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高二伊始。
学校徒然发生了两件大事,比肩当初阮茉转学来圣诺斯汀。又是与周家有关,还一次两件全都是周家的新闻。
一件是,大小姐周子琪回来了。
另一件,
一直在市南读书的周三叔家的少爷周子川,转入圣诺斯汀。
大家对这两件事都议论纷纷,一是唏嘘大小姐半年前走得落魄,二是更好奇周家三少爷这个传闻中因为本分老实而躲过去被流亡的命运的私生子。
当年周子珩上位,第一个送进去的,就是周三叔那一支。原本据说周子珩头上还有个堂哥,是周三叔正房生的。
跟着周三叔反了,要把周子珩给弄死。结果到头来反被周子珩一刀斩断,根本不留活路,那一支基本上流血的流血,流放的流放。只留下了还算比较懂事听话的周子川母子。
周二叔在那场上位动荡中站对了方向,所以周子珩一直很重用周发贤。阮茉并没有问哥哥为什么又让周子琪回来了,哥哥一定有他的理由。
周子川和周子琪都选择了理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和阮茉应当是没有什么交集。
冬天。
两年一届的国际奥林匹克中学生学术竞赛又一次在报纸上拉满,几乎每天刷手机,都能看到哪个哪个学校推荐学生进集训营培训参赛。圣诺斯汀作为学术顶尖高中,每一届都必定能拿下几块金奖杯。
学校在正式推荐参赛种子选手前,会对理科部笼统来一次大选拔。试题学校精出,非限时考试,因为题目难度过大,准许学生们借助工具书,Deadline前提交就可。
阮茉上完舞蹈专业课,匆匆赶去综合楼报班里演出服的费用。
初冬的天空是白蒙蒙的,枝头上悬日透过楼梯口的玻璃窗落下三分橙红。拐角处,踩着光滑大理石阶梯。也不知道怎么个不小心,阮茉一下子撞倒了一个也在匆匆往下走的男生。
“对不起!”
“……”
小姑娘稳了稳身子,乌发冷白皮肤,因为相撞,阮茉没站稳,往后退去了几步,扶着栏杆,好不容易抬起头,皱着眉。
那男生是理科部生物专业的。
手里抱着一摞很厚的材料。
男生识得阮茉,舞蹈系的女神。他说了几句对不起后,还想再问问阮茉有没有撞到哪里?阮茉摇了摇头,用手揉着被撞到了的胳膊。男生斟酌着如何安慰。忽然楼梯顶就有人在呼声喊,
“梁闻――你还过不过来!”
“……”
“来了!”
梁闻只能双手合十,
“阮同学,真对不起。要不下次我请你吃饭――”
阮茉垂着眸,
“没事,”
“你走吧。”
……
她也没有那么娇贵呀。
梁闻再次抱歉,一步三回头还特地喊了他的班级,声音空谷,综合楼向来也没什么人。阮茉抱起来报销单子,倏然就看到了梁闻落在楼梯角落里的一叠卷子。
是国际奥赛生物模拟赛的那套开卷题。
阮茉看了一眼,就看出了上面那写满了大半页的题目下方,思路错出轨道的解答。
以及正解。
她弯身,拾起了那几张试卷。
是夜,阮茉将那份据说是难倒了一大片理科部学生的卷子上做错了以及没有解出来的题目,全部顺利解答。
她记得梁闻这个名字,再三打听,便找到了相应的班级。
将订正完的试卷,交还给男生。
刚巧不巧,梁闻是和周子川一个班级。
他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周子川是一个看起来相当阳光的少年,脸型和双眼与周子珩十分相似。梁闻捧着卷子激动地谢过阮茉,说昨天找了好久呢题目都还没做完。
梁闻去办公室交卷子了,周子川就和阮茉站在教室门口,冬日北方的教学楼是封闭化的走廊,内充有温润的暖气,那天是周六,学校准许学生们不必穿校服。
那天阮茉穿了一身米白宽松版的宽袖过膝旗袍,裙摆垂着细嫩蕾丝边。漆黑的长发打卷了,在人来人往的理科生群中,像是一朵孑孑而立的白花。
学生们频频回头。
很多年后,阮茉仍旧能记得这一场初见,初见周子珩,初见周子川。周子川的脾性是真的好啊,和他哥哥太多不同了。
“阮茉,你好呀。”他爽朗地笑着,像是真正的邻家大哥哥。对着茉莉花,伸出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白静手,
“以后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多多指教!”
