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美人——小舟遥遥【完结】
时间:2023-06-07 14:51:32

  “陆才人,您这边请。”
  太监总管余明江在前头带路,他年近四十,皇帝尚在襁褓时,便由其照料陪伴,他与皇帝虽是主仆,感情却胜过主仆,皇帝都亲切称呼他一声大伴儿,是以他在内廷之中很是受人尊敬。
  如今他亲自迎接陆知晚,又毕恭毕敬地引路,引得养心殿门前的侍卫与宫人都不由侧目。
  陆知晚被那四面八方探来的目光看得怪不自在,长指捏住韶粉色缠枝葡萄纹外衫衣角,故作镇定地跟着余总管向殿内走去。
  她心里乱得很,也不敢四处张望,不知走了多久,前头传来余总管略细的嗓音:“陆才人,您在此稍候,陛下忙完便过来了。”
  陆知晚这才抬眼,朝前看去。
  只见眼前的寝殿轩丽堂皇,锦缎绣帘,华灯辉耀,正前方是挂着重重明黄色幔帐的龙床,那长宽尺寸,简直比她流霞轩的寝屋还大。
  天子居所,果然非同一般。
  正感慨着,面上感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她定下心神,便见面白无须的余总管似笑非笑望着她:“才人若无其他吩咐,老奴先行退下了。”
  陆知晚怔了怔,挤出一抹客气笑容:“有劳余总管带路。”
  余明江笑了笑:“陆才人客气。”
  他刚抬步,陆知晚忽又出声:“余总管等等。”
  “陆才人?”余明江停下脚步,诧异看她。
  陆知晚抿了抿唇,难掩紧张:“余总管可知陛下为何突然召幸我?”
  余明江微怔,而后笑道:“才人这话说的,陛下召幸哪位妃嫔,心思岂是奴才们能猜度的。”
  “可他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余明江何等精明之人,猜出陆知晚未尽之言,仍是那副和气笑模样:“要不说才人您好福气,后宫众妃嫔里,属您头一个被召来养心殿。您也别紧张,安心等着陛下,好生伺候便是。”
  语毕,他不再多留,行礼退下。
  寝殿两扇大门合上,陆知晚一个人站在这全然陌生的华丽宫殿里,浑身长满刺般,哪哪都不自在。
  再看身后那张偌大的黄花梨十柱拔步龙床,心口咚咚直跳,难道下午那个离谱的相遇,叫皇帝产生了一种“呵,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的霸总效应,这才把她弄来侍寝?
  若真如此,那她待会儿就要和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酱酱嬢嬢?虽说她是现代人,可白天见面,夜里就滚床单,速度也忒快了些!
  也不知胡乱想了多久,紧闭的殿门外窸窸窣窣传来了动静。
  陆知晚心下揪紧,纤薄的脊背也宛若一根被拉满的弦,绷得笔直发僵,如临大敌般站在桌边,等待着那扇门被推开。
  终于,“吱呀”一声,殿门打开。
  明亮的暖黄色烛光下,身着宽大烟墨色长袍的俊美男人,单手负在身后,缓步入内。
  随着他的步伐接近,陆知晚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也因极度紧张而变得空白。
  直到年轻帝王走到面前,蹙眉乜了她一眼:“你入宫前当真有学规矩?”
  陆知晚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连忙行礼:“嫔妾…嫔妾陆氏,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微颤的尾音落下,殿内便陷入一阵静谧,迟迟未曾响起叫起声。
  陆知晚维持着屈膝的动作,动也不敢动。
  她能感受到面前之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从挽起的精致发髻沿着后脖颈,慢慢逡巡往下,划过背脊、手臂,最后又从脚尖落回她的额前。
  这沉默审视的目光,叫陆知晚愈发心慌,就好像他是猎人,她是他刚捕获的小羊羔,正琢磨哪一块更好下刀。
  就在陆知晚身形微抖,快要绷不住时,头顶总算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起来罢。”
  陆知晚如闻天籁,忍着发麻的小腿,直起身子,“谢陛下”三个字喊得真情实感。
  余光瞥见身前男人自顾自走向那张宽大的龙床,才松下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
  不是吧,才说一句话就直奔主题?不说喝点小酒烘托一下氛围,多说两句话熟悉一下也好啊。
  萧景廷走到床边坐下,抬眼见着仍在原地,呆若木鸡的女人,眉梢轻挑。
  只见朦胧烛光间,那女人梳着飞仙髻,下着牙色折枝兰花的襦裙,外罩着件薄纱质地的韶粉色绣花长衫,笼着年轻婀娜的身段,最里头的银红色主腰和雪白藕臂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犹如圣洁高山上一捧白雪被烟霞笼罩,纯洁无暇,又透着几分香艳。
  这副模样,与午后河边的女水鬼简直判若两人。
  长指无意识摩挲了下指腹,萧景廷眸光轻晃,没想到这疯女人正经打扮起来,还挺好看?
