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曲小蛐【完结】
时间:2023-06-08 14:39:08

  “最好是这样。”
  身前冰冷退开,“进玄门前,我不会再和你一起。你若连玄门天考都无法以第一名通过,那今后也不必跟在我身旁。”
  时琉面色微白,但还是点头:“好。”
  酆业又望了眼方才那丝气机消逝的地方。
  他停了几息,手里翠色长笛一转,并指如剑,在笛尾缀着的翠玉古印前一削。
  那枚翠玉古印就从笛尾断开,然后浮起来。
  酆业皱眉盯着它看了两息,最后还是松了眉眼间的情绪。
  随他意动,翠玉古印亮作光团。光里,模糊的印章轮廓变化起来,像是被生生熔炼化作液态,又重新开始塑形。
  穷尽化境之力都不能蹭下一道白痕的仙宝天衍印,此刻却被生生熔炼。
  ――天衍宗任何一位掌门魂魄若能见这一幕,大概都要惊得诈尸了。
  片刻后。
  还被丝带束缠在眼前的时琉只觉着手腕被人一勾,什么凉冰冰的东西绕上来,不等她动,托她的手又离开。
  魔的声线依然冷淡:“戴好了,不许摘。”
  话声落下,酆业转身走到云边。
  离开之前他侧了侧身,余光瞥着树前安静站着的眼前缠着丝带的少女,睫下漆眸里如墨云翻涌:
  “若我下次动念杀你……”
  “?”时琉轻歪头,朝向声音的方向。
  魔低声。
  “……要逃掉。”
  “――”
  话声落后。
  那人身影原地消散。
  魔说了谎。
  玄门这场天考的监管者,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月白长袍,温和端方,但脸一点也不方,还很好看,能惹得玄门内一些师妹三天两头往宗主峰跑的那种好看。
  ――
  玄门掌门晏归一之子,晏秋白。
  此刻,他独坐玄门山门前。几丈开外,偌大一面十丈高的青石壁上,正映着正在进行的玄门天考里每一个人的显影。
  “师兄!我和鸣夏师姐来看你了!”有剑声破风而来。
  “……”
  蒲团上,有些困顿的年轻公子身影微滞了滞。
  他眼神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抑下了,轻叹口气,折膝的长袍直身而起,晏秋白侧眸,迎望向御剑近前的两人。
  最显眼的自然是袁回那张大方脸,尤其他还呲着满口白牙的时候:“鸣夏师姐说你在这山门口,我还不信呢,没想到师兄你真的跑这儿来守着这场天考啊?”
  晏秋白:“这届由我负责,我自然要在这里,不然去哪。”
  “要是换了我,我肯定回自己洞府待着了,反正山门大阵在你手里,想在哪里显影就在哪里显影呗,你就算在自己洞府躺着看,只要不出问题,长老们也不能说什么吧?”
  袁回说完,转头看向身旁同来的女子:“你说是吧,鸣夏师姐?”
  站在袁回身旁的是个姿容清丽端庄的女子。
  闻言她点头,又摇了摇。
  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飞剑出现在她手中,在半空轻轻舞弄几下,一行虚形的字便浮现在空气中――
  ‘他怕麻烦。’
  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声音或者神识传音。
  但晏秋白和袁回也都完全不意外,显然他们已经习惯了。
  这个女子名叫仲鸣夏,是玄门掌门晏归一门下,最晚入门的女弟子,也就是晏秋白的师妹。
  她天赋卓绝,容貌i丽,可惜却是个“天哑”之人。
  依晏归一所说,“天哑”之人,即便是修炼至化境,也依然无法通过声音或者神识传音与人交流。
  因此只能用笔或者其他类似留痕的东西。
  袁回认认真真看完那四个字,嘴巴也张大了:“在自己洞府躺着看麻烦,专程跑来山门这里等着就不麻烦了?这是什么道理?”
  越说袁回越瞪大眼睛,“我不信,鸣夏师姐你这回肯定说错了!”
  仲鸣夏又写。
  ‘赌吗?还是一次山门值守。’
  袁回拍胸脯:“赌就赌!我师兄可是玄门第一公子――咳,第一天骄,他哪回下山历练不是除恶无数美谈遍天下,怎么可能是那种怕麻烦的人?这回我要是输了,那师姐今年的山门值守,我全都替了!”
  仲鸣夏嘴角一翘。
  ‘玄门内,不会有比我更了解你师兄的人了。’
  袁回:“?师姐你托大了啊,那我――”
  晏秋白望着那行正在空气中缓缓散去的小字,不由一怔,然后淡淡笑了:“你还是信罢。”
  “?”
  袁回扭头:“信什么??”
  晏秋白:“至少,我确实是因为不想麻烦,所以才在此监看天考。”
  “哈?为什么啊?”
