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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两天,裴桑榆哪儿也没去,裴清泉连夜回了江州,说是周一就要提审,带着律师匆匆忙忙就走了。
怕临时出现状况,周天的晚自习她请了假,在家看书。
而周瑾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封信,跟往常完全没什么两样。
只发来了两条信息,一条是给她新的重难点习题文档,一条是鱼子酱的视频。
裴桑榆点开对话框,试图问他。
【信看了吗?现在还和之前一样笃定吗?】
【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更严重?】
【你要是没想好怎么面对我,可以先不联系】
只是每一句,都是打完又删。
她才发现,之前跟他划清界限有多决绝,此刻就有多忐忑他的反应。
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周一再返回学校的时候,他们俩隔着一个过道,好像又变回了最初刚认识的那样。
不说一句话,也不传纸条,做操的时候在走廊上碰到,也是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像是从未有过交集的普通同学。
看着这副疏离的样子,边潇潇跟那边同样茫然的陈界交换了一下视线,觉得奇怪:“你们现在,怎么又变回之前那样了?又吵架啦?”
裴桑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沉默不言。
她现在也无法判断,周瑾川是在遵守答应自己的诺言,还是看到了信之后的刻意疏离。
“不得不说,你们俩真是附中顶流,就这么半天,匿名群里已经在说你们俩分手了。”边潇潇跟她实时更新着附中八卦。
裴桑榆很是无语:“这回又编什么了?”
“啊,说你昨天晚自习没来,是被周瑾川甩了,在独自疗伤。”边潇潇复述着群里内容,“还说他今天跟你在楼梯口碰上,居然招呼都没打。”
裴桑榆:“……..”
她点了点头:“挺好的,就这么传吧。”
“真分啦!”边潇潇瞪大了眼。
“都没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裴桑榆说着这话的时候,感觉手机一震。
拿出来一看,是裴清泉的信息。
言简意赅:【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只是很简单的告知,裴桑榆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难过。 一个从小当宝贝培养的孩子,最后却走到这一步,世界上应该没人比他更痛苦。
裴桑榆内心没有太大的波动,回复他:【好,知道了】
她看向过道那边,周瑾川和往常一样,坐姿很随意地把脚伸直,转着笔勾题。
这条过道,就像是他们俩一直越不过去的那道鸿沟,无论他们如何的努力,却始终隔着距离。
裴桑榆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埋头做题。
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半仙那天说的,过去无法改变,只能着眼于现在和未来。
下了课后,她跟几个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等排骨的功夫,却感觉周遭的视线齐刷刷地朝着她看过来。
那种眼神很熟悉,在以前江州一中的时候也见过,是好奇的,嘲讽的,探讨的眼神。
裴桑榆心脏猛然一跳,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端着盘子回到座位的时候,边潇潇看着她,欲言又止:“桑榆,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怎么了?”裴桑榆问。
丁子矜斟酌着言辞开口:“怕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说错话,让你闹心。”
“要是谁跟你说什么,你千万别在意,我们都相信你。”丁子娇连忙接上话。
裴桑榆的预感得到证实,没说话,只是拿出了手机。
“你别看呀!!!”边潇潇抬手,还没按住,就看到她已经点进了匿名群。
刷屏的是一篇截图的文章。
标题十分直白:《富家小姐为何谋杀亲夫?浅析几个猜想》
正文描述了裴山岚案件的前因后果,并贴上了她打了眼睛马赛克的照片。
只是特地找了她较为年轻时候,像是刻意引导,蒙着一半的脸,自己的脸看上去几乎是如出一辙。
而文里滔滔不绝分析了当代婚恋的状况后,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当女儿跟父亲关系过近时,是否会让这个家庭的关系失衡,我们不得而知。”
就是这么看似随意的一句,被圈了出来,直接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女儿是psy吧,长得一模一样啊简直】
【卧槽,她家居然有这么劲爆的大瓜,怪不得大老远转学过来】
【别在群里吃瓜了,他们家势力挺大啊,文章发出来就删了,不过微博上已经好多人截图转发了】
【这也太……..她真的勾引自己的爸爸,让妈妈恨得直接杀人了吗?】
【微博上号称她江州同学的是这么说的】
【那她妈为什么不杀她,要杀她爸?逻辑好奇怪】
【也有可能是她爸先主动的啊,人家关起门来的事情谁说得清】
裴桑榆整张脸刹时间变得苍白。
她抖着手点进微博相关话题,上面的言论更加恶劣。
【这女儿是不是之前青年报发的那个附中校花啊?裴什么?】
【我看了网上的提审,她妈的理由是因为长期吵架,吵架会杀人吗?扯淡】
【我是江州一中的,被杀的是我们学校老师,在学校的时候,他跟女儿的关系就特别好,下课都在办公室黏在一块儿,特别腻歪】
【恋父癖吗这是,好恶心】
【长这么好看,我要是爸爸我也嫌弃老婆,男人嘛,永远爱十来岁的姑娘】
…….
