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那人以为她自己是先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齐二爷忽然说道:“来这黎江县的山路险峻,以及这黎江县的情况,我都简单在信中提过了。”说到这里,齐二爷忽然哽咽起来,将脸别了过去,“如果那个人是你五姐姐,她是断然不会把信换了的。”
齐二爷现在坚定地认为,正因为大哥他们没看到自己的信,这样贸然走山路来此,才出了现在的事情。
“白马大师说了,你大伯娘如今只能乞求阿焐缴竦谋S樱他束手无策了。”白马是对巫医的尊称,大家一直都这样叫,原本的名字仿佛已经被人遗忘了一样。
大伯娘的伤很重,齐沅沅知道,但是怎么也没料想到会到这一步,她一下觉得害怕起来,可是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倒是柳氏没忍住捂着脸继续哭起来,“我们对不起你大伯娘,除了蓉蓉,你三哥和七姐,几乎都是她帮我们一手带大的,她若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和你二叔还有什么脸活着啊,呜呜……”
齐二爷在一旁叹着气,显然他也认同妻子的这个观点,所以没有办法去开口劝说或是安慰柳氏。
齐沅沅见此,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二叔二婶,你们既然信奉那话,加上后来的五姐姐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所以既然如此,那现在的五姐姐,也不是咱们家的五姐姐了,如此与你们又有什么错呢?”反而是五姐姐,她如今又在何处?
齐二爷频繁叹气,一边说对不起大哥一家,柳氏也一直哭。
齐沅沅坐了会儿,朝着窗外看去,“大伯娘往后如何,我也不知晓,可是在这黎江县,二叔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和二婶这个时候都是不能出事的,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只又该何去何从?”没了齐二爷,他们就是属于外来者,这么多人,是不会被县里的人接纳的。
这话提醒了齐二爷,他也起身,走到了窗外,正好看到下面树上小平台上焦急望着这里的儿子和儿媳,又见着远处的坝子上,齐家的一些人正在修砍竹篾。还有他们远在京城的小女儿齐茵儿。
他的确不能因为齐蓉蓉的事情,而一蹶不起,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呢。
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阿沅你说的对,往后的日子还更长,路也更难走,我不能什么都不管,只在这里自怜自艾。”说罢,走过去劝起柳氏,“蓉蓉不在了,咱们还有子年他们,还有这一大家子。”
柳氏大概也想到了焦玉螺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孙儿,以及远在京城的齐茵儿,这才抹去了眼泪,但仍旧是担心丁氏,“那大嫂的身体?”
齐二爷只朝齐沅沅看过去,“阿沅要送老丁他们出去,不如从外面请个大夫回来,而且有船,在外头买了药材,也能带回来。”
齐沅沅倒是把这事儿忘记了,只想着这里的巫医说治不好,余下的指望着阿焐缴瘢就真当大伯娘一切要看天命,却忘记了外面的大夫和这里的巫医却是不一样的,也许外面的大夫有办法呢?
加上外面的药材种类繁多。
想到了这里,似乎大家也不用头顶愁云了。
这会儿,该是拨开云雾见青天。
齐沅沅又去看了丁氏,摔得严重,吓得也不轻,如今养在船上,嘉哥儿他娘季萍心在跟前照顾着,另外还有个丫鬟陪同。
她这会儿还在昏睡中,季萍心送着齐沅沅出来,到了甲板上看到在收拾行李的水手们,便与齐沅沅说道:“我和你大哥商量,到时候与老丁他们一起出去,绑也要绑个像样的大夫回来。”那个巫医的话他们是不信的,也不会把命运的未来走向放在不存在的山神身上。
齐沅沅听罢,连忙道:“我左右也要送他们出去的,我到时候请个大夫来就是了,这里如今这个样子,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要忙的地方很多,大哥以前怎么说也是在工部那里做差,这如今咱们要起屋建墙,正是离不开他的指点,这一来一去也是要几天的时间,耽搁不得。”
季萍心听罢,心想也是。而且齐沅沅办事她也是放心的,当下就高兴道:“阿沅你去办,再放心不过,如此这边就交给你大哥了。”
齐沅沅见她虽是已经换了衣衫,但那满脸的疲倦是藏不住的,“你也快些去休息,你要是不放心大伯娘,我让人搬个榻进去。”
季萍心回着,“不必这样麻烦,我让人抱了褥子来,就在地板上睡也行,那样也不会惊动母亲。”反正地板下面还有两层,也不会沾什么地气。
齐沅沅劝了几句,还欲说什么,那老丁便喊她,她只得先过去了。
