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阿荼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一夜的不安,随着这大雪堆积起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宫里没有消息,倒是中午的时候,齐沅沅得到消息,齐家的人已经全都顺利离京了,又有娘亲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她悬在心头上的事情,总算是少了一件。
可是她娘亲给她留的信里,提了陆远折断腿一事的缘故,倒不是意外,而是有意而为之。
陆远折断腿的那一天,有祭天大典,陆远的命格被判,与国运牵连。
他盛国衰,所以当天下午年少的他就坠马了。
命是留下来,文安侯府也保下来了,自此后他却是不良于行,永远只能待在那一方轮椅上。可是如今先皇驾崩,太子未立,内有几位殿下龙虎相争,外有秦王同各位诸侯小国虎视眈眈。
天下要乱,他要背这个责。
所以他大抵是活不下来的。
齐沅沅猜想,这些消息,应该是周道祟那边得来的,她觉得全然是一派胡言,听过那倾国倾城的女人被骂祸国妖姬,却还是头一次听人把国运和一个男人牵扯上。
简直是可笑至极!明明是上位者不贤不德。
可是这信,让她觉得陆远只怕根本就不在大觉寺。
不安的她又夜探了两次大觉寺,仍旧是没能进去半步,第二次还险些被发现,仓皇逃走。
转眼到了正月初五,这几天她每日都去见婆婆和祖母,原本端庄又慈祥的祖母,像是一夕间就被抽了精气神一般,脸上全是死气沉沉的灰色,慈爱的目光里更多的是无边的晦暗。
齐沅沅有些难过,她身边的这些亲人,不管是齐家或是陆家这边,没有一个对她不好的。
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看着躺在床上吐字不清的祖母,心里更难受。
家里的男人们,如今还在宫中,仍旧一点消息都没有,是死是活也不知晓,婆婆人也瘦了一大圈,没了半分贵妇该有的光彩。
过了晌午,老太太忽然精神起来,还吃了一小碗白粥,可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有一个词叫作回光返照,老太太挨个拉着身边的人说话。
到了齐沅沅的时候,她忽然冲齐沅沅笑,满脸的慈祥,像是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轻轻的握着齐沅沅的手,“丫头,你年纪还小,我听你远娘说,齐家已经走了,往后你就去找他们,有合适的人家就……”陆家对不住她,实在没有想到,陛下忽然没了。
本来,他们也不信那个命格的,为此还搭上了老七的双腿。
她话还没说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齐沅沅的身后是婆婆压抑的哭声,不知道是哭陆远,还是哭即将要告别这人间的老太太。
齐沅沅觉得自己的心律变得不齐,呼进去的气像是出不来一样,整个人特别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老太太,眼泪不停地掉。
她看到娘亲的信后,一直没敢朝婆婆和祖母求证,就怕此事是真,害她们难过。
当然,更多的她是抱着侥幸之心,也许是假的。
可是现在……
老太太走了,她荣华富贵享受了一生,可是走的时候儿子不在身边,只有媳妇带着两个儿媳妇和侄孙女以及两个曾孙在跟前。
到底还是有些寂寥。
哭声从屋子里传到屋外,下人们也跟着呜咽起来。
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陆夫人跄踉起身,喊了管事们来安排后事,给老太太收拾入验。
齐沅沅和沈墨兰等人也从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换上了那素白的孝衣,灵堂已经搭好了。
陆夫人把她们都叫到跟前去,满脸悲戚之色,削瘦的身体却坐得挺直:“世事难料,只是你们祖母这时候走,其实也算是好的。”
她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捧着茶的她也没去擦拭,只拼命地忍着,垂头喝茶。
齐沅沅原本是要起身的,却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这屋子里的香,正要捂着口鼻,却发现沈墨兰等人已经晕倒趴在桌上了。
她看朝婆婆,迷迷糊糊地,似听到她说,“这个家,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的,你们还年轻……”
余下的,她再也没有听到了,脑子里和眼前,都只剩下一片黑暗和寂静。
第27章
齐沅沅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在一个又急又狭小的空间里,她浑浑噩噩地爬起身来,发现周边都是人,像是自己压到了对方,对方发出一声闷哼,有些熟悉。
同样,外面策马扬鞭赶马的人声音也很熟悉。
“这是哪里?”公孙偃月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来,充满了恐惧。
“不知道,身边应该是大嫂她们。”齐沅沅已经有些适应黑暗了,除了看到艰难坐起来靠在车壁上的公孙偃月之外,看到马车里还有一大两小人影。
马车跑得很急,还没坐稳的公孙偃月连碰在车壁上好几次,疼得她发出几声亨叫。
齐沅沅这个时候也把沈墨兰扶起来,陆凤白和陆筱筱也给移到边上,省得马车颠簸的时候,自己和公孙偃月总是撞到他们。
“阿沅?”沈墨兰反手紧握着齐沅沅的手试探地喊了一声。
齐沅沅连忙应声:“还有偃月,凤哥儿和筱筱也在,大嫂您别担心。”
沈墨兰听罢,松开齐沅沅的手,去摸一双儿女,确定都在后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很快,她又哭起来。
如今这光景,哪里还用多想?只怕是文安侯府不能继续待了,所以婆婆才趁机给她们下药,把她们偷偷送出城。
尤其是齐沅沅听到外面赶车的人是燕二后。
她也顾不上去安慰哭啼的沈墨兰,从拥挤的马车里移到马车口,一把扯开帘子,刺骨的寒风瞬间迎面刮来,吹得面颊生疼。
“燕二公子。”齐沅沅急促地唤了一声。早忘记了之前与他的争锋相对!
