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知她心中所想,此情此景还算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秋困图。
所以她口中的手机、追剧又是何意思?
先前她说的那些怪话怪词, 他已让余明江找了数名岳州人询问核实,那几个土生土长的岳州本地人都表示, 那并非岳州方言,他们也闻所未闻。
除此之外,锦衣卫去岳州暗访多日,得知从前的陆知晚在旁人眼中, 温婉、怯懦、胆小、守规矩、话少内敛——
每一条都与面前这女人毫不沾边。
结合自己能听到她的心声, 萧景廷合理认为,眼前这个陆知晚大抵是个夺舍的妖怪。
道行浅, 涉世浅,没什么坏心,就是想来人间游历,享乐一番。
不足为惧。
“陛下?”
陆知晚歪了歪头,疑惑看向盯着自己瞧的男人,难道她刚才开小差,被他发现了?
萧景廷回神,面无波澜地迎上她迷茫的目光:“今日如何想到请豫章郡主入宫?”
陆知晚被问得愣了下,才答道:“闲来无事,便请她进宫陪着说说话。”
「好在来养心殿之前就猜到他可能问这个,早就打好了腹稿,我可真是个料事如神的小机灵鬼。」
“……”
萧景廷眉梢微不可察挑了一下,又问:“你与她相处得如何?”
“豫章郡主性情和善,臣妾与她相谈甚欢。”
陆知晚轻声道,忽又想到什么,试探问着萧景廷:“豫章王是陛下的八皇叔,陛下与他可亲近?”
“朕年幼时,诸位皇叔便被分封至各地,这些年来除了文书往来,实则见不了几面,自也称不上亲近。”
“这样。”陆知晚颔首,脑子转得飞快,现在她提豫章王,萧景廷是可以听见的,难道剧情引力会随着时间或者剧情进展而发生一定的改变?
“你若与豫章郡主聊得来,可常召她入宫作伴。”萧景廷望着她道。
“多谢陛下体贴。”陆知晚对于和原女主闲聊并无多大兴趣,现下她更关心萧景廷对各个藩王的态度:“陛下,上回那张昭潜张少卿的案子里查出的几个私通藩王的奸细,您打算作何处置?”
萧景廷黑眸眯起,意味不明盯着她。
那骤然凌厉的气场叫陆知晚后脖颈一阵发凉,连忙屈膝告罪:“陛下恕罪,是臣妾失言……”
“罪在何处?”
“臣妾…臣妾不该过问朝政……”
「要命要命,一下子得意忘形,忘记这个男人是皇帝了。」
见她满脸懊恼,萧景廷淡淡出声:“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再看她仍旧保持着屈膝半蹲的卑微姿势,他薄唇轻抿:“还要朕扶你不成。”
“起来。”
陆知晚眼睫轻颤了颤,小心觑着他的脸色,见他并无愠恼,这才舒了口气:“谢陛下。”
之后俩人都没再出声。
就在陆知晚以为此事已翻篇,夜里躺在一张床上,萧景廷抱着她,似漫不经心道:“先帝本就有意削藩,只那些藩王是他的亲手足,迟迟难下决定。”
陆知晚的瞌睡顿时醒了大半截,脑袋靠在男人胸膛里往上看了看,没出声。
萧景廷下颌蹭过她的额头:“怎么不说话?”
陆知晚:“臣妾不敢妄议政事。”
“这么乖?”
黑暗中男人似乎很轻笑了声,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往上,敲了敲她的背:“现在朕许你议。”
「……神经病。」
陆知晚默默翻了个白眼,嘴上轻声道:“那削藩之事,陛下是如何想的?”
“你猜朕是如何想法?”
“……?”
陆知晚也不知他怎么就起了你猜我猜的幼稚兴致,沉吟片刻:“臣妾也不敢揣测陛下心思。”
“朕许你猜。”
“……”
陆知晚很想来一波该配合你的表演我视而不见,却没那个胆子,想了想道:“臣妾猜陛下应当是想削藩的。”
男人慵懒地嗯了声,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怎么说。”
“陛下乃一国之君,这锦绣江山都是您一人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陆知晚道:“依臣妾愚见,就该趁着那些藩王势力尚薄弱时,将任何反叛的苗头都摁死在摇篮里。”
“就不怕旁人指责,不念及血脉亲情?”
