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我从未——归渔【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0 17:16:40

  或许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方妙瑜呆呆地、失魂落魄地看着他的背影,少顷,再也伪装不下去,朝着反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
  走了几步,像是急于发泄什么,又变成了跑。
  傅时煦不再迟疑,急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找她”,转眼就没了人影。
  原本平静的夜晚变故横生,只剩云畔一个人还留在原地。
  她的外套还抱在怀里,却感觉不到冷,视线追逐着空荡荡的街景,几秒之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其中一个方向狂奔。
  冷风倒灌进她的毛衣领口,像刀刃,把皮肤刮得生疼,云畔却全然顾不上,只是竭尽全力地向前奔跑。
  她的身体素质本身就不好,没多久就头晕眼花,却仍然不肯停下。
  就这么一路跑出美食街,车水马龙的路上,隔着一道斑马线,那个熟悉的黑色背影总算重新回到视野里。
  生怕他走远,云畔在亮着的红灯里快步踩上斑马线。
  耳边一时之间充斥着急刹车和喇叭声,伴随着偶尔几句高低起伏的骂声,她置若罔闻,依然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横穿一条马路之后,终于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追上了周唯璨。
  没有上前叫住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云畔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换作从前,她一定会被发现的,可是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毫无察觉。
  就这么走完了两条街,路过工商银行的时候,周唯璨停下脚步。
  云畔气喘吁吁地踮起脚尖眺望,隔着玻璃,看见他走向其中一台ATM自助机。
  没过多久,他取了一沓钱,随手塞到长裤口袋里,转身出来。
  这么晚了,取钱做什么?他又要去哪里?
  云畔满腹疑问,不过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不知不觉间,周唯璨竟然走到了第二人民医院门口。
  这里似乎就是终点站了。
  人来人往的马路,他定定站在医院大门的围栏外面,黑色毛衣似乎要融化在浓郁夜色里。
  一路跟到这里,云畔累到差点站不住,还没等她喘口气,就看到周唯璨面前多出一个人。
  ――是一个身量中等,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上裹着破旧的棉大衣,后背微微佝偻,是从医院里面走出来的。
  云畔不知道他是谁,只看到周唯璨把刚才取出来的那些钱掏出来,递给了他。
  月色照亮厚厚的纸币轮廓,是不同颜色,有零有整的一大把。
  应该是全部取出来了,连零头都没留下。
  男人没有半分推脱,熟练地收下,紧接着就要转身回去,连一句话都没说。
  而周唯璨站在原地,背影孤孤单单。
  蓦地,他快步跟过去,开口说了句什么。
  声音很轻,云畔听不见,却也来不及去想,因为下一秒,男人像是被他激怒了似的,猛地抬手,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眼睁睁看着他被打得侧过脸去,云畔只觉呼吸骤停,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
  打完之后犹未解恨,男人狠狠瞪着他,提高了音量,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你没脸进去,她也不想见你!我们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会摊上你这只喂不熟的白眼狼?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男人又把那只手在脏兮兮的棉衣上使劲蹭了蹭,这才头也不回地进了医院。
  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周唯璨的父亲。
  可是天底下怎么会有一个父亲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
  云畔感到迷茫、无措、心疼、愤懑,层层叠加的情绪像火山爆发,沉甸甸地堵在她胸口,无处发泄。
  而视线之内的那个人已经转过身来,无所谓地擦了擦渗血的嘴角。
  她躲闪不及,直直撞进他眼底。
  少顷,周唯璨看清楚她的模样,神色诧异,似乎正在用眼神无声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畔大脑宕机,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要编出怎样完美无缺的谎言才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理由。
  事实上周唯璨并没有心情理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风,云畔被吹得清醒了少许,看着他走进前面一家便利店。
  没敢再跟进去,她老老实实地站在路边,不多时,便看到他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推门出来。
  他站在便利店门外的垃圾桶旁边,拧开瓶盖把水灌进嘴里,漱完口后,又弯腰吐进垃圾桶里。
  云畔看到了。他吐出来的水里混着血丝。
  那一巴掌的确半点没留情。
  就这么吐了几口血水,周唯璨扶着垃圾桶边缘,慢吞吞地站起来,随手擦了擦嘴角,就要往前走。
  云畔终于忍不住,小跑几步跟上去,指着医院旁边的药店问:“不去买药吗?还有,你这个得冰敷吧,否则不容易消――”
  周唯璨打断她,“一点小伤,不至于。”
  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云畔没放弃,“不去药店处理一下的话,你明天肿着半张脸出门也很奇怪吧?”
