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涯轻笑一声，“因为爹你安排的陈安啊，我要不是去找陈安，你说我带的那一队的人，怎么可能会全军覆没？”
苏烨被噎住，先前他跟苏无涯的交谈中，苏无涯已经说过了陈安被抓住，而他也是在窥天镜中，看见了陈安跟辛停云打斗的画面。
他也没有想到陈安带着那么多人手，甚至还有魏一平，居然全军覆没。
“他是他，你是你。”苏烨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着苏无涯，再一次拿出了长辈的态度，冷着眉眼，“他实力不济，难道你就比他好到哪儿去了吗？”
苏无涯听着苏烨三言两语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却没有上当。在被辛停云关押的日子里，他没事儿做，难得没有只想着怎么“报仇”，而是将从到了天海外之后，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一件一件复盘。
在刚进入天海外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陈安有在很认真地帮着自己“铺路”，让他这个少宫主在众人面前更有威信。但是很快，在攻占了祭祀堂的地盘后，陈安就渐渐变得不受控制。苏无涯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分明是有自己的任务，甚至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陈安的任务压根就不在这一次的比试之中。
陈安在紫阳宫里，也算是弟子里很有声望的那一阶层的人，就算是他这个少宫主，也不一定能使唤陈安。所以那时候，陈安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做的那些事情，是为了谁？还有，跟在陈安身边的那么多弟子，他居然一个都不认识，这合理吗？
想到这儿，苏无涯抬头继续直视着自己亲爹，脸上不带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开口问：“别的门派，派来的弟子，都是为了比试，但是父亲安排陈安在我身边，甚至还带着一队我都不认识的弟子，去天海外是想要做什么呢？”苏无涯不等苏烨辩解，又接着继续道：“我的确是因为常年闭关，不在宗门里出现，不认识我们紫阳宫的很多弟子也是真的。但是，我身边的那些弟子，对于陈安师兄手下的人，也不认识，这您要怎么解释？”
他没有从位置上站起来，而是后背贴着椅子的靠背，整个人看起来放松极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直白地让人招架不住，“我可以理解为，父亲你让陈安跟我们一起去天海外，其实压根不是为了什么比试，而是为了杀人吗？”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陈安想要杀了辛停云的理由，但是他已经基本确认，陈安那天晚上就是为了杀人去的。
他跟辛停云的交集不多，但对方的品性，他还是有所耳闻。更何况，这段时间他和一众紫阳宫的弟子虽然被辛停云关在了私牢里，但是每日都有人送来可口的饭菜。要知道在没有灵气的天海外，他们所有人是有多想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这点小事都能照顾到他们的那位月碎岛的大师兄，若是没有一丝缘由就杀了陈安和那么名义上的紫阳宫的弟子，一点也不合理。
苏无涯看见当自己说完这话后，他父亲的瞳孔倏然一缩，这瞬间，他心里已经有了底。
当他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脸色阴沉得可怕。
路过遇见的那些紫阳宫的小弟子们，甚至都不敢跟他打声招呼。
苏无涯躺在了床上，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没有告诉苏烨关于秋起身边的小丫头的古怪到底对不对。但下意识的，他没有说出口。
小北？
这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如果真有这样的高手，为什么从前他都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现在被苏无涯惦记的“小北姑娘”，正在床上呼呼大睡。
回了自家的船上，还有师父，奚十里就觉得这里是她的家。在自己的家里，当然是最放松不过的。
自从见到了师父后，他们讨论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在睡梦中，奚十里梦到的全是跟九尾狐相关的东西。
先前在聊到了从前那些修士联手击杀了九尾狐后，取出了对方的内丹，然后布置好阵法，让九尾狐的内丹辐射到了两界的交界处，界线渐渐融合。当时奚十里就提出来了这阵法在什么位置，他们现在能不能去摧毁。
楼千暮笑着问：“摧毁的后果你想过吗？”
奚十里瘪嘴，“最差的情况不就是两界重新分离，人间的灵气不足吗？”
“那这样你愿意吗？”
灵气不足的话，对于奚十里而言，也不是什么好现象，对任何一个修行者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结果。
“愿意啊。”奚十里想也没多想，直接开口说：“若是本来的人界就只有这么稀薄的灵气，那现在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们偷来的。”如果把偷来的当做了自己的东西，奚十里想，她可能做不到，用别人的东西哪里能心安理得？
楼千暮又笑了，他揉了一把自家小徒弟的脑袋，虽然小姑娘现在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但是在楼千暮看来，还是个小屁孩。
所以，小屁孩的想法总是那么干净，让他感到满足。
见过了肮脏的利益的角逐，才会更加明白纯粹的可贵。
