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千山身上为什么会带着这样的味道？他只是将装着雪莲水的瓶子递给了自己，又没有像是她这样泡在水里。
除非，千山也下了水。
所以，现在他这是觉得……气急败坏？因为真相快要被拆穿的气急败坏？
这个猜想，让奚十里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昨日自己以为的幻境画面。即便是回忆里的画面，但对她而言，也太有冲击性，奚十里脚步一顿。
千山听着身后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正想问奚十里还有什么事，却没想到，一转过身，就对上了奚十里探究的目光。
奚十里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如黑墨般纯粹，笑起来的时候便是一双星眸，亮晶晶的，而不笑的时候，她看着人的眼睛，好似能看到对方的心底去。
所以，在这瞬间，千山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但心底，似乎又有那么一道小小的声音，在暗含着期待。
“我想到了。”奚十里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她看着千山的那双想要藏起来的双手，“那是雪莲水的味道。”
当她的话音刚落，千山的脑子里，电闪雷鸣，声势浩大，竟然都令他感到了那么一点点的紧张。
“嗯。”千山见奚十里没有再接着开口，心里已经乱了。他面上还维持着镇定，只不过眼神有些飘忽，他主动错开了跟奚十里相交的目光，像是不敢再多看对方一眼一般，“那日给小师姐送药水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洒了些……”千山看着虚空处的某一点，说出这话。
他的手指，已经微微掐进了手心里。
既然他的小师姐忘了，那他何必主动开口讲出来？他有些自虐地想着，不管刚才才被奚十里上了药的手，此刻又被他弄得一团糟。
反正，这点痛也不算什么。
“真的吗？”奚十里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闪过怀疑，她忽然凑上了前，跟千山之间的距离顿时缩短了不少，甚至，两人已算是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千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奚十里的视线落在了千山那一方下颔处，轮廓分明，如今抿着唇紧绷的样子，更是充满了一股冷淡的意味。可是奚十里知道千山并不是冷淡的人，她家的小师弟不过是面冷心热，所以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担心过对方会对自己生气。
奚十里伸出手，轻轻地，像是逗猫一样，飞快地在千山的下颔处挠了挠。
这个动作，她做得突兀极了，完全没有一点预兆，自然令千山猝不及防。
千山：“！”
短短的时间里，千山的脑中已经出现了万千思绪。
这是什么意思？
他小师姐是记起来了？
还是……随手逗弄而已？
千山的心情，也随着有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的猜想，变得忽上忽下，忽好忽坏。
他飘忽的目光，在此刻终于重新落在了奚十里的脸上，不再闪躲。
“……小师姐是想起来了？”半晌，千山开口问。
他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期盼多一点。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期盼的究竟是什么，若是如愿，又要怎么做。
但心底蔓延上来的掩藏不住的欣喜的心情，太明显了。
他不想体会到都很难。
随着千山这话的出现，奚十里几乎确定了，自己那天不是幻想，也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真的在中了梦相思的时候，意识混沌模糊时，非礼了她师弟。
饶是奚十里想要承担起自己做过的事的责任，但在这瞬间，她仍旧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我……”奚十里百口莫辩，在她稀碎的记忆片段里，最清楚的，莫过于那一段自己在师弟怀里，大胆妄为地亲上对方的下颔的那一幕。如今，这一片段像是被按下了重复播放键一样，反复在她的脑海里的回播着。
奚十里很心虚。
她现在要承认吗？
奚十里很纠结，这种混账事，她也想不到是自己做出来的。
千山还在等着面前的女娘给自己回答，见到自家师姐红了脸，那双透亮的大眼睛里，泛起了朦胧的雾气，脸颊也微微变成了绯色后，那种“强弱势”如同跷跷板一般，此消彼长，他心头原本的不安，忽然消失了。
他是不需要心虚的那一方才对。
他才是“被辜负”，“被抛弃”的那个人。
想明白这一点后，一时间，主动方和被动方顿时调换了位置。
得益于刚才奚十里的主动靠近，现在千山跟她的距离很近。而此刻，千山只需要微微低头，几乎就能触及到面前的人的光洁雪白的额头。
“小师姐，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千山低着头，如同不经意一般，又拉近了自己跟奚十里之间的距离。
奚十里：“……”
“小师姐，那日……”千山声音里不自觉带着点委屈，那双黝黑而幽深的瞳仁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点湿漉漉。