  若叫陆知晚知道她这副“美若天仙”的盛装模样在萧景廷口中,只得了一句“挺好看”的评价,定要吐槽他眼瞎没眼光。
  只是现下她站在原地屏息凝气,局促不安,活像个等待审判官丢下令牌的刑犯。
  头顶那道带着无形威慑力的视线停留了好一阵,才缓缓挪开。
  而后榻边的帝王轻敲床沿,语气平淡:“你很紧张?”
  何止是紧张,陆知晚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撅过去了。
  她垂着头,嗓音发紧:“陛下龙威深重,嫔妾觍见天颜,实在惶恐……”
  “白天在河边轻薄朕时,可没见你惶恐。”
  轻薄?陆知晚错愕,待对上男人一本正经的脸庞,不禁大喊冤枉:“陛下明鉴,嫔妾白日种种举动,都是为了帮陛下苏醒,绝无乘人之危轻薄之意!陛下若不信,嫔妾可对天发誓,以明心志。”
  敲着床沿的长指停下,萧景廷睇着她:“听你这话,轻薄朕,你倒委屈了?”
  陆知晚连忙摇头:“不委屈不委屈。”
  萧景廷:“那你承认轻薄朕了。”
  陆知晚:“???”
  “嫔妾没有!”她都说了那不是轻薄,这男人怎么这么轴呢。
  就在她准备解释一下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的急救原理,榻边男人直起腰身,幽深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帝王的威严气场太过强盛,陆知晚被他这般盯着,整个人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脑子都变成浆糊无法思考。
  俩人隔空对视着,谁都没说话,殿内又变得静悄悄。
  窗外竹影绰绰,有晚风从窗缝钻入,吹动烛光摇曳。
  良久,榻边帝王才收回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陆知晚刚要松口气,又听男人喑哑的嗓音缓缓传来:“到床上来。”
第4章
  有那么一瞬间,陆知晚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愣着没动,于是萧景廷又重复一遍:“过来。”
  似乎嫌她反应太迟钝,他还伸手拍了拍床。
  耳朵不好使,眼睛总能看见。
  看着那拍动的松软床榻,陆知晚目光恍惚,苍天菩萨,这是真要侍寝的节奏?
  他要是态度坚决,自己这个身份也没法拒绝,万一拒绝得不好,惹怒皇帝,没准咔嚓一刀,直接拖去乱葬岗喂狗了。算了算了,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不就是酱酱嬢嬢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些年的海棠婆婆也不是白逛的。
  开始不是还发愁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后宫霸凌团吗?不如就把握这次机会,好好伺候皇帝,若能顺利抱上大腿当宠妃,谅那什么胡婕妤赵美人也不敢拿她怎样。
  思及此处,陆知晚难得鼓起勇气,正面瞧了床边的皇帝好几眼。
  何况他这张脸生得不赖,又是个从未幸过任何妃嫔的处,这样的条件放在公馆会所,高低也是个头牌,一晚上可要不少钱……嗯,这波不亏。
  迅速做好心理建树后,陆知晚权当自己接了个后宫剧本,也不再忸怩,边回想电视剧里宠妃博取圣宠的手段,边朝床边走去。
  “陛下……”陆知晚垂着眸,夹着嗓子柔柔道:“嫔妾来了,不知你有何吩咐?”
  这刻意放嗲的嗓音,叫她自个儿头皮都有些发麻,不过男人应该挺吃这种嗲嗲的夹子音?
  她低头装羞涩,全然没注意男人微蹙的眉。
  沉默看了她两眼,萧景廷淡淡开口:“坐下。”
  “是。”陆知晚听令,老老实实在他身旁坐下。
  萧景廷薄唇轻抿,又道:“牵朕的手。”
  陆知晚:“嗯?”
  她…牵他?
  萧景廷双眸眯起:“有问题?”
  “没有没有。”陆知晚挤出一抹羞答答的笑:“嫔妾这是受宠若惊,一时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嘴上这般说着,动作也不敢怠慢,她朝着男人伸出手。
  还别说,他模样生得好,就连手也生得格外好看。
  腕骨宽大结实,长指骨节分明,白皙干净,手背透着淡淡青筋,只这般随意搭在床沿,都透着一种美玉精心雕琢的矜贵之气。
  虽然知道是在演戏,手指搭上男人温热手背的刹那,陆知晚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莹白双颊蔓起的绯红,也不是全然作伪。
  而指尖触碰的那只手似想避开,又克制着没避。
  这微小的闪躲,叫陆知晚心下疑惑,忐忑看向皇帝:“陛下?”
  萧景廷面上并没多少表情,只定定看向碰在一起的两只手,喉头滚了滚,哑声道:“继续。”
  “……?”陆知晚有些懵,继续什么?
