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茵儿和齐梦然满脸羡慕地议论着对面给素秋砸珠宝的陆筝儿,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少夫人,这般出手大方。
齐沅沅却起身借着更衣离开,只是如今是千金小姐,身上那裙子层层叠叠的,哪里比得了在乡下的时候简单,所以如今如厕是少不了丫鬟帮忙的,因此方叫更衣。
到了她们包间连带的客房,齐沅沅把翠翠拦在外面,“你还是在外头等我吧,我好了叫你。”
翠翠知道这个小姐扭捏得很,大抵是从乡下养大的习惯还没改,因此也不强求,就在门外守着。
然而却不知齐沅沅已经褪下了那一身水红色的裙衫,里面穿着一套红底黑纱外罩的劲装,如今已自窗户跳出,顺着一排屋顶,离开了戏园子。
只是她到目的地却扑了一个空,这飞鹰居然也是素秋的戏迷,如今竟然在戏园子里,齐沅沅又只得折身返回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那陆远也有些不舒服,他今日没带随从,燕二连忙扶着他去客房里。
因为地势局限,所以观台雅间所附带的客房都在后面一排。
燕二推着他进入房间中,便松开轮椅,直径走到桌前,打开茶盅,从中取出一纸条,顿时面色凝重,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出半点玩世不恭,“不好,那飞鹰已经到戏园子里了。”
原本还坐在轮椅上死气沉沉的陆远如今也脱下了外袍,里面一套黑色金装,正检查着护腕,听到燕二的话,“那素秋还有一场戏,如今只怕客人们不愿意走,走!”必须马上将飞鹰拿下。
只是今日素秋连唱两场,戏园子里人影重重,要从中找到那飞鹰,简直是大海捞针,而且又不能惊动老百姓们。
陆远吩咐燕二安排人先将各通道守住,只是哪里想得到,同样想要抓住飞鹰的人早就混在戏迷里,如今那飞鹰被他们发现,顿时引得人群一阵骚乱,台上台下一时乱成一团。
三方势力,一方是目前还不清楚的神秘团伙,想要将飞鹰救走,一方则是七星司要将飞鹰带走调查。
而第三方就是齐沅沅,她的目的是杀了飞鹰。
所以在两方争执之际,她倒是捡了个便宜,轻松就在暗处对那飞鹰一镖封喉,原本是打算趁着现在戏园子里乱离开的,但是她一眼就看到了上次七星司里那个拖自己进客栈的死猫,有些想要报仇,但一想到齐梦然和齐茵儿,只得忍住收手,赶紧回去。
只是如今戏园子里已经彻底因为这两方势力的打斗,乱成一团,她回到客房匆忙换回衣裳,出来也不见了翠翠,更不要提说齐梦然她们会老实待在雅间里了。
她朝楼下瞥了一眼,只见七星司只剩下些护卫,方才戴着面具跟着那些江湖人动手的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至于这些倒霉的江湖人,如今已成了阶下囚。她心中忍不住暗叹,没想到这七星司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过这样算,七星司也不算白跑一趟,没抓到活的飞鹰,但这不是抓到这些和飞鹰有利益来往的团伙么?
楼上楼下,那还没跑掉的戏迷,如今一个个都犹如惊弓之鸟,要么躲躲藏藏,她也整理了一下表情,下一瞬小脑袋鬼鬼祟祟地从门外探去,满脸都是惊慌失措,好不楚楚可怜。
没见着人,便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穿过长廊,只是才走两步,忽然那转角处传来一阵声音,她似被吓到一般,声音有些颤抖地小心翼翼问着,“谁?”
转角处另外一边,坐在轮椅上的陆远一边自己转动轮椅,一边复盘着刚才的打斗现场,那杀手到底是藏在何处?忽然听到这又惊又恐的声音,往前移了些许,便见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原本他记忆里笑得天真灿烂的那张娇俏小脸上,如今满是惊恐可怜。
莫名地,就看得陆远有些紧张担忧,差点就从轮椅上站起身来扶她了。
第6章
不过陆远也没彻底失去理智,很快就冷静下来,只是眼底的神情却不怎么平静,尤其是看到她额头那几根碎刘海下的细汗后,“姑娘你没事吧?”
