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眼还跪在那边的周二叔周子琪。
道,
“是发生了什么吗?”
“……”
阮茉咬了一下嘴唇。
周子珩:“你急匆匆让周助理带你过来找我,时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所以需要我这个当家人,亲自上场处理?”
他就像是一个研究学者、大学教授,正在斯斯文文答疑着面前有不懂问题的学生。
谦润公子,温润儒雅。
阮茉其实是紧张透了的。
她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快速跳动,手指捏着裙摆,在看到周子珩剁了周二叔的手指那一刻,她几乎是都要放弃了想要说出口的那份心思。
可就是那一刻。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阮茉心中突然一阵冲动。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变缓慢跳动,思路也都在那一瞬间重新找回。阮茉的眼睛明显再一次沉稳。周子珩饶有趣味看着这个完全超出十五岁年龄段冷静的小女孩。
她张了张嘴,在思量,第一句话该如何说。
这时,跪在地上的大小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声哭泣,满脸泪痕,哭着抢先开了口,
“是她先倒我头发上红酒的!!!”
周子琪歇斯底里,豁出去了,不顾父亲的阻拦,伸手指向了阮茉,
“子珩哥哥!明明是她先欺负的我!!!”
“子琪!!!”
“爸爸!就是阮茉先欺负的我!”周子琪抓了把头顶上被红酒侵蚀过的长发,酒精已经蒸发掉了,剩下蒸馏过后的红葡萄液,粘腻又难缠。
哭诉道,
“我在宴会现场好端端坐着,是她像疯子般拿过一瓶红酒,就这么直接倒在了我的头发上!”
“都有监控!都可以看到!现场也有直播!所有人都是人证!她还想要打我!想要扇我巴掌!!!”
周子琪说完,就跪坐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身后的周二爷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压着断指上的血,大气不敢喘一口。
现场指控,那可真的不是能够欺骗过去的了。
周子琪说的惨淡,她身上的红酒液也称得上为证据十足。似乎并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可以将这件事扭转,扭转成阮茉受到了更大的委屈。
周子珩转过头来看着阮茉,淡淡地道,
“是这样吗?”
阮茉也很平静了,她点了一下头,承认道,
“是这样的,周先生。”
周子琪:“她就是个神经病!!!”
周子珩一抬手,瞬间就上来保镖,控制住了大小姐的猖狂。
周子珩问阮茉:“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你拿着一瓶红酒倒在了子琪的头发上,应该不会是只为了寻找乐趣。”
“……”
阮茉静了静。
凝视着周子珩的眼睛。
然后,没有一丝的慌张。
一字一句,淡定开口,
“因为周小姐――仗势欺人!”
……
……
……
说罢,阮茉便弯下了腰,纤细的胳膊裹着右腿方向上的裙摆布料。
那块绒布被缓缓拉了上去,露出了藕段似洁白修长的小腿。布料逐渐向上,渐渐露出了上面的膝盖处。
在那白皙的膝盖间,一道棕褐色的疤痕,醒目地蜿蜒在她的骨缝结合处。
狰狞,怒发,就像是一个寄生物匍匐在那里,与那素白的肌肤,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看一眼,都会让人觉得疼。
阮茉扯着裙摆,低着头。
声音柔弱、楚楚可怜地道,
“周小姐仗势欺人,在我经常散步的花园里挖了坑,还盖上了枯草枝叶。”
“我跌了进去,然后把膝盖给摔烂了。”
“这么长时间,走路一直都在疼。”
“一直,都没好。”
“……”
第5章
大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一团怒气全部霎时间飞灰湮灭,她被人控制着,眼神慌乱。
很快,她失声道,
“我没有――”
周子琪不敢相信,因为那天她明明看到阮茉摔倒的并没有那么严重。甚至事后她还专门去问了私家医院的那位为阮茉检查伤口的医生,医生明明说没有大碍的!
可为什么突然!就严重成了这样!
