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里面的情况真同她想的差不多的话，那现在千山心里肯定不好受。
说完这话后，奚十里便主动上前了一步。
这一次，倒是变成了她拉住千山在走。
并不明亮的甬道里，千山就这么被她带着朝前走。从前最不想要直面的事，如今被前面一束光照着，好似变得也没有那么难以直面。
一走过拐角，耳边传来的各种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小路两边都设立成了牢房的模样，而里面……
奚十里只看了一眼，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楚，忽然眼前就罩上了一层黑布。
“别看，也别听。”千山的声音，清楚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现在，千山站在甬道内，看着周围的一切。那双垂放在腿侧的手，在这瞬间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牢房里的人好些都没有听见他们进来的动静，还像是失去了人性和理智一样，压着身下的人狞笑。
王一刀再一次古怪地看了眼此刻被千山的外袍笼住的奚十里，他倒是对眼前混交的混乱场面习以为常，脸上压根看出来任何意外，他笑眯眯走到千山跟前，“大人，您看，我们可是有吩咐他们好好办事的。只要他们能日夜不停，便能让这些女人怀孕。我们都在认真监督，还请大人放心。”
在牢狱中，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还有的，是一群已经红了眼的男人。那些充斥在耳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这便是他说的赶紧“出货”的方式。
千山：“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他问的是里面的男人。
王一刀：“都是各个地方的地痞，大人可放心，他们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能免费玩女人的好事儿，他们怎么可能会走呢，大人您就……”
王一刀还腆着脸在千山面前卖乖，想说让千山尽管放心之类的话。可惜，最后这半句话还没能说出来，忽然他脸色大变，眼睛里透出惊恐的光，伸手捂着汩汩冒着滚烫的鲜血的脖子，然后“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大，大人……”王一刀死不瞑目，躺在地上时还忍不住抽搐，他剩下那只没有捂着脖子的手，伸在半空中，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工作做得这般好，却被眼前的仙长一招击杀。
千山的指尖还在滴着血，面前都已经死了一个人，但是甬道两边的牢狱中，那些令人作呕的事还在发生，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看一眼。
他想，这些人，的确死不足惜。
跟着王一刀一起进来的男人，如今亲眼看着千山出手利落地解决掉了自己的“大哥”，脚下忽然变得一片湿润，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怎么触怒了面前的年轻男子，他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一直在认真做事，大人饶命啊……”
但在他这话刚落，一道灵力化成的利刃，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顿时没了声息。
这两人死后，一块令牌从地上被千山的灵力托起，落进了他的掌心里。
随后，这把利刃像是一阵风一般，没有丝毫犹豫，飞向了甬道两边的牢狱之中。
一时间，耳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前一秒还在快活的男人，后一秒就被抹了脖子，身体还是温热的，但是已经没了呼吸。
片刻，还在地下的人，不过寥寥数十人。
奚十里听见动静，就算是她此刻没有掀开头上的披风，也能想到此刻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鼻翼间，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奚十里最后还是伸手，拿掉了最开始千山搭在自己头上的披风。
取下来的那一刻，她便看见千山指尖幻化出的灵力，将牢狱中那些尸体，都用灵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奚十里转头看了一眼，心里便明白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抬手帮着眼前的人加了一把火，与此同时，她将腰间储物袋里放着的衣服都拿了出来，分给了还在里面的女子们。
以这种方式欺负女人的，的确该杀。
人会比妖兽更可怕吗？当然，就像是现在。
在奚十里刚刚拿下了头顶的披风时，千山就已经在第一时间里知道了。他的身影僵硬了片刻，千山不知道若是这时候奚十里看见了眼前堪称是炼狱的画面，会有什么想法。自己杀了很多人，甚至直接让这些人死无全尸。他手里的灵力因为此刻心绪不宁而抖了抖，他没有回头，有些不敢去确认身旁的人的眼神。
但是，下一刻，当千山看见一道灵火射出时，他眼神倏然一颤。
