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眸看向陆知晚:“晚晚不是怀疑赵文绍和豫章王?照着这方向去查,便知是不是了。”
陆知晚哑然:“那万一不是……”
“不是也是。”萧景廷道:“只要让你觉得烦忧的,都除掉好了。”
陆知晚怔住,萧景廷丝毫不觉得他这话有何不妥,自顾自说着:“反正那个刺客不肯开口,就割了他的舌头,把他喂了老虎,再对外宣称他招供出豫章王,我们就有理由去讨伐豫章……晚晚觉得呢?”
陆知晚:“.........”
听起来可行,不过你小子栽赃嫁祸这一招怎么这么熟练?
一旁的顾太后被他们这对话说迷糊了,这怎么还和豫章王扯上了关系?另外,皇帝方才的言语谈吐,似乎瞧着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三人各怀心思,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不过没多久,便有太监通禀,顾首辅及辽东王几位大臣求见。
陆知晚闻言,额心突突地跳,难掩担忧地看向身旁的萧景廷。
应付余明江和顾太后都有些兜不住了,待会儿面对那些大臣,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纠结再三,陆知晚把心一横,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给顾太后——
终归顾太后带大过萧景廷,还垂帘听政了好些年,应对这些事经验肯定比她丰富。
她很快将萧景廷的情况如实道出,顾太后震惊之余,总算明白皇帝身上的古怪感是怎么回事。
她忧心忡忡看了人高马大的萧景廷好几眼,沉吟许久,将陆知晚拉到一旁低语——
“现下正是削藩令推行的关键时候,各地藩王本就心怀怨怼,蠢蠢欲动,若是叫他们知晓陛下这个情况,定会借机起势,搅乱朝堂。所以此事千万要瞒住,最迟稳到明年开春,削藩令大致落定,方可松一口气,再做打算。”
“回宫之后,哀家便命御医给阿寅好好治疗,看能否叫他恢复正常。如若不能……”
顾太后面色凝重,又满是期许地扫了眼陆知晚的肚子,肃声道:“那你得抓紧和陛下要个皇嗣了。”
第5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有顾太后打掩护, 和顾首辅、辽东王等重臣的会面好歹算糊弄过去。
当日夜里,吃饱喝足又从头到脚焚香沐浴后,陆知晚和萧景廷并肩躺在宽敞大床上。
「这张床很大, 不会再挤着晚晚了。」
「她身上更香了,是茉莉和蔷薇的香气……想抱她。」
「她怎么还没睡?快些睡吧, 睡着了就能抱她了。」
静谧夜色里,男人的心声一句接一句往外冒,陆知晚嘴角微翘,没想到这小子心理活动还挺丰富。
只是不知道这内心戏仅限于五岁的萧景廷,亦或是从前的萧景廷也这么多戏?
可惜这个读心的金手指出现的太晚,要是早些拥有, 她和他培养感情岂不是更简单?哪还用绞尽脑汁去猜那活祖宗的心思。
白日奔波太过劳累,再加之睡前服了一碗安神汤,没多久陆知晚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 她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
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 让她下意识蹭了蹭那胸膛, 口中慵懒呢喃:“陛下……”
搂着她的胳膊有短暂的僵凝,而后那只大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朕在。”
暮色沉沉,一夜安眠。
***
在避暑行宫又休养两日, 等萧景廷伤口结痂,御医说可以挪动回宫,大部队便收拾行装,启程返京。
回程的马车上, 萧兰纯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来和陆知晚见一面, 两只眼睛上上下下将陆知晚扫了好几遍,见她并无大碍, 才长舒一口气:“你不知道,那日听说你和陛下遇险,吓得我一整夜都没睡好……好在老天保佑,你们俩都平安无事。”
陆知晚见她关心模样不似作伪,心里也泛起暖意,颔首道:“刺客杀来时,我也吓蒙了。”
“人没事就好。”萧兰纯庆幸道,又想到什么,问:“幕后指使可寻到了?”
嫣色唇瓣抿了抿,陆知晚略显失落地摇头:“还未。”
萧兰纯皱眉,沉吟半晌,她左右环顾一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凑到陆知晚身旁,悄悄压低嗓音:“我和你说一件事,不过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这般神神秘秘,陆知晚疑惑:“什么?”
