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齐沅沅那珠子直接准确无误地弹如鳄鱼的眼睛里,剧烈疼痛使得他们在河面翻滚挣扎,大王叶莲一瞬间被它们庞大坚硬的身体砸得稀烂。
而片刻后,这些挣扎的鳄鱼竟然就断了气,血水从它们的眼眶里流了出来,血腥味一下将它们的同类吸引了过去,开始分尸啃噬。
看得甲板上的众人头皮发麻。“小婶,那珠子里有毒么?”被齐沅沅喊进船舱里的陆凤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阿濯出来的,看着这一幕好奇地问。
“不是,那是一种暗器,镶嵌入体后,会发生变化,爆裂开。”其力量凶猛,绝非是这些鳄鱼能抵挡得住的。
更何况,那是它们最软弱的眼睛。
只是可惜这些暗器,是阿荼给自己的,并不多,她不想全都浪费在这些鳄鱼上。所以当下趁着那些鳄鱼去啃噬同伴的时候,催促着船老大趁机直接把船开走。
这些鳄鱼到底是智商不高,等船离开了它们的防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追来。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大家又跑到船尾,看着被甩在后面的吃人鱼,有些觉得不真实,竟然就这样逃过了?只是可惜笑容还没达眼底,就听齐沅沅说过,“这段流域生态链和丰富,不可能就这一么一群,前面应该还有,都小心些。”
不过船足够高大,鳄鱼其实是跳不上来的,其实齐沅沅最担心的还是怕这延伸出来的树枝上,那些缠绕在上面的藤蔓中,可能藏着毒蛇。
所以即便船上有足够的雄黄,她还是担心,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大家。
很快,入了夜。
这里的树林更为茂密了,月光斑驳的光阴从树叶见传过来,碎裂地撒在甲板上。船这个时候也慢了许多,因为这河边两岸盛茂的树木,帆已经早早收起来,一面被那些树枝挂住,反而成了负担。
只是这样一来,大概是要比原来预定的时间晚些到黎江县了,大家肯定免不了担心。
但齐沅沅这会儿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老天是偏爱他们的,也有可能是这一路上经历的苦难太多,所以接下来三天哪怕遇到了好几次鳄鱼群,但都没什么问题,还捞了两条被打得重伤的上了甲板,大家仿佛像是看西洋镜一般围着看了又看。
最后是船管事亲自磨了刀,把鳄鱼皮给小心翼翼地剥下来。
当他们快要离开这段被誉为黄泉的水域,即将到达黎江县时,众人看着悬挂着船上晾晒的那两张鳄鱼皮,忽然觉得这所谓的黄泉水域,仿佛也就是小马过河,只有自己走过,才知晓对自己本身是不是真的危险。
至于那些道听途说,并没有什么用。
齐子年其实这一路上都是紧张的,直至这会儿快要到黎江县附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又算着比预计的时间要提前到,甚至还有些兴奋起来,“祖父他们大概明天下午才到,只怕见着咱们,也要被吓一跳。”
不过齐子年隐隐觉得这黎江县哪里不对劲?按理在堪舆图上,现在的他们已经进入黎江县了,怎么这么久了,一个小村庄都没有看到呢?
就算是这大片的绿林过于茂盛,挡住了大家的视线,可总归挡不住那人间烟火么?如今又正是日落西山,烟炊袅袅而起之时,竟然不见一朵烟火。
所以甚至疑惑,“咱们,不会是走错了吧?怎么都不见人家?”
齐沅沅也纳闷,不过想着那黎江县人口稀少,地大物博,便想,“也许他们也嫌这河边危险,住在离河边远些的地方,所以咱们才没发现吧。”
但事实上是,等着晚上戌时左右,他们到了堪舆图上标注着黎江县的地方,丰富的流域旁边,稀稀落落地坐落着些破败矮小的棕榈屋,有的甚至是建在树上。
莫说是大家,即便是齐沅沅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传说中的黎江县。
她想就算是再怎么穷,但也不该像是一个村寨一般吧?这会儿她也有些怀疑,莫不是这堪舆图错了?走到别处的小村寨了?
一面要打发人去问。
却不知这黎江县几年难得一个生人进来,这几年来此的也就是新上任的县令老爷齐大人夫妻俩带着几个奴仆罢了。
所以这么一大艘船又是在晚上从黄泉水域那边过来,县里的老百姓都被吓得不轻,所以很快就惊动了县衙里的齐二爷。
而所谓的县衙,也就是建在几株盘根交错的大榕树上的棕榈屋罢了。
齐二爷穿着草鞋挽着裤腿,身上也是本地的粗布衣裳,急匆匆地带着衙门里仅有的两个衙役一起赶过来。
而齐子年就站在船头上,正和船上的水手们打手,往下扔着绳梯,打算人先下去了,安排好再将牲畜和行李搬下去。
不想这会儿看着有人举着火把从前方来,忙也举起灯笼瞧过去。
两团并不算明亮的火光在夜色里碰撞,齐子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像是个难民一般的父亲,迟疑着叫了一声,“爹?”
