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我从未——归渔【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0 17:16:40

  推开玻璃门的那一瞬,周唯璨抬眼,看到是她,眸光稍顿。
  于是云畔确定了,他真的在这里打工。
  周唯璨的一天二十四小时似乎可以切割成许多部分,逐一填满对应。
  而她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有时不过是躺在床上昼夜不分地虚度而已。
  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原本不应该有交集的。
  店里面积不大,环境整洁,只稀稀落落坐着几桌客人,不过开着空调,所以很暖和。
  云畔找了一张离前台较近的方桌,慢吞吞坐下。
  周唯璨走过来,把菜单放在桌面上,口吻很随意:“欢迎光临。”
  云畔其实并没有想好要吃什么,只好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开了那份菜单,逐页翻看,专心得堪比浏览考试题目。
  手边的糖炒栗子香气扑鼻,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侧脸。
  那通电话还没挂,周唯璨似乎并不避讳她,就站在桌旁,等她点餐的间隙,神情放松地跟人聊天。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随口说:“等我回去再说吧。”
  过了会儿,轻哂道,“电话里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别浪费我时间。”不多时,又强调,“点单呢,就这样吧,先挂了。”
  他们聊了多久,云畔就听了多久,电话里,他们刚刚在讨论一道专业题。
  思绪自然而然地延伸――方妙瑜曾经满脸骄傲地跟她提及,周唯璨是颂南物理系专业第一名,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研究的方向是天体物理。今年大三。高中时曾经跳过级,所以实际年龄只比她大一岁。
  其实方妙瑜还说过很多很多,只是她那个时候并不在意,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现在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更多关于他的细节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唯璨仍旧站在她旁边,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见她抬头,才自然地问:“想点什么?”
  菜单上到底写了什么她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云畔一时语塞,只好指着当前页面随口说:“要一份扬州炒饭,两块糖糕,还有……一罐可口可乐。”
  周唯璨点点头,没有用笔去记,又问,“有没有忌口?”
  阳光明亮的午后,他站在这里,云畔一下子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平时都有哪些忌口,沉默片刻,才思考着说,“不要辣椒。”
  “炒饭本来就没有辣椒。”
  “哦,”脸有些热,她决心把这个环节快速揭过,于是说,“我好像没什么忌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唯璨似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有些突兀地说:“不要葱,对吧。”
  这个“对吧”,完全就是陈述句的口吻,由不得她反驳。
  不过也的确无可反驳。
  这一刻云畔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那晚他们隔着半张餐桌的距离坐在面馆里,她低头挑葱丝的画面。
  她以为周唯璨根本就没有分神看过她一眼。
第14章 最初三分钟
  点完餐之后,周唯璨转身走进小厨房,简洁明了地将菜名和忌口报给里面的厨师,而后掀开帘子走出来,站在前台后面,拿起一本摊开的厚厚的书,低头继续看。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云畔直起身来,就能看到拓印在纯黑色封皮上的书名――《The First Three Minutes》,作者是Steven・Weinberg。
  最初三分钟。她在心里翻译过来。
  是天体物理专业相关的工具书吧,看的竟然是英文原版。
  云畔自身也辅修了商务英语,不过平时根本不会刻意去找外籍原版书来读,因为太累了。
  等餐的时间,云畔很想让自己做一些转移注意力的事情,比如玩手机连连看;比如剥栗子;比如她最擅长的发呆。
  可是周唯璨就站在这里看书,神情那么专注,专注得似乎全世界都与他无关。
  这使得她想不起来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
  最终还是决定打破寂静,云畔清了清嗓子问:“你今天没课吗?”
  等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下午没课。”
  她于是继续往下问:“那你是每周固定时间过来兼职吗?一天要工作多久?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啊?”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性抛出了太多问题,可是周唯璨并没有像之前在夜市时那样取笑她“哪来这么多问题”,反而说,“不是固定兼职,只是最近下午有空,随便找点事做。”
  算不上耐心,但是的确正面回答了她。
  云畔的好奇心再次疯长,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那你不累吗?”
  真的有人可以把时间精确利用到每一个小时和每一分钟吗?