他家小徒弟愿意，但不代表着修真界的其他人也愿意。
辛停云最先反应过来，打断了自家小师妹的天马行空，“师父是知道这个阵法在什么地方？”
千山则是更加直接一点，“当年一起击杀天生妖体的九尾狐里，是不是有紫阳宫的老掌门？”
紫阳宫的阵法在整个修真大陆上都是一绝，在千山听见楼千暮说辅以阵法时，他立马就想到了紫阳宫。
楼千暮面色一怔，似乎有点意外自家几个徒弟都能这么敏锐，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关键。
他喝了一杯茶，没有说话，但这个态度，传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论是辛停云还是千山刚才的问话，答案跟他们想象中的差不多。
秋起“啧”了声，“难怪陈安这王八蛋想方设法要杀我们，敢情他们紫阳宫就是一个贼窝。”
偷了人家妖界的灵气，不是贼是什么？
现在她的小师妹想要去破坏阵法，那这里面不知要牵扯多少人，又牵扯多少利益。
秋起皱了皱眉，直觉很棘手。
这不是跟什么紫阳宫为敌，这怕是要跟整个修真界为敌啊。
一时间，饶是秋起这样大大咧咧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人，也忍不住冲着自家小师妹竖起了大拇指。
不干则已，一干惊人啊，她小师妹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奚十里也从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的话里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是有多异想天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之后她没有再提及要破坏阵法的事，但是在睡梦中，却梦到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奚十里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她记得大师兄曾经说过，人族和魔族之间也有一场大战，最后以他们人族的修士获胜而结束，魔族生活在魔界，是一个完全跟人间分割的地方，
那曾经出现的魔族，是怎么来的？
奚十里脑子里浮现出这问题后，也睡不着了，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门，拔腿就要去找楼千暮。
在她开门的瞬间，在她隔壁休息的千山也开了门，站在门口。年轻又英俊的青年，迎着晨光，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冷淡的脸上在这时候浮现了浅浅的却足够令人脸红的笑，“早啊，小师姐。”千山的声音传了过来。
奚十里看到他，在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向上勾起，“师弟！”
两人并肩朝着楼千暮的房间走去，正巧，楼千暮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在他旁边，就是来的时候奚十里自己做的简易的鱼钩。
奚十里和千山在看见那鱼钩时，都顿了顿。不过千山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但是奚十里就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她脑子里在这瞬间浮现出来当初自己是怎么“扑倒”千山的场景，面颊上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
楼千暮听见动静，回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徒弟，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明明就是坐在甲板上，却被他说出来了几分龙椅的味道。
奚十里和千山走了过去，倒没有一左一右坐在楼千暮身边，而是奚十里挨着楼千暮坐下，千山坐在了奚十里的另一边。
奚十里朝着千山看了一眼，眼里有些无奈。自从她在天海外的时候，要跟千山冷战后，两人因为青云宗的那些弟子而意外和好后，千山就变得比以前更加粘人。在之前奚十里就已经觉得他够粘人，没想到现在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在收到奚十里的目光的千山，则是坦坦荡荡地看了回去，压根就没有觉得自己现在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奚十里：“……”
楼千暮好笑地看着自己这两个小徒弟一眼来一眼回，不忍心打破眼前的美好，没有吭声，等着两人自己反应过来。
奚十里在注意到自家师父的目光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师父……”她声音带着些撒娇，有着少女独有的可可爱爱的味道。
楼千暮：“为师可什么都没有看见啊。”
他笑眯眯说，但这话，听起来简直太敷衍了，估计谁都不会相信。
奚十里：“……”
“说吧，这么早起来，来找我？”楼千暮问。
奚十里点头，她伸出手，用大拇指掐了掐自己的食指尖，“就有个小小的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朝着身边的千山看了一眼，她的问题跟千山也有些关系。
楼千暮：“说吧。”他倒是要看看自家小徒弟的小脑袋瓜里究竟有多少奇思妙想。
一谈到正事儿，奚十里立马变得正经严肃了不少，“百年前，修士和魔族之间有过一场战斗，那当初的魔族是怎么出现的呢？还有魔界，我看书上说，魔界是独立的一个地方，我们进不去，他们也出不来。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当初还有魔族出现在修真大陆上？”