  他却反问,“奇不奇怪,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和初见时类似的,隐隐不耐烦的语气。
  意识到他心情不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云畔默默走在他身边,没有再开口。
  街道寂寥空旷,无声无息间,他们已经将那幢医院大楼甩出很远。
  行至分岔路口,周唯璨终于开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你要是闲着无聊,就去看那些睡在路边的乞丐吧,附近天桥底下有很多,比看我有意思。”
  不待她回答,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别再跟着我。”
  天空没有下雨,云畔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被淋湿了。
  他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静静地站在路口,看着他走远。
  刚刚橘色路灯照亮他眼底的须臾,他意识到了吗?
  他看起来很脆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烧成一把飞灰,永永远远地消失不见。
  周唯璨怎么可能这么迷人。站在阴影里抽烟的动作迷人,对她爱答不理的神态迷人,就连难得流露出来的痛苦也迷人。
  云畔想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或者她原本就有隐藏的受虐倾向,一颗心不讲道理地向他偏沉,挣扎无用。
  沥青路面上有几辆私家车疾驰而过,刺眼的白灯亮起,她不舒服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街角。
  只剩零星月光,陪她赖着不走。
  周唯璨应该是月亮。
  尽管裹满黑色污浊,尽管表层残破不堪,也仍然是月亮。
第17章 清醒梦
  云畔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方妙瑜还没回来。
  打电话也没人接,她放下手机去洗了个澡,等吹干头发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终于收到回电。
  手机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DJ声,方妙瑜很显然是喝多了,含糊不清地说自己晚点回来,让她先睡。
  云畔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声音就换成了傅时煦的。
  他倒是很清醒,挺有礼貌地跟她说不用担心,又说晚点会安全地把方妙瑜送回宿舍。
  挂断电话后,云畔关了灯,在一片漆黑中爬到上铺。
  宿舍里开了空调,很暖和,她数了半天羊还是睡不着,又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翻出那张已经烂熟于心的个人名片。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回宿舍了吗?睡着了吗?
  那一巴掌还疼不疼?伤口有做任何处理吗?心情还是很差吗?
  铺天盖地的疑问占据了她的脑海,连一丝丝空隙都分不出来给别人了。
  云畔很想不管不顾地发送一条好友申请过去,但是她想周唯璨应该不会同意,纠结一番还是作罢。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间教室。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其中一张课桌上。
  电风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耳朵里钻进一片早自习特有的文言文朗诵声,像蚊子嗡嗡叫,吵得她头疼。
  阳光灿烂刺眼,窗外是大片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墨绿色树影层层叠叠,偶尔有光透过树叶罅隙照进来。
  顺着光照的方向,云畔微微偏过头,在自己身边看到了周唯璨。
  他没有跟其他人一起读课文,反而支着下巴,若无其事地在看书。
  视线终于有了焦点,云畔看到他身上黑白相间的高中校服,确信自己在做梦。
  她怎么可能认识高中时的周唯璨。
  那张脸倒是和现在没有变化,兴许是她没见过那时候的他,所以即便在梦里也想象不出来。
  而他手里握着的那本厚厚的书,拥有如黑洞一般的纯色封皮,以及拓印着的英文书名,《The First Three Minutes》。
  没错。就应该是这本才对。
  她慢吞吞地挪过去,刚好读到末尾处的一段话。
  “……很难理解这只不过是一个充满敌意的宇宙中的一小部分,更无法想象宇宙是从一个难以言传的陌生的早期状态演化而来,而又面临着无限冰冷的,亦或是炽热难耐的末日。宇宙愈可理解,也就愈索然无味。”
  宇宙愈可理解,也就愈索然无味。
  这句话代入周唯璨进去似乎也是合理的。
  云畔似懂非懂地读完,刚想继续往下看,书本倏然被人合上。
  抬起头,眼前的人已经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她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这里太无聊了。”周唯璨没有正面回答。
  起身的时候,书包甩过桌洞,将一只黑色水笔晃了出来,骨碌碌滚落在地。
  云畔弯腰捡起来,递过去,而他头也没回,敷衍地接过:“谢谢。”
  笔被抽走了,她的手却还伸在那里,挡住他的去路。
  周唯璨皱了皱眉:“还有事吗?”