  萧景廷:“握住它。”
  陆知晚:“……”
  虽然知道他是说握住手,可这样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咬了咬唇瓣,她克制着自己脑中蔓延的黄色废料,张开手指,整个握住了那只大手。
  与他相比,她的手太娇小,压根无法盖住他宽大的手背,只能勉强握住他四根手指。
  “陛下,这样行么?”她仰脸问他。
  萧景廷对上她忐忑谨慎的莹润水眸,好似看到一只在给老虎捋须的胆小兔子。
  现在这兔爪子握着他的手,肌肤相碰间的温热与柔软,陌生、奇怪、有些不大适应,却出乎意料的,不会像旁人碰他时那般令他排斥恶心。
  拧起的浓眉皱起又松开,萧景廷压低眉眼,喉间发出低低的一声“嗯”。
  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陆知晚觑着他舒展的眉眼,觉得他应该是满意的。
  满意她牵他?啧啧,看不出他还是个死傲娇,喜欢女孩子主动和他贴贴。
  陆知晚心下腹诽,面上老老实实牵着男人的手。
  这般牵着手坐了好一会儿,眼见身侧之人迟迟没有其他动静,陆知晚不禁纳闷,难道他打算就这样牵手坐一晚?
  虽说他未尝过男女情爱,但二十二岁的年纪,搁在古代也老大不小,不至于这么纯情吧……
  难道在等她主动?
  就在陆知晚决定主动进行下一步骤,刚抬起头,恰好对上男人望过来的漆黑狭眸。
  四目相接,她眸光闪烁,萧景廷突然松开她的手。
  陆知晚惊诧:“陛下?”
  萧景廷看着她,面无波澜:“时辰不早了,就寝吧。”
  陆知晚:“……?”
  萧景廷指了指龙床:“你睡里侧。”
  仍是那副平淡的语气,却叫人不敢拒绝。
  虽然一头雾水,陆知晚还是乖乖听从吩咐,爬进了龙床里侧。
  直觉告诉她,皇帝口中的“就寝”,应该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回事,毕竟现在这个氛围就很迷,压根没有欢好前该有的面红心跳。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错。
  外衫脱了,灯光灭了,重重叠叠的明黄色幔帐也放下了,偌大一张龙床上的年轻男女,却只是盖着同一张被子肩并肩躺着。
  黑暗中的陆知晚:“……”
  实锤了,皇帝果然不行!
  不然自己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躺在他身边,他竟能无动于衷不扑倒?这是吃了九个柳下惠十个唐长老才有的定力吧。
  不过他既然不行,为何还要找自己过来侍寝?难道想用她当幌子,对外证明他是行的?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静谧的幔帐冷不丁响起男人磁沉的嗓音:“为何还没睡?”
  陆知晚呼吸一紧,而后两只手揪着被角,放柔语气:“回陛下,嫔妾是太欢喜了太激动了,一想到能与陛下同床共枕,实在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还如做梦一般。”
  她说完这话,身旁之人迟迟没有出声。
  陆知晚谨记着自己体贴温柔的人设,偏头询问:“陛下怎么也没睡?”
  这回对方总算开了金口:“你呼吸太乱。”
  陆知晚:“……?”
  “朕不碰你,快些睡吧。”
  “???”
  陆知晚颊边发烫,心下恨恨,说的她很想他碰似的!
  好在有黑夜遮掩,身旁之人也看不清她咬牙切齿的表情,只听得见她温温柔柔的嗓音:“既然您觉得嫔妾气息太乱,嫔妾蒙着被子睡好了。陛下也快些歇息吧,明儿个还要早朝,若是没休息好,那就是嫔妾的罪过了。”
  话音落下,帐内又陷入一阵漫长沉寂。
  陆知晚:“……”
  怎么又不出声了?这么高冷么。
  没等她寻思明白,身侧响起男人淡淡的一声“睡罢”,好歹缓解了一些帐中的迷之尴尬。
  陆知晚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再出声。
  虽说是陌生的床榻,旁边还躺着个陌生男人,但一旦接受他“不行”的设定,陆知晚也放下紧张戒备,白日攒了一天的疲累也化作困意席卷而来,叫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月影朦胧,万籁俱寂。
  听着耳畔响起的均匀呼吸声,萧景廷阖着的狭眸缓缓睁开,偏头朝一侧看去。
  床帷间光线晦暗,看不清那女人的模样,只能瞧见一个朦胧的轮廓。
  因着她的存在,帐中除了他惯常用的龙涎香气,还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女子脂粉甜香……
  后宫装腔作势的女人并不少,但像她演技这样拙劣,却不招他讨厌的,倒是头一个。
  就是不知,她能演多久。
  至于自己为何唯独不排斥她的触碰,且留她在身边,再观察一阵。
  ***
  翌日清晨,陆知晚是被人推醒的。
  上一刻,她在梦里买了个加蛋加肠加鸡柳的煎饼果子,香气喷喷,金黄焦脆,她美滋滋刚要下嘴,手臂就被人猛推一下。
  豪华版煎饼果子“啪嗒”掉一地,她的心也跟着“哗啦”碎了,刚想骂是哪个混账走路不长眼,睁眸就对上一张冷冷清清没什么表情的俊美脸庞:“总算舍得醒了?”
  陆知晚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昏沉脑袋霎时比喝了八杯冰美式还要清醒。眨了眨刚醒来还有些湿润的乌眸,她揪着被子,朝榻边的男人挤出个讪讪笑容:“陛下早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