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大亮，晨光熹微，但听见洞口处传来的细微动静时，千山几乎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初初起身时，身体还有点摇晃。
一夜未眠，伤口倒是没有再继续渗血，但一晚上都在使用灵力，维持着山洞里的温度，让原本就快要到了极限的身体，现在更加疲累和沉重。
但千山只是甩了甩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倦意一般，手中拿着赤血剑，朝着洞口走去。
他还没有迈出洞口，就看见应该在洞外的孟槐一下窜了回来。
“榴榴~”孟槐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那小脑袋还在回头看着身后的人，“这里这里！”
很快，在千山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千山。”走在最前面的楼千暮，看见自己弟子时，不由快步上前，有力的大掌稳稳地扶住了面前的少年。
现在的千山看起来太虚弱，饶是楼千暮觉得徒弟就应该放出去好好历练，遭受点磨搓，这一刻，也于心不忍了。
随后紧跟着进来的秋起，在看见面色惨白的师弟时，一愣，“把手伸出来，我看看。”秋起直接说。
她略通一些粗浅的医术，千山这般模样，真有点吓到了她。
千山“咳咳”了两声，“我没事，师姐和师父先进去看看小师姐吧，她还在里面。”
原本还在山洞里做梦的奚十里，倒也没有那么不警觉。当洞口出传来说话声时，她就已经醒了过来。
“师父师姐！”就在千山说完话后，奚十里已经先跑了出来。
秋起几乎被从里面冲出来的小女娘撞得差点后退了一步，这才把人抱住。哪怕她好友遍布五湖四海，但像是她家小师妹这么热烈的小女娘，绝对是最特殊的那一份。
秋起愣了片刻后，回过神来，把跟前的小姑娘抱得更紧了点。
“你啊你，可真是叫人担心死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让师姐看看。”秋起开口道。
奚十里在她怀里摇头，她闻着属于自家师姐身上的熟悉的味道，终于觉得安定了不少。
“我没事，我好着呢。”奚十里说完这话后，就从秋起的怀中退了出来，“师姐你还是先给千山看看吧，昨日……”奚十里话还没有说完，一转头，在看清楚千山的脸色后，不由大惊失色，“千山，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千山张了张嘴，还冲着奚十里安抚性笑了笑，“小师姐，放心吧，我没事，就是才醒来，有点没睡醒。”
楼千暮看着自己这个徒弟，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一进来，就感受到了山洞里跟外面截然不同的温度。在崖底，阳光不足，空气潮湿，尤其是到了夜间，阴寒之气更甚。但是这个山洞里，却截然相反。山洞内，空气干燥而温暖，没有一点阴冷的迹象。
不难想到，这是千山用灵力支撑了一晚上的结果。
奚十里眼中还有些怀疑，她转头看着自家师父和师姐。
秋起当然也觉察到了山洞里的不正常的干燥和温暖，但她对上千山的目光时，轻笑了一声，又转头看着自家小师妹，开口道：“放心吧，师弟没事，就是太累了，需要多休息。”
奚十里闻言，这才放心。
秋起猜想到自家师父肯定要给小师弟疗伤，就刚才她给千山看的那一眼，心里对千山身上的伤势有了大致的了解。
灵力几近枯竭，浑身血腥气厚重，内伤怕是也不轻。
“走走走，师姐还有事想问问你，我们出去说。”秋起拉着奚十里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第34章
当奚十里被秋起拉走后, 楼千暮这才微微压低了嗓音，带着几分不赞同开口：“你也太胡来了。”
千山显然知道自己师父在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 还是解释了两句，“夜里冷, 她怕冷。”
楼千暮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咋舌, 差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自己受了多严重的伤，你难道不知道？”受了重伤, 竟还敢一晚上都在消耗着灵力, 他是看他这徒弟觉得自己的命太长, 所以才这般不爱惜地霍霍。
千山在听见这话时，惨白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点笑意, “没关系, 我会恢复很快的，反正也死不了, 不是吗？”
魔族的人, 再生速度可比普通修行者快多了。何况, 只要不是他的脊骨剑刺进自己的心脏，即便是受再重的伤, 也不可能真正死去。顶多，就是生不如死罢了。
楼千暮彻底沉默, 他是看清楚了，他这徒弟, 在遇见跟奚十里有关的事, 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势必是要把墙撞破的。旁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跟着秋起一起走出去的奚十里并不知道山洞里的对话, 在清晨山间的空气里，带着一股水雾和青草混合的味道，清新怡人，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这儿是禁林，其实还挺不错。”奚十里说。
秋起：“你还知道这里是禁林？”