“怎么不念及亲情了,又不是要他们的性命,只是削弱他们的权力兵力罢了,荣华富贵又少不了他们。”陆知晚努力回想着历史课本上关于削藩的内容,尽量与他复述。
虽然说得并不详尽,大概意思到了。
萧景廷静静听罢,并未多言。
就在陆知晚怀疑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他捏着她腰上软肉:“你刚才那般,真像个吹枕边风的妖妃。”
陆知晚:“???”
「哪里妖妃了,我刚刚说的字字肺腑,都是为你着想好吧你个昏君!」
也不等她为自己辩驳,萧景廷就搂着她,像是困了,脸埋在她脖颈间:“削藩之事朕自有打算,现在先睡觉。”
陆知晚已经对这个男人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麻木了,见他要睡,也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政事,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去。
窗外雨声敲打着芭蕉,响了半夜。
***
翌日上午,陆知晚在养心殿醒来后,就回了丽风殿。
临近用午膳时,她这来了位不速之客——辽东郡主萧兰纯。
不似上次的冷淡,今日的萧兰纯格外热切,看向陆知晚的眼睛都闪闪发着光,一张娇嫩圆脸也是掩不住欢喜与激动。
陆知晚本来还想等用完午膳,派小太监去打听打听昨日庆云寺的情况,现在见到萧兰纯这副模样,心下也猜到昨日之事八成是成功了。
萧兰纯也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待殿内宫人屏退后,她与陆知晚直明来意:“昭妃娘娘今日可有空再帮我看看面相,算上一卦?”
好家伙,这是把她当成神婆了。
陆知晚眉梢微挑,斟酌片刻,抬脸露出个奸诈微笑:“可以是可以,不过……”
萧兰纯:“不过什么?”
陆知晚故作为难:“算卦看相实则是泄露天机,有损福报的。上回我也是看着与郡主是亲戚,又格外有缘正好遇上了,便随意提了一嘴。现下看郡主桃红满面……是遇上有缘人了?”
提到这个,萧兰纯俏脸浮上两抹红晕。
既是有求于人,她也不再隐瞒,何况陆知晚算的那样准,她心下已对她有几分信服。
“你让我连着七日去庆云寺,我照你说的去了。说实话,先前我并不怎么信你,直到昨日……”萧兰纯黑眸扑闪:“昨日正好是七日的最后一日,我照常上山,却遇上刑部办案……”
和原著一样,萧兰纯珠光宝气的打扮和与众不同的气质,成了凶犯盯上的人质。
只是从小养在边关、马背上长大的萧兰纯,与养在江南深闺端庄柔弱的萧宁宁不同——
萧宁宁被挟持时,眼含泪花,慌张无助等人来救。萧兰纯直接攻向凶犯的下三路,将那凶犯踢得泪水横流,捂着□□倒地不起。
若不是刑部衙役及时赶到,萧兰纯还在对那凶犯进行“二次伤害”,边踢边骂:“你个没长眼的腌臜东西,这么脏的手竟敢碰老娘,看老娘不废了你!”
这个走向,让陆知晚目瞪口呆。
再看面前之人娇羞的模样,她抬手托了下下巴,满脑子问号。
请问这位女英雄,你在娇羞些什么?
“顾公子与我道谢了。”萧兰纯抿唇轻笑,语气都变得甜蜜:“他说若不是我及时出手,险些就叫凶犯跑了。我帮了他忙,他改日定当携礼与我致谢。”
陆知晚:“………”
行吧,好歹也算是有个好的进展?
“昭妃娘娘……哦不,昭妃堂嫂。”萧兰纯身子往陆知晚的方向倾了些,白嫩嫩的圆脸满是期待:“您再帮我算一算,下回去哪里可以遇到顾公子?”
这个猝不及防的改口叫陆知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小郡主还真是能屈能伸,脸皮厚度毫不逊色于自己啊。
不过一声堂嫂可不足以叫她再免费透漏剧情——
“算卦可以,但是……”漆黑眼珠转了转,陆知晚伸出一根手指:“一卦一百两。”
萧兰纯答应得极其干脆:“没问题。”
陆知晚:妈的,要少了。
她轻咳一声,试图改口:“……黄金。”
萧兰纯:“………”
两道眉毛皱起,她看向陆知晚:“皇帝堂兄不给你银钱花吗?”
堂堂宠妃这么贪!
