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技术不行,把人带沟里了。”段祈野直接开启嘲讽。
裴桑榆瞥了周瑾川一眼,有些心虚。
总不能说自己胡言乱语在人家耳朵边念情诗,把人吓到刹车了吧。
这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脱下浸润的校服外套扔到一边, 随口抓了个理由:“不是,是我追求刺激, 指挥他非得往海里冲。”
陈界点了点头, 面色郑重看向他们俩,措辞严谨:“喜欢刺激啊, 那还有更刺激的听不听。”
“有话就说。”周瑾川也脱了身上的衣服, 把裴桑榆的拿过来一起找了根杆架着,放在旁边原本要炭烧的火上烤干。
陈界吞咽了一下, 缓缓出声:“我跑出来的时候, 运气不大好, 被半仙和马主任抓了个正着, 于是他们相当敏锐地发现你们俩也不见了。” 裴桑榆:“……..”
“但是!我灵机一动编了个理由!”
见对面两人脸色微变, 陈界一脸快来夸我的骄傲说,“我说周瑾川的腿不小心摔折了,裴同学助人为乐打车送他去医院,我也是临时被叫去医院帮忙的, 理由合情合理,于是就非常顺利跑了出来。”
话音一落, 周瑾川抬腿朝他踹了一脚。
皮笑肉不笑说:“我现在就想把你打折。”
陈界还没反应过来哪有问题,只是边躲边跑:“这理由不好吗?反正元旦三天假,到时候你再回去就说腿好了不久完了?”
“你家骨折三天能好?”周瑾川简直不想跟他对话,单细胞思考问题就费劲,“再说了,万一找我要病例补假怎么办?” 陈界迟钝地点了点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段祈野起身,面无表情说:“问题不大,现在打折送医院来得及。”
严司淮加入战局,好心提议道:“附近就有医院,病例也能搞定。”
眼看几人真的有动手的架势,周瑾川被众人围攻,只能抬脚就跑。
陈界还相当好心递了根烧火炭过去,边跑边嘟囔说:“这个是不是不禁打,就周少爷那硬朗的身板,应该会打断吧。”
明明个个在学校里拽上天的模样,此刻这么一群男生沿着海岸线跑得飞快,就十分幼稚。
裴桑榆快笑疯了,双手环抱着,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
热闹看得正起,周瑾川绕了一大圈,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回来,从她身后慢悠悠开口。
“很好笑啊,反正缺失考勤你也有份,到时候通知你外公,我就去当污点证人。”
裴桑榆飞速转过身,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愤愤不平说:“周瑾川,明明是你拐骗我逃跑的!你是主谋!”
女生的本身力道不重,但裴桑榆也没收着,估计落在身上还是有那么点疼。
周瑾川拧眉看她,语气淡淡:“看出来了,你想直接把我手也打骨折。”
一群人东倒西歪笑成一片。
“打,四舍五入这算家暴。”陈界还在那火上加油。
但该捅的篓子还得收拾,而周瑾川就是那位在后面解决烂摊子的人。
他垂着眼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半仙的电话。
看他的动作,裴桑榆也有些拿不准,在旁边提醒:“你要怎么说?编造理由再被发现,罪加一等。”
周瑾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声熟路对电话那头说:“对,没到时间就跑了,我,裴桑榆和陈界,晚上也不回去。”
裴桑榆:“…….”
你敢不敢再直接一点。
“周瑾川!你还很理直气壮是吧!我再不管你们是不是得上天啊?每回都是不通知就走人,你以为学校是饭馆啊!”半仙音量巨大,又是开的免提,嘹亮的嗓门在整个海滩来回飘荡。
严夕念缩了下脖子,小声吐槽:“你们班主任也太生猛了吧。”
周瑾川半风不动,波澜不惊:“又没翘你的课,翘个戏剧节而已,礼堂里那么多人谁发现得了。”
“马主任说看着你跟裴桑榆手拉手跑了!亏我那么信任你们,背地里给我搞早恋!”