阮茉看到了周子川身后进入到同一间教室的大小姐。
伸出手,与周子川轻轻一握。
“请多指教。”
理科部的竞赛选拔很快便出成绩了。
然而发分数那天却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阮茉还正在上文化课,忽然就被几个专门指导竞赛的老师叫去了理科部的办公室。
她给梁闻订正的那张卷子,摆在会议桌的中央。
很多骨干教师围着那张卷子,目光里夹杂着不可置信与崇拜。
在阮茉推门走入办公室那一刻,激动到达了鼎峰。
那真的是一张难度系数极大的卷子,出卷老师的评估最高分也仅在190分,满分200。现如今却有学生不仅能给做出满分,每一道基因计算题还能给出三种不同的解题思路。
老师们都惊呆了!
带队老师温和问阮茉,她愿意代表学校,出征国家以及国际的竞赛么?
“我……”阮茉的心脏噗噗跳,她看着不远处的周子川和梁闻等人,还有很多很多她无数次伫立在理科部光荣榜下眺望过照片的主人。
被压藏在心底那抹对理科的热爱之火,再一次灼烧了起来。
周子珩一年四季都在出差,留在家里的日子屈指可数。
来年二月初,圣诺斯汀高中在国际赛场上,再一次卫冕竞赛冠军。
阮茉瞬间和周子川以及梁闻他们熟络了很多。
“子川,你哥这个小妹妹,可真的很厉害啊!”梁闻看着阮茉站在实验台前专心致志研究样本的模样,眼底全都是赞许。
周子川:“你不会想追阮茉?”
梁闻居然毫不遮掩对阮茉的喜爱,架着势在必得的勇气,
“那天她抱着一摞书,第一次闯入我的视线里时,”
“我感觉我的世界就全部是她了!”
周子川不语,他似乎是想劝住好友。
然而却为时已晚。
梁闻跟舞蹈系中国古典舞的阮茉表白、又被拒的事情在圣诺斯汀又是一阵沸沸扬扬。大小姐拉着程家小小姐就跑去了天台,风度全失,一脚踹在了水泥石桩上。
“阮茉是不是有毛病!!!”
周子琪喜欢梁闻这事儿,也不是秘密。梁闻高一时就拒绝了周子琪的示爱,周子琪那个时候哭的很惨,却一直还幻想梁闻只是以学业为主不愿意谈恋爱浪费时间。
却没想到,梁闻跟阮茉表白了。
周子琪蹲在地上哭,又开始想要弄死阮茉。
她回来后,所有卡都被限制额度,出行也被限制范围。就是因为周子珩在明着暗着保护阮茉,为了防着她。
程家小小姐也沉默了,她们怎么才能搞掉阮茉这个眼中钉呢?周子琪身边仍然有一大圈巴结她的少爷小姐。突然,就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男生挑了挑眉,出声道,
“我能想到一个办法……”
周子琪:“你说!”
男生:“找人打阮茉一顿。”
周子琪:“……”
“怎么打?”
男生:“花钱。”
“找市井混混。”
周子琪终于按捺不住了,翻白眼,
“呸!”
“我现在哪儿还有钱啊!林苏你能不能靠谱点儿!!!一天到晚你就知道要钱要钱要钱!我都没钱了!我的圈子爱跟不跟!不跟你退出!”
叫林苏的男生无奈一举手,
“行行行,那这条路不通――”
程家小小姐站在天台前,面对着风,目光往几十米下的平地面望着。
“……子琪。”程家小小姐看到了什么,忽然轻声开口。
周子琪:“啊?”
程家小小姐顿了顿嗓子:“那个阮茉……”
周子琪:“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程家小小姐打断她。
伸出手,往楼下一指,
“她不是你哥养的金丝雀么?”
周子琪虽然认梁闻表白阮茉这件事实。
但她从来都不觉得阮茉会回应梁同学。
她们私底下都称阮茉是周子珩养的小情人儿。
周子琪:“啊,是啊……”
周子琪起身,走了过去。
也趴在了天台上。
程家小小姐:“那这个阮茉,和周子川同学又走得那么近……嗯?我的琪琪大小姐?”