“你难道没发现顾贵妃不见了么?”
“呃……”
这两日事情太多,陆知晚无暇顾及其他。现下萧兰纯这么一提,好像打从回来之后,的确没再见到顾贵妃的身影。
虽说没什么感情可言,但皇帝遇劫归来,顾虞儿作为贵妃,多少也该露个脸表示下关怀?
萧兰纯觑着陆知晚的神情,嗓音放得更低:“我听说,她好像因着一些事激怒太后,被太后关起来了。”
陆知晚:“???”
太后那样好脾气的人,顾贵妃做了什么,能惹到太后?
萧兰纯:“所以我想,你们查不到幕后黑手,会不会是因为……这事跟顾家有关系?”
陆知晚眼皮猛地一跳。
难道顾家有反心?
靠,如果真是这样,前有狼,后有虎,她和五岁心智的萧景廷还苟个屁!
不不不,冷静一点,顾家若有反心,早些年萧景廷还是小孩时,就该借机上位了,为何还要等这些年。
“昭妃堂嫂,你还好吧?”萧兰纯见陆知晚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心里也没底:“我只是猜测,真相如何,我也不大清楚。”
陆知晚回神,感激看了萧兰纯一眼:“多谢郡主提醒。”
萧兰纯摇头:“这有什么,我是皇家郡主,自是要为萧家江山考虑的。”
又闲聊两句,萧景廷那边午睡醒来,见不到陆知晚身影,便派人来寻。
陆知晚无法,只好与萧兰纯告暂时告别,返回皇帝车驾。
她心里多了顾贵妃的事,魂不守舍。
萧景廷瞧出来:“你怎么了?”
若放在从前,陆知晚肯定便与他说了。可现在他是个小孩,这些事和他说了,万一他又要将顾贵妃丢去喂老虎。
想到这里,陆知晚只敷衍道:“没什么。”
「她在敷衍我。」
「她还是把我当小孩。」
萧景廷对此闷闷不乐,接下来的一路,都没怎么和陆知晚说话。
晃晃悠悠直至傍晚,大部队总算回到了皇宫。
回宫第一件事,陆知晚迫不及待召来太医院院首替萧景廷诊脉。
太医仔细看过后,面露难色:“陛下这情况,应当是摔下悬崖时,脑袋磕碰,淤血压迫经脉致使心智混乱……”
顾太后和陆知晚几乎异口同声:“可有办法医治?”
面对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两位女人,太医态度愈发审慎,小心翼翼道:“微臣在古书上看过一种独门针灸之术,能够散淤明智。但这法子太过古老,并无医案记载,能否奏效,微臣也难以定论。”
闻言,顾太后和陆知晚面面相觑,彼此皆犹疑不定。
“昭妃,你如何想?”
“臣妾……”陆知晚捏了捏手指,想到萧景廷现在这幅模样——是,他心智幼稚时的确比从前可爱许多,但朝廷需要一个英明稳重的帝王,她也需要一个能与她并肩作战、相互扶持的另一半。
思及此处,她看向御医:“就依你的法子,试试吧。”
御医又看顾太后,顾太后点头:“试吧。”
太后和昭妃都这样说了,御医也不再多言,当即准备银针等物。
陆知晚走到内殿,将针灸疗法与萧景廷说了,又故作轻松地哄:“若是觉得疼了,你就握着我的手……”
萧景廷没说话,只深深望着她。
陆知晚听到他的心声——
「她想要那个萧景廷回来。」
「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他接受御医的针灸治疗,却拒绝陆知晚的陪伴。
“朕不用你陪。”男人英俊的脸庞透着几分倔强。
陆知晚站在一旁,看着他脑袋上插着一根根银针,额上都沁出一层细细密密冷汗也不曾喊一句疼。
“阿寅。”她于心不忍,试图给他擦汗。
萧景廷偏过脸躲开,语气冷淡:“朕没事。”
陆知晚:“……”
这家伙脾气还真不小。
看来无论什么年龄段的萧景廷,都很难哄。
御医见状,担心皇帝情绪波动影响疗效,于是劝着陆知晚:“娘娘不若在殿外稍候?”