奚十里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原本不知道，但昨天小师弟说，这里应该是禁林的一部分。”她这不就知道了嘛，“哦对了，师姐，现在青云宗上面怎么样？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跟千山还想着等今天早上天亮了再上去，我们也不是故意不回来的，就……”
奚十里越说越没底气，细细回想一番，昨日她跟千山两人，好像是……闯祸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感觉一只细长带着温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那只手还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发顶，随后秋起的声音便落了下来。
“嗯，师姐知道。”
奚十里抬头，眨巴眨巴了眼睛。
秋起：“放心吧，藏书阁的大火已经被浇灭，没出什么大事。”
奚十里眼中有些怀疑，原来，放火也不算是什么大事的吗？“可，还有人死了……”
“哦，你说谢棋？”秋起开口道，“他现在不死，等会儿也会死在我手里，无妨。”
既然私下跟她家师弟师妹动手，若是谢棋没死，她肯定是要亲自去会会的。既然不是在擂台赛上的比试，生死自负。
奚十里：“……！师姐你都知道了？”
还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吗？！奚十里那双眼睛瞪得老大，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秋起被她这呆呆傻傻的模样逗笑，不过随后脸色微微变得严肃了些，“嗯，你可能不知道像是一般宗门内的弟子，都有命牌这样的东西，若是身陨，放在宗门内的命牌便会破碎。”她顿了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昨日跟谢棋在一起，有被欺负吗？”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奚十里摇头，“没有，只是他太卑鄙，眼看着我都碎了他的佩剑，但他却直接将我推向了窗口。我不知道窗外是这样的，所以一没留神，输了。”然后问：“师姐，现在上面真的没事吗？”
她怎么听着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那场大火烧起来，也还是让人知道了谢棋的身份，也不知道千山会不会有危险。
一想到这里，奚十里便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的。
“输？输的人可是谢棋，又不是你。”秋起纠正着奚十里的话，因为有虞司明带着人在藏书阁内，她也不方便进去查看案发现场。现在听见自家小师妹说碎了谢棋的佩剑，秋起心里不由感到一阵畅快。随后又有些忍不住发笑，谢棋一个择行境的人，竟然被一个才入门没多久的聚灵境的小姑娘碎了佩剑，若是谢棋没有死的话，这件事传出去，怕不是要被多少人嘲笑。
“上面……是有点情况，但也没事。”秋起简单将现在藏书阁的事跟奚十里聊了聊。
她先前还以为是自家师妹师弟一同杀了谢棋和他的那群狗腿子，现在看起来，这都是她那位沉默寡言的小师弟一个人的手笔。饶是秋起，心里也暗暗咋舌。
“你们在藏书阁时，周围看见的只有谢棋的人，但现在那些人都已经永远闭嘴。至于协助谢棋的人……”秋起想到奚十里说的那个叫何述的外门弟子，“谢棋都死了，他现在应该巴不得你永远不要记得他才对，除非……”秋起捏了捏拳头，关节发出了“咔咔”的骇人的声音，“他找死。”
“就算是青云宗真有本事查出点什么，也不怕。 ”当秋起说完这话时，在她跟奚十里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楼千暮的声音。
楼千暮已经带着千山从山洞中走了出来，他刚才听见两个徒弟的对话，开口道：“青云宗的弟子让人引诱我楼千暮的徒弟去藏书阁，还布下杀阵，即便是青云宗问责起来，也没有立场。”楼千暮沉着脸说，“至于千山杀的几个青云宗的弟子，杀便杀了。难道还要我月碎岛的弟子，在看见同门被害时，袖手旁观吗？自己没本事杀人，被反杀，这么丢人的事，若是青云宗愿意宣扬，我们帮帮忙也无妨。”
死的人是青云宗的弟子，看起来似乎青云宗才是最冤屈的一方。但若真是要细细追究，他楼千暮都还没有说什么要算账的话，青云宗哪里来的脸？
奚十里听见自家师父的声音后，回头，“师父。”
楼千暮低头看了眼自家的小徒弟，目光在后者被千山包扎过的手上一闪而过。
“看来昨日是进阶了。”楼千暮说。
这话让奚十里有些摸不着头脑，“进阶？谁？我吗？”她瞪大着双眼，有点迷糊，她什么时候进阶？
这话顿时将在场几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奚十里身上，秋起的反应慢一点，但是择行境的修士看比自己境界低的修士的修为，也不难看出来。
“还真是。”秋起接口道：“我们小十里居然一声不吭就进了聚灵境的第二重？这速度……”哪怕从前听旁人的夸赞的话，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的秋起，此刻也不由自主冲着自家小师妹竖起了大拇指。自打她知道了奚十里是天生灵体后，就明白对方的修行速度肯定会一日千里。但这个一日千里，也是在她的预料之外。要知道普通人，几年才进一小阶，都是常事，而像是奚十里这样的，能瞬间引气入体，又在短短几日时间内进阶，简直堪称神速。
