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千暮：“……”
嗬，敢情那日他叫自家大徒弟和二徒弟说的话，都被这个小徒弟听见了。
楼千暮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楼千暮没有说话，在奚十里看来，就是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师父，我都好久好久没有离开过月碎岛，你就让我去看看吧，放放风。”
楼千暮：“不是才从天海外回来吗？
奚十里回答得理直气壮：“那是宗门的比试，哪里算是出门？就是换个地方试炼。”
楼千暮：“……”
奚十里再接再厉，“您从前不是说不能闭门造车吗？我已经闭关了五年，难道还要在岛上一直闭关吗？再说了，我和千山这辈子总不能一直在师父和师兄师姐的羽翼下生活吧？”
秋起在听见这里时，刚想说有什么不可以？反正她和辛停云肯定是不会介意照顾师弟师妹一辈子的。
可秋起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奚十里的声音就再一次落了下来，“那听起来我多没面子！”说完后，她还朝着一言不发的千山看了一眼，“千山，你说是吧？”
千山：“……是。”
从一入门开始，他就是奚十里的点头机，他家小师姐说的，都是对的，他家小师姐想要做的，他都赞同。
话都已经到了嘴边的秋起：“……”
行吧，横竖她是不用再说什么了，反正她这师妹看起来也是不会多听的。
楼千暮心里很纠结，他当然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两个小徒弟出门。而且，虽然奚十里说得好听，只是去找一找妖魔两界的入口，但是既然这个地方这么多年来都从未暴露在世人跟前，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定的危险性。何况，当年他不是没干过跟小徒弟计划的一样的事。想要找到两界的出入口，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想要两个小徒弟以身犯险是一回事，但他可能管不住又是另一回事。
他打算就在这两日去寻旧友，辛停云和秋起又要去研究阵法，如此一来，月碎岛上就只有千山和奚十里，按照他家小徒弟的性子，楼千暮丝毫不怀疑对方会直接来个“先斩后奏”，转头趁着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拉上千山就跑。
想到这里，楼千暮不由沉沉叹了一口气。
管不住，那就不管了，还不如在这关头，好好告诉两个徒弟一路上要注意什么。
奚十里放在楼千暮太阳穴两边的手很快被楼千暮拂开了，“你啊。”楼千暮语气里带着无奈。
奚十里在听见这两个字时，眼睛陡然一亮，她歪头看着自家师父，“师父是同意了对吗？”
楼千暮没好气地推开了她凑过来的小脑袋，“我不同意难道这事儿你就不会去做了吗？”
奚十里在对上自家师父严肃的目光后，不由讪笑了两声，她脑子里的确是这种想法，若是师父不同意，反正到时候在岛上，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就是大王，她想去哪儿，也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师父……”奚十里想要糊弄过去。
楼千暮：“行了，知道了，让你去，行了吧？”
奚十里眼睛里迸射出惊喜的光芒，她上前一步，立马抱住了跟前的人，“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
楼千暮刚想要笑着拍拍自家小徒弟的后背，结果这时候冷不丁地收到了一束不怎么友好的目光。
抬头一看，楼千暮就跟千山的目光对上了。
楼千暮：“……”
他小徒弟抱一抱怎么了？
这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一点？对于少年人的爱情，楼千暮表示自己有点看不明白了。他年轻的时候，也没有对谁有过这样强烈的感情。
当奚十里一从楼千暮的怀里退出来时，她的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奚十里抬头，就看见这自家师弟紧抿的唇。
她一愣，随后差点没笑出声。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动了动手腕，从千山的嵌固中挣脱了出去。奚十里亲眼看见千山眼底的错愕和茫然，很快，她就主动跟眼前的人十指相扣，顺带着还朝着后者眨了眨眼。
前一刻周身都已经快要携卷起万千风雨的青年，因为看见了奚十里的浅笑，忽然一下，浑身的僵硬得到了放松，整个人的肩头都松弛了下来。
两人的小动作，发生得很安静，但一点都不低调，至少在场的，除了现在还闭着眼睛在打坐的辛停云没有感觉到，楼千暮和秋起都不约而同露出了牙酸的表情。
楼千暮既然决定让两个小徒弟离开月碎岛，就趁着这时候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了一小卷的羊皮纸。