周子琪迷茫,阮茉这边就已经重新抬起了头,依旧用手挽着裙子,让那狰狞的伤疤暴露在所有人都视线之中。
周子珩俯身,亲自弯腰,伸出手,按在了阮茉的膝盖骨上。
他的手指温暖,又有些粗糙,可能是常年处于血雨腥风握住一些草菅人命的东西,指腹的磨砂颗粒感相当严重。
但却真的很温暖。
阮茉身子轻颤了一下。
像是一把烙铁,击打在了她的胸口上,心脏噗通噗通跳。
生怕他看出来些什么。
“很疼?”周子珩问。
阮茉咬着嘴唇。
大小姐的狡辩在她耳边,阮茉提着裙摆,沉默了半天。
似乎是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地开口道,
“疼……”
那真的太像一只受过伤的小猫咪了。
暴雨天,被冰冷的雨淋湿了的小奶猫,身上还带有受伤的血痕,瘦弱孤苦地躲在角落里。
没人过来给她伸一把手,满世界都是苍凉。
让人越看越像是想把她抱入怀中,好生安慰。
周子珩抚着她的膝盖,又问道,
“这些日子在周家,还受过什么对待。”
还受过什么对待?
阮茉动了动嘴唇,她不看周子琪,似乎是犹豫了半分,犹豫着究竟敢不敢说。
周子珩:“你直说。”
“……”
胸口吊着的石头落下。
阮茉这才开了口,
“我感冒了,发了好些天的烧。”
“因为我的裙子、衣服,都被周小姐给偷偷剪烂了。”
“……”
“我去找周家后山医院的医生,医生不给我开药。他说因为药没了,可明明我还在柜台上看到了那些我需要的消肿膏。”
阮茉说着说着,还掉落下两串眼泪,越说越委屈,仿佛真的受到了天大的不公和屈辱,
“所以我只能问周助理要的退烧药,我不知道到底是为何得罪了周小姐,之前我真的没有跟她有过任何的交集,可衣服却被这么剪破了。我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膝盖也还在疼,医生不给我开药,我才生气,才起了坏心思,想要去报复周小姐。”
“对不起周先生,是我不该那么冲动,可是、可是……”
――
周子琪终于反应了过来。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啊!
大小姐瞠目,简直不敢相信!她再一次抬起胳膊,指着阮茉,撕心裂肺,呼喊道,
“你胡说八道――”
“你坏了一件衣服,还能就没衣服穿了?周家给了你多少衣服?我就剪了你那么一件!你就不能穿别的衣服?非得穿那么一件破碎的衣服出去冻感冒,妈的阮茉你绝对是故意的,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子珩哥!我绝对没有害阮茉生病发烧的意思!家里那么多衣服,她怎么就非得穿那件碎掉了的――”
大小姐歇斯底里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想要将阮茉这个谎话精给公布于众。
是啊,周家那么多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堆。
阮茉又为什么只穿那一身被剪碎了的衣服呢?
周先生应当是一个明白的人。
周子珩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对面愤怒的周子琪。
忽然,眸子中划过了一丝冷冽。
瞬间,周子琪惊吓到了。
还想要继续嘶喊的话语,全部都消失在了嗓子之下。
周子珩收回了抚摸着阮茉膝盖的手,裙摆坠落。周子珩抬头看了看阮茉,目光说不出来有任何的情绪,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阮茉被她看得背后又是一阵发凉,心脏微微又往上一紧。
她眨了一下眼睛,残留在眼尾的泪珠,滚落而下。
砸在了肩膀上,晕染了墨绿色的布料。
她楚楚可怜,无助又软弱,身子颤抖,轻轻摇着头。
嗓音里含了沙哑。
“我没有欺骗您……”
周子珩抬了一下手。
“周雾。”
周助理上前一步:“在!”
周子珩重新倚靠回座椅靠背,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
眼睛一眯,
“把那天给阮小姐看病的医生,找过来。”
“……”
“……”
“……”
周雾一个电话,不出三分钟,那医生就被绑着进来了。
也不知道一路上绑他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进密室后,见到周先生的第一眼,医生看到阮茉也站在那里,瞬间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手还被扳在身后,扑通扑通开始磕头。
惊恐求饶。
“周先生,我错了!我错了!!!”
“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知道阮小姐是您府上的人!啊不对――我知道!我知道!但我那个时候――”
医生惶恐,头磕的惊天地泣鬼神。周子珩斜了眼对面跪着的周子琪,手指支在额角。
神色平淡,森严。
“那个时候?”