半仙痛心疾首地骂,听上去十分夸张。
“他看错了,马主任最近该重新配副眼镜了,元旦回去我送他一副新的。”
周瑾川压根不接她的茬,云淡风轻说,“附中是不是最近有抓早恋的kpi考核?那也不能让我们来滥竽充数,好冤。”
话音一落,对面安静了一瞬。
半仙清了清嗓子,像是转过头跟旁边的人说话,语气变得相当平和:“马主任,听到了吧,就说是你看错了你还不相信。我了解他,如果周瑾川要早恋,他绝对坦荡荡就承认了。这孩子,最显著的优点就是诚实,你看他翘戏剧节都不找理由。”
裴桑榆震惊的是周瑾川和半仙的配合。
这得多少次张口胡扯磨练出来的默契。
“…..行吧,那可能是我眼花。”马主任佯装平静的声音传过来,“但偷跑还是不对的,念在你们都是好学生的份上,就不计较了。陈界同学胡编乱造写五百字检查,就这样。”
陈界:????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偷跑,为什么只有自己有姓名,这不合理。
挂了电话,周瑾川抬了抬下巴,语气挺傲:“帮你解决了麻烦,怎么感谢?”
裴桑榆面如死灰地做了个请安的动作:“这就去给皇上烤串,不要香菜多点辣,包您满意。”
“去吧,小桑子。”
“周瑾川,别给你个梯子就往上爬。”
陈界还在旁边抱着头,痛苦哀嚎:“没人在意我吗,凭什么只有我要写检查,他们俩为什么不用写?”
“这就是优等生的优待吧,陈界哥哥,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且险恶。”严夕念老气横秋开导说。
做饭是裴桑榆的主场。
到底是头一回团建,总不能干看着,也要为集体做点贡献。
她娴熟地翻烤着面前串好的串儿,边抬头跟众人说:“你们先去玩吧,马上就好。”
“没想到裴同学除了学习好,厨艺也很棒。”江聿行赞叹说。
陈界在旁边看得已经咽了第三次口水:“裴桑榆做饭巨好吃,就那个普通的蛋包饭,她愣是能做得色香味俱全,不能回想,我好饿。”
“出息。”周瑾川敞着腿懒洋洋躺在旁边的沙滩椅上,另一只手帮忙递着佐料瓶。
陈界还憋着写检讨的火呢,瞬间看向某人,里里外外都是阴阳怪气:“那是不如你,又能吃人家亲手做的饭,又能吃人家亲手做的蛋糕,我是没这个福分。”
“那你一会儿别吃。”周瑾川笑他。
“我要吃,连你那份一起全部吃了。”陈界小学鸡似的跟他斗嘴。
夕阳一落,整个海岸线的光线就暗淡了下来,海风刮在身上有些刺骨的冷。
周瑾川以前偶尔会冬泳,习惯了,穿着单薄的衬衣觉得还好,他侧过头,瞥见裴桑榆正低着头观察烤肉,脚却不自觉地抖了两下取暖。
应该是很冷,最近京市的温度都快降到零下了。
他从沙滩椅上起身,从房车上抱了一张薄毯下来,从后面搭到了她身上。
提醒说:“裹好,衣服还得再晾会儿。”
身上突然一暖,裴桑榆茫然地抬头,仰着下巴跟他对上视线。
这个人,不跟她斗嘴的时候,细节是真的做到了满分。
她扯着毯子的一边裹住,又看了眼他被风吹起的衬衫下摆,轻声问:“你不冷吗?要不要……”
“只有一张。”周瑾川说。
顿了顿,又接上下句,“还是你要跟我一起分享?”
一起分享,那不就是得坐一块盖同一张毯子?
裴桑榆差点没拿稳手上的烤串,有一块肉囫囵掉进了炭火里,也来不及抢救。
她的脸颊被升起来的火照得发烫,手忙脚乱翻着面前的签:“不好意思,我没有分享这种美德,你自己冻死算了。”
“你自己用,别着凉。”
周瑾川笑了下,重新躺回了那张沙滩椅,低头随意滑动着手机。
裴桑榆绷着唇,隔着一段距离观察他。
头发被海水弄湿后,就被随意撩了起来,露出干净宽阔的额头和眉眼。垂着的眼皮很薄,侧脸被夜色勾勒得锋利不羁,和最初认识他时候的模样很像。
但确实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比如身上搭过来的这张薄毯,与其说是他与生俱来的绅士感,不如说是用心的细致。
裴桑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以前对顾余是什么样?也是这么事无巨细的照顾么?
