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爹娘,没这待遇,还站着跟老太爷回话呢。
齐老太爷其实也就简单问了庄子上的事情几句,还是十分体恤这个三儿子在乡下待了这么多年的,又见齐沅沅小脸苍白得厉害,心疼不已,只叫大媳妇丁氏安排他们一家三口赶紧去院子里歇息。
老太太去了怕是有十年了,她在的时候,就是长媳丁氏执掌中馈,所以走后,仍旧是丁氏执掌。为人是有些小算计,但大事方面从不含糊,所以她的那些小算计,老太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得了老太爷的话,连忙喊着齐白氏,“阿沅这孩子体弱,我叫人把南边的百草园收拾出来了,前两天就用炉火烘烤过,屋子里暖和着。膳食都是你们喜欢的,厨房那边也煮着,我马上让人送过去,吃完后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齐沅沅此刻只想早些回去把身上的伤势处理一下,刚才被大家一拉,手臂上的伤口有些裂开了,她担心再待下去,血腥味会叫大家闻到。所以听到大伯娘的话立即起身与诸位姐姐们告辞。
待到百草园后,齐白氏马上进来给她整理伤口,只是作为一个老母亲,她似乎有些不合格,不但不心疼女儿身上的伤势,反而有些幸灾乐祸道:“自打你开始做赏金猎人,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可见这七星司的夜猫子们,也不是吃素的。”
齐沅沅一想到对方跟鬼一样忽然从脚底的瓦片里伸出手,就气得牙痒痒,“等着下次遇到,非得把他手砍了!唉哟,娘您轻点。”
母女俩收拾好,齐三爷已经在小花厅等着吃饭了。
丁氏就在一旁,还领了三个下人来,只朝他们一家三口笑道:“咱家这些年虽然比不得以前了,但是总归是有门有脸的人家,你们身边还得有人。”说着,将带来的三人留下。
齐沅沅因此也多了个照顾起居的丫鬟翠翠。她娘身边的叫刘嬷嬷,因年纪大有些资历,所以往后这百草园大小琐事她也管着。
再有就是齐三爷身边的顺子,三十出头的忠厚汉子,既是齐三爷的随从,也是一家人出行的马夫。
院子里多了人,是热闹了几分,可是对于齐沅沅来说,总归是有些不方便,看着这寸步不离身的翠翠很是担忧,都要熄灯睡觉了,齐沅沅也没觉得她有要出去的意思,只得开口:“翠翠,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哪料想翠翠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就要在碧纱厨后面的小榻上休息,“别说九姑娘您身子单薄身边离不得人,便是其他的小姐们,屋子里也是有人的。您晚上要是渴了什么的,叫奴婢一声就是。”
不多会儿,齐沅沅就听到翠翠均匀的呼吸声传进来。
她叹了口气,起身打了会坐才睡下。
翌日一早她赶在翠翠动手之前自己穿了衣裳,好歹瞒住了身上那点小伤,然后又借着叫翠翠帮忙给各方兄姐们送礼物,给打发走了。
各房送来的礼物,齐白氏整理了一下,把属于女儿的送过来,关了门确定外面没闲人就吐槽起来:“真不方便,等你婚事结束,我跟你爹马上回乡下去。”
齐沅沅听到她的话,满目羡慕,“我就不行了,只怕还要熬几年,与我那未来婆婆混熟了,才能劝动他们准许我带着七少爷去别院。”
母女俩相视叹气,收拾了一翻,吃过早膳,还没出嫁的姐姐们就过来了。
齐白氏则被丁氏喊了去,跟着准备齐沅沅的婚事。
他们到这京城的第五天,文安侯府那边的聘礼就送上门来了,足足有三十二挑,倒是给足了齐家脸面,也说明他们是十分满意齐沅沅这个九姑娘的。
可欢喜的同时也叫人忧心,齐家这几个爷们都没纳妾,所以姑娘也好孙子也罢,那彩礼嫁妆老太太在的时候就已经分配好了的。
如今总不能为了脸面,打破了这份公平,东拼西凑吧?
