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她喊道。
辛停云“嗯”了声，假装没有看见刚才自己师弟师妹在一起的模样，他将目光挪向了千山，“刚才受委屈了。”他说。
他们月碎岛的人从小在楼千暮的引导下，对魔族并不是很深恶痛绝，所以在接受自家师弟身份一事上，大家都没二话。
只是现在被外人知道，的确有些麻烦。
千山听见辛停云的声音，摇了摇头，“是我给大师兄添麻烦了。”
辛停云：“话不能这么说，昨日我跟秋起都被王忠绊住脚，他那一身功夫的确够邪门，你没有出现的话，我和秋起可能真要折在上面。至于别人怎么看，我们管不着，又何必在意让自己不快？”
道理是这个道理，千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受教。
奚十里可不赞同，像是今天这样，她压根忍不了。
“难道就让这些人随意对千山指指点点吗？”奚十里问。
这话让千山看向她的时候，嘴角微微勾了勾。
奚十里冷不丁跟他的目光对上，在看见后者居然还笑得出来后，奚十里两边的面颊不由变得胀鼓鼓的，一看就知道她是又在生气了。
辛停云假装没有看见在自己眼前的眉眼官司，“那小十里觉得能怎么办？”
奚十里也不知道。
“天海外倒是个好去处。”辛停云忽然冷不丁开口。
天海外里的人没有觉得魔族就是应该被消灭，他们眼里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类是自己的族人，一类就是外来人。而千山是他的师弟，只要他在天海外一天，就能保证千山不被任何人用别样的眼光看待。
奚十里：“？”
迎上了自家小师妹疑惑的目光，辛停云干笑了两声，他也知道刚才的想法是有些异想天开。先不说他不会一辈子留在天海外，就说真这么做，那跟将他师弟软禁在这一方天地里又有什么区别？当一个人不能随心所欲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没关系。”刚才一直没有开口的千山，这时候开口说，他看向了奚十里，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在安抚他的小师姐，“那些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
所以，你也不要再为了那些人生气。
他在心里说。
奚十里沉默，她现在的确是还想要跟千山怄气，但是在听见千山这话的瞬间，她的心头忍不住一痛。
她抿着唇，没有多说话，只是朝着千山的位置跨了一步，站在了对方身边，然后伸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千山的手。
他还有她，奚十里心里想着。
千山没想到奚十里会有这动作，当掌心里传来柔软的触感时，他都还有些没能回神。不过很快，千山的唇角就勾了勾，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这样，其实他已经很满足了。
“对了，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现在也算是试炼结束了吧？”奚十里想到自己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天海外里没有伤魂鸟的人，只有出去后，才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辛停云：“快了，等各个宗门的人将自己的弟子伤亡清点结束，还有，剩余的魔族之人找出来，我们就回去。”
他现在说的魔族之人，自然是被伤魂鸟操控的那些人。
奚十里点头，转头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大师兄你也会跟着我们走吗？”
辛停云闻言，似乎怔了一瞬，不过随后他就笑了，伸手揉了揉自家小师妹的脑袋。他刚才是真的从奚十里的眼睛里看见了几分担忧，这眼神，让他心里有些暖融融的，“当然。”辛停云点头，“我家在月碎岛，离家太久，是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
奚十里听到这话，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就是担心辛停云是天海外里唯一的继承人，就不跟着她们一起回月碎岛。若是这样，这一趟试炼赔了她一个大师兄进去，可真是太不值当。
“伤魂鸟里的那些人，究竟是想做什么？”奚十里现在有些好奇，若是说之前他们只是为了钱财，豢养魔族，取出他们的骸骨炼制成魔骨剑，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完全如此。
辛停云也不明白，若是说为了名利的话，那夺取各宗门的掌门之位，是最便捷的一条路。就冲着伤魂鸟的人让魔修走邪修的做法，想要让一个门派被取而代之，似乎并不难。
师兄妹三个人坐在议事厅里，一时间都摸不着头脑。
眼看着金乌西坠，秋起带着一脑门的汗水从门口进来。
她今日是跟着鹿家的人去了天海外入口，看着鹿迩安排的人修复阵法，忙碌了一整天。所以现在回来后，秋起直接拿起桌上的茶壶，连倒了三杯茶喝进肚子里，这才吐出一口气，“累死了。”自从没有灵气，她对身体的疲惫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秋起好奇问。
奚十里乖巧回答道：“我们在猜伤魂鸟的那些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居然让王忠这样的魔族修行邪术，日后控制不了可怎么办？”
“有什么控制不了的？”秋起懒洋洋说，“下个同心蛊那样的玩意儿不就行了吗？”她随口说。
辛停云立马警告看了她一眼，“瞎说什么？”