他的小师姐，没有因为眼前宛如炼狱的景象，就疏远害怕他。
这个想法浮现出来时，千山抿了抿唇，一直悬着的心，在此刻落回了原地。
别人怎么看他，他一点都不在乎。但唯独在乎，奚十里怎么看自己。
等到处理完，奚十里手中的吞海横空一划，便只听得耳边一阵哗啦声，牢狱上的门锁，在这一刻纷纷掉落。
奚十里转身，对着千山道：“你先上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奚十里也不知道这里的女子被关押了多长时间，不过听着耳边传来的痛哭声，她估计自己在这里可能会比千山更好一点。
千山大约想到了这一点，他点点头，“好，我在上面等小师姐。”
他在说完这话时，指尖飞出一群灵蝶。
“萤灯暂时我没有，但是这些灵蝶，也足够让下面变得明亮。小师姐不用害怕，我在。”千山说完这话后，才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而去。
他的灵蝶是用于追踪术，并没有什么照明的功效。但是这么多的灵蝶聚集在一起，即便是没有萤灯，但这亮度也足够了。
何况，灵蝶是他的灵力幻化而成，也带着他的一部分意识，若是下面有什么事，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奚十里看着如今在自己身边环绕的亮晶晶的灵蝶，她点点头。有的人不是看起来令人觉得耀眼的太阳，但像是萤火，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去照亮别人，很小，看起来很微不足道，但也是他的全部。奚十里在这瞬间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定义一个人愿意为了你付出多少时，不是看他在富余的时候，给你多少，而是在他只拥有自己的时候，愿意给你什么。
千山离开后，奚十里等着那些牢狱中的女子穿好了衣服，这才走进去。
她看得出来，这些人应该在惨遭□□，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哪怕她也是女子，但在走进来的这一刻，还是令那些原本在房间里的女子们颤抖。
她们在害怕。
奚十里刚准备开口，忽然面前的女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她跟前。
“仙，仙子，还请仙子放过我们，求求仙子了……”
话还没有说完，对方便已经在奚十里面前磕了好几个头。这动作快的，连奚十里都没有来得及阻拦。
奚十里赶紧将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我跟我师弟都是来救你们出去的，怎么会害你们？”
被她搀扶着的女子身体还在发颤，但听着奚十里的话，又忍不住想要再确认。
“真的吗？”她问。
奚十里点头。
她这模样看起来的确面生，而且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清澈极了，完全不像是有半点要欺骗人的样子。
也许是奚十里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再加上刚才大家也都看见的确是她跟千山联手将那些作恶的男人化为灰烬，还细心地给她们每个人都分了衣服蔽体，有人主动走进现在奚十里在的这间牢狱中，“我相信仙子。”
等到奚十里将下面的人带上去时，千山已经将在仓库里守着的最后一个人五花大绑，扔在了角落里。
仓库里亮着蜡烛，刚上来的女子们在看见不远处的千山时，一个个忍不住都朝着奚十里的身后躲去。
奚十里不由出声安抚道：“大家别怕，这位是我师弟，他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放心。”
千山大约知道自己在这里会让人不安，他冲着奚十里点了点头，然后单手拎着在房间角落被捆绑起来的男人走了出去，守在门口。
仓库很大，因为上面有看守的人，所以生活用品倒是一应俱全。奚十里转身，让大家先就地修整修整，她的储物袋里没什么食物，但是仓库后面就有厨房，而且东西还不少。这一次她跟千山出来，没想到会误打误撞遇见无辜的百姓，连碧落灵舟这样的飞行法器都没有带，所以此刻就算是要走，也得让这一群人恢复点力气。
奚十里安排完后，这才走出了房间。
千山就在外面等着她。
“看看。”千山见她出来，直接将开始自己在甬道里拿走的那块令牌递给了奚十里。
当年从青云宗回来后，楼千暮就将那一块上面雕刻有伤魂鸟的令牌递给了他。
千山自然是认得这块令牌的，他当年还受困于山洞里时，便在那些人身上见过这样的令牌。
奚十里接过，“伤魂鸟？”
“嗯。”千山点头，他踢了踢身边仅剩下的一个还活着的男人，“把你刚才交代的，都再说一遍。”
早就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此刻恨不得直接跪在奚十里的脚边，把自己知道的，搜肠刮肚地掏出来讲给面前的两人听，就只求对方能饶过自己，留他一条性命。
“猪，猪槽是小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小人是跟在王大哥身边做事的。只知道真正管着我们的，是一位被叫做陈安的仙长，这位仙长有的时候也会过来巡查。小人只知道从前过来的大人安排过，要，要让下面的女人生孩子，就，就让我们想办法。最初是我们哥几个亲自上阵，但，但后来没有办法，就在外面找人。大人说过，这地方要保密，所以，每次找来的人，想离开的话，我们都会亲手料理，然后再从别的地方找人过来。原本前两天有别的大人来过，说这段时间让我们低调一点，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我们本想照做，可，可陈安大人那边催得紧，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一天不停歇安排了人进去……”对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在地上磕头，“小人知道的就这些了，大人高抬贵手……”
