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似月无法,低头吃了起来。
她吃得很快,囫囵吞咽着,没尝出味儿。
谭阳皱眉:“鸡汤太烫,会损伤口腔黏膜,当心说不出话。”
松似月只好放慢速度。
谭阳看她埋头小心翼翼的样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怎么?不相信我的专业?”
“相信,怎么会不相信?”松似月勉强笑了笑。
谭阳叹了口气,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谭阳放下筷子,松似月已经撑着下巴在等他了。
他伸手去拿纸巾盒,松似月抢先拿了递给他。
谭阳道了谢,擦完嘴才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几页纸递给松似月。
松似月翻了翻,都是专业术语,她看不明白。
谭阳于是说:“记得上次我给你说,我国外有朋友是植物人护理专家吗?”
松似月点头:“我记得。”
“阿姨的各项指标他已经看过了,醒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真的?”松似月眼睛一下瞪圆了。
“真的,”谭阳点头,“我这段时间经常过来看阿姨,就是为了搜集指标,还有这次手术,我有了新发现。”
“什么发现?”松似月一刻也等不了了。
谭阳对医学的严谨,以及和病人家属谈话的谨慎让松似月的心跟着急躁起来。
“你别着急,”谭阳说,“手术中,我发现阿姨对疼痛的反应很剧烈,并且能做出非常轻微的反应。”
“什么意思?”叶喜对疼痛感知剧烈,松似月有点兴奋,可兴奋过后心就揪了起来:“我妈妈手术没打麻药吗?”
谭阳被她的话弄得愣了一下:“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那她的反应是什么?手指会动?”
“少看那些无脑电视剧,”谭阳说,“植物人清醒是一个缓慢而复杂的过程,一般不会先动手指。”
“那先动哪里?”松似月迫不及待。
谭阳伸出手指,点了点松似月:“眼睛。”
第87章 危机
松似月大喜:“你的意思是,我妈妈醒了?”
谭阳点头又摇头。
松似月着急不已:“到底怎么回事?”
谭阳于是说:“不一定,手术中她能用眼睛对刺激进行回应。但昨天在ICU我又进行了观察,发现她又对刺激没有反应了。”
松似月知道,谭阳一定有了结论,否则不会这么正式跟自己谈,她于是说:“我有心理准备,谭医生你有话请直说。”
谭阳于是点头,说:“那好,我就直接告诉你我的判断,我跟国外的那个朋友沟通过了,阿姨这种情况只能靠外部刺激唤醒肌体。”
松似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声音也跟着抖动起来:“你的意思是,想要唤醒她,只能不断折磨她的身体,让她感受到疼痛?”
谭阳搓了搓脸颊:“如果你愿意试一试的话,我可以联系我那个朋友过来做一次会诊,当然你还可以拒绝。毕竟这种治疗方式,这在我们国家还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国外也还在实验阶段。”
谭阳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把松似月泼了个透心凉。
怎么可能?她怎么忍心?
松似月根本不用去想,单从谭阳的犹豫的眼神中,就能感受到那种治疗方式是多么的痛苦。
“你可以考虑一下,”谭阳继续说,“即使她能完全清醒过来,康复过程也是漫长而煎熬的。毕竟躺了两年,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萎缩,想恢复成正常人的状态,不是那么容易。”
松似月点了点头:“我再想想。”
“好。”谭阳说。***
从食堂回来,松似月一直愁眉不展。
顾之舟开完会议后,亲自过来接她,当时松似月正坐在病床边握着叶喜苍白的手。
这两天她不仅熬红了眼,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
顾之舟甚至觉得她盖上被子往那里一躺下,那气若游丝的样儿,比叶喜还像植物人。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松似月说,“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情况怎么样?”顾之舟,把大衣递给顾管家。
“姑爷放心,我妹妹的病已经稳定了……”叶琼搓着手讨好地抢上一步跟顾之舟搭话,被顾管家抓着胳膊给拖了出去。
“吃饭没有?”顾之舟走到松似月身后,大手搭在她薄消的肩背上。
“我吃过了,你呢?”松似月松开叶喜的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我在公司吃的,你吃的什么?”
“谭医生带我去食堂吃的鸡汤面,”病床边只有一个位置,松似月站起身,推着顾之舟去沙发上坐。
她这样坦诚,顾之舟心里有点吃味,但也不好说什么。
“你不要误会,他是给我说妈妈病情。”
松似月想给顾之舟倒水,被顾之舟拦了:“我不口渴,你接着说,岳母的病情怎么样?”