他交给奚十里和千山，随后开口说：“这是当年为师去寻入口时，手绘的地图。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上面标注的几个点，是当年我去过，但是没有找到入口的地方，你们此番前往，可以不用再去。”
奚十里在接过羊皮卷时，诧异道：“师父也去过？”
楼千暮手中的折扇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谁没有热血天真的时候呢？只是那些岁月，渐渐淹没在漫漫的修行之路上罢了。如今小辈想要折腾，他不会拦着，只会将自己知道的那些经验传递下去而已。
“妖魔两界的交界之处，应当是在这片极西之地，这里地形跟月碎岛和青云宗这样的地方完全不同，不少是荒漠和戈壁。”楼千暮将自己当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自己没有找到的地方，可能交给两个小徒弟，真有可能被他们找出来。
想到这里，楼千暮不由讲得更仔细了些。
随着当年的故事一点一点被奚十里和千山知道，头顶的太阳也落了下去，月亮在这时候升起。皎洁的月光，落在了海面上。那些波涛在击打着海岸，月光也被搅得粉碎，海面上顿时像是浮动着碎银，好看又华丽极了。
奚十里身边已经燃起了篝火，她大师兄现在还没有将那枚九转回魂丹炼化完毕，他们月碎岛的人干脆直接在海滩上露营。
千山带回来了不少海鱼，清洗干净后，用木枝串了起来，插在沙滩里，在篝火旁边滋啦啦地烤着，顿时烤鱼的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头顶着是浩瀚星空，耳边是阵阵海浪，眼前是生命力最重要的人，奚十里一边听着自家师父将过往的经历缓缓到来，一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如果一直这样，她觉得其实也挺好的。听着师父的故事，跟师兄师姐还有自己喜欢的人围坐在篝火旁，烤着海鱼，没有比这更惬意的生活了。
奚十里听得入神，千山则是分了一分神看着火边已经烤得流油的海鱼。
当在海鱼最嫩的时候，千山将沙地里的木枝拔了出来，然后先递给了师父和师姐，最后他将最后两根烤鱼取出来，把鱼肚处最鲜嫩的肉喂给了身边的人。
奚十里的注意力现在都还在自己师父身上，她从未去过极西的荒漠的地方，也没有见过那些异族人，正听得起劲儿，千山就将香喷喷的鱼肉递到了自己唇边。这是千山递来的东西，奚十里几乎想都没有想，直接“嗷呜”一口咬住了。
等到吃到嘴里，她才不由瞪大了眼睛，注意力被转移，转头一脸惊喜地看着千山，“好吃。”她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赞扬，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失笑道：“驺吾和孟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后悔。”
今日下船后，因为紫阳宫的刁难，他们一行人这才留在了海边。但是驺吾和孟槐，则是回了月碎岛，因为奚十里在离开之前，在桃树下埋了桃花酿，两只贪吃鬼早就惦记上了。
千山冷哼一声，当初他就不喜欢驺吾和孟槐两只灵兽抢走了奚十里的关注，现在当然也是一样。在他看来，这两只灵兽不在奚十里身边才是好事。
“活该。”他淡声说。
用着最冷漠的脸，说着最小气的话，可能天底下，千山是独一份。
奚十里见状，忍不住笑出声。
当月亮升到头顶时，奚十里再也听不进自家师父在说什么，她的小脑袋忍不住一点又一点，想要睡觉。
旁边就是营帐，但她不想进去，反正有师父和师姐在的地方，就很安全，奚十里直接靠着千山的肩头，这么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破晓时分，打坐了一整晚的辛停云，终于从入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
最先感知到辛停云的变化的，自然是楼千暮，他倏然一下睁开了眼眸，看着自己的大徒弟。
然后，是一整晚都没有合眼的秋起，也睁开了眼睛。
千山原本不想吵醒奚十里，可是没想到他微微一动，在他怀里的奚十里就揉着眼睛醒来了。
她抬头时，正好看见自家大师兄睁开眼。那瞬间，奚十里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有一道青色的光芒，从她大师兄眼中闪过。
“看来好是有不小的收获。”楼千暮看着辛停云开口说。
辛停云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师弟师妹们，面上挂着一丝浅笑。
不过，他目光流转，落在秋起身上时，脸色就有点复杂了。
对于昨天秋起在背后“算计”自己这件事，就算是他想“追究”，却也晚了。
辛停云站起来，他没有说什么“多谢师妹”之类的话，只是默不作声，拔出了沧浪剑，下一秒，一道青色的剑光，瞬间没入了秋起的眉心里。
“既然昨日师妹赠我一道疾驰符，那今日我还师妹一道剑意。”辛停云开口说。
他并没有借着昨日的那枚九转回魂丹直接冲击入虚境，而是压制住了飞奔的境界，在破妄境的第四重小境界的最后一步。
这种服用丹药冲上来的修为，他始终觉得不太稳妥，所以一整晚，他都在拼命压制修为，想要等到真正水到渠成的那一刻，进阶。