燕二没有回头,只一个劲儿地挥着马鞭,似乎觉得还不算快,“快回马车里,外面危险!”
几乎是他的话音落下,齐沅沅就听到了后面传来的整齐马蹄声响!
似乎,还是铁甲。
齐沅沅慌了神,忙放下车帘,“后面有人!”应该,可能,是追她们!
不管是官居一品哪家都不站的公公,还是陆远的命格,她们都逃不了。
难怪婆婆说,祖母这个时候走了也好。
是很好。
马车再度加快,车里的两个孩子也被撞醒过来了,哭声一片。
可是马车再怎么快,都比不上后面的铁骑。
燕二急促的声音从马车外传出来,“公孙偃月,你来赶车,我拦住他们。”
他叫公孙偃月,是知晓公孙偃月会些武功,即便是不会驭车,但比起弱不禁风的齐沅沅和沈墨兰,还是更合适。
公孙偃月慌里慌张地跨过齐沅沅,出去接了鞭子,齐沅沅从还没落下的车帘缝隙中,看到燕二提着一把长枪下马,随后一个物件从车外扔进来,夹着他此刻略显得粗的声线,“陆七一定能活下来的!”
齐沅沅接过那东西,是一个画轴,她几乎就能想到,是陆远给自己画的那幅画,仿若至宝一般紧紧抱在怀中,鼻头忍不住发酸,泪珠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公孙偃月是真的不会驾车,原本只是黾保而此刻马车东摇西晃的,齐沅沅将画挂在腰间,拉起车帘,从公孙偃月手里抢过缰绳,“我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隐约看到是十来个人组成的铁骑小队,分不清楚是哪一方的人,如今被燕二给拦住了。
只是齐沅沅不确定燕二能拦多久。
毕竟燕二不是他一将抵万军的兄长。
所以她拼命地驾着车,迎面的大雪让她在这夜色里有些看不清前路。
公孙偃月也没回马车,而是呆若木鸡地仰头看着站在车辕上快速挥鞭驾车的齐沅沅。
她比齐沅沅长些,在她眼里齐沅沅就是个可爱的小妹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儿,所以才邀请她去自己院子里喝酒的。
但此刻看到的齐沅沅,觉得是那样陌生。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不,我下去帮燕二公子?”
齐沅沅看得出来,公孙偃月会些武功,但太弱了,于是回了一句:“不用。”燕二一个人,拖一阵也许还能逃,可是如果公孙偃月去了,只怕反而会拖他的后腿。
公孙偃月应了声,但是仍旧没有回马车,而是紧张兮兮地坐在一旁。
没有月色,只有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也不晓得究竟昏了多久,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反正齐沅沅就这样驾着车。
后来天越来越亮,大雪没停,但小了些,雪光刺目,后面又有人来了。
仍旧是急促的马蹄。
公孙偃月从马车里翻找了陆夫人给她们准备的行李,里面有她父亲给她留下的剑。
她此刻紧紧地握在手里,浑身却都在发抖,“阿沅,怎么办?好像是追我们的。”
马车里沈墨兰似乎已经认命了,紧紧地抱着一双儿女。
孩子们大概也知道文安侯府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正在经历着什么,都异常地安静,直至此刻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以及公孙偃月的担忧声,被沈墨兰抱在怀里的陆凤白从中挣扎出来,“娘,我是陆家的男儿,让我来保护你们。”
沈墨兰一怔,随后松开手,只见儿子摸出小靴子间的匕首,就要钻出马车。
也是这时候,‘咻咻’的飞箭声从后传来,齐沅沅朝公孙偃月喊了一声,“看好她们。”然后勒紧缰绳调转方向。
马车里的人因为这忽然调转方向,人都往一边倒,那空闲暇下来的车厢,如今插满了飞箭,离她们不过分毫之距。
一个个都吓得脸色苍白。
这波箭雨是躲过了,可速度却因为这一转而慢了下来,两匹马连夜奔跑,就算是什么神骏,此刻有该卷了。
身后的追兵却像是打了鸡血不知疲倦一般,很快就拉近了与马车间的距离。
齐沅沅挥着马鞭的手有些发抖,因为两匹马因为刚才调头短暂一停,再跑起来时,速度慢了好几分。
公孙偃月大抵是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剑从马车里钻出来,“阿沅,你会赶车,你带着大嫂他们逃,我来拦住他们。”
说完不等齐沅沅拦住就纵身跳了下去。
但事实上马车也走不了,后面又来了飞箭,马也不愿意跑了。
几乎是一夕之间,她们就要被这些追兵团团围住。
第28章
齐沅沅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他们黑色的披风下面,穿着银色的甲胄。