松似月看了看病床上的叶喜:“咱们边走边说。”
顾之舟也跟着站起来:“好。”
“小月,姑爷,这就走了?”叶琼不死心,还想跟上来,顾管家门神一样把她挡了个结实。
电梯里没别人,松似月便将谭阳告诉她的话原原本本给顾之舟说了。
末了她说:“我知道妈妈或许也想早一点醒来,但我接受不了这样的方式。”
“岳母不会怪你,”顾之舟摸了摸她的发顶,“这样的治疗方式太不人道,国内不会允许的。”
临江的夜晚太美了。
璀璨的夜景像无数闪烁的星辰。
顾之舟单臂搂着她,松似月就觉得无比的安心,仿佛天塌下来也毫无畏惧。
回到别墅已经是深夜了。
松似月连熬了两天,冲进浴室随便洗了洗就上床休息了。
她这一夜睡得太瓷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9点了。
顾之舟没走,但已经换好了西装,双腿交叠坐在小几旁喝咖啡。
从接管顾氏集团以来,顾之舟一向勤勉。除了晚上做狠了松似月,才会不上班。
然而昨天晚上,两人只是相拥而眠,并没有什么旖旎:“怎么还没去上班?”
松似月揉了揉眼睛。
“醒了?”顾之舟跟着站起来。
为所欲为
松似月胳膊搭在眼睛上,闷声「嗯」了一声。
锦缎一样丝滑藕臂和奶白的肩背就那么暴露在顾之舟眼前。
她有轻微的起床气,以前在家娇养出来的毛病,两年前父母接连出事,她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那些娇气的任性小脾气,瞬间烟消云散。
现在被顾之舟惯着,那些小毛病竟然有了卷土重来的苗头。
是好的预兆。顾之舟愉快地想。
他伸手把她的漆黑如瀑的黑发捞起来:“想睡就再睡一会儿,不着急。”
松似月摇头:“我要先去医院看看妈妈,下午还要去舞团,下周还有演出。”
“忙人!”顾之舟在她额头亲了亲。
他爱死了松似月刚睡醒的模样。
松松软软的,每一个慵懒的眼神,都像邀请和暗示,暗示自己可以自由驰骋,为所欲为。
顾之舟大手摩挲着松似月的脸颊,从来没有觉得出门工作竟然这么困难。
两人接了个轻柔又缠绵的吻。
鼻尖蹭着鼻尖,松似月轻轻地说:“去上班吧,路上小心点。”
顾之舟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搂着松似月的不松反紧。
松似月失笑:“怎么?舍不得我?”
顾之舟吻着她的耳垂,鼻息蹭在她的颈窝,声音又低又磁地「嗯」了一声。
左不言焦急地在大厅踱步。
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两个月以前就定下来的,眼看时间一分过去,二楼主卧的房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又过了好一会儿,顾之舟才一边整理袖扣一边走下楼来。
脸上没什么表情。
久居上位,让他不笑的时候,自带无法靠近的威仪态。
看起来像是兴致不高,然而只有一只跟着他的左不言能读懂。
顾之舟此刻的神情分明是欲求不满。
“老板,离人港改造的那份文件,您给夫人签字了吗?”左不言小心翼翼上前一步。
顾之舟整了整领带:“没有。”
“没有?”左不言一惊讶,“没有夫人的签字,董事会那帮人您怎么说服啊?”
第88章 赤脚跑下楼
“离人港是夫人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顾之舟沉声说道。
“可是,公司现在正面临危机,没有离人港咱们要怎么渡过这次危机?”