见萧景廷那副傲娇模样,陆知晚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到外殿,等他情绪稳定一些,再做打算。
外殿长榻上,顾太后见陆知晚出来,诧异抬眸:“怎么样了?”
陆知晚摇头,莹白颊边挤出一抹苦笑:“他生我的气了。”
顾太后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轻笑道:“这孩子从小就这个脾气,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了,才会这般……”
陆知晚走到榻边坐下,烛光昏朦,气氛宁静,她问起顾太后关于萧景廷幼年的事。
闲着也是闲着,顾太后便与她聊了起来,说起幼年是否亲近时,她道:“他那时才寻回,野性难驯,哀家没有生养的经验,也不知该如何与孩子拉近关系……他对哀家始终心有防备,直到长大了些,学了仁义孝道,才渐渐对哀家敬爱起来。”
“他幼时谁也不黏,总是孤孤单单一人……大多时候喜欢待在老虎堆里。”顾太后叹气:“哀家也知道,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他是怪胎、异类,他虽话不多,心里却明镜似的。”
陆知晚沉默垂眼,心头酸酸涩涩,很不是滋味。
也不知坐了多久,御医走出来:“今日疗程结束,之后每三日需针灸一次,一月之后再看效果。”
陆知晚应了声,迫不及待进内殿去看萧景廷。
男人靠坐在榻边,脸色苍白,浓眉微蹙,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一场难熬的苦痛。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
看到是陆知晚,薄唇抿了下,他转过脸去,背对着她。
陆知晚站在原地:“………”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道声音飘入耳中:「她怎么还不来哄我。」
陆知晚哭笑不得。
稍定心神,她缓步上前,抬手碰了碰他的肩膀,见他没躲开,她弯下腰,从后抱住了他。
“阿寅。“她轻唤:“不管你信不信,五岁的你,还是二十三岁的你,我都很喜欢。”
怀中高大健壮的身躯僵了一下。
须臾,一声略带委屈的低沉嗓音响起:“真的?”
陆知晚将脸埋在他的脖颈:“真的。”
萧景廷:“一样多的喜欢?”
陆知晚小声道:“论性格,喜欢你更多些。”
萧景廷扭过头看她,漆黑狭眸亮晶晶的,像是被主人夸奖的小狗,既欢喜又有些不确定:“你不是哄我的吧?”
“真的不是。”陆知晚也认真回望着他:“你现在可爱多了,长大的你别别扭扭,又霸道又难伺候……阿寅,我要是从小认识你,肯定从小就喜欢你。”
这话叫萧景廷心下无比熨帖,方才针灸的苦痛好像也烟消云散,秾俊眉眼间浮现一抹骄傲。
「晚晚说更喜欢现在的我。」
「长大后的我可真差劲,白长这么高的个头,都讨不到她欢心。」
陆知晚听到他这自我吐槽,不禁好笑,又哄了他两句,便出门送顾太后。
彼时夜已经深了,一轮银钩般的冷月高悬屋檐。
陆知晚在顾太后身后半步,迟疑再三,还是试探地问起顾贵妃。
也不知是她试探的太明显,亦或是顾太后并不打算隐瞒,她一问,顾太后便将顾贵妃的计划和盘托出。
陆知晚听得目瞪口呆,嘴角抽搐。
她知道顾贵妃一直看她不顺眼,却未曾想到那大美人狠毒至此,过去这么久还想要她是性命。
“昭妃,哀家知道要你原谅虞儿很难。”
顾太后面露惭色:“哀家也不奢求你能原谅,之所以将此事告知与你,只是不想叫你误会顾家。现下这个情况,信任至关重要。哀家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还望你能以大局为重。至于虞儿那边……”
顾太后看了看陆知晚,神色愈发惭愧。
陆知晚知道她是想给顾虞儿求情,毕竟是亲姑侄,大义灭亲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有多难。
“太后,您的意思臣妾明白。”
到这份上,陆知晚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您说的对,当下该以大局为重,齐心协力稳住江山社稷才是。至于那些内宫斗争……您作为后宫之主,臣妾相信您会妥善处理,还臣妾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