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男子挺好的。”
沈星语认真打量书娴,她眉眼之间的确有一种焕然一新的做事精神,也是,比起日日闲着,能管理好花圃,同那些世家大管事周旋,这本身也有一种成就感吧。
沈星语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似乎这对书娴来说好像也不完全是个坏事。
书娴见她面色还是犹豫不定的,又道:“你这花圃如今名气大,怕是有人已经眼红了,你一个弱女子,别人怕是觉得好欺负,容易被人盯上。”
“有我这个男子还是不一样的。”
沈星语看着她的眼睛:“你真想一辈子做男子吗?”
“裙子。”
“朱钗。”
“蔻丹,这些不会觉得难受吗?”
“我真喜欢,”书娴道:“你不会懂我对能被人平视的那种目光的期待和喜欢。”
沈星语终于知道,书娴是真正想做个男子了,点头同意道:“好吧。”
书娴又道:“还有啊,如今我有自己的男子名字,凌寒。”
沈星语:“那我托人给你办户籍。”
书娴抱住她:“那太好了!”
“对了,”沈星语去架子上拿了一壶酒过来,拆了酒上面盖的襟布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太子被废了。”
“庆祝一下。”
书娴有点懵,“废了?”
怎么说呢,被人打自然是恨的,但那是一国储君,位置太高了,人家就是想杀了她,也是一句话的事,书娴从来没想过说能报仇什么的,那简直痴人说梦,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一国储君这么容易就废了?”
沈星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又很快恢复过来:“就朝堂争斗,被大臣拉下去了呗。”
“真废了,朝廷的告示应该都贴出来了。”
“不信你去告示亭看看。”
书娴拎起酒壶咕噜咕噜灌了半天,“这哪个能人干的!”
“我敬他!”
“我敬他十八代祖宗!”
沈星语眼皮垂下去,没接话,将酒拿过来灌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都醉了。
书娴认定自己扮男人一本万利,第二天,她就发现,扮男子的弊端了。
“唉唉,凌管事,你跟东家是不是一对啊?”
“你跟东家什么时候办婚事啊?”
“虽说咱们这东家长的可能不怎么样,整天带个面衣,但她这种花的本事没的说,凌管事,你也别挑了,这都能日进斗金了吧。”
“搁我我是愿意的,丑成什么样我都愿意娶。”
从花圃里出来,书娴摸着下巴道:“完了,你在大家的认知你,可能已经有了个姘头。”
沈星语:“……”
“为了你名声着想,”书娴很认真思考了这个事,“我觉得还是丈夫更好听一点。”
“你介意不介意自己多个丈夫?”
沈星语:“……”
-
镇国公府,顾修刚下值回来,便看见等在门口的曹氏。
一个夜晚的功夫,太子被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京,曹氏自然也得了消息,深深愧疚,自己错怪了儿子。
原来,他是记得自己妹妹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修儿。”
她上前一步,走到顾修面前,“为娘来看看你。”
顾修勒了马缰绳,淡淡睥睨了一眼曹氏,翻身下马,自有小厮来牵马。
他拎了衣服下摆,缓慢踏上镇国公府的石阶,目光平视前方,淡漠问:“何事?”
曹氏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跟上来道:“是为娘错怪你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记挂新柠的。”
顾修跨进府内,波澜不惊的声音:“何事?”
曹氏跟着他进了府内,一眼扫过去,如今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这府上冷冷清清的连个灯笼也没悬挂上,一点快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再看他单薄瘦了很多的身形,心中刺痛。
“快过年了,湛儿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能翻身了,胖嘟嘟的很可爱,你妹妹,父亲,弟弟,我们都在e苑,那边灯笼挂上了,年货也置办的差不多了,还置办了烟花,去e苑,我们一家人一道过年吧。”
顾修:“不必了。”
曹氏:“那我来陪你过年,你总不能过年还一个人。”
顾修:“没什么不可的。”
曹氏:“你还在想着她?”
“这是我的事,”顾修道:“母亲若是没事就回去吧。”
曹氏看着顾修一直往前,不停留半步的修长身影,“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久了,如果她不是死了,人还在,怕是--”
“也有新人了。”
“也许她现在已经是旁人妇了。”
顾修跨在前方的一只脚生生顿住。
曹氏张张口,原本还想再说说,但见他背影一动不动,忽然之间像是个没有人气的雕塑,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娘备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我们全家都在e苑等你,一块热闹热闹过个年。”
背后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双瑞看着曹氏绕过了照壁,听见“噗”的一声,血如细雨,从顾修的口里喷出来。
“爷!”双瑞慌张喊。
“爷!”
