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我从未——归渔【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0 17:16:40

  云畔微愣,“我住潮平山附近。方便吗?会不会影响你们?”
  钱嘉乐闻言立刻道:“我俩可能不太方便,我吃完饭得先送她回家。”顿了顿,又说,“不过璨哥应该挺方便的,让他送你就是了,反正一个人回也是回,两个人回也是回。”
  云畔摇摇头:“不用,你们先走吧,谢川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阮希似乎欲言又止,然而周唯璨没有点头,她也没有再劝。
  很快,桌上的东西全部吃完了,云畔清理了一下桌面,把那个小飞象玩具装进大衣口袋里。
  对面的钱嘉乐正在帮阮希戴围巾,动作有点笨拙,却很仔细,生怕她冻到似的。
  一旁的周唯璨也站起身来,穿上了黑色的夹克外套。
  云畔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朝他们挥手:“拜拜。”
  “加个微信吧,下次有空再一起出来玩啊。”阮希笑眯眯地拿出手机,扫了她的二维码,然后就跟钱嘉乐手牵着手往外走了。
  过了一秒、两秒、三秒――身边的人还是没动静。
  云畔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走,犹豫片刻,还是回过头,又跟他说了一句再见。
  麦当劳里的光线极亮,晃得她眼睛疼,而周唯璨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站得很直,正垂眸看着她。
  明晰的白光揉碎在他眼底,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云畔能够清楚看到那层藏在他虹膜底下的黑色冰川,冷漠又辽阔,使她无端想起一句歌词。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大概是看她迟迟没有动作,周唯璨终于开口:“走吧,我送你。”
  /
  云畔并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不知道他们顺不顺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客套。
  只是近乎本能地,抓住了这句话。
  潮平山离这里不远,走路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零点时分,人行道上冷冷清清,他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向前走,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云畔不禁想起之前在夜市的那两个晚上,恍惚间以为已经很久远了,其实不过是两周之前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他不是方妙瑜的男朋友,不是颂南的学生,甚至不是周唯璨,只是那个受伤流血都不在乎,冷漠又不屑一顾的,在夜市卖花的奇怪少年而已。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他、想象他、甚至靠近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一段永远都跨不过的距离,相互沉默。
  或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出场顺序的意义。
  来晚了就是晚了,一步之差也是天堑。
  走出那条相对繁华的商业街,周唯璨带着她拐进了一条昏暗湿冷的小巷。
  是条很隐蔽的近路,不是很熟悉附近地形的人绝对不会知道。
  云畔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你也住在潮平路附近吗?”
  他随口“嗯”了一声,很显然是不想多说。
  没有再问,云畔抬头看他的背影,心想,如果这条小巷没有尽头就好了。他们就能一直走,走到天荒地老,走到世界末日,走到再也没有半点力气,然后随便死在一个地方。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实现不了的事情只是在心里想一想也不行。
  这世上有多少人都是靠着想象撑到现在的。
  巷子里稀稀落落亮着几盏灯,灯泡坏了好几个,只能透进来少许光线,黯淡如萤光,显得形同虚设。
  云畔看见他映在地面上的,模糊至极的黑色影子,于是稍稍拉开几步距离,乐此不疲地用脚尖追逐他的影子,如同玩一个幼稚的游戏。
  正玩得入神,前面的人倏地停下脚步,轻声说:“害怕的话就跟紧一点。”
  反应过来周唯璨是在等她,云畔微怔,赶紧快步跟上。
  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上一时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原本是杂乱无章的,可是走着走着,在某个瞬间,步伐达成了一致。无比契合。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小巷。
  道路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街道两旁的路灯也亮得整齐分明。他们往潮平山的方向走。
  云畔微微低头,发现沥青路面上,影子的轮廓也变清晰了。
  冷风盘旋吹过,抖落一地枯黄的银杏树叶。
  她从余光里瞥见周唯璨摸出半包烟,从里面抽出其中一支,捏在手上。
  然而,过了将近半分钟,那支烟仍然被他握在手里,没有点着。
  “想抽的话就抽吧。”云畔主动开口,“反正这么晚了,附近也没什么人。”
  他却说,算了。
  随即便轻巧地把那支烟放回烟盒,重新揣进了夹克口袋里。
  她发现周唯璨总爱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比如,他明明可以回答“想抽”或者“不想抽”,可他偏偏要说“算了”。
  引得她不得不多想,“算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想还是不想,是情愿还是不情愿。
  没有意识到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太久,过斑马线的时候,周唯璨忽然从身后一把揪住了她的外套衣领,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云畔刹那间回神,发现一辆白色电动车正摁着喇叭,擦着她的发丝疾驰而过,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经过的时候,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周唯璨松了手,微微皱眉,“好好看路。”
  她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周唯璨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不像是类似安抚的语气,更像在刻意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不过这样才正常吧。
  他是方妙瑜的男朋友,而她是方妙瑜的室友,隔着这么一层尴尬的关系,越疏远越正常。
  上山的途中,周唯璨接到了一个电话。
  全程基本都是对面的人在说话,他时不时“嗯”几声,最后简短地说:“我这边有点事,十五分钟后到。”
  电话挂断,云畔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口:“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