  “若离山门大阵太远,出了事,再救人就太急了,还可能招来许多后续问题,”晏秋白安抚地拍了拍袁回,温和笑答,“这样一劳永逸。”
  “……和你们这些精英弟子真是聊不到一起啊。”
  袁回嫌弃地撇开脸,转向那块显影的青石山壁,“这是到哪一考了?”
  晏秋白回身:“第二考,踏云梯。”
  袁回皱着脸回忆了下:“我听考核入门的师弟们提过,就是那个爬得越高,受伤越重,吃苦越多的破登天梯吧?”
  晏秋白瞥他:“云梯境可是仙界所赐。”
  “就是登得越高,最后得到的仙界灵气洗礼越多嘛,”袁回耸肩,小声咕哝,“命都没了,要仙气洗礼有什么用?”
  “……”
  袁长老多次托付,晏秋白正准备多提点这个惫懒师弟几句,就见旁边浮现一行虚影小字――
  ‘按时间,第三考早该开始了,怎么第二考还未结束?’
  袁回也看见了,愣了下:“也是。玄门三考除了最后一考可能费时些外,前两考不是应该很快吗?”
  提及这个,晏秋白眼神微动。
  他侧身望回石壁上。
  那一片所剩无几的显影里,确实只剩下一个还在第二考中。
  晏秋白心念一动,那仅剩的一个便自动盖过其他,放大显影至整面石壁上――
  一条凌于长空,虚虚晃晃,向着无尽高处蔓延,却连一点遮拦扶手都没有的登天梯,正松散地坠在仿佛万丈深渊之上。
  “!”
  袁回刷地白了脸,往后退了两步才停下:“苍天,这是什么人设计的天考,有没有考虑过我这种怕高的人的感受?我都不用爬,让我在第一级上睁眼站着都困难啊?”
  晏秋白侧眸:“这个高度上,怕不怕高已经没有区别了。”
  “不是,”袁回反应过来,“这小姑娘这是爬了多少丈云梯啊?云梯上不是越往高,罡风越重越刮骨吗?她不疼吗?这这这――云梯都让她染成红的了!”
  “一百零七。”
  晏秋白轻叹了声。
  “?”袁回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多少??”
  晏秋白自然不会配合他再说一遍。
  身旁却有字显影。
  ‘需要考核方能入门的弟子中,最高不过九十三层,我记得是时璃师姐的纪录。’
  袁回更僵硬了,震惊得只有扭头瞠目的份。
  正在此时,巨大石壁的显影中,半匍匐跪在云梯上的少女又上一级。
  还未稳住身,她就忽地伏身低咳了声。
  栗然撑在云梯的雪白身影轻抖了下,兀地,少女白衣上再添数剑血红。
  “――”
  袁回本能扭开脸去,视线避过,他嘴角都有些抽:“你们这也太――没人性了点,吧?连剑风都有,那小姑娘才多大啊,再这样她都要死云梯上了,还仙气洗礼什么,师兄你也看得下去……师兄?师兄?”
  半晌没听见应声。
  袁回捂着眼睛,不看山壁,只朝身旁望――
  空了。
  一行虚影小字刚刚飘起:
  ‘他已经进去了。’
  “噢,那还行。”袁回松了口气,扭头,却意外地发现仲鸣夏盯着石壁,神色难得有些肃然。
  袁回不解问:“怎么了,鸣夏师姐?”
  仲鸣夏回神。
  ‘没事。只是有些担心。’她停顿了下,望着石壁上的虚影,‘这个小姑娘手腕上戴着的那条手链……’
  “手链?怎么了?”
  ‘应该是件防护法宝,但很可怕,说不清。’
  “嗯?”
  袁回也望向石壁。
  虚影放大。
  此时的云梯之上。
  时琉跪伏在新的那级云梯上,气息滞涩而痛苦地轻喘着。
  血水和疼痛已经模糊掉她眼前的视野,所以袁回最怕的高,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问题了。
  比起那点恐惧,每一级上好像都更加重一分的罡风入体才更叫她煎熬到麻木。
  中间她竟不由想起,在幽冥南州的临时石牢里,她所承受的那场神魂鞭的酷刑,这样说该“感谢”时家,若是没有那一场,她早该在半个时辰前就疼得昏过去,甚至像旁边她见到的考核弟子一样,直接从天梯翻滚下去,跌落向无尽深渊里。
  不知道多少级才算过了考核,不知道多少级才算第一,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爬了多少级。
  时琉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再多上一级,哪怕只是一级。
  她要向那个人证明,她一定会是第一。
  便在这样的意念里,时琉死死咬着已经破了的唇,抬起被染得血红的胳膊,再次按上上一级云梯――
  “刷!”
  深得仿佛入骨的剑痕,狠狠划过手腕。
  时琉疼得一栗,险些跌进云梯旁的无尽深渊里。
  就在此时,一道伴着叹息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还要坚持?”