“就没了吗？为什么陈安不按照你们上面的人的意思办？”奚十里开口问。
地上的男子试探着道：“陈安大人很缺灵石，每一次去卖货回来，他应该会自己私下里克扣不少，上缴的灵石很少。所以，他才会让我们瞒着上面的人，这段时间一直在让下面的那些人赶紧生孩子，填补这一块的空缺。”他感觉到此刻奚十里和千山看向自己的目光，急急忙忙证明自己是有利用价值的，“仙子仙长，小人刚才说的话千真万确，小人虽然来得晚，但从到陈安大人身边办事，就一直负责管理账目。小人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
“这里面只有女子吗？”奚十里问。
可是上一次她跟千山去崖底时，分明看见还有不少男子。
“是的，仙子，自从小人过来时，这里就只有女子。不过男婴也是有的，但都不归我们管，男婴都被送走，没有留下。送走男童的时候，也有灵石，这些灵石差不多也是进了陈安大人的口袋里。大人曾经说，多一个男童就多一份口粮，不如直接换做灵石。”
奚十里和千山听见这话后对视了一眼，随后千山一道灵力击在对方的后颈上，还趴在地上的男人顿时昏死了过去。
“小师姐怎么看？”千山问。
奚十里的脸色看起来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她透过窗户，看着现在在仓库里那些无辜的身影，转移了目光，这才开口道：“陈安要这边加快进度，想来还是为了灵石。刚才我在下面仔细看了一圈，原本下面一共挖了三十二件牢房，但是我们到的时候，只有十间房左右还在使用。我问了那些姑娘，说先前的人，都被带走了。”
这些人都是还不知道自己身份的魔族，被带走的话，能带去哪儿呢？当然是被杀死，并且在死后还被人抽出了骸骨，制作成了一把把的魔骨剑。
“陈安不听他们上面的人的安排，还私吞了大笔的灵石，这一点我觉得这些人没有说谎。那些灵石，想来应该就是用来投喂给照壁灯里的影子。”奚十里接着说。
千山点头，接着她的话开口道：“这里没有男子，也没有男童，想来陈安是等不及这些人长大，直接用男婴去换取了灵石。其实成年魔族男子的骸骨制成的魔骨剑，比女子的更加坚硬。若是他这边不想留着男童，想来应该是有不少地方愿意收留。”
其实这很好明白，陈安这两年来，若是都用照壁灯来延续徐宛的寿命的话，他一直很缺钱的。像是这种“长期投资”，他等不及，他如今要的是“变现”，从长远来看，即便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一笔不划算的买卖，但他也不会犹豫。
奚十里脑中灵光一闪，“在陈安背后的人你想过要怎么去查了吗？”
千山看着她，“小师姐有什么想法了吗？”
“既然现在陈安是背着他们所谓的上面的人在干事儿，而且从我们了解的情况看来，他们这个组织，似乎上下等级还挺森严。你说，若是陈安上面的那些人知道了他私吞灵石，会怎么样？”奚十里说。
千山挑眉，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凌冽的幽光，“当然是……清理门户。”
那么在幕后的人，自然会跳出来。
一石二鸟。
“小师姐真聪慧。”千山看着眼前的人，开口说。
他很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能给人一种他的眼中只有你一人的错觉。尤其是千山这么冷淡的性子，变得专注时，好似周身的冷感都消失不见，被他这么注视着，都会觉得耳热。
奚十里被他一夸，目光有些无措。她先转移了视线，“我已经跟师父联系过了，现在她们既然出来了，那肯定还是要找个地方好好安顿的。师父说让我们自己看着办，还有，大师兄正朝着我们的地方赶过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千山沉默片刻后，“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们，可能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体验过外面的生活。”
这样就有些难办了，让一群从来没有跟外界有过接触的弱女子们，贸然将她们投进外界，并不是个明智的举动。
“如果可以的话，问问她们愿不愿意自己耕种劳作，自给自足，避世而居好了。”奚十里说，毕竟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她们都是魔族，若是被发现的话，还恐有性命之忧。
千山：“小师姐是有什么打算吗？”
“嗯。”奚十里点头，“我想，在靠近西风村后面的那些大山里，一般修士很少涉足，若是能在里面修建一世外桃源，应该会安全很多。如果担心妖兽的问题的话，就让恒光过去。反正，它还欠我一个要求呢。”
没多久，在里面的女子们陆陆续续地出来了。
奚十里跟她们沟通后，发现她们居然都愿意去深山老林中生活。
“仙子救了我们，我们都很感激。只不过，现在，现在大家都，都不想出去……我们有些害怕。”其中一人主动站出来开口说，“我们都听仙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