双瑞连着喊了三四声,顾修终于回神,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掖了唇角,“没事。”
双瑞将心绞痛的药递给他,眼里急出了泪花,“大夫说了您的心情不能再激动,容易咳血。”
“您这又是何苦。”这样简单的道理,连他都能想到,为何主子还控制不住情绪呢。
难道说,世子爷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过?
还是不敢想。
双瑞快哭了,“我去叫大夫。”
“不必,”顾修平静的将药丸嚼碎吞进嘴巴里,道:“先去做事。”
“按我教你的,去将消息放给大皇子。”
第63章
长宁宫, 一通到顶的厚重大门封着,带刀侍卫将守在门口,守卫重重, 只有两个负责递膳食的小太监可以一日往返三次。
“今儿个怎么来这么晚啊?”
守门的侍卫看着两个小太监问,平日里, 晚膳在酉时正,如今都戌时一刻了,足足晚了一个时辰,夜色深又重,这会子冷风嗖嗖的。
两人穿的皆是深黑色的太监服制,脑袋上卡着帽子, 前头的这个仰着脑袋讨好的笑着解释,“今儿个陛下晚膳用的晚,御膳房那边就耽搁了些。”
侍卫目光朝后面的小太监扫了一眼, 脑袋低垂着, 只看到一截尖瘦的下巴, 腰躬着,看着一副老实模样, 手里拎着个餐盒。
侍卫收回视线,将两个适合都打开检查了一遍, 普通的饭菜,倒是没什么异样,“进去吧。”
“多谢官爷。”
年纪大点的太监道了谢,俩人一道拎了食盒进去。
长宁宫, 比起昔日辉煌的东宫, 这里可以说是残败萧索,树木枯败, 残叶落满庭院,靴子踩出枝桠声,幢影重重,零星几只豆火在夜色中摇曳。
即便是唐冕这位大皇子如今的起居室,也只有一只颜色深沉的柳木床,靠墙边一只衣柜,不大的房间里,中央放置一张四方几,一盏铜纹素油灯,再无其他。
唐冕扫一眼字条上的字,“病重,时日无多”,将纸条靠近烛火,转瞬间燃起轻烟,化为灰烬。
“大皇子,您的晚膳来了。”
廊下有太监的声音响起,唐冕掩唇咳一声,“进来。”
门枝桠被从外面推开,小太监低垂着眉眼跨步走进来,左右手提了两个食盒,走到几边,唐冕掀了眼皮,眼皮微微眯着,锐利的打量太监。
太监顶着唐冕的注视,平稳的将菜端出来,醋鱼的浇汁很漂亮,连盘子边都没有歪斜。。
“大皇子,您用膳。”
太监将晚膳摆好,退出了房间,走到廊下,朝小太监深深鞠了躬。
这是事成的意思。
小太监挥挥手,年长些的太监会意,去了远处,待人走来远小太监走到窗边,目光透过窗棂看向屋内。
屋内的人背着门口的方向,头微微向下躬着一点,霍的,有筷子落地的声音,原本挺直的脊背轰然塌下去,倒在几上。
帽檐下的一截清瘦下巴,一侧唇勾过去,抬起一根素手,摘了三角高帽,露出来一张漂亮的女子脸蛋,盛如h缓慢走进去,一只手居高临夏的拍着倒在几上人的后颈子,血在几上蔓延。
“唐冕,你也有今天!”
“哈哈哈哈……”盛如h畅快的笑着,拍着手掌,绕着转圈欣赏几上人的死态。
这种畅快大事却无人同享,盛如h觉得很不解气,又或者,在她心里,不喜欢唐冕这样舒服的死法,死的这样快,又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靴子迈进两步,抵到他后颈子,她漂亮的眼睛里皆是疯戾:“真是太便宜你了!”
“我真想用这簪子戳透你的脖颈,再是心脏,看着你的血是不是黑色的。”
“看他一点点流出来,直到你的血全部流干净,那该是多畅快的事。”
“那得让你失望了。”
原本趴在几上死去状的人又笔挺直起腰,诈尸一般睁开眼睛,眼睛微微眯着,凌厉的看向盛如h。
手一抖,盛如h手里的簪子啪一下掉在地上,人跟着往后退了一步,“你……”
唐冕折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玉簪,伸手递过去,“不是要戳穿我?”
“你……”盛如h“嘶”一口气,指着他嘴角下面的一片血迹,“血。”
如果没死,那怎么会有血,如果死了,那现在这是诈尸?
“这个啊,”唐冕舌尖伸出来,卷了唇边的血迹舔进嘴里,“一点小伎俩,你要尝尝吗?”
“挺甜的。”
说着还用手指沾了嘴角的血递过去,盛如h嫌恶的歪着脑袋避开,目光看向饭菜,“你没吃?”
“你知道这饭菜里有毒?”