但就六台嫁妆总是不好看,于是齐沅沅和她娘一合计,无中生舅,又借着这个舅舅的名头,拿自个儿赚的私房给自己添了六台。
嫁妆的事情解决了,她身体也养好了,四姑娘齐梦然和七姑娘齐茵儿便来邀她逛街看戏。
逛街她没兴趣,但是看戏行,正好她又接了一单生意,就在戏院附近,这不就是瞌睡来遇到枕头了么?
第4章
齐白氏知道她今日有单子,便抽空来她房间里,彼时翠翠正在给齐沅沅挑衣裳。
齐沅沅一见她娘进来,连忙把翠翠推出去,“我娘来了,她给我收拾就好了,你去找小姐妹们玩耍吧。”
翠翠被强行推了出去,齐白氏顺手关上门,轻车熟路地打开衣箱的夹层,取出一套飞镖往齐沅沅腰间藏,“这里到底是京城,失败了就失败了,江湖上行走的,谁能保证不湿鞋,你顾着自己要紧些,不然你要出事了,你爹肯定要寻死觅活的。”
齐沅沅不以为然,检查好了可做暗器的发簪,往头上的发鬓里一插,朝镜子里摇头晃脑了几下,一点都看不出来,十分满意,满不在乎道:“没多大的事,就是灭口而已。”这一次的目标是个逃犯,朝廷追缉了好久都没将其捉拿归案。
她只需要远程将其击杀就好。
她百步穿杨的本事江湖上她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所以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但齐白氏还是照例上下检查仔细,又给她那小脸蛋上抹了些胭脂,配着这一身水红色的衣裙更加娇俏可爱了,不免也觉得自家闺女真美,就是小脸上稚气未脱,若再过几年,必然能做个江湖第一美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去吧,小心些,别惊动你姐姐们。”
“晓得了晓得了。”齐沅沅应着,外头已经传来翠翠的催促声,说四姑娘和七姑娘都准备好了,在抱厦那边等着。
健步如飞的齐沅沅走到门口开门,立即放满了脚步,翠翠连忙上前来搀扶,身后背着伞,“九姑娘您小心地滑。”
齐沅沅微微颔首应了一声,随着翠翠一起出门去了。
她也不想这样慢吞吞走,可是齐白氏交代,要是大步流星,没准她大伯母就会去给她请教养嬷嬷了,于是齐沅沅只能忍着。
而且在大众的印象中她体弱多病,健步如飞的确不妥当。
齐梦然和齐茵儿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初冬的寒气已经来了,见了齐沅沅连忙迎上来嘘寒问暖,本还打算将手炉塞给齐沅沅,只是见她从袖笼里拿出来的精致小手炉,便作罢了。
原计划是要去逛街的,可是才出门上了马车,就淅淅沥沥落了小雨,瞧着是不大,可街道一下就被打湿了,齐梦然就做主直接去戏园子。
然后与齐茵儿兴高采烈地给齐沅沅介绍着今日的上台的名角素秋。
她们来得早,戏园子门口人还少,几个姐妹下了马车,各人的小丫头们便连忙撑伞过来伺候。都是如花的年纪,含苞欲放正是夺目之时,三姐妹生得也各有风采,一下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陆家二小姐也是素秋的戏迷,今日特意把沐休的夫君也拽着来一起捧场,路上都在朝夫君吐槽那齐家姑娘占了自己七弟的便宜。
即便是到了现在,嘴里的话也没停下来过,“祖母也真是的,就这样下了聘,也不晓得那齐家九姑娘是个圆还是个扁。”
她夫君沈时方是翰林院的史书纂修,虽然就是正七品,但却是晋安公的嫡长孙,将来也是要承袭爵位的。读书人嘛,很文雅方正的一个人,一路上都耐心地听着夫人的不满,偶尔劝解一两句,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如今见已经到了戏园子,便提醒她,“筝儿,到了。”
