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说话声，音量并不高。凭着奚十里现在的灵力境界，还没有听见。
但楼千暮和秋起都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眼。
而自从昨日跳下来后，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千山，也回头了。
“这禁林中，还有人？”秋起诧异，说话间，她的一道“追”的符纸，就从手指间飞掠了出去。
但凡对面有人，这张符纸便将贴于人身上，以供秋起找到。
片刻后，秋起皱了皱眉，看向楼千暮，开口道：“没感应了。”
只有在她预判出错，或者对方的修为比她还高时，她的符纸可能追踪不到。
楼千暮已经站在了驺吾的后背上，“这一片连接禁林，那就有可能会有散修进来寻找机缘。有把握全身而退进来的修士，修为应当不错。你追不到人，也是正常的。”
秋起“哦”了声，没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很快也跟上自己师父的脚步，坐在了驺吾的背上。
千山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刚才的动静，真的只是从外面来禁林里寻灵兽的散修吗？
青云宗藏书阁的凶案，从昨晚便陷入了僵局。
戒律堂的弟子们已经将整个青云宗内都排查了一遍，但因为藏书阁内打斗的痕迹都被烧毁，现场没有一个证人，便导致了现在没有任何有效的证据指向凶手。
虞司明审问了平日里跟谢棋来往密切的弟子，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从前围聚在谢棋身边的人，在得知他的死讯后，即便是有人知道昨日谢棋的计划，但也不敢跟虞司明说实话。谁不知道昨日谢棋就是想杀了月碎岛的人，引得虞司明过去，绊住对方的脚步，让他赶不上辰锦师姐的生辰。而昨夜，虞司明的确是没能赶上辰锦的生辰，没有谁会愿意在这种时候触霉头，不如安静做个哑巴。
但虞司明是不相信这些人中都不知道谢棋的计划，谢棋既然用了那么多人去换走藏书阁附近的值守弟子，想来本就有安排。
审问到最后，还是有人扛不住压力，开口了。
“二师兄，二师兄昨日似乎说正午约了月碎岛的那位小师妹去藏书阁，至于别的，大师兄我也不知道啊。”
虞司明和坐在上位的息竹真人听见这话时，两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沉了下来。
昨夜戒律堂的弟子在整个青云宗都搜查了一番，当然知道奚十里和千山两人都不见了踪迹。只不过，现在虞司明和息竹真人两人的想法差不多一致。
藏书阁内有灵力波动的痕迹，很显然曾经有人在里面动手。
这个主动动手的人，他们实在是很难不怀疑谢棋。毕竟，藏书阁里里外外都换成了谢棋的人手。
虞司明让进来问话的弟子出去后，这才站起来看着息竹真人道：“师叔，我们现在可是要将奚师妹和千山师弟找回来？”
息竹真人冲着虞司明摇了摇头，“你觉得昨日之事，究竟是怎样？”
虞司明沉默。
“此处只有你我两人，但说无妨 。”息竹真人见他沉默的样子，开口道。
虞司明拱了拱手，“那弟子就斗胆猜测两句了。昨日藏书阁附近的人都被谢师弟换走，他还找了人引诱奚师妹去藏书阁，紧接着藏书阁内发生了打斗，最后又起火。若非得说出来谁有理的话，我想，我们青云宗可能不占理。毕竟，从现在的证据来看，弟子推断，很可能是谢师弟先设了局，只等着奚师妹和千山师弟入瓮。”虞司明说完后，就跪在了地上，“司明斗胆妄言，还请师叔责罚。”
他很快就被一道灵力托了起来，“有什么责罚的？你说得又没错。”息竹真人开口道，他的眉头没有松开，“就是现在不知道楼岛主的这两个小徒弟，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他是有些担心的，万一这两孩子真死于谢棋之书，现在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按照楼千暮那护短的脾气，这件事真被曝光，怕是这一次宗门大比，他们青云宗少不得跟月碎岛会离心。
“我还以为你应该清楚，我那两个徒弟现在凶多吉少。”
就在息竹真人感慨结束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楼千暮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的是青云宗的小弟子阻拦无果的着急声。
“……楼岛主，这里不能进，堂主跟大师兄还在里面谈话……”
小弟子一脸窘迫地追在楼千暮身后，在对上房间内息竹真人的目光后，有些害怕，还有些紧张。
“下去吧。”虞司明见状，先开口道。
小弟子感受到现在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听见虞司明这话后，忙不迭离开。
楼千暮是独身一人过来的，在路上，他已经用千里镜联系了浮玉真人。
既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要给徒弟讨回一个公道，当然需要青云宗的掌门也在场。
“楼岛主，不知刚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息竹真人抬头，看着进来的楼千暮开口问。
