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路千觉得眼睛舒服了，她才勉强转了转眼珠，缓缓掀起眼睑，她看见了自己房间的窗户，窗户是打开的，素白的窗帘被风吹起，阳光从窗帘下面的缝隙蔓延进来，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就好像一支随风而动的舞。
意识渐渐回到路千的身体，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房间，看天光应该不早了，她想起身，结果头一扬起来就一阵晕眩，恶心难受，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压下这股感觉。
路千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有一杯蜂蜜水，她摸了摸，还是温的，就拿起来喝了一口。
蜂蜜水碰到嘴唇的瞬间，唇上有些异样，一些画面闪过路千的脑海。
那是什么？！
路千一下子愣住了，她昨天是怎么回来的来着？她好像看到方释舟来接她了，然后呢？然后她怎么回来的，怎么躺在床上的？为什么记忆里方释舟的脸离她那么近，为什么她好像还有和方释舟接吻的记忆？但是她又连不起来所有的的片段。
路千跑到她房里的卫生间，查看了下嘴唇的不适，怎么感觉有些肿了？难道她真的和方释舟…
路千一个战栗，这是多激烈啊，还好自己记不太清，不然她现在肯定会羞愧而死，喝酒太害人了！
这时路千才感受到自己非常饿，也是，昨晚她把胃都吐空了。
洗完澡把昨晚的衣服换下，又将蜂蜜水喝完，路千才走出房间。
结果等她出门，就看到方释舟插兜站在客房的门口看着她。
路千看到方释舟的脸有些呆滞，对方还穿着她妈妈之前买大了的家居服，但还是有些小。
“方释舟你…你怎么在这？”
方释舟走过去，没回答路千的问题，揉了揉她还有些没干的头发，动作非常的亲密。
“酒醒了？还难受吗？”
方释舟问得很温柔，语气亲昵，和之前比又有些不同。
“不怎么难受了，方释舟你怎么了？”路千好奇地问。
方释舟皱了皱眉，将路千锁在他的胸膛和墙壁之间，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想看清这里面有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千千这是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路千现在记忆还是一团毛线，理不清楚。
“啊，太过分了。”方释舟压着声音说。
“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第一次喝醉，好像断片了。”
方释舟凝望着路千的眼睛，不一会儿又带了点笑意。
“怎么了呀，到底是什么事情呀？”
路千被方释舟一直吊着胃口，她特别怕自己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方释舟一笑她更觉得抓心挠肺。
“想让我帮你回忆一下？”
“嗯…可以吗？”
路千总觉得方释舟这句话有诈，以他喜欢逗她的习惯来看。
事实证明路千是对的，因为就在路千说完，方释舟就吻了下来，在她唇上辗转，清新的薄荷味在她嘴里荡漾，她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后面方释舟还将舌头伸了进来，碰到了她的舌尖，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通电了一般，电流从舌尖游向她的大脑，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出来，包括最后热情奔放的自己和那个让她欲仙欲死的吻。
路千的脸一下子爆红，她好像真的没脸见人了，不，是没脸见方释舟了。
等方释舟结束了这个吻，路千用手遮出了自己的脸，她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想起来了？”
方释舟看着路千可爱的反应，笑得十分开心。
“那还记得你昨天跟我说了什么吗？”
路千因为遮出了脸，耳朵就特别灵敏，不想听见都不行，说了什么，她和方释舟说了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然后大脑帮她调出了相关画面，告诉她答案，仿佛在说，喏就是这个，直面事实吧。
路千知道自己躲不掉，只好点点头。
“那…”
“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再说吧。”
路千打断方释舟的话，从他手臂下面逃走，速度快到方释舟都没反应过来，他又无奈地笑了笑。
餐厅里，苏爱玲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路林这会儿已经吃完了，正带着老花眼镜看手机新闻，听到路千下楼的声音抬头。
“千千起来了，再去叫一下释舟吧，他昨晚也睡在这。”
“哦，我刚刚碰见他了，应该快下来了。”
路千坐下先喝了杯水，然后又舀了碗粥，小口小口吃起来。
路林有些奇怪，女儿这是怎么了，有些慌慌张张的。
“千千，给释舟也舀一碗，人家昨天送你回来多辛苦啊。”