这语气,多少是带着些试探的味道。
因为眼前的齐二爷,竟然比齐大爷看起来还要老不少。
他若是跟齐老头站在一起,绝对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父子,只怕多半认为是兄弟。
而齐子年成亲前,是见过齐二爷的,回京城由齐大爷夫妻俩帮忙主持操办了婚礼后,就留在了京里,这算起来也有快小两年的时间了。
但是就算真的有两年,他爹也不至于老得这么快吧?
至于地上的齐二爷,听到齐子年这熟悉的声音,一时倍感亲切,顿时加快了脚步,一面也高声询问着:“是子年么?”
这一声子年呼出口,也彻底落实了他是齐二爷的事实。
齐子年愣愣地站在船头上,一时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第39章
他好好的一个爹, 即便是步入中年,不能说是器宇轩昂风度翩翩,但也不会像是现在一样, 像极了一个常年弯着腰驼着背在的地里耕种,饱经风霜的老农啊。
他都没有顾得上什么, 慌忙地顺着那绳梯从船上跳下来,“爹,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又环望着四周,“爹,这里真的就是黎江县县城?”县城两个字,咬得极轻。
齐二爷尴尬一笑, 火光里露出一口大白牙,“是呢,不过你别看着是穷了些, 但这里自有别处没有的好, 不然你们决定来这里的时候, 我也不会极力赞同了。”说到这里,忽然有些纳闷, “而且我不是已经和你们简单说了这边的情况么?”怎么看儿子这副表情,好像并不知情的样子。
齐子年果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爹你不是就说让我们来么?”信自己看过了,就几个字,当时还大伯还朝自己埋怨:说你爹真是懒,还是他的字价值千金?比那些个大家的字都值钱?就不晓得多说说黎江县的情况如何?
这话让齐二爷有些懵了, “不会啊, 这么远的路程,送一封信出去要费时费力, 我怎么可能才写几个字?”他可是写了厚厚一叠呢,把这边的情况都简单介绍清楚了,尤其是叮嘱他们那黄泉水域是万万不能靠近的。
想到这里,才抬头看着这大船,回过神来,“你们……你们不会真是从那黄泉水域过来的吧?”
齐子年颔首,“是啊,而且我们还抓了两只吃人鱼,不过九妹说了,她在一本杂记上看过,这鱼叫鳄鱼,其实只要不靠近它能攻击的范围,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您看我们在这大船上,它拿我们也是束手无策,还叫我们捕杀了两条呢。”
要知道,这吃人鱼一直都是黎江县,甚至是整片南越人最害怕的怪物之一,也因为这些食人鱼在各水域遍布,使得他们不得不退居山林,但又怕那蛇虫鼠蚁,所以大部份只能选择居住在树屋里。
所以这黎江县与外界隔绝,除了官道修葺困难重重以外,这水域里到处是吃人鱼,也是问题之一。
齐二爷来黎江县后,也组织老百姓一起试图捕杀,但太困难了,还惹怒了那些鱼报复,幸好他们这县城离河边远,不然早就遭殃了。
所以听到齐子年这话,不单是齐二爷,就算是跟随来的两个衙役和旁边的黎江县人,也都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真的?这不可能吧?”齐二爷不信,他们能抓到食人鱼,那甲壳十分坚硬,铲子都拍不坏。
齐子年见大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正要转身上船叫人把鳄鱼皮扔下来给大家瞧,便见齐沅沅从绳梯上下来。
齐二爷只见过襁褓里的齐沅沅,但到底是有着些血亲关系,看到齐沅沅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是阿九?”一面见儿子还傻愣着,瞧见齐沅沅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徒手拉着绳梯爬下来,连忙催促道:“你这孩子,快些过去扶着你妹妹,别叫她给摔着了。”
齐子年其实觉得齐沅沅从绳梯上跳下来,未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听到父亲的话,硬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还真跑过去扶齐沅沅了。
齐沅沅看着他伸手真来扶自己,“你干嘛?”
齐子年这才讪讪地收回手,“我爹怕你摔着。”
齐沅沅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与他说道:“既然这就是县城,那一会儿和老丁安排几个人,把梯子架上吧,也好让三嫂他们下来。”说完,这才朝齐二爷迎上去,福身行了一礼,“阿沅见过二叔。”
“好孩子,都这么大了,你爹娘呢?”齐二爷有些激动地打量着齐沅沅,忙问着。
“他们陪着祖父大伯他们走旱路,倘若没耽搁的话,明日晚上是能到的。”齐沅沅解释着,又察觉到众人都在打量他们,也朝齐二爷问,“方才听二叔说,提前给大家提过这边的状况?可是您给的信上,就如三哥说的那样,只有那么简单的一句话。”
齐二爷这个时候也察觉不对劲了,忙朝身后的衙役阿炳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信送过那边的驿站了么?”