她想，天道还是公平的。像是妖族，修行比修士更加不容易，所以在妖界的灵气更加浓郁。而魔族，像是上天特意锻造的修行者一样，最是适合修炼，但是魔族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出现在修真大陆上，不会跟原本的修士争夺资源。
那原本封闭的魔界，是怎么被打开的呢？
奚十里想了很久也没明白，而且隐隐的，她对魔界有了几分好奇。
楼千暮听见小徒弟这问题，有些遥远的记忆在他脑海里再一次被打开。
那时候他还不是月碎岛的岛主，而是上一任岛主名下唯一的徒弟。那时候人妖两界早就合二为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群修士们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将原本连接着妖界的魔界，也震荡出了一个出口。
这就是魔族出现在人间的契机。
不过因为魔族之人和人族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修士发现有什么不妥。
后来，在有魔族跟人界的修士交手后，那看起来诡异的红色灵力，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楼千暮语气平静地说着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辛停云和秋起也从房间里出来了，默不作声坐在了自家师父身边，也竖着耳朵听着距离他们很遥远的年代的故事。
“你们先前没有人问，为什么我们月碎岛跟修真大陆别的宗门并不那么熟络？倒不是因为我们地处偏远，当年月碎岛就只有我和我师父，若是想跟修真大陆腹地的那些宗门联系紧密些，师父早就带着我过去，另选宗门的地址。当初，修真界的大能们，追杀魔族，放话说这些人为祸世间，不得不除，但事实上，只不过是这些人感觉到了魔族之人惊人的修炼速度，他们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不能再成为这片土地的掌控者而已。”楼千暮说。
奚十里听到这里，不由微微瞪圆了眼睛。她暂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前人的恩恩怨怨，而是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师父，你说，有没有可能在魔族，灵气还不如原本的人界浓郁？”
此消彼长的道理，天道不可能不明白。
魔族既然有那么强悍的修炼本事，那在魔界，应当不会有那么浓郁的灵气让他们修炼。只不过因为人界的修士强行融合了人妖两界，占据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灵气，导致魔界和妖界的界线也出现了松动，最终跑出来了不少魔族之人。
楼千暮没想到小徒弟的关注点在这儿，不由一笑，这时候他面前的鱼钩也动了动，在这样的移动工具上，居然还真像是之前的小徒弟一样钓起了鱼，楼千暮手指微微一动，咬住了鱼饵的那条大鱼，就飞了上来，稳稳地落进了楼千暮身后的鱼桶里。
“小十里分析得不错，今天中午就加个鱼汤吧。”楼千暮笑着说。
奚十里：“……”
楼千暮刚才只用了三言两语就将人魔两族的矛盾讲明白，但是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当年发生的事，肯定不只是这么简单。
但归根到底，楼千暮的话也是没有错，当初修真界的大能，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对外宣称这样耸人听闻的谣言。
“那最后妖魔交界处的漏洞呢？是如何堵住？”千山在这时候开口问。
他眉眼沉沉，周身流露着低沉的气压。
楼千暮摇头，他当时已经在修真大陆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可是在最后那段时间，却被师父勒令在月碎岛上闭关，等到他出关后，魔族已经一个不剩。
“师父知道那入口在什么地方吗？”奚十里感觉到千山的心情不太好，她一边主动伸手抓住了千山的手，以示安慰，一边开口问。
楼千暮抬眼，“怎么？小十里在继破坏九尾狐内丹的阵法后，又要去寻魔界的入口了吗？”
奚十里被楼千暮看穿了心里的小算盘，干脆大大方方承认。
楼千暮这一次却摇了摇头，“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才知道……”
言外之意，他也不知道。
奚十里揉了揉脑门，迎着风感慨了一句，“我的脑袋里现在好乱。”
明明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她知道了很多秘密，但信息太分散，以至于现在她只觉得脑袋里是一团乱麻，找不到任何跟伤魂鸟有联系的地方。
就在奚十里说完这话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上放上来了两只手。
奚十里抬头，看见千山正在轻轻地给她按压着头皮。原本前一刻还沉甸甸的心里，这一瞬间，好像又变得熨帖极了。
管他呢！奚十里想着，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就抱住了身后青年那截精瘦的腰肢，再没有头绪，她也会跟身边的人一起慢慢探查，直到找到真相为止。
奚十里的这个动作有些太突兀，千山愣了一下，“怎么了小师姐？”
奚十里摇头，她靠在千山的怀里，呼吸之间都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没什么，就是想抱着你。”
虽然楼千暮说着自家小徒弟是异想天开，但到了下午时，他就将辛停云和秋起叫去了自己房间。
“你们觉得小十里最近的想法怎么样？”他开门见山，直接问。
辛停云：“师父是说去破坏有九尾狐内丹的阵法和找妖魔界的缺口？”
“嗯。”
辛停云：“太危险，不适合小师妹他们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