晚些时候齐大爷将她喊了过去,在祖父的船舱里,除此之外,她爹和二伯四叔,以及大哥三哥也都在。
她一脸疑惑,“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她爹示意她坐在旁边,然后看朝床榻上的齐老头,“我们想了想,这里虽然有那食人鱼,河上讨生活艰难,但也拦住了外人进来的脚步,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合适安居乐业修生养息。只是也有不好的地方,戏园酒楼这些可以没有,但是药房铁匠铺粮油店,总规要有才是。”
齐四爷把话接了过去,“粮油店好说,咱们自己能开一间,把那油盐酱醋茶都给备齐了,甚至弄个杂货铺子也不是不行,可问题是这铁匠铺药房里,得术有专攻,咱们家就没有涉及的人,所以我们琢磨着,如今外面也艰难,打算再寻些人来此处,最好是有些本事的。”今儿看到大家用的农具,实在不像话。
话到这里,齐沅沅哪里还不懂,不就是要引进人才么?而当下时势缘故,他们也不需要开多好的条件,只要能保证人家一家老小能平安,不会被战火牵连,多半人就愿意来此处。
现在的问题是谁去出去?齐沅沅觉得大家把自己喊来,大抵自己是其中一员了,毕竟这种在外的日子,多多少少是有些踩在刀尖上了。于是便直接看朝大家主动开口道:“那这件事情,我来办吧,等我送老丁他们出去,请了大夫回来给大伯娘他们诊治,收拾一下便去江南一带。”
那边才发生过水灾,无家可归的人多了去,应该是有人愿意来此的,而且相对也离这里近一些。
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还能寻到筱公孙偃月的消息。
齐大爷颔首,“这事儿是离不开你的,阿沅你辛苦了。”一面看朝旁边的齐子敬,“你大哥跟着你去。”
齐子年也随即开口,“我也可以。”
但马上就被齐大爷止住了,“你媳妇才有了孩子,虽是有公婆在身边,可也比不过你这做丈夫的陪在她身边,能叫她安心些。”更何况这一趟出去,只怕是有性命之忧的,如此怎么能叫一个孕妇牵肠挂肚?
齐大爷让儿子去,那是儿子有儿女,他就真出了意外,大房这一脉还有人。
齐沅沅却想着曾经大哥还是在工部当差呢,如今建设家园如何能少得了他的辅助?便道:“大哥也留下吧,我方才还和大嫂说,他从前在工部,这盖房子修水渠的事情,谁也没有他懂得多,我带着几个人出去就好了。”
可是齐子敬却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等他爹开口,就道:“反正你也不是马上就要去,你还要给我母亲这里请大夫,也是好几天的时间,这些天里,我四处看看,早些将图纸给画出来,是来得及的。”
齐大爷也连连点头,心想老三就这么个女儿,如今已经拿来做儿子用了,也不能因为阿沅出息,就把她做牛马来使,所以无论如何,自己家里这也要出一个人。
一直沉默的齐四爷却忽然起身道:“大哥子敬,你们也别争,我与阿沅去吧。我什么都不懂,唯独这张嘴能说会道,保管给咱们这黎江县把三十六行的状元都给带回来。”
其实齐四爷去也行,他比几位兄长年轻,也有儿子。
齐大爷却想,老四家的子悠年纪还小,于是摇头,这时候床上躺着的齐老头开口了,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就按照老四说的,老四跟着七丫头去吧。”
事情就这样被他一锤定音了,大家也都起身出去,以免影响到齐老头休息,没想到齐老头却招呼齐沅沅到跟前去,让大伙先回去,只叫齐大爷在门口等着,他一会儿还有话要吩咐。
齐沅沅也不知道祖父想和自己说什么,只好奇地走到床榻前。
齐老头浑浊的目光看着这个最小的孙女,说不心疼她出去奔波是假的,可是如今这家里,的确是无人可用了,她又和她娘一样能飞檐走壁。
可看着她,齐老头还是心生愧疚,“阿沅啊,咱们齐家对不住你,按理你已经是出嫁的女儿,当顾着陆家多一些,可却为了咱们齐家四处奔波。”这个时候,她该去找陆家失散是四处的人才是。
“爷爷您是病糊涂了吧,说什么胡话?我就算是嫁出去了,我也依旧是姓齐,是齐家的姑娘,你们也是我的亲人,能不顾着么?”齐沅沅对于陆家,也有所愧疚,比如对于陆凤白的母亲,如果那时候自己不回京城,一直跟着他们到江南,也许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不过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卖,她也不是那种悲观的人,让昨日的雨继续淋湿今日的自己。
但是,她会尽自己的全力,让眼下在身边的人,都能得到安全。
齐老头枯树一般的手拉着她,“傻孩子,这一趟出去,万万要小心,若是真遇到什么艰险,也先想着自己一些,莫要为了顾着你四叔把自己的命赔进去。”儿子的命也重要,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自然是要保全年轻人。
齐沅沅知道祖父是关心自己疼爱自己,但是听到这话实在是哭笑不得,“祖父,这样的胡话您往后别说了,怪伤人心的。”要是四叔听到了,心里能不多想么?