顾之舟长腿已经迈了出去:“那是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顾长海虽然被顾之舟赶出了公司,但他还是股东,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发言权。
顾之威从警察局把他接回去之后,顾长海拖着病体接连拜访了好些个股东。
他以退为进,说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儿子,煽动那些股东退股。
大量股东退出,顾之舟没有那么充足的现金流,又不想让对家公司购买股份,事情就陷入了僵局。
今天的会议,本来就是为了安抚这些要退出的股东的。
如果顾之舟愿意接受离人港项目。
那么大一笔现金涌入,顾之舟面前的困境将会迎刃而解。
可是他不愿意接受。
左不言忧心忡忡跟在顾之舟身后出了门。
松似月手里拿着顾之舟的腕表,赤脚跑下楼梯正好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
叶喜脱离危险后,谭阳还是每天过来查房。
那天两人谈过之后,他没再提给叶喜治疗的事情。
都是做儿女的,他完全能感同身受松似月的舍不得。
松似月也在暗中观察。
叶琼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转了性,照顾叶喜非常尽心尽力。
叶喜一直躺着,为了不长痱子,每天都必须翻身、擦洗和按摩。
这些都是体力活,叶琼从来不假手于人。
别说顾管家,就是松似月要搭手她都不同意。
尽管手法熟练,可每次伺候完叶喜,叶琼都是一头脸的汗。
血浓于水,松似月很难不动容。
但两年前,叶琼但所作做所为又实在太恶心人,松似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原谅她。
这天,叶琼照例给叶喜擦洗身体。
松似月跟顾管家在外间等着。
顾管家问松似月:“少奶奶,您姨妈可真是不容易。”
“怎么了?”松似月问
顾管家看了里间一眼,小声说道:“少奶奶,我按照少爷的吩咐,全天都不离开亲家夫人,我担心您姨妈身体吃不消。于是劝她晚上回去休息,她一开始不愿意离开,可休息室只有一张床,我睡了她便没有地方睡,于是晚上就走了。有一天我下楼买东西,竟然发现她拖着行李箱,蜷缩在一楼的大厅里。”
“这么说,她没有固定住所?”松似月问。
“是的,”顾管家点头,“不仅没有住处,她的经济也拮据得很,每次我问她吃饭没有,她都说吃过了,其实是在就外面的直饮水吃干馒头。”
“吩咐一下厨房,以后给你送饭的时候,给她也带一份。”松似月说。
“我已经吩咐了但她不肯,每次都说自己吃过了。”顾管家语气有点无奈。
“我知道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原来也是这样。”松似月说。
顾管家心地善良,又不清楚叶琼之前的所作所为,于是说:“只有您劝劝她,长期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您看这段时间她都瘦了,真是可怜……”
松似月认真回忆了一下,叶琼好像真的比刚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我明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少奶奶您这话可就折煞我了,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情。”
正在这时候,叶琼擦着额头的汗水走了出来,看到松似月她有点诧异:“小月,你怎么还没有走?下午没有排练吗?”
松似月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时间还早,这段时间你照顾我妈辛苦了,我请你吃顿饭吧?”
叶琼受宠若惊,搓着手:“小月,你这是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我照顾妹妹不是应该的嘛!”
“不方便就算了。”松似月说。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我除了照顾妹妹,也没什么事,”叶琼生怕松似月反悔,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好好,那小月你等等我,我换身衣裳。”
松似月点头。
叶琼于是去里间的行李箱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竟然去洗手间换。
她出来得很快,衣服的款式老旧,在行李箱里压着,皱巴巴,不是很体面。
她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小月,我们去哪里吃饭?要是高级的餐厅我这衣服……”
“没事,”松似月说,“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吃什么都行。”松似月面无表情往外走。
叶琼小跑跟了上来,语气有点讨好:“那个,小月要不吃烤鸭吧?”
松似月小时候很喜欢吃烤鸭。
她鼻子有点发酸:“行。”
叶琼欢天喜地跟在松似月后面。
松似月上次买的车已经提了,叶琼「啧啧」两声,围着车转了一圈:“这是姑爷送给你的?”
“我自己买的。”车钱松似月存进了顾之舟给她的那张卡里,她把卡收了起来,没打算再用。
“你呀,”叶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别怪姨妈多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顾家这么有钱,你不花难道等别的女人来花?再说,你看姑爷一表人才,外面花花世界……”
松似月不想听这个,发动了汽车。
叶琼还在喋喋不休:“你心地善良,心思单纯,可不知道外面那些女人坏得很,不要名分只认钱……”
“之舟不是那样的人。”松似月打断了叶琼的话。
“那是……那是……”叶琼眼看松似月面色冷了下来,不敢再多说。
两人来到餐厅,松似月让叶琼点菜。
叶琼拿了菜单,点的却都是松似月小时候喜欢吃的。
松似月别过目光,不去看叶琼的眼睛。
两个人的菜上得很快,叶琼一个劲给松似月包烤鸭:“小月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吃姨妈包的烤鸭,说是幸福的味道。”
松似月怎么会不记得。
叶琼跟叶喜虽然是亲姐妹。
可两人的脾气秉性天差地别。
叶喜性子安静沉着,从小成绩优异,嫁给显赫的松家当了锦衣玉食的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