不,应该会更好,更贴心。
毕竟自己跟她只是几分相似的替身都可以有这样的待遇,更何况白月光本人。
况且人家是小情侣谈恋爱,和对好朋友的态度肯定是天差地别的不同。
等等,为什么要拿自己跟顾余做比较。
大概是今天海风太大把脑子吹傻了。
裴桑榆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
很快烤串上桌,摆得满满当当,再配上一群热热闹闹的朋友们,确实有了那么点跨年的氛围。
裴桑榆小心翼翼观察众人尝下第一口,紧张说:“好吃吗?我平时不太做这个。”
“我觉得你可以去学校门口摆摊了,超级好吃!”严夕念毫不吝啬地夸奖。
江聿行笑着吞咽下去:“人家一学习卷王,你让她去摆摊?能不能有点追求。”
“这是语气修饰,夸张赞美懂不懂,你们这些学理科的就脑子一根筋。”
严夕念摇了摇头,重新沉浸在美味里无法自拔。
“2018年就要过去了,还是碰个杯吧。”严司淮提议。
“那就祝我们年年岁岁有今朝,明年还在一起。”严夕念举起可乐罐碰过去。
江聿行撑着下巴,笑说:“以后确实说不好,但明年肯定在。”
段祈野点了点头:“管那么多呢,未来山高水远,青春只看今朝。”
裴桑榆莫名有些感慨,就是因为年轻,所以肆无忌惮敢许诺明年,后年。
友谊会万岁,陪伴会长青。
只是就算未来走散,有过这么一段,确实也是不枉青春了。
她举着杯子加入,碰杯的时候铿锵作响:“都这么文邹邹的,那我就来点实际的,祝各位得偿所愿,哪怕散落四海,也要活得自由。”
说完,发现周瑾川在看她。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裴桑榆微微挑眉。
周瑾川视线仍然沉沉地落在她那儿,女生潮湿的长发柔软地披在肩上,小小的一只裹着毯子窝在座椅里,明明看似柔软,说话的时候,眉宇间一股任人来去,我独自在的潇洒。
她不是温室的花朵,更像是劲韧的竹,经历了那么多风打,却仍然傲气。光是在那,就很容易给人力量。
方才,周瑾川其实听懂了朋友们的话。
明年还在一起。
从顾余去世之后,因为自责,他一度把自己完全的封闭,不想与外界交流,也不愿再敞开心扉。这两年这群朋友费尽全力想要把他从过去里拉出来,他却迟迟不愿面对。
连着两年的跨年,都没有再出现。
总觉得朋友里少了一个人,跨年就没意义,也不完整。而这样欢聚的时候,也变成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今年是因为,答应了裴桑榆一起看日落,所以才来。
而此刻,她好像填补了自己那片空洞的过去,细雨无声地蔓延了进来,让他对于明年,重新有了期待。
要永远记得顾余。
但也是时候该往前走了。
周瑾川微微俯身,玻璃杯和大家碰在一起,低声说:“那就2019再见。”
在场几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震惊,毕竟背后的意味彼此都清楚,却没挑明,只是会心一笑。
“周少爷连着缺席了两年,是不是该多罚两杯?”江聿行打趣道。
周瑾川笑得肆意:“罚,反正我酒量不错,想灌我还需要点本事。”
“很狂啊。”
“很拽啊。”
“都说这话了,这不灌死他?”
“朋友们,今晚的任务有了,都很清楚吧。”
大家闹着起哄,远处不知道哪个乐园的烟花绽放,直挺挺地冲到天际炸开,整个黑夜都被点亮。
附近一对小情侣拥抱在一起,对着海浪大喊:“我们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气氛被渲染得热闹,陈界心血来潮,碰了碰旁边的人:“要不我们也喊一喊?”
“好傻逼,我不要。”江聿行抬手抹了把脸,直接拒绝。
裴桑榆倒是放得开,扬起下巴,笑得灿烂,学着他们冲海的那边放声:“永远自由!”
严夕念有样学样,也跟着喊:“永远快乐!”
陈界一副还是我们女子军团给力的骄傲,带了个头,朗声说:“永远潇洒!”
三双眼睛看向周瑾川,一脸期待。
周瑾川笑了声,略微放了点偶像包袱,说出心声:“永远记得顾余,祝你新年快乐。”
“对,顾余,我们永远会记着你,但我们都要继续前行了。”陈界接上他的话,也给足了暗示。
不要停留在原地,不要痛苦于过去,要向前看,要往前走。
以前这个谁都不敢轻易提起的名字终于再度被他提起,几个男生那股紧绷着的劲儿松懈下来。
“顾余小朋友,今年烟花一般,明年再给你放个大的。”
“顾余今年两岁了,这回铁定投胎了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