听到夫君的话,陆筝儿才合上嘴,外面的丫鬟打起帘子,夫妻俩相继下了马车,往戏园子里去。
夫妻俩才进了大门,便听得一阵银铃笑声入耳,抬目望过去,原来是几个面生的少女,皆生得芙蓉桃花面,尤其是那个穿着水红色的小姑娘更为可人,两颊红扑扑的,笑起来一双眼睛天真纯净,看得陆筝儿心生好感,忍不住感慨道:“年轻真好,也不晓得是谁家的姑娘,这般娇俏可人。”
“胡言,筝儿并不老,为夫眼里,筝儿永远都是最好看的。”沈时方是个宠妻狂魔,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甚至还和儿子抢妻子闹出过笑话。
有人羡慕,说陆筝儿命好。也有人嫉妒,说沈时方不过是看中了陆筝儿有个相爷的爹,家里的兄弟将来还有爵位承袭。
甜言蜜语不管真假,入耳了总是让人心生愉悦,陆筝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与夫君先行进去,但也不忘让丫鬟去打听是谁家的姑娘们。
她还有弟弟表弟们成亲呢。
等夫妻俩上了二楼的观台雅间没多会儿,方才门口遇到的几个小姑娘就在对面的坐下,她正望过去,她们的丫鬟刚把帘子打起来,就见那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双手托着腮帮子朝下看,一派天真可爱。叫她忍不住与沈时方说:“要是咱家那俩小子是闺女该多好。瞧那小姑娘真可爱,也不晓得及笄了没。”
“没事,以后总会有的。”沈时方也朝着下面东张西望,“燕二不是说动了七弟出来看戏么?怎么还没到?”
燕二是燕将军家的二公子,这京城里最不上进的二世祖,正事没有一样在行,吃喝玩乐他当属状元郎,各家长辈都生怕他把自家儿子带坏了,风评极其不好。
不过陆家却挺喜欢他的,因为自打陆远折了腿后,就剩下他这么一个朋友了。
陆筝儿听到他的话,“要不让人去看看?”
沈时方正是这个意思,立即打发人去瞧,不想人才去,燕二就带着陆远来了。
原来因陆远腿脚不便,所以燕二带着他走了戏院的后门,又从那茶水人们走的楼梯上来,就给错过了。
陆筝儿是十分希望弟弟多出来走一走的,见到他自然是十分开心,连忙让坐到自己身旁,“老七你年纪轻轻的,莫要总哭丧着一张脸,你瞧对面的几个小姑娘笑得多开心。”
只是陆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似乎今日出门看戏,像是被强行架着来的一般,整个人也无精打采地靠在自己专属的轮椅上。
他没看,燕二倒是瞅了过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呀,这谁家姑娘啊?”这京城居然还有明珠遗漏,没有被他发现!
几乎是他这惊讶夸张的声音落下,方才去打探齐沅沅几人身份的丫鬟就来了,进来看到陆远也在,行了一礼,便凑到陆筝儿旁边回话。
也不晓得丫鬟说了什么,陆筝儿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当场愣住了。
这可把沈时方吓坏了,“筝儿,怎么了?”
听到夫君的声音,陆筝儿回过神来,然后难以置信地朝对面看去,脱口就说道:“夫君,对面那三个小姑娘是齐家的,那个最可爱的,就是咱老七未来的媳妇儿。”她瞧着也不像是及笄了的样子,齐家不会是虚报了她的年纪吧?