“如今我这凤凰落地,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唐冕道:“我的人都有暗语,我不可能谁送来的东西都用。你未免太小瞧我,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早死了八百回了。”
盛如h意识到不好,抬脚就往外面走,唐冕撩起衣摆到凳子上纹丝不动,看着她人走出去,又被逼着往回退。
一柄不起眼的绿竹抵在盛如h脖颈,绿竹的一端有那种锋利的陨铁剑峰,原来这是一道暗器,执剑的人毫不起眼,是个年岁很大的老太监。
而盛如h买通的那个太监已经躺在了地上,一剑封喉的死法,她竟然都没察觉到。
这是盛如h第一次亲眼见到太子展现出来的背后势利,没想到,这个境地下,他也能安排自己的人送进来保护他。
绿竹一端的剑峰抵在脖颈的软肉,触感冰凉,在颈子上投了一道极细的光影。
盛如h没觉得害怕,相反,她眼中都是羡慕,这是她头一次意识到,百年第一世家背后的势利。
“你想杀我?”
唐冕:“纠正一下,这不叫杀,应该说是反击。”
“你来杀我,我杀你回击很正常。”
盛如h:“你可真够狠心的,好歹我也跟过你一场。”
唐冕:“这话不是应该我送给你?”
“你真的舍得?”盛如h钩了耳边发丝到耳后,往后退一步,颈子侧过去,脖颈上折出修长脆弱的折痕,引人瞎想,“我还依稀记得,西郊e苑行宫的时候,教武场突下大雨,别的贵女都只能在廊下避雨,殿下也曾命下属让我去屋子里避雨,享殊荣。”
“我在宴席上随意戏言喜欢南海水晶,晚上回到镇国公府,我的案几上已经静静躺了一只南海水晶。”
“你那时候同我说,我比花儿都美,你一见便放不下了。”
“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拉拢表哥,”她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做了那么久的戏,我还以为你至少对我有两分真心。”
“你居然记得?”唐冕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从未听进去。”
“自然记得,”盛如h道:“大皇子你本就身份贵重,|不羁,轩然霞举不说,还柔情蜜意,一个男人尊贵,长的好,还会哄女子,简直是天下女子的毒药,试问哪个女子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唐冕不得不佩服盛如h这张嘴,“你不就是那个例外,我那些好也没打动你,反倒选择陈末钦。”
“只有褚三娘那种脑子不清楚的人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古惑,”女人修长的脖颈微扬,下巴抬的高高的,清凌凌的眸子里盛满了清醒,以及野心:“我盛如h从不信男人的花言巧语,能叫我以命相绸的只有我自己。”
唐冕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能如此高傲。
他这一辈子拥有过很多美人,他温柔哄几句甜言蜜语,再勾勾手指头,没有拿不下的女人,包括他的原配妻子,尊贵的上官仙容。
再看眼中还是有忍不住的惊艳,这种惊艳是同一类人对同一类人的欣赏。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兴致,五指敲在几上:“这就是你的遗言?”
告诉他,即便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她也不曾对他有过一丝心动。
“幼稚,”他笑,到底是女人,还是跳不出这种情爱戏码,“那得让你失望了,我并不在意你。”
“彼此彼此,我怎么会同一只狗讲喜欢不喜欢,”盛如h目光扫一眼这简陋的陈设,然后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向唐冕,“我是在可怜你,你输了。”
“你输给我了表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成了阶下囚,住在陋室,成了你最瞧不起的卑贱之人。”
唐冕眼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僵住,温润褪去,茶色的眼睛里慢慢爬上寒意,盛如h看见他额头的青筋跳动,这是要爆发的节奏,适时道:“你就甘心这样失败,让九皇子安稳的拿走一切?”
这话成功的将唐冕已经冲到脑门的怒意断住,并生出一丝好奇:“什么意思?”
“你总不至于要背叛你的夫君来帮助我吧。”
“自然不会,”盛如h勾唇一笑,唐冕看见,她修长的手指拍在她平坦的小腹,说:“左右你已经败了,何不给下一代一个重新开局的机会?”
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道:“你将你手中的势利给我,我给你生个孩子,如何?”
唐冕心脏停住,一时忘了呼吸,目光笔挺盯着盛如h的肚子,黑色的太监制服,质感良好,一丝褶皱也无,笼着臀部的优美曲线,腰肢纤细,小腹平滑,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晃人的淡淡黑色流光,那流光映在他眼睛里,也照进了他心上。
盛如h也不催他,修长的手指,根根细长分明,散漫的拍着平整纤细的腰肢。
她有自信,唐冕会给自己留这条后路。
他纵然是恨自己来杀他,但比起九皇子和顾修,显然他宁愿选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