又见老头子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和自己说,不过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和娘罢了,但那又有什么?齐家是没有能像是她们母女一样上天入地救人,保护大家安全,但是给了她们母女别样的关爱了。
所以不管是任何感情,都是相互的,她们母女又不傻,若不是大家的真心相待,她们也犯不着和大家一起在这里吃苦受累,直接带着她爹早就远走高飞,找个好地方隐居去了。
所以陪着老头说了一会儿宽心话,也就出去了。
她出去,齐大爷也就进来,刚到床榻边叫了一声爹,齐老头就开口道:“我这些天想了想,往后咱们在这里落叶生根,少不得是要修一座祠堂的祭拜祖宗的。”
齐大爷点着头,不知道父亲怎么想起这事儿了,难道他的身体?正担心着,又听齐老头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咱家的姑娘们,一样受齐家后辈子孙们的香火。”
齐大爷被这话吓了一跳,嫁出去的女儿,怎么还在本家祠堂里受香火?天底下还没有这样的事情。
但是齐老头像是已经决定了一般,“撇开阿沅丫头为了咱家四处奔波操劳不说,她应该受齐家子孙后辈的香火。二丫头自不必担心,她自己跟着丈夫走,可还有京城里还有四丫头和七丫头,现在如何了,咱们也不知晓,若是这一辈子都寻不回来,难道就叫她们生生世世都在外面做孤魂野鬼么?”
当初,齐家可是指望着她们进了宫,能给外面的父兄帮上些忙。
哪里晓得,天下这世道就忽然变了呢!
齐大爷听得这话,眼睛忽然有些发酸,连连点头答应,“是爹,儿子一定办到。”这会儿也不会去想什么规矩不规矩了,齐家的女儿一样在为齐家出力,凭什么不能像是男人们一样享受后代子孙的香火呢?
齐老头见他答应,也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在我心里装了些日子,如今说出来,也舒坦多了。我知道你弟弟们圣贤书读得多,一个个把规矩刻死在骨子里了,他们那边,你这个做大哥的想办法。”
齐大爷自然连忙答应,心想大家也不是墨守成规之人,而且是自己的亲闺女,哪里会有不同意的呢?
所以出来下船后,在坝子上看到弟弟们都在,便给叫到一旁说起此事来。
建祠堂的事情还早,祖宗虽然重要,但是当下活人还没个落脚的地方呢!所以自然是要先仅着大家的居所来。但齐大爷提前说,他们若是心里过不去坎,这段时间也能想清楚。
齐三爷自然是一万个愿意,他总共就齐沅沅这么个女儿,若是女儿能进祖祠,当是十分高兴的。
至于齐四爷,虽然觉得不合规矩,但既然是父亲的话,那就遵从,更何况姑娘们也是亲侄女,自己看着长大的,也为齐家出力了,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
唯独齐二爷,嘴上是答应了,但总觉得这样怕叫其他的人家笑话,虽然这古越人里多的是敬奉母族,女人当家男人主内,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有些担心外头的人往后笑话他们被古越人同化了,成了尊卑不分的蛮人。
只是回去和柳氏一说,柳氏听出他的不高兴,立即就抹着眼泪数落他的不是,“脸面有那么重要么?比得过你女儿们”
这一句话顿时让齐二爷哑口无言,一时觉得自己糊涂。
是啊,面子哪里比得过女儿们?尤其是蓉蓉,她如今才是真正的孤魂野鬼。
第41章
丁氏的伤等不得, 齐沅沅当天下午就乘着老丁他们改良过了的小船离开了黎江县,里头有两个休息的小舱房,里头是通铺, 大家轮流休息,外面有个小炉火, 另外存放着一些粮食柴火。
有齐沅沅跟着,也是顺利通过了黄泉水域,齐沅沅就在最近的卢肇县城下了船,留了一艘小独木舟拴在河边,上县城里找大夫。
只是一听要去黎江县,任由她给多少诊金, 也没有人愿意出诊,无奈之下,她只能在那夜深人静, 敲了个大夫扔上马, 给带到河边, 直接放到独木舟里,带着回到黎江县。
等那大夫醒来的时候, 仿若已经换了个世界一般,且不说此处这天气炎热得, 光阳充裕,就这环境也让他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被绑到了什么地方。
可也没有人给他时间适应,就被拉着上了大船, 去诊治病人。
除了丁氏, 还有其他的伤者,一个接着一个, 他作为一个大夫,是没有办法去拒绝病人的。
等他看完,齐沅沅这才来与他道歉。
这大夫中年人,气虽是气,但又念在齐沅沅一片救人之心,自己如今确实也没有受什么伤,便没有多追究。
只是对于这黎江县还是十分惊讶,明明离他们县城也就几天的功夫。当然这是山路,如果水路的话,两天足矣。
却仿若一个世界一般,就比如这气候环境,他觉得自己仿佛就像是进入了那书籍中记载着的古老部落一般。
在齐沅沅送他回去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就是黎江县。
这一次回去齐沅沅没敲晕他,但在路过那些鳄鱼群的时候,着实给他吓得不轻,是再也不敢再来第二次了,待上了岸,拿着齐沅沅给的诊金,便一路往县里跑去,生怕齐沅沅反悔,再把他给带回那山里。
然齐沅沅这一趟出来,是要往江南方向去的,最终齐四爷她也没带。
那黎江县的建设才是当务之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更何况她一个人轻装上路,真遇到什么,也能走。
所以最终齐四爷也没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