一面回头看了看自己木头冰块一般的七弟,那么笑颜如花的一个小姑娘,往后就要跟老七待在院子里常年闭门不出,怪可惜的。
她还是觉得这门婚事不妥当……
第5章
而随着她这话,沈时方和燕二也忙望了过去。
只是不巧,那着水红色衣裳的小姑娘已经转过身去了,就给了半个纤细窈窕的背影。
沈时方没有发言,但是那自认阅尽了万紫千红的燕二便已经开始高谈阔论,“以我的经验而谈,长大以后绝壁倾国又倾城。”说罢,不忘那手肘碰了一下陆远,“呀,陆七你这是走了大运,人在家中坐,美人天上来,啧啧是好福气……唉,我说你这个人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你就一点不好奇么?你给我抬起头来看。”
燕二兴致勃勃地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这陆远眼皮子压根就没抬起来,急得他直接上手,双手过去强行抬起陆远的头,“你看,要是不好看我去金燕屋跳舞。”
金燕屋,是这京城数一数二的花楼。
燕二,也是其中的常客。
“没个正行,他不看就算,我如今倒是觉得可怜了人家小姑娘,花儿一般的娇人,往后要和他这木头待在一块,着实是可怜了。”陆筝儿先是笑,随后开始不掩饰地嫌弃起自己的亲弟弟来。
沈时方在一旁暗笑,当然也没忘记宽慰陆远,“不要搭理你二姐,她一贯是这样没有章程。”
陆远虽然对这个成婚对象是十分满意的,但兴趣也不大,因此方才他二姐说那齐家九姑娘就在对面的时候,他没去瞧。不过让燕二这混蛋掰起头时,恍然看到了一眼。
她那一身水红色宛若才露头的菡萏,娇艳欲滴,所以尤为扎眼,让陆远一眼就看到了。那时候她刚侧过身,露出半张娇俏的小脸,眼角挂着柔软的笑容,很是可爱,莫名就让人心头一软。
陆远有些心惊,他想到了对方是个乡下长大的姑娘,必然是大大咧咧,犹如那花园里无人打理也能茁壮而长的月季一般,如何也没想到,她这样娇这样柔,仿佛那需要百般呵护的山茶花一样。这样一个未婚妻,合适自己么?
他脑子里开始起了退婚的念头。无关爱不爱的,只有合不合适的。
正是这时,一阵热闹的敲锣打鼓声,台上的主角们已经粉墨登场了。
陆筝儿是个戏迷,谁也不敢打扰她,就算是那闹腾的燕二也安静了下来。
陆远看了一会儿,这一出戏他不大喜欢,觉得有些无趣,目光没由来到处一转,竟然不由自主落到了对面那观台雅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她是齐沅沅,所以陆远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她的身上。此刻正好瞧见了她的正面,单手拖着腮帮子,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瞧着没有及笄的样子,让陆远心头不由得一跳,忽觉得祖母简直胡闹,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小丫头骗子做媳妇?这不是害人么?
他有些震惊对方这张小脸,一时间不免是有些失态,忘记收回了目光,对面的齐沅沅像是察觉到了一样,朝着他这里探究而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
吓得陆远忙移过目光,见大家都专注戏台上,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方才的失态,让他也无心戏台上。
今日好几场戏,那素秋便要上场两次,而如今他就要上场,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的戏迷们,都激动得惊呼声连连,一下将戏园子里的热闹带到了高潮。
齐沅沅知道素秋名气,头两年素秋在江南唱的时候,她娘骗她爹说去隔壁村的尼姑庵里祈福,其实是偷偷带着她去了江南听素秋唱戏。
母女俩骑着快马来回,累得半死不活的,就是为了听一场戏,那时候齐沅沅还以为她娘也算是个资深戏迷了,直至这会儿看到了素秋一上台,楼上楼下便有爱慕他的戏迷拼命地往戏台上扔银子扔珠宝,一时间那戏台仿佛成了一个聚宝盆一般。
看得齐沅沅也是有些目瞪口呆。
热闹中,听得不晓得谁开口喊了一句:“你们看快对面。”
齐沅沅也随着声音瞧过去,便见着对面有位年轻美貌的夫人正疯狂往抬上扔珠宝,她身边的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木香匣子,她往素秋身上砸的那些首饰头面,正是从里面拿出来的。
而她们齐家这三个小丫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光顾着去瞧了,哪里还仔细听戏了,等场面安静下来,才晓得这一场结束了。不过两盏茶后,还有素秋最擅长的贵妃醉酒,所以热情未褪去的戏迷们正好借着这中间的时间缓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