医生:“我那个时候……”
周子珩:“那个时候,是谁挑唆你?”
医生:“……”
他再也不敢有半点儿隐瞒,面对上周子珩,这个时候,谁还敢再去帮助别人撒谎打掩护?
周先生是什么人?没人能在他的面前说得了谎!
医生重重俯首,认罪道,
“是二小姐!!!”
医生道:“那天阮小姐过来前,二小姐就提前一步找到我――”
“她说如果我给阮茉开止疼消肿的药,就弄死我那生重病的妹妹!!!”
“……”
周家从不养没有把柄的人,周子珩上位时就立下的规矩――
人只有在有把柄于对方的手中,才会心甘情愿没有背叛之心地做事。
虽然这样的规矩,完全没什么人性。
医生的软肋便是他有一个相依为命却身患重病的亲妹妹,周家雇佣医生利用他的精湛医术为周家人保障身体健康,周家给他妹妹提供最充足最优渥的治疗资金以及医疗待遇。
这条规矩在周家不是秘密,所以周子琪也会经常仗着这些利益肆意欺负弱小之人。周子珩常年在外,几乎不太参与周家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大小姐威胁那些被她霸凌过的人,绝对不准将她做的坏事说出去!
现如今――一下子捅破了这么道口子!
周大小姐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一时间,周围坐着的其他家族的当家人,都在私底下窃窃交流。
――“前阵子,程家的三小姐不就被周小姐给欺负了?”
――“是的,只是程淮书不在,程淮语被周子琪威胁,也就没敢说。”
――“再往前,去年那个黎家的掌上明珠,不也被……”
“……”
那一刻,墙倒众人推。
明白人一眼就看出,从周子珩看向阮茉受伤的膝盖那一刻起,整个局势就已经全盘逆转!用脚趾头想也是,阮茉虽然像是周子珩养在深院中的金丝雀,可那也实实在在是周子珩让带回家的!
周先生的人,又岂是他人可动!
也就周大小姐还没看出来,听着周围纷纷嚷嚷的降罪声,周子琪彻底知道自己败北了。
她彻底变得惊慌失措,连阮茉是否在算计她都忘记了去计较,因为她更加害怕周子珩,这个她血缘关系的堂哥,血从来都不浓于水,周子珩那是什么人?她根本承受不了他的手段!
“哥!子珩哥!”
周子琪跪倒在地,挣扎着,势气全散,惧怕地求饶,
“对不起子珩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周子珩微笑地看着周子琪。
她身后的周二叔,早就没了神魂,今天本来在密室的会议,就是来处决周二叔的。这下更好了,他的宝贝女儿又给他添了一笔罪名。
周子珩抬头,看了眼周二叔。
语气平淡又温和地道,
“二叔。”
“……”
“子琪表现得真不错。”
“……”
周二叔捂着还在流鲜血的手指,匍匐着,痛哭流涕,彻底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
周子珩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终于招了一下手,像是已经乏了,让周雾过来。
转头那一刻,他的目光与立在椅子旁边的阮茉对视上。
被注视了那么一眼。
阮茉瞬间心脏都给提了起来――
永不见底的深渊,像是能吞噬一切都黑洞,没有一丝秘密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秘密被发现了吗?
阮茉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这一刻,她实在是太紧张了。
但。
阮茉悄无声息吸了口气。
对着周子珩,露出一个很镇定的微笑。
周子珩凝视着她。
那一秒钟,时间仿佛真的被拉长了,无尽延伸,周助理走得很慢,周围的光阴似乎也都变得极为缓慢。目光交接,那是他们第一次的近距离对视。
尔后,周子珩突然轻微一挑眉。
也对阮茉笑了一下。
“……”
周助理终于赶了过来,结束了这场漫长又短暂的目光相对。
周子珩对周雾淡淡地说道,
“周助理。”
周雾:“在!”
周子珩:“去安排一下二叔他们离开上京城的事情吧。”
“……”
“……”
“……”
话音刚落。
门被推开。
一群穿着黑色风衣的周家保镖,瞬间拖拽着周二叔父女,利落带了出去。
周子琪的哭喊声逐渐消失在了门外的长廊之后。
“子珩哥哥,对不起,请不要赶我父亲离开上京城,求求了――”
砰――
大门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