楼千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以为经过一晚上，你们青云宗的人已经有了眉目，现在看来，这是没有？还是说，有了也不想承认？”
息竹真人：“……”
虞司明也不敢吭声，当猜测到可能是谢棋故意引诱奚十里和千山去藏书阁后，他几乎立马想到了前两日在擂台上，李福青输给了这两位师弟师妹的事。若是说杀人的动机，谢棋也是有的。
“什么眉目？”在殿内的气氛最紧张尴尬时，在千里镜里收到楼千暮的消息赶来的浮玉真人，出现在了门口。
“也没什么。”楼千暮淡淡笑了笑，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不过就是贵派的弟子，蓄意谋杀我的小徒弟而已。”
“楼岛主还请慎言。”楼千暮的话刚说完，息竹真人已经拧着眉头，“这没有证据的事，怎能随意开口？”
“证据？”楼千暮冷哼一声，一拂袖，从奚十里那处得来的留影石霎时间就被投射到了半空中，“那贵派可要好好看看了，这是什么。”
――谁让你开罪了薛师妹？
――既然薛师妹想要你的命，我也没有办法。
――今日诱你过来，当然不可能再放你活着回去。
留影石里记载的声音和画像，在这时候清清楚楚地展现给了殿内的人。
楼千暮敛眉，他这是第二次看这留影石内的东西，但即便是早就知道里面有什么内容，还是忍不住怒气横生。
至于第一次看见昨日藏书阁内发生的一切青云宗的人，此刻脸色都变得格外难看。
虞司明尤甚。
虞司明在听见留影石里的谢棋对着奚十里说出那句“薛师妹想要你的命”时，脑子里原本仅剩下的疑点，此刻尽数被解开。
原来如此。
他就说昨日等他回神想要去找薛怡湘时，后者怎么看起来一副魂不守舍又满意的矛盾的模样。按理说，薛怡湘那时候没有找到奚十里和秋起，他又被藏书阁凶案绊住脚，凭着薛怡湘的性子，应该很不耐烦才对。但昨日他见到的薛怡湘，只有紧张和……暗自欣喜。
楼千暮收起了留影石，看着殿内青云宗的人，脸色带着十足的寒意，“各位，如何看？”
“这件事……”浮玉真人感到一阵头疼，他是没想到自己的徒弟竟然胆大包天到居然因为一己私利，直接对无辜的别派弟子下杀手。“是我等管教不严，楼岛主你看希望怎么处理？”
楼千暮：“好说。”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那样子看起来风度翩翩，只是说出来的话，就要让人狠狠吸一口气凉气了。
“涉事的弟子，谢棋已经死了，那我就不再追究。至于留影石中，贵派弟子提到的薛怡湘，心思歹毒。我徒弟才来青云宗没多少时间，第一次见面就被她传送至禁林，此后再无联系。现在，曾经伤了我徒弟的人还想要我徒弟的命，所以，把她交给我来处置，这不过分吧？”楼千暮淡淡开口说。
浮玉真人有些头疼，“可这位叫薛怡湘的弟子，是澄阳真人的徒儿……”
“掌门。”息竹真人这时候站出来，对着浮玉真人开口道：“澄阳一而再再而三管教不好徒弟，难道要我们整个青云宗都为了她的错误承担后果吗？”
浮玉真人：“……”
虞司明见状，站出来道：“师父，师叔，不如还是先将薛师妹叫来问话，再做决定也不迟。”
饶是虞司明在宗门内算是老好人，可现在也不想再帮着薛怡湘处理这些烂摊子。
薛怡湘被前来传话的弟子叫去主峰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当她迈进殿内，看见一旁坐着的脸色难看的月碎岛岛主时，下意识感到心虚，转身就想跑。
不过在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一道强劲的灵力卷了起来，最后很不体面地直接摔在了地上。
“跑什么？”楼千暮发问。
在地上摔了个结实的薛怡湘只感觉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痛，身上有一层强悍的灵力，压得她在地上起不来，宛如一座大山，在她的背上。
楼千暮给她的这个教训，让薛怡湘彻底明白过来，今日殿内的人就是找她问罪的。
“掌门，大师兄，救，救我……”薛怡湘感觉到身上那股灵力的威压越来越重，忍不住痛呼出声求救。
浮玉真人朝着楼千暮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收到他的眼神，抬头，语气淡漠：“既然还能说话，先就这样答吧，暂时还死不了。”
薛怡湘听后，目露震惊，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扭头看着一旁拿着折扇的温文尔雅的男人。
浮玉真人干笑了两声，“那好吧。”
薛怡湘顿时脸色灰败，她感觉到了身旁对自己施压的男人看向自己时的冷漠，宛如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那就请贵派的弟子解释解释，昨日跟谢棋约定的要我的徒弟的性命，是怎么回事？”楼千暮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子，开口问。
薛怡湘听到这话后，差点没控制住尖叫出声。
谁告诉他们的？
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跟谢棋之间的秘密？
当初谢棋来找自己时，她很确定只有她跟谢棋两人知晓。可是现在，楼千暮是如何得知这消息？
薛怡湘脸色惨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说不定都是月碎岛的人的猜测，毕竟谢棋都已经死了，这世上不可能还有人知道她和谢棋的交易。