“是啊。”名叫阿炳的衙役当即就要发誓证明自己没说谎。
齐沅沅像是想到了什么,“二叔您等着,信在船上,我去拿。”
齐二爷忙要开口,叫她不用特意上去了,现在也还没把楼梯放下来,哪料想话还没说出口,却见齐沅沅没往绳梯上去,反而脚地一踩,人就弹起了一丈多高,竟然就飞起来,落到了船上。
他看到这一幕不免是有些瞠目结舌,周边的众人也是一样。
不过齐二爷知道齐白氏会武功,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齐沅沅会武功,而且可能也不低,可是这本地的人没见过这等光景,一个个反应过后来,都直呼神仙。
齐二爷连忙解释,这是轻功。
说话间,齐沅沅已经拿着信来了,其中也包括当时他寄到京中的几封信。
不想齐二爷才能到,看上信封上的字,立即就否认道:“这不是我的字,不过是有些相似。”
齐沅沅其实说去拿信的时候,心里已经有数了,因为这齐二爷的信不管寄到京城还是齐家庄,都是齐蓉蓉最先拿到。所以如今得到齐二爷的话,便道:“五姐姐跟随二叔您的时间最久,您的信也都是她先到手,再交给祖父和大伯。”
这么一说,齐二爷立即反应过来了,甚至还有些自豪地看着这信,“蓉蓉这丫头啊,自来就聪明,我的字她就能仿。”说罢,忙问,“蓉蓉呢?”至于齐茵儿,他晓得和大哥家的梦然丫头一样被留在了京城,但好歹性命暂时无忧。
齐沅沅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与他提起齐蓉蓉的事情,而且在场又有这么多外人,一个姑娘家,私拿了家里的钱财和众人的首饰下船走了,终究不是什么体面事。
于是便主动邀请道:“二叔,那齐家庄里能搬会走的,我们都给带来了,要不你上船看看?”
齐二爷也是聪明人,齐沅沅忽然转过话题,还要叫他上船,必然是有话说,于是也欣然答应。只是心里对于齐蓉蓉,不免是有些担心起来了。
这个女儿自来聪明,如若为男子,只怕早就已经金榜题名,而且齐蓉蓉在他们夫妻身前的时间又最多,比起这个儿子齐子年和老七齐茵儿,他最偏爱的也是齐蓉蓉。
所以一上了船,就迫不及待地问齐沅沅,“阿沅,你老实告诉我,蓉蓉怎么了?”
齐沅沅知道这事儿终究要面对,也没打算瞒他,如今齐二爷问,便直接回道:“她,下船走了。”但至于为何走,怎么走,这事儿也不好从她口里说出来,见着那边和船管事老丁说话的齐子年,便朝他招手。
齐子年很快就过来,晓得了是因齐蓉蓉之事,也是如实一一道了出来。
只是齐二爷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他们口中说的这个齐蓉蓉,哪里是自己的女儿,仿佛就像是他们杜撰出来的一样,所以是不相信的。
幸好齐蓉蓉的丫鬟还在船上,如今照顾着焦玉螺。
齐子年当即便让人将她唤来。
丫鬟一看到齐二爷,自然是把所有巨细都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们进京城的时候,小姐因着急赶路,染了病,醒来后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还短暂失忆过,不过快到京城的时候就好了,奴婢也就没当回事。可是她走的那几天,又开始说胡话。”
齐沅沅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中已经有了数,只怕那时候齐蓉蓉就已经被这个灵魂占了吧?
齐二爷抿着嘴没有说话,但显然并不接受这个事实。
齐子年看着父亲这样,心中有些担心,等此事的确是妹妹的不是,便又道:“爹,这一路上,大家都在逃难,家里就也就是祖父身体实在是年迈,不然便是嘉哥儿,也是没有几日得闲的,唯独五妹妹,总是在船舱里待着不见人,更不要指望她能搭一把手。便是如此,也没有谁说她一句不是,她就这样偷偷摸摸走了,还跑到大家房里去拿那些个贵重东西,连玉螺母亲生前留给她的簪子,也一并拿走了,我是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不是咱们的五妹妹。”
齐二爷脑子里乱糟糟的,蓉蓉的事情,大家不可能一起编造这些来哄骗自己,更何况子年也不会骗自己,只是他心中仍旧难过,也想起了一件旧事。
虽然他想不通,但也只觉得果然是没了这父女缘份。
原来早在齐蓉蓉出事的时候,便有个疯和尚说这孩子生来有一劫,怕是熬过不过,所以夫妻俩才将这个女儿带在身边,对她也多些偏爱。
当时还留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即便是人在,也非原来那人。
以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如今齐二爷心里却有了数,只是仍旧有些觉得匪夷所思,最终叹了口气,“罢了,就当齐家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他们的蓉蓉,只怕没熬过,现在的哪里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齐家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可即便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如今齐二爷整个人还是萎靡了下去,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让齐沅沅和齐子年都十分担心。
齐沅沅见此,晓得他心中是难过,但如今事已如此,总是要从这阴霾中走出来,不可能一直为此事难过,更何况全家人都搬来了,还要指望着二叔,也就走过去道:“二叔,我带你去看看船舱里吧,兴许你心情能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