齐沅沅头上有细汗,纯粹是她方才出了戏园子,这一个来回又累又赶,后来又急忙换衣裳,心里还担心堂姐们的安危,这又急又累的情况下,里外还这么套衣裳,自然是热出汗水来了。
至于此刻她小嘴微张,并非是被吓到,而是惊讶眼前这不良于行的文雅少年,长得可真好看……她觉得自己也算是游走小半个江湖了,什么侠客俊公子没见过?但是眼前这张脸和这清冷高贵的气质,都完全在她的审美点上。
倘若不是身份关系,她都恨不得赶紧上去揪住这少年的衣领问他是谁,多大家住哪里定亲了没?如果定亲了她就把人抢回去。
现在美色当头的齐沅沅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有了一个瘫痪在床的未婚夫,看着眼前这张脸,以及对方对自己的几缕担忧,已经彻底沉迷了,一颗心怦怦直跳,深刻体会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但是后来她跟她娘提起的时候,她娘说她这个完全就是见色起意。
不过到底是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下如何在一位不良于行的俊哥哥面前表现得更柔弱。
于是她小腿一软,就很自然地瘫坐在地上,“我,我,下面杀,杀人了,我好怕。”原本就个头娇小的她如今配着那颤抖娇甜的声音和额头上的细汗,娇弱无助被她演绎得浑然天成。
“你……你家人呢?”陆远眼见着她就这么跌坐在地上,心急如焚,第一次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干嘛要找这样一个借口呢?假若自己不是折了腿,那现在岂不是可以过去扶她起来?
心里后悔,手里的动作却是麻利,眨眼间就将轮椅摇到齐沅沅的身前,已经习惯了冰冷人设的他,如今压根就没有发现自己的口气变得柔软了不少:“你先起来。”
齐沅沅听话乖巧地扶着墙根,缓缓站起身来,但是好巧不巧,刚才坐下时宽大的裙摆扑撒在地面,如今起来就踩在自己的裙摆上,整个人就在她意料之外不受控制地朝前面轮椅上的陆远扑了过去。
齐沅沅是想要营造一个娇弱无骨的形象,但是绝对不是以现在这个跪拜的姿势扑在对方的膝盖上。
她自己也惊到了,又不敢用武功,只能任由自己这样往对方的膝盖上撞去,她都准备好了接受额头上传来的疼痛,没想到一双力量强劲的手掌将她的肩膀扶住了。
齐沅沅抬起头来,跪坐在陆远腿前,两只小手刚才慌乱之中,搭在了陆远的双腿上,如今反应过来连忙收回,小脸通红,脱口就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幸好没到大腿尽头……不然她今天一头撞死算了。
陆远身边是没有丫鬟服侍的,常进入他房间的,就是个小厮罢了。
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小姑娘不单是看起来柔软得像是一叶飞羽,而是真的就是这样软。
那双手柔弱无骨,落在他的腿上感觉软软的,没有任何重量可言。
“没事,我扶你起来。”他已经忘记了起先想找理由退婚这事儿,不由自主伸手过去要扶她起来。
也没仔细想什么男女大防,现在眼里看齐沅沅,反正是自己的未婚妻。
齐沅沅看着那主动伸出来的手,均匀修长,书本翻得不大多的她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就觉得好看极了。
“谢谢。”于是颔首娇羞地轻轻应了一声,把手搭了上去,心里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眼下自己是个娇弱无骨的小姑娘,才受到惊吓,怎么能自己爬起来呢?肯定是需要好看的小哥哥搀扶,生命当前什么男女有别都不是问题。
她正当站稳了身子,忽然那边就传来一个急促又担忧的声音:“陆七?你跑哪里去了?”