“楼，楼岛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薛怡湘努力抬头，模样无辜问。
虞司明忍不住已经先转过身，伸手捂住了额头。
他知道看起来温润端方的月碎岛岛主，脾气并不好。至少，对着伤了他徒弟的外人，他脾气格外不好。
下一刻，薛怡湘的惨叫便传了出来。
伴随着她的惨叫一同传来的，还有楼千暮不耐的嗓音。
“一个问题，我只问一次。我不喜欢有人骗我，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不然，我一觉得被骗，下手就难免失了轻重。”
薛怡湘哭了出来，她现在终于有点明白过来秋起那一身坏脾气究竟是学了谁。但跟秋起不同的是，面前这个被修真界不少姑娘都偷偷爱慕的英俊青年，更冷漠，也更凶狠。
她一点也不怀疑楼千暮敢当着自己掌门的面，直接将她这个青云宗的小弟子斩杀。
毕竟，剑圣一怒，谁也拦不住。
“我，我是跟二师兄有，有约定。但，但那真的是二师兄逼我的，真的。”薛怡湘哭得梨花带雨，看起来是真的有点可怜。
楼千暮：“约定要我徒弟的命？”
薛怡湘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但现在她也只有一条路可走，谢棋死了，很多事就是死无对证，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谢棋身上，来平息面前这个男人的怒火。
她点头，正要将奚十里的“死” 跟李福青联系起来时，一道剑气忽然袭来，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脖子一歪，没了气息。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浮玉真人瞬间站了起来，“楼千暮！你这是何意？”
一旁坐着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压根没有任何尘埃的长剑，开口道：“既然承认了谋杀我徒弟，不管什么理由，她不都该死？”
有胆子做，那就事先有被他月碎岛追杀的心理准备。
不然，他月碎岛的人，岂不是人人都可欺负？
“你，你，可你这也太……”浮玉真人简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殿内的尸体，他又是生气又是头痛。
第36章
薛怡湘是澄阳未来的儿媳, 现在一声不吭就死在了这里，事后等澄阳知道，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虞司明也没想到楼千暮会直接出手将人杀了, 他知道这位月碎岛岛主一向不喜欢磨磨唧唧，可这一次, 是不是也太……干脆了一点？
“楼岛主二话不说就处置了我们青云宗的弟子,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能说得过去？”息竹真人虽然也觉得薛怡湘是个祸害，应该受到惩罚, 但他没有想到楼千暮下手这么干脆, 甚至压根就没有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一招毙命。
“怎么说不过去？”楼千暮手中把玩着刚才那一枚留影石，“既然你们管教不好自己的弟子, 让她出来祸害别人, 那就应该有准备她被人教训。三番五次想要我徒弟的性命，我这时候若还留着她, 是要继续给她机会危害我徒弟吗？”
楼千暮的这番话, 直接让殿内其余人无话可说。
谁不知道当初就是薛怡湘把人家无辜的小徒弟扔进了禁林中？现在又跟谢棋合谋想要人的性命。对一个无辜的弟子, 一而再再而三下手，换做是他们, 也会恼怒。
殿内顿时有几分沉寂。
楼千暮解决完最后一个漏网之鱼后，脸色缓和了很多。
“既然这件事结束, 那我们来谈谈赔偿吧。”楼千暮坐下来，换了个姿势, 整个人靠在背椅上, 看起来闲适放松。
浮玉真人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现在听见的话, 失声道：“……赔偿？”
大约是因为有“前车之鉴”，他心里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上一次因为不孝弟子半夜刺杀千山一事, 就赔掉了他们青云宗在上京城里的所有收入。如今，楼千暮的小徒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都不知道楼千暮又要如何狮子大开口。
楼千暮点头，“我徒弟被推下悬崖，九死一生，被找回来后，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难道青云宗这么大的一宗门，不应该对她这样的小姑娘有点表示吗？”
楼千暮这话一说完，浮玉真人头痛和欣喜并存。
“九死一生？”这是还活着的意思？
“自然，我徒弟福大命大。”楼千暮道。
殿内的其余人：“……”
所以他们先前以为薛怡湘的死，是一命抵一命，现在看起来，压根就不是这样？就，就只是纯纯的，精神补偿费？
“那，现在来算算账吧。”楼千暮像是没看出来跟前几个人神色的变化，自然开口道。
当再从殿内出来时，在楼千暮的手中，已经多了好几枚储物戒指。
在楼千暮看来，什么嘘寒问暖，假模假样的道歉，都不如打笔巨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