陆知晚被她质疑的目光也看得怪不好意思,也担心这事要是传到萧景廷耳中,那男人要是以为她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找她算账就糟了。
“开个玩笑。”陆知晚打着哈哈:“我一后宫妃嫔,不愁吃不愁喝,要那么多银钱也没处花。方才那么说,只是想看看郡主的诚意。”
萧兰纯将信将疑看了她片刻,出声道:“我知道贸然上门请你帮忙,是有些唐突。这样吧,你帮我指点迷津,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她这般利落爽快,倒是陆知晚没料到的。
不过相较于日后兑现,有一件事压在她心底多时,或可趁着这个机会打听一番。
思忖一阵,陆知晚稍敛神情,认真看向对座的萧兰纯:“给你算卦没问题,但我这儿也有件事,不知郡主可否替我解惑?”
萧兰纯眨眨眼:“什么事?”
陆知晚咬了咬唇瓣,身子不禁凑上前些,压低声音:“珍妃之祸。”
第37章
萧兰纯听得珍妃之祸这四字, 方才还泛着红晕的娇羞脸庞一下褪了色,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你为何突然问这个?”她凝眸盯着陆知晚。
“这……”陆知晚也被她这突然郑重的神情弄得有些紧张兮兮,斟酌着开口:“先前外头那些人不是总是骂我妖妃吗?还说陛下再继续这般宠我, 没准我就成了第二个珍妃……所以我就问问珍妃的事,呃, 引以为戒?”
萧兰纯颇为惊讶看她:“你之前不知珍妃之事?”
陆知晚嘴角一扯,心说我知道的话还问你做什么。
但看萧兰纯这个反应,她只能瞎编:“郡主应当知道,我原先不过是岳州府辖下一个小县令之女。我们那儿地界偏远,消息闭塞,京城的一切就像那天上的月亮, 看得着,摸不着。所以我对珍妃之事,只知个大概, 并不详尽。”
说到这, 她还作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巴巴看向萧兰纯:“这不是想着郡主是皇亲国戚,定比外人知道更多隐秘细节, 这才来问你。”
萧兰纯见她这般实诚地提及那不起眼的身世,话中又暗暗捧了自己一把, 心底受用的同时,又生出一丝惭愧。
先前她和顾贵妃一块儿闲聊时,没少拿陆知晚的出身做文章,诸如乡下来的、土包子、田舍女、野家雀……这些粗鄙蔑视之词, 她们一个不落全给陆知晚按上, 聊得津津有味。
现下当着正主的面,且对方对出身态度如此坦然, 倒显得她们之前狭隘刻薄了。
萧兰纯不自在地端起茶杯喝了口,再次放下杯盏,她语气生硬地安慰着:“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英雄不问出处,咱们大兴的开国皇后也不是什么京城贵女,不照样当了一辈子皇后,和太//祖帝恩爱相守了一辈子?可见出身并没那么重要。”
陆知晚微诧,这小郡主还会安慰人?现下看来,也没原著里写的那么可恶。
“那郡主可愿与我说说珍妃之事?”她趁热打铁地问。
萧兰纯犹豫一阵,又左右瞧了瞧,确定殿内没了外人,才点头道:“行吧,反正那些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又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萧兰纯便将珍妃之事娓娓道来——
“二十多年前,先帝前往河洛微服私访,遇上一位名唤隗珍娘的酒家女。此女容貌娇俏,又酿得一手好酒,先帝对其一见倾心,在宫外与她相处一段时日后,恋恋不舍,索性将她带回宫中。回宫之后,陛下独宠珍娘一人,甚至不顾大臣们反对,将她封作仅次皇后之下的皇贵妃。”
“本来人心有偏宠,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这珍妃生性好妒残忍,非但不许先帝宠幸其他妃嫔,还迫害怀有皇嗣的妃嫔。自打她入宫以来,后宫再无皇嗣诞生。头几年,先帝还守着她,静待她腹中好消息,可一年又一年过去,珍妃迟迟未有喜信。眼见陛下年岁渐长,膝下却子嗣凋敝,朝臣们纷纷上谏,让先帝以社稷为重,先帝也有所动摇,开始踏足后宫。”
“在这之后不久,先后有两个后妃传出好消息,朝野内外皆为之欣喜,唯独珍妃痛哭不已,与皇帝又吵又闹,几次三番想寻死,最后愣是逼着皇帝给那些妃嫔灌红花,将腹中皇嗣生生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