这副模样，任由谁看了，都觉得他是被“欺负”了。
千山故意没有说后面的话，但欲语还休是被他给玩明白了。
奚十里最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交\\缠的暧昧，她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她觉得自己再不离千山远一点，迟早会彻底丧失思考的能力。
可她最终也没能退一步。
奚十里低头，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腰间的那只看起来精瘦的小臂。
千山的胳膊，此刻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腰。
“小师姐，又要像是那日一般，玩弄我，然后又离开吗？”千山低声问。
他的自控力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耐心也是一样。当发现奚十里有想要逃走的冲动时，千山便下意识地伸手了。
他接受了一次“被抛弃”，已经用尽了所有的理智不去找人“算账”。可是现在他的小师姐，竟然还想要当着他的面，第二次“抛弃”自己。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
既然奚十里选择主动捅破了这一张窗户纸，那根线不是他强迫她跨过来的，侵犯了他的地盘，凭什么还能如此潇洒转身，只给他留下一地狼狈？
这不公平。
若是他变得狼狈，那他是要拉住眼前的人一起沉沦。
奚十里在这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瞳孔地震，用“你是不是疯了”一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千山，“玩弄？”奚十里这震惊出声，她什么时候玩弄过自己的师弟？这顶帽子，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千山目光坦诚，直直地回视过去，“小师姐是又忘了吗？”
奚十里：“……”
“小师姐那日，这样……”说这话的时候，千山忽然手上一紧，便将奚十里直直地拉到了自己怀中，低头，有些冰凉的鼻尖抵在了奚十里的下颔处，下一刻似乎就要张口舔咬上去，帮面前的人回忆一番那日究竟是何种场面。
“停！”
奚十里这瞬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她伸手撑在了千山的肩头，动作变得无比敏捷，飞快从后者的怀中跳了出来。
眼下奚十里的脸色还很红，她当然知道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走。
“我知道了，我想起来，真的，我都想起来了！”奚十里飞快开口。
开什么玩笑，承认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情，跟让千山将那日她在梦相思的支配下再重演一次，她自然是选择前者。
奚十里硬着头皮，抬头看着此刻的师弟，第一次觉得好像师弟若是真能冷淡一点，好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像是眼下这般，她有点慌张。
“这件事情，我，我是……”
“玩弄了我。”千山幽深的眼睛里藏着无辜，帮她补充。
奚十里：“……”
所以现在她就背着“玩弄师弟”的名头，丢不下去了是吧？
奚十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但看着此刻跟自己对视的千山，她哽住，“我没有。”片刻后，奚十里干巴巴解释，“那日是因为梦相思，我真的没有意识地做了那些对不起你的事。”
千山没有说话，就只用着黝黑的眼睛，直白地看着她。
他心里闪过一丝卑劣的想法，他想要奚十里愧疚，想要让她……负责。
“所以，小师姐的意思是，那日你对我做过的事情，都不算数是吗？你是想要我忘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千山微微垂下了眼眸，声音低了两度，开口问。
奚十里：“……”
她好像没有办法坦然地点头说是，真点头的话，奚十里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玩弄”自己师弟那味儿了。
她这厢沉默，千山又开口了――
“好的。”千山说。
奚十里震惊抬头。
千山的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特别好，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睫毛轻轻颤抖，垂着眼，“我知道了，小师姐你放心，我不会乱说。”
奚十里越听越不对劲儿，她什么都还没有说，怎么就，就变得有点不对味？就像是她玷污了无辜纯洁师弟的清白，不仅仅拍拍屁股扭头就走，还在走之前，威胁柔弱可怜的师弟不允许往外说一个字？
这剧情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这不就是人间话本子里面最喜欢的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吗？只不过现在，她充当的主角不是什么良家妇女，而是调戏对方的恶霸纨绔？
奚十里看着自家师弟真诚的脸，更觉得心虚，还很愧疚。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奚十里赶紧开口，她心一横，闭着眼睛直接说：“师弟你想要怎么样？”
