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那今天这顿饭算是我请您的。”
“哎那不行，怎么能让路记者你付钱，不行不行。”
赵家祥一听就站起来要去付钱，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裤口袋。
“赵大哥，您别跟我见外，就当是今天我向您买消息的钱，行不行？”
赵家祥还是要去付钱，路千只好撒谎说：“这在我们那儿很常见的，记者都会有几个线人，专门帮忙收集消息，我们也会给他们一点小费之类的。所以赵大哥，您就不要跟我抢了。”
这样说，赵家祥才勉强同意，然后他又将桌上剩下的菜打包回去，他有些尴尬地看着路千。
“这些菜扔了就浪费了，刚好带回去给孩子尝尝。”
“赵大哥的孩子应该多大了？”路千并不觉得这很丢人。
“十四岁了，开学就是高中生了，以后考个好大学，像路记者一样出人头地，别像我和他妈这样，吃了没文化的亏。”
赵家祥一提到孩子就满脸幸福，充满了对孩子未来的美好憧憬，塑料袋里的饭菜已经没有了热气，但又好像沉甸甸的，满载着一个最朴实而珍贵的梦。
路千这一刻有些感概。
之后她又问了赵家祥施工材料一般是放在什么地方，平时方不方便进去，又方不方便将这些材料带一点出来给她拿去做检验，赵家祥说工地上管得很严，而且他们是住在里面的自建房，所有人的东西都放在一起，如果偷拿了点材料也不好藏，但他会想办法，等他拿到了再打电话告诉她。
路千又嘱咐对方先顾好自身安全，然后再想办法取到材料，如果实在没办法也不要冒险，剩下的事情她来想办法，其实她目前也没什么头绪，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就只好把这件事告诉方释舟了。
踩着幽暗的夜色，路千离开了青玉区的这一片施工场地。
第20章 艳压
哪怕路千再抗拒，时间还是悄然过去到了周六，她也没有告诉方释舟自己回了云霞市。她知道自己即将可能见到那个人，与年少时的暗恋不同，她与那个人的纠葛在对方看来，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甚至她自己到最后也恍惚觉得，一切是不是错觉。她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所有画面，所有细节，最后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就当荒唐梦一场。
路千周五晚上回的云霞市，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但路林和苏爱玲依然在客厅等她，苏爱玲在看电视剧，而路林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歪着头还打着呼噜，苏爱玲已经全然免疫。
路千常常觉得，一样东西的亏欠，上天会通过另一样东西来弥补，她虽然年少时的烦心事不少，但她的家永远给她温暖和力量，是她最后的避风港。
和爸妈报过平安，路千就上楼了。
洗完澡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想去厨房烧热水喝，刚好看到苏爱玲从储物间出来，手里拿着一箱旧物，门口还堆着一些课本。
“千千，你来得正好，这些书是你高中用过的，还要吗？明天收废品的大爷过来，我就想将这些卖掉，储物间的东西太多了。”
路千接过苏爱玲手里的箱子，她看见里面有她高中时用的笔袋，是那种布做的，已经变得有些泛黄泛黑，长了斑斑点点的霉菌。在斑驳纵横之下，有一个用黑笔画的图案，是两颗心被串起来的样子。
路千将箱子合上，又还给苏爱玲。
“嗯，扔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有些都发霉了。”
“好，待会儿早点睡，明天和小玫约好了吧？”
“嗯，妈妈你也早点休息。”
喝完水上楼，又吹完头发，路千躺在被窝里，空调嗡嗡地在运转，她突然有点想方释舟，手机的聊天界面上，对话停留在方释舟说自己周六要加班，又互发了晚安。
路千将手机抱在怀里，仿佛就可以拥住手机那头的人，陪她入眠。
月光清冷地穿透床边的窗户，照在女孩儿乌亮的发丝上，斑斑点点好似银河降落。
第二天一早，路千就出门到了俞芝玫的店里，今天周六正是忙碌的时候，兼职的小妹妹今天请假，俞芝玫和赖宁两个人一时间忙不过来，她就帮忙当起了奶茶小妹。
休息时俞芝玫和她说到晚上的同学会，问她打算穿什么衣服去。
“就穿这一身去啊，难道服装还有要求吗？”
俞芝玫“啧”一声，看了看路千身上这套平平无奇的短袖加喇叭牛仔裤的造型。
“衣服当然重要了，你要艳压好吗！让某些人后悔去！”
路千明白俞芝玫的意思了，但她不想这样，不是说不想高调，而是不愿将自己好的一面展示给那个人看，一点都不想，单是想到要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就非常厌恶，他又怎么配看到她精心打扮的样子，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想把自己的好给在乎的人。
“但我一点都不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小鱼，你明白吗？”