  而他的语气很无所谓,“不累。”
  怎么可能。
  每天不间断地连轴转,是个人都会累的。
  云畔回想起他眼底那抹淡淡的烟青色,只能理解为,周唯璨并不想对她多说。
  取餐铃就在此刻叮铃铃响起,宣告他们的交谈到此为止。
  周唯璨起身,先是走到后面的冰柜,一只手已经碰到了门闸,动作不知为何又停住,转而弯腰,从摆在地上的纸箱里给她翻出一罐常温的可乐,连同餐盘一起,端到她的桌面上。
  云畔盯着那罐常温的可乐看了几秒,轻声向他道谢。
  她原本是很饿的,可是这份炒饭实在不算好吃,米饭黏乎乎的,味道也太淡。
  念及周唯璨还在一旁,云畔不想表现得那么挑剔,于是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地吃掉了大半。
  松了口气,她暂时停止进食。
  几步之隔的地方,周唯璨仍旧低着头,心无旁骛地看书,翻页声动听得似蝴蝶振翅。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天见到周唯璨。
  阳光抚摸他的脸,像抚摸一座漆黑冰冷的孤岛。
  没再出声打扰,云畔一边偷看他,一边心不在焉地进食,不知不觉间,就把一整份扬州炒饭和两块糖糕全部吃光了。
  胃已经被填满到没有一丝空隙,她却还是拿起那罐可乐,把剩下的几口也喝完。
  这让云畔回想起高中时期的某段记忆。
  那时她是住在家里的,司机每天早晚接送,而云怀忠很关心她的学习,就算不在家也会抽空和她视频,问她今天学习了多久,看了哪些书,以及最近的学习进度等等。
  云畔每天机械性地向他汇报,直到某个深夜,实在是烦透了,挂掉电话之后,她走出家门,走进附近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大堆零食和几瓶碳酸饮料,然后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包一包地撕开,往嘴里塞。
  塞到胃部沉甸甸地鼓起来,再也吃不进一口食物的时候,心情终于好了一点。而便利店的店员隔着一道门,用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她。
  云畔没有理会,把垃圾整理好丢进垃圾桶里,心情愉快地转身回家。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填满胃,跟填满快乐有时是能画上等号的。
  正如眼下,云畔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心想,是因为她的胃现在也被填满了,所以才会感到这么快乐吧。
  店门又被推开,这次走进三五个穿着工作服的建筑工人,空间因此更加逼仄,他们勾肩搭背地找了个空桌坐下,举止粗鲁,高谈阔论,声音大得让人想无视都不行。
  周唯璨很自然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同样说了句“欢迎光临”,而后拿着菜单走过去。
  点单的时候他们也很吵,一会儿说要这个一会儿说换那个,想法变得飞快,还总是互相打断,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听得她忍不住皱眉。
  可周唯璨还是在点头,甚至主动开口帮他们介绍套餐。
  云畔听他说完,发现他介绍的是很实惠的特价套餐,有荤有素,足够让几个成年人吃饱,用手机软件买单,还能享受额外折扣。
  周唯璨一字一句说得很详细,虽然不够热情,却也没有任何不耐烦。
  她抬起头,果然看到了那几个工人向他投去的,类似感激的眼神。
  是因为,他也在为钱发愁,所以更能和别人感同身受吗?
  云畔理解不了连一顿饭钱也要斤斤计较的心理活动,毕竟从小到大钱对她来讲是最无用的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是如果这个人换成周唯璨,她觉得自己会受不了。
  周唯璨为什么会这么缺钱呢?
  颂南给了他全奖,他不需要为学费发愁,如果只是为了满足日常开销的话,他实在没有必要同时打那么多份工。
  她想不通。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家常菜被逐一端上来,空气里似乎也染上淡淡的烟火气。
  云畔很想继续呆在这里,呆到天荒地老,可是墙壁上的挂钟提醒她,再不回去上课,她马上就连今天的第三节 结构素描也赶不上了。
  拿起剩下的半份糖炒栗子,她恋恋不舍地起身,走到前台:“买单。”
  “二十六,”周唯璨开口,甚至没有翻出账单看一眼确认,“扫码买单。”
  云畔依言拿出手机,去扫贴在墙壁上的二维码,刚好一个男人过来接热水,肩膀无意间与她撞上,紧接着,那杯刚刚接满的热水,分毫不差地洒在她手臂上。
  男人愣了几秒,立刻找来纸巾,对着她连连道歉。
  喧闹的场景里,云畔听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低着头把毛衣袖口往上拉,果然看到手臂上一大片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正在迅速地红肿起来。
  怔怔地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手臂,云畔惊讶地发现,她竟然不觉得疼。
  准确地说,并不是完全不疼,而是心理上带来的快慰远远超过了生理上的疼痛。
  太奇怪了。不应该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
  耳朵里嗡嗡作响,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她看着周唯璨和男人交谈,却怎么都听不清。
  然后男人离开,他转过头来,嘴唇一张一合,正在说些什么,云畔无法听清,只能用一种近乎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没有再尝试,周唯璨很干脆地放弃了和她交谈,直接握着她的肩膀转过去,往后厨的方向走。
  云畔反应不及,像只小猫小狗似的被他拎走了。
  一路穿过后厨来到最里头的员工洗手间,周唯璨率先走进去,拧开洗手台上方的水龙头,然后回头,示意她过去冲洗。
  哗啦啦的水流声终于让云畔的耳鸣缓解几分,她晃了晃脑袋,意识随之清醒,很配合地把那只手臂伸过去,放在水龙头底下。
  水温冰凉刺骨,浇在火辣辣的伤口上,很舒服。
  洗手间很窄,光线很暗,墙缝里有股发霉的味道,天花板上的灯泡晃晃悠悠,似乎随时会掉。
  周唯璨就静静地站在门口。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云畔心里却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麻烦。方妙瑜说过,他最怕麻烦。
  思绪一直顺着飘到了天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走近,伸手关上了水龙头。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身上有极淡的洗衣液香味,云畔只要转过身,额头就可以蹭到他的肩膀。
  恍惚间,听到周唯璨在耳边问:“还疼吗?”
