸也逐渐急促。
「今晚不会要那啥了吧……」
「这也太突然了,我的脚还伤着,待会儿岂不是很不方便?」
「啊啊啊啊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大家都是新手,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该紧张的是他吧,听说男人第一次都挺那啥的……」
就在陆知晚胡思乱想之际,男人的手掌已完全握住了她的腰。
掌心炽热的温度,好似要将她的肌肤融化,叫她整个身子也无端热了起来。
暧昧的气氛在帷帐间越发浓郁,想着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临,陆知晚闭上眼睛,等着男人下一步。
可除了那紧贴在腰间的手掌,身侧男人再无其他动作。
「不是吧?就这……」
“陛下……”陆知晚壮着胆子轻轻唤了一声。
“嗯?”
“您……”是不是不行?
问肯定不敢直接问,她咽了下口水,委婉道:“您不喜欢嫔妾么?”
“为何这样问。”
“若您喜欢嫔妾,为何不……”这种话问出来还是很羞耻啊!
陆知晚心下暗恨他是块木头,还好漆黑夜色可以稍微遮掩她的尴尬,纠结一阵,她还是问不出口,索性含糊其辞:“嫔妾只是想叫陛下知道,嫔妾深爱陛下,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
萧景廷冷嗤,长指捏了捏她腰间软肉,眸色深暗。
谎话连篇的女人,合该丢去喂猫。
按着她的腰往怀里拢了拢,萧景廷阖上眼:“睡罢。”
被他方才那么一闹,陆知晚也没心思想其他,脑袋在他怀中蹭了两下,寻了个舒适角度便稳稳睡去。
夜阑人静的床帷间,萧景廷垂眸看了看身侧熟睡之人,眉眼浮起一丝沉郁。
没心没肺之人,果然睡得也快。
可她如何能一边想要他宠幸她,一边又对顾容予念念不忘?
这女人果真荒唐至极。
且再容她一些时日,待彻底对她失了兴趣,就打发去锦狸苑养猫。
至于那顾容予,明日下朝后找顾首辅提一提,也该定下一门婚事了,省得整日出来招蜂引蝶,惹得这满京少女少妇心猿意马,不得安分。
第25章
翌日, 天清气朗,惠风和畅。
陆知晚翘着脚在丽风殿养伤时,萧景廷在养心殿旁敲侧击顾首辅:“朕知顾公一心为社稷百姓, 但偶尔还是得抽出些功夫关怀家人。听闻上月武威将军又添一孙,顾公与他同是知天命的年岁, 膝下却空空荡荡,难道顾公不羡慕天伦之乐?”
顾首辅被皇帝这份特别的关怀弄得摸不着头脑,面上受宠若惊应下,待离了养心殿,心里仍在琢磨这话中深意。
陛下是嫌他年岁大了,想要他致仕返乡?
还是儿子顾容予的婚事未定, 陛下有意搭桥牵线?
亦或是暗讽女儿早先的善妒手段,故意敲打?可观陛下这和颜悦色的态度,并不像这个意思。
待到傍晚下值回到府上, 顾夫人见他心不在焉, 不禁追问。
顾首辅将白日皇帝所言据实告知, 顾夫人闻言也是又惊又恐:“陛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君心难测,我又怎知。”
老俩口对着思索好半晌, 顾夫人一拍额头,一脸了悟:“我知道了!”
顾首辅蹙眉看她:“你知道什么了?”
顾夫人走到窗旁掩了窗, 才压低声音道:“辽东王此番回京,不就是为儿择媳,为女择婿么?世子选了京城媳妇,定是要跟着回辽东的。至于郡主, 那可是要嫁到京城来的……辽东王与太后的旧事, 旁人不知,咱们心里可门清。”
提起过往, 顾首辅老脸划过一抹不自在,当年妹妹与萧宪是因自己才结识,却彼此错过。现下虽都已年过半百,忆起前半生,仍是遗恨无穷。
“若是兰纯郡主能嫁到我们家,既了却他们俩人当年遗憾,又可笼络辽东王对朝廷的忠心……”顾夫人声音愈发小了,眼底闪着精明的光:“再来,咱家地位越稳,虞儿离后位也就越近,老爷,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呀!”
内宅妇人都看出的利害,顾首辅如何不明白,只是:“陛下并未提及辽东王,不一定是那个意思。”
顾夫人这时就有些钻牛角尖了,双眼一吊:“那你想想,满京贵女哪个能配得上咱们容予?也就兰纯郡主能配上。”
先帝子嗣萧条,莫说被迫害的皇子,就连公主到了都没剩一个。不然就顾夫人看来,自家如此出众的儿子尚公主都绰绰有余。
夜阑人静,几声虫鸣响彻夏夜。
昏昏烛光下,顾首辅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花白胡子,面色凝肃道:“总归容予现下去了江南,还要数月才回,先观看一阵再说。”
顾夫人嘴上应了声“也好”,心下却已将辽东郡主萧兰纯视作儿媳第一人选,寻思着这些时日多寻机会与她接触,熟悉一下才好。
***
皇宫之内,陆知晚养脚伤期间,太后派人来问过一回,另还有几名想与她套近乎的妃嫔也来拜访,除此之外,她在丽风殿的日子可谓是清静自在又无聊。
人一无聊,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些时日,陆知晚又将原著的剧情仔仔细细盘了一遍,基本可以确定,若想要靠一己之力推翻原剧情,保全现下这种在后宫混吃等死的太平日子,难度不亚于她去考清华——
原文作者简直是男主赵文绍的亲爹,一路给男主狂开金手指,男主就像那有九条命的猫妖,遇到任何险境都能化险为夷,同时还会收获一批忠心耿耿的追随者、稀世珍宝、以及各类美女。
至于女主豫章王之女萧宁宁,只是男主后宫之一,正房大老婆。
这也是陆知晚无法忍受顾容予被辜负的一点——萧宁宁放着一心一意待她的顾容予不要,非得和一群妾侍抢男主这根风流脏黄瓜,她到底图什么?
对于恋爱脑,陆知晚一直无法理解,也不再去想那些,“管他们爱恨纠葛,反正我躲远些就对了。”
只是她该怎么躲,何时开始躲,躲到哪里去,这些都得好好考虑,提前规划。
若她没记错,赵文绍和豫章王造反,起码也得三年后。三年的时间,挖一条出宫地道太难,挖个狗洞总可以?
思及此处,陆知晚从床上爬起,稍作梳妆,便让秋容姑姑带她到皇宫各处逛一逛——
要逃跑,总得先熟悉地形,她穿过来快两月了,皇宫到底多大,她至今都不清楚。
秋容姑姑见她想出门逛逛,自也乐意引路:“宫里各处的花儿都开得正好,先前您脸上红疹未退,养了好一阵子,后扭了脚,又在屋里闷了些时日,如今好容易能出门了,定要好好看看这满宫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