  “――”
第41章 玄门问心(十六)【加更】
  ◎“小石榴。”◎
  初听到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时琉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她身在云梯之上,向上是无尽翻涌的云海,向下是不敢回望的深渊长空,薄得支离的云梯艰难支撑着,她栗栗的身旁只有刮骨的罡风。
  这样冰冷而高不胜寒的云梯上,怎么会有那样温润如春风轻拂的声音呢。
  时琉咬牙想着,将左手也攀上新的那级云梯。
  “刷――”
  “刷――”
  许是云梯都被她激怒,暗藏的剑风更凌冽入骨。
  时琉一抖,终于没能撑住,狼狈地跌扑在云梯上。
  差一点就要倒进下方无际的深渊里。
  少女脸色苍白地倒在云梯上,痛苦而疲累地轻抑着喘息。
  那道温和叹息再作:“何必如此?”
  “――”
  这一次那声音极近,像是被一缕柔和的风送到了她耳畔。
  时琉听得清楚,蓦睁开就快合上的眼。她看见身侧云梯旁,凌于无际长空,月白色的袍子被不止哪来的光辊过淡淡的金芒。
  大约是失血得厉害,她眼前都有些模糊,努力去分辨了,却还是看不清。
  只隐约见得清峻轮廓,微微俯近,他衣襟似乎沾着雪后沁凉的松香。
  她看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逐渐黑下来的眼前,却无影地渐渐勾描出一张面庞。
  凌眉,漆寒冷淡的眸,挺鼻,浅嘲微勾的唇。
  是魔。
  这世上最薄凉冰冷,最喜怒无常的魔。
  时琉意识模糊地,努力挣扎着伸出手去。剑风又添几道新伤,可她痛得麻木了,反正浑身都在痛,也不在乎多一两道。
  她只是固执地往前伸手,终于攥住那人衣袍的袂角。
  “不要……不要一个人走。”
  凌空垂立的晏秋白不忍地低了眸――
  方才也说不得是什么情绪驱使,只是看着少女伤得睁不开眼睛也要挣扎着伸手的模样,他本能便向前空移了一截。
  而此时,她的手就紧紧攥着他的袍袂。
  鲜红刺眼的血在淡青色的布料上盛绽开梅花一般的厉枝与花瓣,栗栗而动人。
  晏秋白轻叹,折膝俯身:“停下吧。”
  “不……不要,”少女将他衣袂攥得更紧,“我不能停下……”
  “为什么,”晏秋白幽然垂着眸,“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我想保护你……”
  时琉艰难地撑起好重好沉的眼皮,失血和痛楚和疲累让她眼前模糊得只剩下光晕,她努力分辨着那道人影的轮廓,声音轻弱。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少女颤声,“我会追到你身后……我会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不管多高、多远、多孤独,我都不怕。”
  不再是你的拖累与负赘。而做你的剑与盾。
  即便你剑尖所指的是那片凡人难及的天门,即便你的仇雠高居仙界无上九天,即便来日你功败垂成跌下云端。
  我会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我会接住你。
  哪怕孤身一人。
  在望及你项背前,修炼路上,我绝不停歇。
  ――
  天光忽盛。
  光亮覆没全部的意识前,时琉只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叹息。
  玄门山门内。
  千里青山,峰峰如剑。
  群山与深涧之中,最为高耸的,当是千里青山里居中围拱的那座,它与其他青峰都并不相连,独自于云海间浩渺连绵,像是如剑青峰中最为厚重宽阔、定群山大势的一把重剑。
  其名宗主峰。
  宗为尊,主为首。
  顾名思义,这里就是玄门历任掌门的属峰,也是玄门内一应重要事务相关楼堂居所的聚集所在。
  而今日,宗主峰峰顶的数座大殿建筑中,其中一座挂着“长老堂”的黑底金字牌匾的大殿里,正分派别立。
  殿内左右两旁,长老们或坐或立,泾渭分明。
  长老堂也是长老议事堂,能在这里面坐着的长老,都是在宗门内拥有自己独自属峰的化境巅峰大能,也叫主峰长老。而他们身后站着的,则是各自属峰内已入化境但未及巅峰的从属长老。
  化境与化境巅峰,听着只是两字之差,但其间却是云泥之别。
  凡界数千年,历代仙门天才也浩渺如星河砂砾,从来不乏用短短几十年进境化境,却在余下漫长的寿数里,直到尽头也未能达到巅峰的。
  在玄门内,只要晋入化境,便自动晋封长老之位,入长老堂。
  而臻至化境巅峰者,即可在玄门数千无主青峰中任选一座,独立开峰纳徒。
  玄门的化境巅峰长老,虽然斗法实力上尚有高低,各自主修方向也有所不同,但随便一位拿出去,都是能在凡界轻易翻山倒海的大能。也可以说,正是长老堂内坐着的这些人,组成了玄门万年基业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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