秋起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嘴，眨了眨眼。
奚十里倒是第一次听说同心蛊，难免有些好奇，“什么同心蛊？”
辛停云：“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你们别听你师姐胡说八道。”
辛停云说的不入流，自然是些歪门邪道，他不希望自家单纯的小师妹接触这些东西。
千山却忽然开口，“也许，师姐说的有道理。”他这话一出，立马感受到了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千山接着道：“既然是伤魂鸟的人做出来的事，大师兄别将他们的道德底线看得太高。”能在山洞里逼迫女子苟合，强迫对方生下孩子的一群人，早就没有了人性，更别说什么底线。相反的，若是想到什么令人不齿的操作，说不定才是这些人的常态。
“那师姐，同心蛊是什么？”奚十里在千山说完这话后，趁机问。
秋起从凳子上坐得直了些，她先看了一眼自家大师兄，见到后者微微点头后，这才解释道：“是九尾狐妖的一种毒炼制的蛊虫，不过这世间早就没有了九尾狐，所以，同心蛊这种东西，应当也是不存在的。这种蛊毒，能让人言听计从，就算是修行了邪术的魔族，一样也能被掌控。虽然说没有了同心蛊，但世间那么大，自然会有跟这样的蛊毒差不多效果的东西。”
奚十里：“那些是什么？”
秋起被问住了，她大方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不清楚，能让人言听计从的，就属同心蛊最出名。”她说完后，还叹了一口气，“可惜了，九尾狐的毒啊，这世间是再也寻不到了。”
奚十里抬头朝着自家大师兄看去，她不是没有听过九尾狐，只是现在有点不确定，所以需要再证实一番，“九尾狐是那个天生妖体的九尾狐吗？”
辛停云闻言，点头，“因为当年有大能算出来天生妖体就在九尾狐一族中，所以，那时候修真大陆上的修士，几乎对九尾狐赶尽杀绝。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如今，这世上再无九尾狐。”
奚十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因为辛停云的话，她又好奇了另一件事。
“天生妖体？”
辛停云点头，他看了一眼自家师妹师弟，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瞬灵光，但是当他想要抓住的时候，又消失不见了。
奚十里：“为什么知道了天生妖体在九尾狐中，就要对它们赶尽杀绝？”
辛停云皱眉，随后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毕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听师父说起过。但具体的原因，师父没有透露。”
奚十里沉默，随后她又问：“那伤魂鸟里的那些人，会不会就有同心蛊呢？”
“这不可能。”秋起说，“那九尾狐都灭绝了多少年了，谁还存着它们的毒炼蛊毒呢？再说了，小十里你可能不知道毒，有个名字，叫‘独活’。因为它是九尾狐临死之前，从内丹里分出来的一份带毒的修为。它最初的用途，是九尾狐在临死之前，将能解百毒的‘独活’送给自己的伴侣，作为最后一份礼物。后来，这东西才被用做毒药，炼制最强大的能令人成为傀儡的‘同心蛊’。”
最初，这分明就是一份带着爱意的可解百毒的良药。
但渐渐，变了味。
秋起说完后，又感慨道：“所以啊，这世间不可能再有同心蛊的。那些九尾狐临死之前，见到的都是自己的仇人，它们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内丹里最珍贵的这一份‘独活’留给自己的仇人？”
第89章
奚十里注意到她们的话题越聊越偏, 现在可不是研究伤魂鸟里的人怎么控制魔族，而是这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假如就是这同心蛊控制了魔族的人，那他们现在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什么？”奚十里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秋起又倒了一杯水, “一统修真界？”
奚十里：“……”
千山：“……”
辛停云身后揉了揉自己的的眉头，这时候有点想把自己这个师妹赶出去了。
秋起见大家都不说话的样子, 不满道：“我难道说的有什么问题吗？像是这种情况, 不是为了权，就是为了情。”
奚十里委婉提醒说：“若是幕后之人真是为了一统修真界, 那分明在几年前就能做到, 何必还需要等到现在, 故意给我们成长的时间吗？”奚十里想，只要那时候背后之人扔出来一群像是王忠这样的邪修, 魔族之人又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 想要站在修真大陆最顶端的位置，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秋起显然这时候也跟她想到了一块儿去, “不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 那就是为了爱情？或者, 复仇？”
但这些都是她的瞎猜，压根没有一丝丝的依据, 秋起自己也觉得听起来有些不靠谱，说完后, 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后，就安静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师兄妹们没有讨论出来一个具体的原因, 但最后四个人倒是将最近天海外的形势捋了一遍。
辛停云：“三日后, 我们整顿整顿, 就能回去了。”