“我知道，但就这一回，你不想感受下报复人的快感吗？”俞芝玫冲路千眨眨眼，“放心交给我，保障亮瞎他们，你那么漂亮，以前那只是不爱打扮而已。”
“好，那下午下班再说？”路千答应她。
“还等什么下午啊，待会儿就关门逛街去。”俞芝玫向来是行动派。
“啊？”路千心想，这就是自己开店的自由吗？
下午俞芝玫果然带着路千去逛街了，她知道路千买衣服的尿性，直接一手包办，从选衣服到做头发、做美容，一气呵成到晚饭前。
她给路千选的是一条法式粉色吊带长裙，收腰包臀的款式凸显了路千的好身材，连店员也非常夸赞，说简直就像是为路千量身定做的，还问了她们能不能拍照发朋友圈做客户买家秀，路千没好意思拒绝。尽管裙子好看，路千还是觉得肩膀太暴露了，又选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针织外套，这也使她显得更为优雅。
俞芝玫又给路千选了一套珍珠耳环和锁骨链，之后再没别的装饰，又配了双白色的尖头高跟鞋，鞋跟不算高，但因为路千本身就高，身材又细长，所以显得更为高挑。
然后又去做了发型，将路千的直发做了一次性的微烫，变成大波浪，路千因为从来没做过烫染，发质非常好，又细又软，俞芝玫调侃她说，自己一个女生看得眼睛都直了。
路千知道俞芝玫这是在给她自信，也就不戳破她的浮夸演技。
等她们做完所有准备，又给班主任买了一束花，已经接近了晚上吃饭的时间，就打了个车前往同学会的酒店。
其实坐上出租车的路千回过头来想自己下午做的事，觉得自己当真是幼稚至极，奈何还有个俞芝玫比她还幼稚，就当是满足一下俞芝玫吧。
两人到了酒店，走进包厢前，俞芝玫先将路千拉住。
路千疑惑转头，就听见俞芝玫问她。
“千千，你准备好了吗？”
路千一愣，她看见俞芝玫的眼里好像有水光，明明她自己才是该难过的那一个。
“嗯。”
“好，你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边。”
“没那么夸张。”路千笑她。
俞芝玫推开了紧闭的大门，里面的灯光先是照在俞芝玫的脸上，然后移到路千的脸上，她画了淡妆，整个人非常清丽出挑，手上的花都仿佛没有她好看。
门开的一瞬间，听到动静的人都向门口望过来，路千能感受到很多人的目光，好奇的、打量的、惊讶的、疑惑的，但所有的这些她都不去理会，尽管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加速跳动，快要跳出喉咙，她只是走向了老师的那一桌，来到班主任关颖身边。
“关老师好久不见，这束花送给您。”路千将花轻轻递过去。
“你是…路千？”关颖托了下鼻梁上的眼睛，不确定地问道，她已经六年没和这群孩子见面了，刚刚就有好多孩子她没认出来，大概也跟上了年纪有关，但路千是她最喜欢的学生，也是当年班里成绩最出色的，尽管现在打扮之后变得更漂亮了，但也还是让她认出来了。
“是我，关老师。”路千内敛地笑了笑。
如果说高中三年还有什么人是她牵挂的，大概就是她的班主任关颖了，曾给予了迷茫的她一个方向。
关颖这会儿站起来抱了抱路千，在她背上拍了拍。
“没想到当年的小女生，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了，老师都不敢认了，结婚了没？老师都想把自己儿子介绍给你。”
路千一阵羞赧，连忙摆手。
“还没呢，现在主要是在忙工作，没考虑这些。”
路千拒绝得很委婉，但关颖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其实她刚刚也是半开玩笑地说，所以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让路千赶紧找位子坐下来。
远处与老师们隔了一桌的桌位上，卫焕明追寻着那个女孩儿的一举一动，仿佛连对方一个头发丝的飘动都要刻在眼里，旁边的张海凡凑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视线尽头的女孩儿正被俞芝玫拉着到他们隔壁桌坐下。
张海凡搞不懂卫焕明在看什么，如果说是对人家有意思，那他可要笑掉大牙了，高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在他这里大放厥词，说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卫焕明，你他妈看什么呢？”张海凡用他一贯的语气问道。
“别多管闲事，我看什么需要和你说？”卫焕明将视线收回，舌头顶了顶后槽牙。
另一边路千被俞芝玫带到女生的一桌坐下，旁边是俞芝玫的室友蒋佳佳。
用餐期间大家都在各自聊天，但很明显大家都想把话题引到路千身上，因为她在高中时期就不怎么和班里的同学交流，带着学霸光环，而且那时候也没有现在那么好看，加上这又是她第一次参加同学会，所以大家对她充满了好奇，但路千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冷淡，大家也不好直接向她开口。
路千能感受到大家的意图，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问题，她都一一做了回答，或者给面子地应和一声。
所以这会儿，同桌的女生已经问到了路千以下信息：单身未婚，现在在长北市工作，是一名记者，收入在长北市的平均工资以上，但无房无车。