公孙偃月刚才是全凭着一股意气,如今被这些高头大马团团围住,一下慌了。又看到十来道飞箭朝着自己身后的马车追去,急得要去挡,反而被一柄刀给拦住。
齐沅沅紧拉扯着缰绳,人是躲过了飞箭,可是这一次疲倦了的马儿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其中一匹马被射中了肚子,这剧烈的疼痛让马儿立马就屈膝跪下来。
马车也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朝左侧翻,齐沅沅只来得及抓住离车帘边近一些的陆凤白,眼睁睁看着沈墨兰抱着陆筱筱从中滚出来。
也幸好一夜的大雪满铺了地面,她们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可惜后面公孙偃月只拦住了一个人,其余的正朝他们追来。
追来的同时,似乎还要断了她们逃命的后路,所以以箭雨封路。
为首的人要捉活的。
可沈墨兰不甘心,也不愿意成为阶下囚,这些人抓他们回去,不过就是为了威胁夫君和公公罢了。
她还是要逃!她不愿意成为夫君的累赘,更不愿意让夫君成为篡国贼寇的臣子。
箭已经射出来了,她抱着陆筱筱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像是迎面去接后面追来的飞箭一样。
后面被拦住的公孙偃月被吓得失声大喊,“不要!”
可是她望尘莫及,根本就来不及,下一刻也许那几支锋利的飞箭穿透沈墨兰和陆筱筱柔软的身躯,鲜红滚烫的血能一瞬间把她们身下的白雪给融了。
陆凤白也疯狂地扑过去,想要将母亲和妹妹救下,但他年少的身躯如何来得及?
为首的人也紧促着眉头,以为这对母女真要死在箭下了。
哪里晓得在那刹那间,一道素白的人影挡在了沈墨兰母女跟前,两根箭雨不知道被她手里的什么东西弹开,另外一支则被她衔在口中,她半蹲在雪里,双手挡在沈墨兰母女跟前,一双美眸里满是幽冷。
所有的人,不管是陆凤白还是公孙偃月,又或者这一队人,几乎都认定沈墨兰母女俩要被一箭穿心。
但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有人的速度,超过了飞箭的速度。
那为首的人拉下罩住半张脸的领巾,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有些意思。”只是话音落下的同时,脚上的靴子忽然踹了马腹两下,马儿生疼,条件反射地疾驰冲跑。
方向正对着齐沅沅。
“找地方躲起来。”齐沅沅反应过来,朝身后还没回过神的沈墨兰呼了一声,娇小敏捷的身影像是小豹子般一下弹跳起来。
大家以为她妄想躲开,可是她的周边一片空旷,想要借根树枝躲开都不可能。
她根本来不及。大概是要被这一头罩着铁甲的马撞飞了。
不死也去半条命。
哪里料想在那马逼近眼前的时候,她忽然又落地,整个人是跪在雪地了一样,借着那从高处落下的惯性,后背几乎贴着跪在雪地上的双腿,与马身下擦面而过。
但手里的双刺却是扬起来的。
她从马腹底下逃生后,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起身朝身后追来的其中一人扑去,抢下对方的马。
而直至此刻,一股鲜红的液体从披着铁甲的马腹里喷洒出来,马儿浑身戒备,唯独那马腹下面没有半点防备。
如今马儿才迟迟发出凄惨的嘶鸣声,那首领也在马儿倒下之际,从马背上跳下来,刀尖直逼马背上的齐沅沅,“你到底是谁?”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
齐沅沅没理会他,直接驾着朝公孙偃月而去,双腿夹紧马腹,右手中的刺则一个反回旋,抹了朝自己杀来的那人的脖子,一手抓着缰绳,“上马带他们先走!”
说话的同时,还将纠缠住公孙偃月的那人一脚踹地。
一切都太快了,公孙偃月也不知道平时慢吞吞的自己,这个时候是怎么能跟上齐沅沅节奏的,反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一个陆凤白。
而沈墨兰正抱着陆筱筱上马。
至于齐沅沅,她还骑在那匹骏马上,却将那七个人给拦了下来。这些铁甲也就是中看不中用,远比不上当初刺杀秦王质子的那些刺客,她是有信心对付的。
公孙偃月只听到耳边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好像又听到齐沅沅让她们赶紧走!所以她驾着马,和沈墨兰飞快地离开了。
身后有飞箭的声音,但箭羽并没有追来,显然是被那个她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齐沅沅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