“这么快？！”秋起惊讶道。
辛停云斜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想要继续留下来？”
这话差点没直接让秋起从位置上蹦起来, 她忙不迭摇头，“这怎么可能？”她疯了才会想要继续留在天海外里，这里没有一丝丝她可以吸收的灵气，整个人每天都是艰难模式，“我就是想大师兄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吗？”
辛停云点头，“天海外的事还可以交给别人，族长这个位置，自然是有能力者居之，不用拘泥于形式。”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当辛停云召集了鹿家和花家的主事人，再当着祭祀堂长老们的面宣布了这一件事后，当即就遭到了反对。
花景瑞没有想到有人分明就已经距离族长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居然还要主动放弃。
他第一个朝着辛停云跪下来，“大公子，您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怎么就能抛下整个天海外不管了呢？您这一走，我们天海外可就无主了啊！何况，您就是这里的人，谈什么离开呢？”
鹿迩也在场，辛停云这话落在他的耳朵里，简直令他不敢相信。对于一个醉心权势的人而言，他无法理解辛停云的做法。可是，鹿迩的脑子转得很快，他没有像是花景瑞这样第一时间恳求辛停云留下来，而是立马想到了若是辛停云不在天海外，那么下一任族长，是不是自己也能坐上去。
鹿迩认为，他自己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他也有手段和谋略，自然也是能坐上族长的位置。
祭祀堂的长老们差不多全都跪了下来，说的话也跟花景瑞大差不差。
但是这些话都没有说服辛停云，他从一开始回来，就没有要留下来的打算。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自家小师妹想要替自己出一口恶气，他压根就不会以辛停云的身份跟这些人再见面。如今，天海外的困境已解，到时候究竟是谁坐上这个位置，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不用多说，我意已决。”辛停云说。
等从议事厅出来后，辛停云难得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他忍不住笑了笑，果然，他的肩头其实只够承担自家师弟师妹们的重量，再多的，他可承受不起。
回到自己院子时，远远的，辛停云就看见了虞司明在门口等着他。
“司明。”辛停云近，开口喊道。
虞司明听见他的声音回头，本来就已经变得憔悴了不少的脸上，现在挂着一丝苦涩，“停云兄。”
“先进去说吧。”辛停云开口说着。
虞司明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他今日也算是走投无路，这才来找辛停云聊一聊伙食的事。
“我们青云宗的弟子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虞司明进来后，也不跟辛停云打太极，直言道。
这都是因为昨天辛停云亲口跟辛嬷嬷吩咐过，家中不需要再准备给青云宗弟子的吃食的结果。
原本昨日他的那些师弟师妹们并没有将辛停云的话放在眼里，作为修士，怎么可能为了一斗米折腰？但是等到饭点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饥饿时，就有人坐不住了。原本他们以为只要离开族长府，自然是能买到吃食的，可没想到，整个天海外里，没有人卖给他们。
一顿能忍，但是两顿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在自己没有遭受损失时，一切都还好说。但一旦自己被人牵连时，矛盾就会爆-炸，就像是现在青云宗的弟子们，因为陆明和他身边的人对月碎岛的千山出言不逊后，导致所有人都饿了肚子，自然有人会怨恨。
“就是因为他一个人，害得我们都饿肚子。”
“可不是嘛，还是什么陆家的少爷？陆家就是这么教人的吗？一个人连累了我们所有人，居然也还能这么坐得下去？所以啊，有的时候别看着那些大家族光鲜亮丽，实际上，里面的人不要脸得很。”
“可是我真的好饿啊，为什么去骂人家月碎岛的弟子啊，我们昨晚的确是被人救了，可真是狼心狗肺，现在都还不知道去道歉。”
在陆明身边的那些青云宗的弟子们，很多显然已经忘了昨日当着千山的面，他们也在咒骂里出了一份力。
只是如今有了陆明这个明显的靶子，这些人自然就忘了昨天自己对千山是什么态度，只觉得是陆明一个人连累了他们。
距离陆明最近的就是昨日帮着他说话的陆家旁支弟子，他听着耳边那些话，下意识就要转头去跟人争辩。但下一刻，他就被陆明捏住了手腕。
“二少爷？”那人不解看着陆明问。
陆明只是摇头，他有些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对着千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魔族之人，本就应该诛杀。但是现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昨日辰锦师姐的那些话，千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他诅咒对方去死？对方不仅仅没有一点对不起自己的地方，甚至还出手救了自己。相比于现在那些虚伪的同门，陆明心里忽然有了一点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