随着这个气虚喘喘的声音,一个玩世不恭的少年闯入视线中,他像是没看到齐沅沅一般,在见到陆远完好无缺后,松了一口气,“万幸你没事,不然你姐他们估计要把我大卸八块。咦,这位是?”然后装模作样地像是才看到齐沅沅,目光也理所应当地打量起齐沅沅。
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一样。
燕二这么明目张胆的眼神让陆远想起此前他的话,有些不满,“我没事,我二姐和二姐夫呢?”
“方才乱,他们等不到你已经先走了,让我好好保护你呢。”燕二嘴上回着他的话,眼睛却仍旧还在齐沅沅的身上,真是越看越好看,可惜便宜陆七了。
陆远听罢,微微点了头,随后朝齐沅沅看去,“你的家人只怕已经先回去了,你家在何处,不如我们送你回去吧。”
齐沅沅本来想拒绝的,毕竟多了个电灯泡,但是转头一想,这小哥哥腿脚不好,肯定和自己坐马车。
等等,腿脚不好?这京城里腿不好,又是这个年纪,还长得不错的……貌似就文安侯府那个七少爷了……那么有没有这个可能性,眼前这哥们就是陆远呢?
如果是,那刚才……
于是齐沅沅还是拒绝了,“不,不用了,我姐姐们可能还在等我。”
她这话倒是没错,才回京城的九妹妹人生地不熟,又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她们就算是再害怕也不敢一走了之。
所以还在戏园子门口等着。
所以当陆远和燕二送齐沅沅从戏园子里出来的时候,齐梦然和齐茵儿就红着眼眶上去抱着她大哭,“九妹妹,你没事就太好了,吓死我们了,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该怎么办?呜呜。”
三姐妹抱成一团,哭得差不多,齐家那边也闻讯来人接了,齐沅沅想起来朝陆远和燕二道谢时,发现人已经早走了。
燕二和陆远本是想等齐家姑娘们上马车离开后再走的,不想看到七星司下属在暗处藏的记号。
于是没顾得上打招呼,就匆匆走了。
第7章
回到齐家后,齐梦然和齐茵儿还是被训斥了一顿,虽然她们也不知道那戏园子会发生命案,但正是因为她们邀约齐沅沅去,齐沅沅还险些出事。
对此事齐沅沅却是心生歉意,这该被责罚的是她才对,毕竟命案是她一手造成的,所以隔天亲自做了些小点心去找两位姐姐,但也弥补不了她们被责备一事,所以只能先给记在心里了。
他们三房的百草园离大房比较相近些,所以齐沅沅打算先去看齐梦然,巧的是这到门口就遇到二房的七姐齐茵儿。
“这是什么好东西?”齐茵儿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平日也跳脱,这样的责罚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压根没就没放在心上,所以看到齐沅沅,连忙就迎来上来,往她手里的食盒瞧去。
“昨日怨我事多,不然咱们一起走,也不会叫你和四姐在戏园子外面担惊受怕,回家了又连累你们被责备。”齐沅沅歉意地说着,一手推开食盒盖子,里面是些精致的小点心,“这个,算是补偿你们。”
“多大点事儿,我尝尝,味道还行。”齐茵儿拿着手绢擦了擦手,就直接徒手捡起往嘴里塞,软软糯糯的,带着丝丝甜味儿,一点不腻,还有些荷花香味,“好吃。”说罢还要伸手去捡。
不过被齐沅沅给拦住了,“你好歹洗一洗手。”
姐妹俩推攘着说笑间进了大房的门,这边大哥成了婚,也有自己的公务,大嫂则跟着大伯娘在忙活齐沅沅的婚事,这院子里也就齐梦然了。
三姐妹这会儿坐到一块,喝着热茶吃着齐沅沅带来的糕点,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昨天戏园子里。
“对了,你们晓得了么?昨天管素秋扔了一匣子珠宝的那人,是晋安府的少夫人。她还有一层身份,你们猜猜。”齐茵儿消息灵通,所以晓得了陆筝儿的身份,哪里能忍住不说。
齐沅沅大概已经猜到了那是陆家二小姐,毕竟昨日那陆七公子不也在么?他们还是一个观台雅间,他家也就一个姐姐嫁到晋安公府。但看到齐茵儿如此故弄玄虚,不想她太扫兴,也就与齐梦然一般摇着头,“不晓得,谁啊?”