  云畔下意识地摇头。
  “那就别冲了,”他稍稍起身,让出了洗手台的位置,“水太冷了,会感冒。”
  云畔又点头。
  四周光线惨淡,照不清他的脸。
  “出去左拐一百米有药店。”周唯璨低头看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只是后退几步,侧过身,礼貌地为她留出离开的通道。
  从他身边走过的瞬间,云畔脚步微停,还是没忍住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问完才发觉这是一句废话。怎么可能没有打扰。
  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他隔了几秒,才说:“没有。”
  语调平静,听不出来情绪,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云畔选择相信,因此不再迟疑,往出口走去。
  掀开帘子之前,鬼使神差地,她回过头,又往身后看了一眼。
  窄窄的通道里头黑咕隆咚的,周唯璨就笔直嶙峋地站在暗处,看不清脸,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直到走出餐馆好几步,云畔才把撩上去的毛衣袖口放下来,将手臂完全遮住。
  冷风呼啸而过,冻得她低低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只有被烫伤的那块地方是热乎乎的,犹如一盒正在燃烧的火柴被丢进雪堆里。
  没有打算去药店,也没有打算涂药,云畔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烫伤的皮肤跟毛衣布料来回摩擦,应该是很疼的,她却没什么感觉,心底深处甚至有些隐隐的、近乎病态的雀跃。
  她渴望疼痛。
  因为疼痛代表真实。
第15章 宇宙的轮廓
  手臂上烫伤的那块皮肤隔天就起了一片水泡,摸上去又疼又痒,云畔也没管,任由它自生自灭。再加上冬天衣服穿得厚,也没人发现。
  兴许是天气太冷了,没几天水泡就自然破裂,伤口也没有化脓,慢慢朝着愈合的方向发展。
  等完全感觉不到疼,那块皮肤也开始结痂的时候,云畔竟然有些遗憾。
  转眼又到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色彩构成课上完,一回到宿舍,方妙瑜就开始匆匆忙忙地化妆。
  应该是要去跟周唯璨约会吧,她忍不住想。
  方妙瑜正在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贴假睫毛:“畔畔,晚上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不想当电灯泡,云畔想也没想就摇头,然而对方却坚持道,“哎呀,反正你晚上又没安排,就跟我一起去吧。”
  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直到走出宿舍楼,云畔心中仍有疑问。
  方妙瑜跟周唯璨约会向来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之前也从来没提出过要带自己一起,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出了学校大门,方妙瑜没有往经常打车的路口走,而是拉着她踩上斑马线,神神秘秘地说:“走,我们去颂南找他,给他一个惊喜。”
  抵达马路对面,又走完一条街的距离,颂南大学的校门赫然跃入眼帘,浓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这还是云畔第一次来颂南。
  正值日落,烟霞烧红了天空,颜色深深浅浅逐层叠加,像湖水,也像油画。
  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堆积在空中,却无法透出一丝暖意。
  方妙瑜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还没下课呢,我们先去买杯奶茶吧,进去边喝边等。”
  等她们买完奶茶,走进颂南大门,夕阳已经隐入地平线,晚霞也淡去了,天空被灰白色的雾气笼罩,乌压压的,越来越暗。
  方妙瑜对路线似乎很熟悉,带着她七拐八拐地走了条安静的小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颂南了。
  “这条路人少,清静。”
  方妙瑜神情里有怀念,“我们之前在附近散过步,聊过天,不过他话比较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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