她中毒不是她的错，但是她抱着自己师弟不让对方离开，还做了轻薄对方的事，的确是她的问题。
千山心里闪过一丝笑，但面上的表情不变，他正要说什么，奚十里的下一句话就落了下来。
“我知道师弟你有心上人，如果你要我去道歉，去澄清的话，我也没有任何问题。”奚十里说。
她还没忘记如今的师弟是多么贴心，能变成这般模样，一定是为了他喜欢的姑娘，奚十里想着。
这话一出，千山的神色立马变得不好看了。
“小师姐倒是大方。”千山没控制住，冷嗤了声。
这么干脆地想要去道歉，不就是为了划清跟自己之间的界限吗？
千山心里觉得恼怒，又烦躁，窝着火，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奚十里没听明白，“啊？”
千山看着她这懵懂的样子，心中那股刚冒出来的莫名的火，烧得更旺了。
“没什么。”他硬邦邦道，随后心里自嘲一笑，他怎么就指望着眼前这块木头能开窍？他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我是说，我没有心上人，小师姐不用介怀。如果小师姐真想要做点什么……”千山顿了顿，刚才被奚十里的话一打岔，他顿时没了想要“要挟”她对自己负责的想法，但就这么放任这块木头懵懂下去，他又隐隐不甘心，“日后，还请小师姐多看看我！”最后这句话，千山有些咬牙切齿。
他说完这话后，就开始赶人走，“小师姐，没事的话，就请回吧。等会儿我们还要去黑市，正经事耽误不得。”
这副模样，看起来真是公事公办，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奚十里像是被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给弄懵了，听到最后这话，奚十里下意识转身，“哦，好的，先去黑市。”
可等到离开南d岛时，奚十里才猛然反应过来，这，这就算是完事儿了吗？
第51章
那, 她小师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奚十里脑子里出现一瞬间的空白，她到底是不是要负责？
头回遇见这种情况，她是半点经验也没有的, 在这瞬间陷入了迷茫区，不知如何是好。
等回到落英岛时, 奚十里还处于神游状态。
有海风吹来, 瓣瓣桃花和梨花纷纷洒落在她头上，她都忘了用灵力拂开, 就出神地朝着自己房间走去。然后, 在奚十里的脑海中, 忽然跳出来了刚才千山在自己面前的那句话。
“我没有心上人。”这句话就这么在她的脑海中横空出世。
奚十里忍不住多琢磨了两下，没有吗？那她之前的猜想都错了吗？
奚十里不由咬着唇, 眼里透着迷茫。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 果然时间会改变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像是现在, 五年时间, 她是真不知道千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的。
师弟的心思真难猜, 她在心里感慨道。
奚十里回来收拾的东西不多，无非是带着点灵石, 换了身衣服。
刚才她大师兄已经跟她讲过了一点关于在黑市的规矩。
黑市并不是一个集市，而是分布在修真大陆各个角落的地下集市的统称。在不同的地方, 都有这样的市场的存在。这其实是一个特殊的结界之地，在特定的时间里, 出现在世间, 提供交易。在里面做买卖的人, 多数都是戴着帷帽面具，不想叫人随意认出来。不过, 不想戴着这些东西的，大喇喇露出一张脸的，也不是没有。
只要不怕被尾随跟踪，被抢劫，那就大方露面。
而像是今日奚十里和千山过去办事儿，自然不会露出一张脸。
黑市里什么都有卖，各宗门的失窃之物，到了这里便是无主之物。小道上的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或者还有，买一条人命。跳出了纲常伦理的一切买卖，在这里只要条件能满足，什么都能办到。
所以现在奚十里换了一身黑衣，戴着大大的斗篷，脸上也多了一只面具。
当她换了一身打扮后，驺吾和孟槐纷纷跳出来，想要跟着她一块儿去。
“那不行。”奚十里听后摇摇头，她这一次出门穿成这般模样，为的就是不暴露身份。但是带上了驺吾和孟槐，可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驺吾很没有自知之明地做出了噘嘴的动作，大嘴强硬卖萌，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孟槐有一学一，伸手插着小腰。
奚十里看了后，哭笑不得，“听说在黑市上，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外面没有的零嘴，到时候我买来给你们尝尝好不好？”
这话一出，傲娇卖萌的两只灵兽，瞬间放下了“架子”。
“一言为定！”
“骗人会变丑！”
奚十里：“……好的。”
安慰完自家灵兽后，奚十里这才出现在月升岛的出口。
这一次回来，她师父已经给了她打开结界禁制的一道符，但是现在，奚十里看见在出口处，她家小师弟仍旧在等着自己。
看着那道自己很熟悉的背影，奚十里的脑海里却是忍不住浮现出来刚才在南d岛上时，千山靠近自己时，低声黯哑说的那些话。
“……小师姐，又要像是那日一般，玩弄我，然后离开吗？”
这话出现的同时，奚十里的脑海中也出现了千山认真抱着自己，不让她离开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