奚十里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
楼千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折扇，在凉悠悠的清晨“唰”地一下打开，颇为文雅风流地扇了扇，“昨日你跟谢棋交手的时候，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吗？”
“周围的灵气很浓郁，然后……”奚十里被提醒后，歪着头一想，试探道：“然后外面涌入的灵气就把谢棋原本布置好的结界给冲破了，难道当时就是我进阶吗？”
奚十里只想到这么一出有些异常的情况，这是她第一次进阶，从前没有任何经验。
楼千暮点头，“应当是了。”说完后，他欣慰地看着自己小徒弟。即便是天生灵体在修行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若不是因为奚十里每日的勤奋，也不可能有这般速度。
“行了，时间不早，这崖底待着没什么意思，赶紧上去吧。”楼千暮说。
秋起：“师父，昨夜青云宗的人在排查门内的弟子，小师妹和师弟都不在，上去后要怎么说？”
楼千暮哼笑了声，“小姑娘带着灵兽在禁林里到处转转，有什么不行吗？”
秋起：“……”
她师父这借口是不是太敷衍了一点？
“那个，师父师姐……”奚十里忽然在这时候开口，“因为是谢棋想要杀我，所以师弟杀了青云宗的弟子也没事对吗？”她昨晚没有上去，纠结的便是这原因，她怕即便是因为有人想杀自己，是千山想要救自己才杀了人，但因为死者是青云宗的人在，会给千山定罪，这才不敢贸然回去。就怕千山受伤，也怕连累师门。
“当然。”楼千暮道，“我楼千暮的弟子，可不是随便任人宰割。”豪言壮语放出去后，楼千暮揉着自己眉心，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赖着不承认也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奚十里心被提了起来，千山也不由自主看向了楼千暮。
倒是早就熟悉了自家师父是什么样的人的秋起，也跟着叹气，“是啊，若是有证据证明谢棋先动了杀心，看这一次不让青云宗脱一层皮！”
楼千暮深以为然点头，“唉……”
千山：“……”
所以这般叹气竟然是不能为了明目张胆替他们找回场子吗？
他一时间有点没能反应过来。
但很快，千山忍不住低着头，翘起了有些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他先前考虑过很多种后果，若是被青云宗的人发现是自己动的手，为了不连累师门，也不连累奚十里，他愿意脱离宗门，一力承担最后的结果。反正，的确也是他杀的人。可没有想到，他的师父，他的师姐，到了这种时候，只想着怎么帮自己出口气。
“可是，我有留影石……”奚十里忽然开口说。
她挠了挠头，其实当时她是想着遇见打不过的，留影下来，回头交给师兄师姐，谁敢揍它，必须揍回去。所以，当一脚迈进藏书阁感觉到不对劲时，她就将从何述那处要来的留影石打开了。
第35章
奚十里刚说完这话后, 便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在这瞬间全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她有点茫然眨了眨眼，“有什么不对吗？”
千山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只不过他沉默惯了，也只是冲着奚十里笑了笑, 没多说什么。
但是秋起就不一样了。
当秋起听见奚十里说完这话后, 眼睛顿时一亮，“真的？”不等奚十里回答, 她已经先笑出声, “好, 我们现在就上去，找青云宗问个明白！”
她的这副模样看起来, 像是恨不得立马上去找青云宗的麻烦,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奚十里：“……”
虽然吧, 她当初用留影石的确是想着若是自己打不过就要找师兄师姐来替自己“报仇”, 但现在, 她家师姐是不是太积极了一点？
想到这里，奚十里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她忍不住看向自家师父, 她师姐这么冲动真的好吗？毕竟，她和千山在上面也是制造了一点混乱。
谁知道楼千暮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压根没有留意到自家小徒弟还有点紧张的目光，开口说：“有了留影石, 一切都好说。”
奚十里：“……”
算了, 她现在是看出来了, 整个宗门内，最不想搞事的人就是她自己。剩余的, 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
“小十里，有什么想要的吗？”就在奚十里默默在心里下结论时，忽然楼千暮点了她的名字。
奚十里茫然抬头，“啊？想要的？”
“没错，既然这一次是青云宗的弟子先动手，还是要取你性命，如此天大的委屈，难道不应该让青云宗放点血？”秋起认真说，“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
奚十里：“……”
“对了，千山，你也一样。”秋起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师弟，转头微笑道。
千山：“……好的，师姐。”
当奚十里召唤出驺吾，准备跟大家一块儿上去时，在这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