苏爱玲说着从厨房出来，拿了些下粥的小菜，又转身回去。
路千再次被提醒昨天的事，脑海里又开始自动播放一些画面，她快把脸埋进碗里了。
方释舟下来的时候，路千已经帮他舀了一碗粥。
“谢谢千千。”
“嗯。”
苏爱玲这会儿又从厨房出来，笑着揭穿路千：“谢什么呀，我让她帮释舟你舀个粥都犹犹豫豫的，人家昨天照顾你可累惨了，知不知道啊千千。”
“啊？我昨天又怎么了吗？”难道到家还出了什么她不记得的事情吗？
“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说你身上也没几两肉，哪来这么大力气，就抱着释舟不放，我想扒都扒不下来，最后还是释舟抱你回的房间，陪了你一会儿，等你睡熟了才挣脱出来。”
路千是真的呆住了，如果只是她和方释舟之间，那她只需要在方释舟面前害羞，现在是全家都知道了她的糗事，苏爱玲知道就等于俞芝玫知道，俞芝玫知道…肯定会来向她问清楚，所有细节都不会放过的程度。
“千千喝醉了，正常，没事的。”方释舟一脸善解人意的模样。
“也是，释舟你以后可要看好她，这样阿姨才能放心。”
“嗯，我会的。”
路千看着两人像把她托付终身似的对话内容，想说什么又羞于开口，她又看看左边的老路，用眼神示意：“路林好汉，苏爱玲女士这样真的好吗？”
路林接收到路千发来的电波，清清嗓子开口。
“咳…释舟啊，以后常来家里住，你回去还要先打扫卫生，多麻烦，以后回来想住叔叔家，就随时来。”说完路林功成身退，出门和好友去钓鱼。
方释舟到底给她爸妈吃了什么迷魂药啊？
路千看了一眼方释舟，正巧对方也腻歪地看着她，苏爱玲识趣地走开了。
“你们慢慢吃，吃完放着就好了噢，我一会儿来收拾。”
路千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拿起碗想去厨房洗了。
方释舟将她拉住，看了眼她碗里剩下的粥。
“只吃这么点。”
“吃不下了。”
“再吃几口，乖。”
又是“乖”这个字，她真的是小朋友吗？
路千又慢慢吃了一口，嘴里嚼着小菜，嚼了很久才咽下。
方释舟在旁边看她吃饭，觉得非常有趣，为什么吃饭也会这么可爱呢，但确实吃太少了，身体都没有营养。
“千千，坐过来些。”
方释舟拿过路千的碗，舀了一勺粥，将小菜放在上面，又吹了吹，对着路千的嘴伸过去。
“再吃几口，乖。”
他微笑着将勺子靠近她的嘴，唇角勾起的弧度好像也勾走了路千的魂。
路千鬼使神差地张口吃了进去，粥滑进嘴里的时候路千才反应过来，吃粥也会醉吗，她怎么好像又断片了一样。
方释舟又这样喂了路千两口，直到路千是真的不想吃了，才放下碗。
“看来以后家里小朋友不爱吃饭，我就用这个方法。”
“什么小朋友…”
方释舟冲路千挑挑眉，意思是说，不就是我面前这个吗？
路千不理他，将碗筷收拾好进厨房，方释舟也后脚跟上去。
路千站在洗碗池边洗碗，方释舟从后面环住她，胸膛贴上她的后背，严丝合缝，又将她的手用自来水冲干净，然后替她洗起碗来。
路千看着方释舟好看的手指，拿着洗碗布将碗一个个洗干净，在水里穿梭，自来水打在手上，冲出白色泡泡，她觉得好热，他的胸膛是热的，被他碰过的手是热的，脸颊是热的，她仿佛看见了以后两个人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模样，这样一想她的脸更热了。
方释舟没有说话，就好像是在静静地享受这一刻，做家务又如何，如果是这样的，他愿意天天做家务。
洗好碗，两人还是保持那样的姿势，方释舟将路千的手握住，将刚刚楼上打断的对话继续。
“千千，你说的，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别想赖掉。”
路千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打鼓，这些她都记起来了，人们都说酒后吐真言，她应该就是。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样子，她当时只有那一个念头，以前的什么难过绝望她都想不起来了，她的眼前只有方释舟一个人，她只看得见方释舟一个人。
路千也不想再逃避了，其实重新遇见方释舟以来，她从来就只看得见他一个人，不能跨过的只是回忆里那段错误百出的心动，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错误，而去阻止自己的幸福呢，去遮盖所有的爱意呢，她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她这次决定要去倾听它，正如那天苏爱玲告诉她的一样，她的心已经告诉了自己答案。
“我不会赖掉的。”
路千转过身看着方释舟，点起脚抱紧他，就像昨晚的那个拥抱一样，只是这次路千在方释舟耳边说的话意思更明显。
“我们在一起吧，方释舟。”
路千从来不知道，“在一起”这三个字拥有那么大的魔力，她只是说出口，身体就战栗起来，开心得想要流泪。
她想到了以前读过的一个外国诗人写的情诗。
- “我荒谬地开始把两个字混为一谈：我和你。”
如果说以前的她可能会觉得自己荒谬，但现在不是了，因为有人也在热烈地奔向她。
方释舟真切地听到了路千的话，将她抱得更紧，他现在很想吻他，但是这个地点不对，一会儿路千的妈妈要是碰巧进来，他的小朋友可能真的会像鸵鸟一样躲起来，所以他将头埋在她的秀发里，隔着发丝吻了吻她的脖子，可这样还是不满足，又将发丝撩到另一边，露出白皙的颈段，吻了下去。