路千突然觉得比过年见七大姑八大姨还累，是不是女生到了一定阶段都会关注这些东西？
尽管边吃边回答问题，路千还是没多久就吃不下了，但为了逃避大家突然的询问，她还是假装夹菜，然后少少地吃一点。
菜上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有人提议大家敬老师们一杯，于是所有人都站起来举杯，路千不能喝酒和冰的饮料，就到了一杯温水。之后，一些活跃分子就开始到各桌敬酒，将包厢里的气氛炒热起来，一瞬间大家仿佛回到了那个毕业的晚上，所有人都还不曾远航，只是觉得结束了一段三年的长跑，可以稍微喘口气休息会儿，可以放肆的笑，放肆的吵闹，顿时有“归来仍是少年”的感觉。
活跃分子们来到了路千这一桌，他们像模像样地说了些祝酒词，一看就是去多了这种场合，几乎信手拈来，路千拿着装了水的杯子，在一群五颜六色的杯子中特别显眼，她只好说自己胃不舒服，活跃分子们倒也善解人意，说开心最重要，不在乎那些形式，于是大家就举杯碰了下。
喝完酒，活跃分子中的一个又开始说话。
“路千，我说你之前怎么不来呢，原来是变漂亮了，不想让我们看到啊，太伤心了，你老同学们也不差吧。”一个人有些醉意地调侃路千，引起周围人的一片笑声。
路千也被他说笑，她听得出来对方是在给她解围，用这种玩笑话的方式，既夸了她漂亮，又让她不那么尴尬。
“之前确实是我对不住各位啦，以茶代酒敬大家。”路千也顺着对方的话讲，又和大家举杯。
哄闹之后活跃分子们又辗转下一个战地。
路千坐下后，俞芝玫凑过去和她说话。
“你猜我刚刚站起来看到了什么？”
“嗯？”
“那个谁，就在咱们隔壁桌，你的视线刚好被挡住了，所以一直没看见。”
“嗯，你不要去在意了，反正马上就结束了。”路千不想和那个人再有牵扯。
“哦，那不是可惜了你今天的战袍？”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是已经达到了你的目的吗？”
“什么我的目的，是你要艳压！”俞芝玫心虚地说。
“好好好，我艳压，但我真的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你明白不？”
路千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俞芝玫，她有时候就是太爱恨分明，什么事都要报复回来。
有时候古人的话是很好用的，比如“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路千。”卫焕明走到了路千的背后。
这一声让路千有些恍惚，仿佛是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坐在她后面的男孩儿，也是用这样低沉的声音叫她。
路千突然觉得胃隐隐有些难受，有点想吐，但她忍了忍，站起来转过去面向后边的人。
卫焕明拿着酒杯站在那里，路千不仰头差不多能看到他的嘴，卫焕明其实不矮，大概180左右，身材也偏瘦，是那种好像吃不胖的瘦，长相是有些攻击力的，看起来有些狠戾。他看着路千转过身来的脸，发出一声低笑，那股狠劲儿才消了些。
路千搞不明白他这声笑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去看他。
“这么久不见，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吗？”卫焕明问道，“路千，我想我们之前有一些误会，我向你道个歉，再敬你杯酒怎么样？”
路千觉得莫名其妙：“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误会。”
“不记得了？那你是要我现在在这里说吗？”卫焕明带着几分笑意，又带着几分讥讽。
路千咬了咬牙，她知道卫焕明说的是什么了，但她没有想到对方会用这种事情“威胁”她，她不清楚卫焕明的来意，如果只是单纯敬杯酒，那她还是尽快让他敬完。
“不用，我记起来了，敬完这杯酒，，就算一笔勾销吧，不是什么要紧事。”
路千拿起她的杯子就要喝，却被对方拦下。
“路千，你这太没有诚意了，我的是红酒，你这是什么，我记得今天没有白酒吧？”
旁边的俞芝玫看不下去，她不知道今天卫焕明是吃错了什么药，来这一出，刚想替路千解围，又听到卫焕明说道。
“你这样，我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要一笔勾销。”
卫焕明好像是在不停试探路千的底线，又好像是在渴望着别的什么。
路千烦躁不堪，她烦透了这种感觉，逼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可她又没有办法，桌上所有人好像都在看她和卫焕明的热闹，但他们不明所以。
“好，喝酒是吧？喝完就结束一切？”她的声音清冷，透着一股冰凉。
路千将红酒瓶从转盘上转过来，给自己倒了大半杯，举到卫焕明前面让他看清楚，然后一口气蒙下，高脚杯的玻璃上映着她颤抖的睫毛，仿佛昭示着主人的难受。
卫焕明看着路千喝酒时仰起的下巴，以及好看的下颌线，他觉得对方捏着酒杯的手指都那么细腻好看，然后他也将手上的酒一口气喝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