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桑榆喃喃出声:“周瑾川,新年快乐。”
希望你新的一年,无忧无怨,再也不用被过去的痛苦折磨了。
然而他没说话,只是快步走近,视线上下检查了下对方,确认安然无事,那股绷着的劲儿才松懈下来。
周瑾川后知后觉的后怕,只是仅有的一次没有送她回去,如果出了事,他不敢往后想。
“家里没人就算是重新打车过来,怎么能花四个小时?到底去哪儿了?”周瑾川还在追问。
裴桑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无措地看着他,小声说:“在外面散了会儿步,今天热闹嘛,到处都是人,胡乱转着就忘了时间。”
周瑾川被气笑,长长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了茶几的鱼缸上。
之前看到已经死掉的金鱼不见了,换上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红色金鱼,精神,活跃,重新充满了朝气。
他好像一瞬间突然明白,对方消失的四个小时去了哪里。
他无法揣测她到底用了多艰难的办法,才能在偌大的京市里找到一只几分相像的金鱼来替补原来的那一只。
内心建造的那道围墙顷刻间轰然倒塌,枯萎已久的荒原上繁花盛开,经年极夜的阳光照了进来。
裴桑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生怕他发现端倪,慌张解释道:“你这个鱼吧,我最近总是偷偷喂它,好像长胖了点儿。不好意思,也没跟你说一声。”
少女的睫毛轻颤着,红唇微张,面色温柔如月光。
“裴桑榆。”周瑾川轻声叫她的名字,喉结缓慢滚动,低低出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到。
他头一回想要逾矩。
第33章 教我 裴桑榆抬头看他的表情, 客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隐约照射进来。他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整个轮廓显得更加深邃, 却也隐没了表情。
唯有那双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盯着她,像是一个漩涡, 要把人牢牢地带进去。
裴桑榆被他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这话的意思是发现偷梁换柱了吗?
男生不都是神经大条得厉害,这也能看出来?
等等,不能慌张,这一定是用话术在诈她。
裴桑榆摇了摇头, 佯装一脸无辜,微微叹息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顿了顿, 又欲盖弥彰道:“我对你哪儿好了?我害你觉也没睡好大半夜还跑出去找人, 放在古代我得以死谢罪好不好。”
只是说完,不敢再跟他视线碰触, 生怕泄露了端倪。
周瑾川俯身更近了些, 说话间气息都扫在了脸上。
他直截了当道:“我看出来了,你换了一条新的金鱼。”
裴桑榆愣楞地看着他, 就在咫尺之外的距离。
也太聪明了, 他到家里才几分钟, 居然就看出来了不同。
只是没想着他这么直白, 毫不拐弯抹角就点了出来, 那她俩小时蹲池子边傻子似的捞鱼岂不是白捞了?
回想着寒风阵阵的天气干这种蠢事,好气。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无用功。
她撇了下唇,装作凶巴巴的口吻说:“你尊重下我的劳动成果好吗?装不知道很难吗?”
其实更多的还是觉得害羞,有一种暗地里对人好却被放到了明面上表扬的害臊。
裴桑榆这人, 擅长针锋相对,却无法处理对方感激的示好。
大约骨子里也有着那么一点傲娇。
“别气了, 心意收到了。”周瑾川伸手捏了下她气鼓鼓的脸,“我很开心。”
好多次看她这个表情的时候就想上手,这回没忍住,终于用手指碰了碰。
意料之外的软,皮肤细腻得能掐出水儿来。
裴桑榆气焰瞬间消了下去,绷着表情,一动也不敢动。
察觉到他的手指放了回去,才微微地吐出那口压着的气。
他今晚,实在是太奇怪了。
周瑾川敛着眼,又问:“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裴桑榆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招架不住,小声说:“不就是买条鱼么,你是不是没人对你好过啊?”
“没有人这么用心。”周瑾川说。
这是实话,确实是没有。
从小家里从上到下都是严苛的精英教育,凡事以目的为先,显得功利性非常强。
身边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真心实意,但到底是男孩子,心思没这么细,就算是这两年状态不好也只是时不时地拉他出去吃个饭聊个天。
没有人细致到,会因为一条死掉的鱼而大费周章。
裴桑榆叹了口气,说了实话:“不想看到你难过,那是顾余留给你的东西,是最后一个念想了。”
周瑾川问:“这么在意我的情绪吗?”
“你不是让我把你排在第一位的最最重要的好朋友吗?学着点,看看榜样的力量。”裴桑榆扬起下巴,如实说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只是在心里补了一句,别老是把人当成替身,想着也怪不舒服的,这话咽了回去。
周瑾川:“……..”
周瑾川是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觉得自己的动作几乎已经算是明示了,但看她眼底,真是没有半分心动和旖旎。
再说下去,大概只会打破现在微妙的平衡。
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下:“学到了。”
两人四目相对,各怀心思,有那么几秒钟都没出声。
裴桑榆迟钝地回想起来,从口袋里拿出那条死掉的金鱼递过去,语气酸溜溜的:“那这个,你找个地方埋了吧,本来想偷偷埋在院子里,没想到你眼睛那么尖。得天天看多少遍才能一眼就认出区别啊。”
周瑾川接了过来放在茶几上,解释说:“以前失眠的时候就会一直盯着看,你要是看久了也能认出不同。”
“早知道我就不去捞鱼了,手都泡皱了。”裴桑榆举起泡了两小时后皱巴巴的指尖给他看。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过来,意识到像是在跟他撒娇似的,莫名觉得害臊。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想要把手收回去,手腕却被周瑾川抓住。
指腹被男生温热的手指抚过,像是想要把皱褶一一抚平。
时间再度变得静止。
裴桑榆缓慢地眨了眨眼,回想。
以前周瑾川会对她做这么温柔的动作吗?不会。
他只会相当冷淡地拉开距离,说:这不合适吧,裴桑榆。
这才是周瑾川本川。
此刻的他,大概被顾余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这种非同寻常的举动。
狗血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情绪处于相当崩溃的边缘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寻找那个相似的替代品。
好烦,她甚至不想叫裴桑榆了。
裴桑榆抬起头,看向他,一脸认真地说:“周瑾川,我改个名字怎么样?”