……
*
周子珩出差的日子里,阮茉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仿佛回到了还没来到上京城的时候,她可以不用跳舞,可以每天穿着白色实验服,将笔直的长发扎得高高挑,戴上防护镜站在实验台前专心致志享受生化实验。
周子川给她保驾护航,周子川也对她很好,他还邀请过阮茉去三支的府邸玩。阮茉几乎都快把对哥哥的承诺抛到了脑后去,放了学直奔周子川的府邸,一泡就是整个双休周末。
她大约是有些忘形了,还大大方方与周子川的母亲打招呼。周子川的母亲是周子珩扶持上位,本是无名无份的。周三夫人是真的敬畏周子珩,看着阮茉和自家儿子玩的那么好,她连声叹息,不知道该如何去劝阻。
“阮小姐,你不该跟子川走得那么近。”
“你不该的,你是周先生的人,所以你不应该……”
忘形的阮茉,却根本听不进去那句“金丝雀”。
“伯母。”阮茉皱着眉回周三夫人,
“我和子川是正常的朋友。”
“……”
“况且,”阮茉微微一笑,像是安抚她放心,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周先生的金丝雀。”
“……”
“……”
“……”
周三夫人凝噎。
末了,她说不出来其余的话。
最终,只能摇了摇头。
“唉……”
……
十二月底,周子珩回国。
回国当天,上京城突然横空而出一件重量级的爆炸新闻――
【周氏二少爷周子川和圣诺斯汀校花阮茉,】
【坠入爱河!】
第9章
信息在上京城爆炸的时候,阮茉还在练功。
穿着白色的裤袜,淡粉色练功紧身服,蝴蝶骨裸/露,那天天色阴沉,只有细微的光线从舞蹈室的窗帘里透过,落在弯腰的身影上。
是先传闻周子川上课上到一半,突然被带走。
阮茉那个时候跟周子川关系已经很好了,紧接着手机里就是铺天盖地她和周子川在一起做实验的亲昵照片。
照片拍得可真艳/骨啊!
调色,打光,选角度,都是相当专业。乍那么一看,阮茉都以为自己真的是在跟周子川谈恋爱了。
坠入爱河。
阮茉收了手机,站在走廊的窗户边,稍微开了点儿玻璃。霎时冷风就从缝隙刺入,冲着她的脸庞,飞起落在额角两侧的几根发丝。
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很快鼻尖就被吹红。不断有同学从身后经过,却没有人上前去制止她的行为。
因为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着今天的新闻。
“她跟周子川……”
“可她不是周子川他哥哥的那个啥嘛……”
“天啊!是哥哥养的金丝雀,却出轨弟弟。这、这真的是我可以听到的吗?”
“啧――好刺激!好像在看言情小说哦!好想知道后续!”
“后什么续,周家可能准许出轨这种丑闻发生吗?你没看到周子川都被带走了。据说是周先生他们家的人,直接从课堂上带走的。”
“上午第一节 课都没上完……”
“……”
阮茉去专业老师那里请了半个下午的假,借用了学校里的网络教室。那个拍照给媒体曝光照片的人大概是傻逼,连底图的源代码都没有给修理干净。
出了网络教室,已经是下午放学的时间。圣诺斯汀艺术部没有晚自习,五点半学生们就放学。
天空开始飘雪。
鹅毛般的雪绒,被风到处乱吹。阮茉走了两步,便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了周家的私家车。
来接她的却不是周雾。
公路上的雪越来越多,不一会儿跨河大桥就积了一层厚厚的初雪。阮茉的意识随着不断往后飞去的雪花也飘远了一会儿,等到回过神来,车已经开入了上京南的郊区。
司机将阮茉送到了中央府邸。
有佣人熟练的上前来接过阮茉的包,以及给她撑开伞。楼梯上的积雪也被用融雪盐抹平。阮茉的雪地靴踩着一节一节的阶梯,心脏莫名漏跳了半拍。
她还在想,要如何与周子珩说桃色花边的这件事。
她知道这是被人搞了,她也相信哥哥会明白她和周子川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所以推门的前一秒,她都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
甚至还在想一想,晚上可不可以让厨房多炖一份奶油蘑菇汤,上面的酥皮要脆一些。
扶手下压。
砰――!
“……”
皮带甩过空气的声音犹如一把淬了火/药的枪,击穿了冷风,扬起,刀劈落下。
砸在了肌肤上。
一声“闷哼”响,抓着凳子往后倒退,凳子腿往后擦,又惯性往前冲回去一截。
血的味道瞬间在鼻尖炸开。
阮茉抓着扶手的手指都忘记了收回,执行家法的人用鞭子抽打周子川脊梁骨那一刻,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周子川死死咬着牙齿,握着凳腿的手指都快要掐进去了。
良久,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一楼大厅里全都是人。
周二叔一支,周三叔一支,一些周氏老一辈的人也都过来了。大家听到开门声,目光齐刷刷往阮茉的方向看去。
沙发的最中央――
周子珩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
穿着纯黑色的西服,里面的衬衣也是深色。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
目光如一支利箭,“唰――”射/向阮茉。
周三夫人哭得眼泡红肿,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新闻大肆公开她的儿子和阮小姐之间的负面消息。周家不允许小孩早恋,这个不近人情的古板刻薄规矩却没被周子珩给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