“桑榆,你别看了,你别看了好吗?”边潇潇都快急哭了,“他们都是乱说的,你别放心上。”
“就是,网上的人都是拿着键盘就瞎打字,他们就是嘴贱的。”丁子矜把她的手机抢过去,关了锁屏。
丁子娇轻声问:“你还好吗?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一下。”
几个人着急得不行。
“没事,吃饭。”裴桑榆淡定地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她越是这样,大家就越是担心,一个小姑娘被造这种谣,关系者一死一关,就留她一个人在这里百口莫辩。
裴桑榆顿了顿,才挤出一个笑:“我已经觉得很好了,至少这一次,还有你们几个肯相信我。”
放在以前,她的室友,她的同桌,只会敬而远之。
缓慢消化完她刚才的话,边潇潇愣了下:“不是,你之前的学校大家都信这种这么离谱的可能吗?什么玩意儿啊。”
“是啊,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都愿意相信。”裴桑榆扯了下唇,压下心里的酸涩。
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持续地聚集。
却只能像往常一样,但凡有一点举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几个人不再多聊,只是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匆匆离开。
她人还没走远,就听到背后议论声四起。
裴桑榆回教室的时候,刚到楼梯的拐角,就看到了早早等在那里的周瑾川。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复杂,带着担忧,带着心疼。
几个室友相当有眼力见地挥手跑了,留她站在原地。
裴桑榆错身而过,很平静地说:“我好像题还没做完,我先…..”
“裴桑榆。”周瑾川叫住她,喉结微滚,“我找的人和你外公删除的动作都已经很快了,源头现在已经没了,但这事儿发酵太迅速,如你判断的那样,拦不住。”
裴桑榆还是语气淡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学校就抡过一遍了,我已经很多次做好了心理准备,早晚都会再来。”
她侧身想走,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是觉得不堪吗?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啊。
是觉得委屈吗?
好像不只是那么一点。
但这些情绪,脆弱的无助的绝望的,她都不想要周瑾川看到。
她大步朝着楼梯上走,却被周瑾川一步跨到了跟前,拦住了去路。
裴桑榆强撑说:“你磨磨唧唧干什么,我都说了没事听不懂吗?我要去写作业了,你是不是生怕我超过你。”
话还没说完,感觉到肩膀被扣住,猛然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周瑾川呼吸很重,贴在她的脖颈边。
裴桑榆就那么呆站着,感觉自己被温暖包裹。
她情绪有些绷不住了,用最痛心的话戳着自己的心脏,失控着想要挣扎出来:“你不是看到了吗?我的妈妈拿刀杀了我爸爸,你不觉得可怕吗?你最好是躲远一点,搞不好哪天我也会伤到你。”
周瑾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手掌抓着她僵硬的手指,模拟成一把刀一样,戳到自己的胸口。
“来,往这儿戳。”
裴桑榆僵直着后背,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凝结,想要把手收回来,生怕真的变成利刃伤了他。
他用了这么极端的方式,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跟她划清界限。
“看吧,你连这都舍不得。”周瑾川叹息。
裴桑榆怔怔地任凭他抱着。
然后发顶被轻碰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落下了一个吻,带着温柔,带着安抚。
“真有那么一天,死在你的刀下,我心甘情愿。”
第43章 大方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 不吉利。”裴桑榆轻声说。
“就是跟你表个态,我不觉得可怕,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周瑾川声音落在耳边, “我之前就说过了,你的家庭如何, 与我喜欢你无关。”
他一向坦然直白,却能够非常直接地给人力量。
裴桑榆收回了手,仍然有些冰凉的手指碰到他的外套,感觉从看到舆论开始时的那股全身的麻木消退, 浑身都温暖起来。
她觉得眷恋,就那么安静地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想要再待一会儿。
她想, 如果时间能定格…….
如果时间能定格。
喜欢能永久,青春能绵长, 所有的非议都可以凝结, 再也伤害不了她。
然而她被他抱着,还未放松一瞬, 就听到了楼梯下传来的嘈杂声。
夹杂着各式各样的笑声和议论。
她反应极快, 迅速伸手推开他, 轻声提醒:“周瑾川, 有人。”
连嗓音都还带着点方才失控还未平静的哭腔, 却仍然理智。
周瑾川松了手,看到她一张惨白的脸和眼底强忍的眼泪,心疼得不行。
他低声说:“晚自习别上了,请假, 我陪你。”
裴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我先走了,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正在风口浪尖上, 传得那么难听,这会儿要是跟周瑾川牵扯到一起,她实在是无法想象会再编造成什么样。
楼下的脚步越来越近,感觉转弯就要被撞见。
周瑾川却站在原地没动:“去我家,行吗?”
“周瑾川……”裴桑榆央求地看着他,“你答应了我的。”
“你先答应我。”周瑾川很执着。
四目相对,双方谁都不肯妥协。
裴桑榆余光看到了那群人的身影,到底还是点了下头:“好,你帮我去跟半仙请假,然后在校门口等我。”
周瑾川嗯了声,算是满意她的回答,才拍了下她的头:“回教室收拾东西。”
话也没听完,裴桑榆飞快地上楼跑了,生怕被人看到他们俩呆在一起。
只是到教室后门,就感觉到原本嘈杂的人声瞬间像是按下了暂停。
所有人像是被集体控制了似的,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有看戏的,有好奇的,有鄙夷的,都是不怀好意的眼光。
裴桑榆没低头,微抬着下巴,像是往常一样大步进了教室,把书收进书包。
“你要回去吗?有没有人来接你?”边潇潇小声问,“你还好吧?要是难受我给你买奶茶?” 她一连串的问题,也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有人接,别担心,我没事。”裴桑榆冲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是回家吗,我送你出去吧?”陈界从过道那边探身,方才跟周瑾川吃饭的时候,知道了他们俩现在的状况和避嫌,却实在不放心。
裴桑榆回过头看他一脸紧张的表情,打趣说:“你们不至于吧,我刚从食堂也好好的出来了,别这么风声鹤唳。”
陈界哑然。
一个十来岁的姑娘父母双双离开自己就已经够悲惨了,还要被扣上这样的污蔑和谣言,居然还能这么平静。
也现在才懂了刚刚周瑾川跟自己说的话:“她比任何人都要坚韧,却也更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