即便是现在辛停云还没有进入入虚境，但对上入虚境的第一重小境界的修士，真要比试起来，他也不见得会落于下风。
而刚才辛停云打进秋起身体里的那一道剑意，至少说，日后秋起在遇见任何入虚境下的修士的全力一击，都能挡住。
即便是入虚境的修士的一击，也能勉强挡住。
秋起本来就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性子，在听见辛停云这话时，她笑了笑，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好呀，等到师兄进阶时，记得再给我换一道。”
这一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笑了。
辛停云昨晚入定，并不知道奚十里跟千山的打算。现在醒来，听见楼千暮的安排，微微拧了拧眉，然后不赞同地看着千山。
千山：“……”
这瞬间，他读懂了自家大师兄眼里的含义。千山唇角忍不住翘了翘，他知道辛停云是在说他为什么不拦着奚十里，甚至还陪着对方一起胡闹。但这件事他也没有办法呀，对于自家小师姐，他向来说不出来任何拒绝的话。
辛停云见千山对着自己摊了摊手，顿时别过脸。
行吧，他倒是差点忘了，自己这师弟完全就是小师妹的点头机。
既然决定出发，一行人先回了岛上修整一番。同时，楼千暮将恒光叫了回来。
楼千暮用两个纸人，变换出奚十里和千山的模样，让恒光这段时间就带着两人在岛外随意转一转。他还是不太放心两个小徒弟离岛，虽然不知道这样的障眼法究竟能瞒多久，但现在也只能先试一试。
楼千暮不相信青云宗和紫阳宫的人在离开之前没有留下人手在月碎岛附近，只是现在他不宜跟这些人撕破脸，只能暂时伪装一番。
奚十里回到岛上后，还没有顶着自己的脸出现两日，很快她就换了一张脸。
出门在外，当然是越是普通越是不引人注目的好。
三日后，奚十里和千山就离开了月碎岛。为了避开周围的眼线，两人直接钻进了楼千暮的空间里。
这跟一般的储物袋不同，一般能开辟自己的空间的，都需是入虚境以上的修士。在楼千暮离开月碎岛时，“奚十里”和“千山”跟在恒光身边，纷纷出来相送。
随后又两日，辛停云和秋起一前一后也离开了月碎岛，照旧是“奚十里”和“千山”送两人离开。
越是靠近修真大陆的西边，人烟越少。
奚十里和千山两人这一日，御剑飞行而下，在一处墙头挂着“重楼镇”的镇子前落脚，朝着里面走了去。
第92章
根据楼千暮给的地图, 这里是修真大陆最西边的镇子。
易了容的奚十里和千山两人这一路上扮做了普通的兄妹，走了进来。
重楼镇算是比较大的镇子，但当奚十里他们走进来后, 发现里面却不怎么繁荣。两人走了一圈，发现镇上竟然连一家能住店的客栈都没有。
镇子里有不少人, 但是当出现了千山和奚十里两个外人时, 几乎路过的人都朝着两人看来。
奚十里和千山很快感觉到了这些视线，不约而同皱了皱眉, 两人这一路走来, 扮做兄妹不论是吃饭还是住店, 因为顶着两张格外朴素的脸，没有人朝着他们这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兄妹多看一眼。但来到这重楼镇后, 一切都变了。
“我脸上的易容难道失去效果了吗？”奚十里低声问着身边的千山。
后者摇头, 他拉着奚十里很快闪身进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然后趁着周围没有人留意的情况下, 飞快布下隐身的结界, 圈起了一块暂时与世隔绝的地方。
“怎么回事？”奚十里终于能放开声音说话, “那些人盯着我们做什么？难道我们看起来很怪异吗？”
她和千山在进来之前，脸上蜡黄蜡黄的, 看着就是普普通通的没钱的老百姓。
千山拧着眉头，回忆着自从自己进入镇子后, 周围的人落在自己身上若有似无的打量。
整个镇子上的人不多，因此, 这么大的城镇上, 看起来很萧条, 没什么人气的样子。
但是根据他师父的手札，这重楼镇作为极西地区最后一处城镇, 人还是挺多的。不过有一点，他师父倒是写得很清楚。这个镇子上的人，并不好客。
这一点，倒是跟刚才奚十里和千山的遭遇勉强对上了。
“小师姐，你说，住在这个镇子上的人，是不是会彼此认识？所以我们俩人出现时，就算是看起来再怎么普通，但是对着这些人而言，还是一眼就能知道我们是陌生人？”千山说。
这种群居忽然认识的可能，一般只存在小地方。比如说，一个村子。像是眼前这么大的镇子，大家也都彼此认识，叫得出名字，听上去有些不可能。
但现在，最不可能的原因，好像就是最可能的原因。
“这也不是不可能。”奚十里想了想，点头说。
千山：“还有，这个镇子上的人都是魔族。”他看着奚十里的眼睛，认真说。
奚十里：“……”
大约是因为太惊讶，奚十里脸上甚至都忘了露出来吃惊的神色，只是怔怔地看着千山。
片刻后，奚十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她忽然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干。
千山的任何事情都不会瞒着她，只是来了重楼镇后，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意识地进阶后，展现出来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