齐茵儿激动得站起身来,“她就是你未来的二姑姐,陆家的二小姐呢!她家夫君待她可真好,昨日要不是戏园子里出了命案,她估计还要给素秋砸一箱子珠宝呢。”说这话的时候,齐茵儿也是满脸的羡慕,忍不住期待起来,“往后家里给我说亲的时候,也不要什么身份了,有钱就好了,到时候我也给素秋使劲儿砸珠宝。”
“你个没皮没脸的。”齐梦然被她的话逗得好笑,不过倒也十分赞同,想起自己的二姐齐木兰,倒是嫁了个算是门当户对的读书人家,可是家里却比齐家清贫,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一个,连衣裳都要自己缝,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她原本在笑,忽然叹气,齐沅沅便猜到了多半是想起二姐木兰,便拉过她的手安慰道:“我已经几年没见木兰姐了,听说二姐夫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希望高中在榜。”
齐茵儿也附和道:“二姐夫那么用功,肯定能中。”侧身朝齐沅沅看过来,“过些天要给你添箱,二姐姐也会带着蒲姐儿一起来,你这个做小姑姑的,头一次见侄女儿,少不得要破费了。”
“早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齐沅沅记忆里的齐木兰,大抵是因为她是齐家最大的姑娘,所以性格刚强些,气质又偏那端庄优雅,齐沅沅还以为怎么着,也会找个像样些的人家。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大伯娘挑来挑去,选了这么一户人家。
齐沅沅也不是嫌弃二姐夫家里清贫,实在是她听说过些关于他们家的细碎之事,二姐那婆婆又是个尖酸刻薄之人,听说当时看到二姐生下的是蒲姐儿后,就嚷着要二姐夫纳妾。
好在二姐夫也晓得家中柴米油盐还不足以再多养一个人,就给拒绝了。
只是自己是姑娘里最小的,却早早成婚,怕是接下来这些姐姐们的婚事也要提前了。一面朝齐茵儿问着,“蓉蓉姐要和二伯一直待到明年么?”
齐茵儿和齐蓉蓉都是二房的,齐蓉蓉排行老五,陆筝儿从前见过她。
“年前大约会回来的。”齐茵儿说到这里,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情绪有些低落起来,然后看朝齐梦然,“你和五姐姐还迟迟不婚配,家里是不是打算让你们进宫?”
这事儿齐沅沅在乡下并不晓得,以为姐姐们拖着迟迟不婚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哪里晓得家里还有这一层打算?一时也有些担心起来,急忙朝齐梦然看过去,“四姐,这是真的么?”
齐梦然抿着嘴微微颔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咱家的哥儿们不是不努力,只是朝上无人,只能走宫中这一条路了,不然这么大一个家,怕是熬到下一代,就要散了。”
而齐家,齐梦然容貌明丽,姿态娴静,眉眼间更有宫中最为盛宠的瑜贵妃几分神态。而齐蓉蓉则是诗词歌赋样样拔尖,便是祖父也不止一次感慨,她若是为男儿,早就三元及第,光耀门楣了。
只是可惜,偏偏生了个女儿身。
可在齐沅沅看来,五姐姐这样的才女,为何要去以色侍人?可是她最小,齐家现在的状况的确是已经走到了末路,长辈们为了子孙后代,只能如此了,她压根就没有发言权。
如果齐家只是单纯缺钱,自己能想办法凑,可是他们要的是权。
而齐家这样的人家,早年祖辈们在朝中之时,或多或少也是得罪过一些人,如果有朝一日真成了平头百姓,少不得是要被对方打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