周瑾川不明白她怎么思路突然跳脱到了这里,松开她的手,问:“想改成什么?”
裴桑榆想了想,反正不能有YU这个音,就偏要不一样。
她灵机一动,斩钉截铁说:“以后你就不许叫我裴桑榆,叫我裴桑桑。”
周瑾川听笑,揶揄道:“户口本上改名吗?”
裴桑榆摇了摇头:“不改。”
“那改名有什么意义?”周瑾川故意不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
“哎呀,你是不是呆子啊,到底怎么考年级第一的。”裴桑榆气结,“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么。”
而且这个名字,专门针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渣男。
周瑾川唇角微勾:“想让我叫你的小名就直说。”
裴桑榆绷着一张小脸,相当高贵冷艳说:“不叫就拉倒,我这次真的准备回家了。”
“不是家里没人吗?”
“骗你的,这你也信。”
裴桑榆把书包往肩上一跨,就往着门外走,压根懒得理人。
活该自己同情心泛滥,一晚上给出租车公司疯狂贡献业绩。
“我送你,裴桑桑。”
“路很滑,裴桑桑。”
“走慢点,裴桑桑。”
周瑾川慢悠悠跟在她后面,叫得顺口,空旷的玲珑巷里,男生声音里笑意越来越重。
裴桑榆:“……”
她一定是脑子抽风了非要让周瑾川换个名字叫她,这下被他抓着把柄,一次笑三年。
她回过头,咬牙切齿说:“周瑾川,你的拽哥人设要崩了!”
周瑾川双手插在羽绒服外套里,下巴微抬,笑得肆意又张扬。
懒得理他,裴桑榆一上车,就扭过头看窗外的风景,直接断绝了与人交流的信号。
车内一片沉寂,倒是车里的师傅先开了口:“哎,帅哥,怎么又是你?我都绕着海淀跑一大圈了,怎么又去这个地儿啊?”
“找到人了,现在再把她送回去。”周瑾川解释道。
这个“又”字吸引了裴桑榆的注意。
她手肘撑在车窗上,疑惑转过头:“你刚刚去我家了?”
周瑾川嗯了声,慢悠悠说:“你说要回家就消失了,我只能先去你家看看。”
师傅是个话痨,无缝衔接上话:“原来他找的人是你啊,你哥哥可着急了,说家里小朋友走丢了,让我沿着那片公路放慢速度挨着找。我还以为是个三四岁的小朋友呢,没想到这么大了。”
……没想到这么大了。
自诩脸皮不薄的裴桑榆脸色涨红成了一片。
她别过头,压低声音,质问说:“谁是家里小朋友?!”
周瑾川瞥了她一眼,在关键字上咬字很重:“你重点能不能放在’可着急了’四个字上。”
这就是秋后算账了,毕竟方才他那样看着是真的着急,是一向游刃有余的周瑾川难得见到的模样。
裴桑榆哦了声,不自在说:“那我们勉强扯平了,不要再揪着我没接电话这事当把柄。你找了我几个小时,我就捞了几个小时的鱼,大家都不好过。”
周瑾川唇角微微勾了下,相当大方说:“行。”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听着两人的对话,师傅感叹说。
裴桑榆绷着一张表情,心说要不是路上不安全,高低让您转过头来仔细看看。
我跟他长得哪儿像了?就好笑。
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这一片是在北郊的别墅区,跟海淀区不在一片,来回就很是折腾。
裴桑榆下了车,跟他一起慢悠悠走到门口,还是没忘了给人道谢:“你还得再花半个多小时回去,麻烦你了。”
“不敢再让你一个人回家,以后也会每次送你。”周瑾川低声说。 只是里面还穿着睡衣,明明很滑稽的搭配,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随性不羁的模样。
裴桑榆看着想笑,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小别墅二楼的窗口闪过一个身影。
她反应极快,伸手就把周瑾川一把推到了旁边的草垛背后。
时隔一个月,周瑾川再次体会到什么叫断情绝爱,下手真狠。
手臂直接撞上粗壮的树干,差点真得去医院开一个骨折的假条。
他绷着下颌,侧过头检查有没有擦伤。
“对不起对不起,主要是看到我外公。”裴桑榆冲他做着口型,压低声音说,“我就进去了,你在这等一会儿,等那个窗边的人影消失了,你再悄悄走行吗?”
周瑾川听笑,扯了下唇,语气沉沉:“我这么见不得人?”
裴桑榆瞪大眼睛,仿佛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声音压低得几乎成了气音:“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一看就觉得我们俩是在偷情好吧!好了不说了,我进去了,拜拜!”
说完,就像只猫似的,快速从大门溜了进去。
稍微一晃眼,就不见了身影。
周瑾川站在那颗树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低着头笑了声。
偷情么,听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
然而本以为好歹起了点细微的情愫,被裴桑榆直接灭了个干净。
元旦过后的裴同学简直开启了丧心病狂的学习模式,距离期末也就十来天的时间,她彻底屏蔽了所有的聚餐和娱乐活动,一心扑在了复习。
就连帮忙查漏补缺的周瑾川都苦不堪言。
陈界更是跑得快,天天以要陪新认识的妹妹逛街为由,直接缺席三人周末补课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