“方释舟…”
路千意识到了对方在干什么，羞涩万分。
方释舟只在一个地方亲吻，也不会很用力，但路千的脖子上还是出现了一个浅红色的点，方释舟满意地看了看，又将路千抱紧，就好像是将心爱的玩具做标记的小狗。
“千千？”
外面的苏爱玲没有见到两人，就试着喊了一声，路千听到声音立刻推开方释舟，一边走出去，一边慌张地回应外面的人。
“怎么了妈妈？”
“哦，你在这里呀，外面的花今天还没浇水，趁现在太阳还不猛，你帮妈妈去浇一下。”
“嗯，好。”
“哎，释舟呢？怎么也不见他？”
“阿姨，我在洗碗。”
方释舟看时机差不多，就从厨房里出来。
“不是说了放着阿姨会收拾吗？哎呀你这孩子真是…”
“那我也不能这样蹭吃蹭喝，阿姨。”
方释舟说完看了路千一眼，又挑了挑眉，非常愉悦的样子。
路千也笑了，避开他的视线，出门浇花，她将洒水壶灌满水，从一楼阳台上的鼠尾草，到小院子里种的白茉莉、红蔷薇、蓝白绣球、黄月季，还有一颗白色的玉兰树，院子里的花都是苏爱玲的宝贝，所以路千浇得非常仔细。
当她闻到鼠尾草的味道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跟方释舟身上的味道有点相似，为了确定她又俯身闻了闻，然后偷偷摘下一朵拿在手里，举起来让阳光照出光影，细细描摹它的轮廓。
阳光下的少女穿着白色的家居服，拿着一串紫色的小花把玩，微眯着眼，睫毛颤动，美好的侧颜仿佛在日光下发着光，卫焕明来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第23章 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布尔加科夫在《大师和玛格丽特》中有一句词。
- “你得从我的记忆中离开，我才能自由。”
如果用这句话来形容卫焕明，大概也是合适的，年少时以为喜欢的是遥远的那个人，却从未想过眼前的人该如何定义，直到一切被剥离、分开、破碎，远方的人离他近了，眼前人却走远了，错过了就再回不到从前，只有记忆里的脸越来越清晰，烟火般短暂而绚烂的时光困住了他。
卫焕明此刻就站在路千家的门口，他昨天问了很多人才知道的，他怕再不来就真的没有机会了，路千毕业后就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阳台上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女孩儿，是他曾经弄丢的女孩儿。
路千欣赏完鼠尾草，正想着怎么偷偷藏起来，不然让她妈妈发现的话，免不了被唠叨一通，她正在原来的花丛中找位置，余光看见门口站着人，她抬头便对上了卫焕明的视线。她有些诧异，先不说卫焕明为什么会知道她家的地址，他过来是为了什么呢。但她不希望方释舟见到卫焕明，她直觉方释舟会不开心，所以她打算自己解决。
路千走到门口，打开铁门走出去，来到卫焕明面前。
“有什么事吗？”路千没打算绕弯子。
卫焕明其实有很多事想问，关于从前，关于昨天的那个男朋友，但他还是先向路千道了歉。
路千有些意外，但鉴于昨天的事情，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尽量把话说明白。
“只是道歉吗？我接受，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我们以后，各人走各人的路。”
卫焕明自嘲地一笑，表情显得有些狠戾，像是一个在厌恨自我的怪圈里走不来的人。
“真的没有可能吗？路千，为什么我们回不去呢？昨天的那个人真的是你男朋友？你那时候明明只看着我的…”
“够了，卫焕明。”路千不理会对方语气里的乞求，“如果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难过，你就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放过自己也放过了你，其实现在想来，我那时候难过，大概只是觉得，自己被你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我天真地以为你装出来的那些‘好’是喜欢，而我对你产生的好感也是喜欢，但当我看清你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放不下，之后回想起来也是愤怒多于心痛，再后来就是不愿意尝试爱情，因为你的行为让我后怕。但我现在遇到了一个真的很喜欢的人，我已经向前看了，但不想你还留在过去出不来。”
卫焕明现在特别想抽根烟，他来的时候就想过了，如果路千不原谅他，他可以追到长北市去，如果原谅了他，就说明他还有机会，但他没有想过，路千会说她对自己并不是喜欢，而现在的她有了非常喜欢的人，那种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焦躁，心像架在火上炙烤，所有能挽回她的可能，都被一一否定，他好像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也许从他没有选路千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他一个人悔恨莫及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