  “把我也带走吧。”
  电风扇不转了,读书声消失了,绿色的树叶和刺眼的阳光也不见了,扭曲而混乱的教室里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他还在。
  云畔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像是在寻求认同,“我也觉得这里很无聊。”
  周唯璨闻言,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也没动。
  拿不准他的想法,正当云畔踌躇之际,却听到他问,“你想去哪?”
  只愣了一瞬,她便慢慢靠近,嘴唇贴在他耳边,像在说一个很重要的秘密,“……我想去一个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四季更迭,也没有别人的地方。”
  /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微明,世界雾茫茫的一片,如堕烟海,若明若暗。
  云畔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她也没有任何计划,在床上赖了很久才慢吞吞爬起来洗漱,正准备出去买早餐,宿舍门却被人推开――
  方妙瑜回来了。
  原本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乱糟糟的,脸上的妆也花了,口红掉得干干净净,而她身上披着傅时煦昨晚穿的褐色大衣,眼皮耷拉着,酒似乎还没醒透,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似乎也很嫌弃自己这幅模样,方妙瑜神情萎靡地跟她打了声招呼,便说先去洗澡。
  浴室里很快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云畔随即拿着钥匙出门,准备买两人份的早餐。
  她去了上次那家汤圆店。
  清晨六点半,天才蒙蒙亮,门口已经挤满了排队的人。锅里的水咕噜噜地烧开,冒出袅袅的白烟,随处可见的烟火气。
  云畔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色羊绒大衣,围巾帽子全副武装,全身上下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
  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自己,她回过头,认出来是某节课上的同学,却不想浪费时间交谈,于是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
  男生似乎有些尴尬,但也没厚着脸皮凑上来。
  就在她转头的刹那,却意外瞥见店里某个背影。
  ――周唯璨穿着昨晚那件黑色羽绒服,就背对着她,坐在店里。
  视线稍微偏离几寸,便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陈屹,似乎很头疼的样子,嘴唇一张一合的,正在苦口婆心地跟他说些什么。
  至于具体内容,用头发丝儿都能猜出来,肯定跟方妙瑜有关。
  云畔看不见周唯璨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一贯无动于衷的背影。
  队伍很快就排到她,点单的时候,刚好被起身拿纸巾的陈屹发现。
  两人面对面打了声招呼,云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些心虚。
  大概潜意识里有些担心周唯璨会以为自己是一路跟踪他来到这里的。
  不过那人听到她的声音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于是她又放下心来。
  陈屹无疑是一个很会交际的人,不过打了个招呼而已,眼下就已经热情地挪出旁边座位上的杂物,喊她过去坐。
  云畔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在他旁边落座。
  借着氤氲的雾气,她偷偷看了一眼斜对面的周唯璨。
  伤口的确没有做任何处理,那半边脸颊肿得甚至比昨晚还要厉害,嘴角也有一处撕裂。
  忍不住张了张嘴,她正想说些什么,周唯璨却忽地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云畔一下子就读懂了他的眼神――闭嘴。
  意识到他不想和别人提及自己的私事,她乖乖闭嘴,垂下头去吃碗里的汤圆。
  没有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陈屹清了清嗓子,扭头问她:“那个,方妙瑜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吃饭啊?她现在……怎么样?”
  摸不准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云畔还在思索,又听到他说,“我听说他俩分手了,所以就想问问你具体是什么情况,是闹着玩的还是认真的?还用不用我们再劝劝?”
  是闹着玩的还是认真的,还不都取决于周唯璨一句话。问她有什么用,她也想知道啊。
  心里这么想着,云畔随口敷衍:“我也不太清楚。”
  “你昨晚不是在现场吗?”陈屹有些不解,“而且你跟方妙瑜关系这么好,按理说应该清楚啊。”
  她被问得有点不耐烦,“傅时煦也在现场啊,你怎么不去问他?”
  其实是挺冲的语气,不过云畔拥有一副得天独厚的,纤细柔弱的清纯长相,从小到大身边的男生连和她大声说话都不敢。
  所以陈屹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是自己过分了,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也对,感情的事儿吧,除了当事人,都不太好说。”
  说完又叹了口气,似乎很心累,“关键阿璨也什么都不肯说,不管我们怎么问都是三个字,‘分手了’,想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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