  周唯璨仍旧在看手机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好半天才匀出空回了她一句:“嗯,还有事。”
  云畔转过头看他。
  寒风把他的黑色短发吹得很乱,也很蓬松,眉骨边缘的那颗痣很好看,很特别,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向下垂着,阴影遮住眼睑,颓废又消沉。
  她不知道周唯璨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时间塞得这么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总是很累,笑起来的时候也显得很空洞。
  他就像一团黑色的迷雾,越走近越难以看清。
  在他心里,究竟什么才是重要的呢?他的世界又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应该与方妙瑜有关吧,或者与别的什么人有关。总之,可以确定的是,与她无关。
  等周唯璨发完信息,也差不多快要走到山顶那片别墅区了。
  很显然他没有打算把她送到家门口,隔着一条马路停下脚步。
  云畔也跟着停住:“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周唯璨放下手机,看了她一眼:“不客气。”
  对视片刻,云畔很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也只能礼貌地道别:“那我回去了。”
  周唯璨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走得不紧不慢,很从容,云畔没有动,仍然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
  雾蒙蒙的夜色里,他又拿起手机,在和谁说话。
  云畔隐约听见他笑了,也听见他说“不是你自己没时间吗”,以及“还有点事,你先睡吧”。
  这个电话应该是方妙瑜打来的。很好猜。
  一是因为方妙瑜这个周末回家了;二是因为,他笑了。
  周唯璨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比起让人开心,他更擅长让人伤心。
  尽管如此,仍然舍不得放手。
  方妙瑜的挣扎、迷茫、不甘,云畔或许懂得。
  因为痛苦也是迷恋的组成部分。
  空气静谧,只余风声,盘旋不止。
  云畔踩着一地树影,慢吞吞地回家。
第13章 “唯一”
  回到家里,云畔走进卧室,连外套都没脱,就筋疲力尽地躺到了床上。
  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疲惫感毫无缘由,却来势汹汹,她累到甚至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思考任何简单的事情,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只剩下海浪撞击礁石的声音。遥远而沉闷。
  空气也是湿冷的,像眼泪,经过她,却落不下。
  手机铃声响了不知道多久,云畔终于听见。
  迷迷糊糊从枕边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谢川。
  她打起精神摁下接通键,耳边随即响起对方无比焦急的声音,连声问她去哪了。
  云畔这才记起自己提前回家,忘了跟他说,于是回答周唯璨把她送回来了。
  谢川闻言,很明显地愣了愣,像是想发火又没舍得,最后有些无奈地说,那也要提前说一声啊。
  后面他又惊魂未定地说了些什么,云畔其实并没有听清,脑袋就像是一台生了锈的机器,让她的身体反应变得无比迟缓,只能不停地“嗯”,最后借口太困了,挂断了电话。
  她原本的确是很困的,可是被这通电话吵醒后,又一下子没了睡意。
  卧室里没有开灯,像一张被墨汁涂满的白纸,云畔置身其中,也被染成了沉郁无望的黑色,应该被一同绞碎,丢进废纸篓。
  放在胸口的手机又震了几声,云畔用尽全力才将它伸手拿起来。
  手机屏幕亮起幽幽的光,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和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是阮希发来的微信――
  「我到家啦。」
  「听钱嘉乐说璨哥把你送回去啦,怎么样,现在到家了没?」
  视线模糊,原本组合排列在一起的字体被逐个打乱,云畔花了很久才把这些字眼重新拼凑起来,组成完整的句子,回复她说已经到家了。
  顿了顿,又问她,能不能把周唯璨的微信推给自己。
  其实只是随口问的,甚至问得很突兀,没有丝毫铺垫,一看就知道居心不良。阮希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很痛快地把周唯璨的个人名片发过来了。
  他的微信名实在好听,叫“唯一”。
  他会是谁的唯一呢?谁会是他的唯一呢?
  世界上真的会有彼此唯一的人吗?
  良久,云畔点进他的微信名片,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头像――闪烁在一片漆黑中的零星火花。
  放大之后才看清楚,原来是烟花燃尽之前的瞬间。
  而他的朋友圈主页实在太干净,什么都没有,亦或是对陌生人开启了屏蔽。
  云畔只能看到一张纯黑色的封面,和空空荡荡的个性签名。
  微信刚普及不久,或许还不是他常用的社交软件。
  时间的流逝被慢放了,每一分一秒的时间都被清晰计算,云畔听到自己比平时急促的心跳声,也看到自己正在无意识发颤的手指,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身体却疲惫得像是刚跑完一场漫长的马拉松。除了盯着手机屏幕之外,什么动作都无法完成了。
  没有打算加好友,也没有打算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良久,云畔合上手机屏幕,沉沉睡去。
  整个周末,云畔哪也没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踏出一步。就连一日三餐也是罗姨做好之后给她端到房门口的。
  云畔没有力气、没有胃口、也没有精神,送来的饭菜大部分都被她偷偷倒进了马桶,她像一朵枯败的花,萎靡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
  身体仿佛躺在无边无际的海水里,黑色水草漫上来,缠住她的手脚;海水涌上来,倒灌进她的耳朵和口腔。
  胸口有钝钝的窒息感,并不强烈,却无法忽视,云畔闭着眼睛,心想,烟花燃尽的那一秒,是不是表示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呢?
  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秒,会想些什么?是不甘心,是悔恨,还是解脱?
  可是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人死了之后,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没有。
  死亡是不是生命的终点,她不清楚。
  她只是在这个瞬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畏惧死亡。
  云畔仍旧躺在床上,大脑却仿佛已经灵魂出窍,在研究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哲学命题。
  理智告诉她――
  她健康又年轻,连十八岁生日都还没过,她几乎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人生也充满希望。死亡太过遥远,不值得浪费时间思考。
  可是这一分一秒,她控制不了,对生命感到消极,对自我感到厌弃。
  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下来,打湿了手机屏幕,她哭得没有缘由,却怎么都止不住。
  良久,云畔闭上又酸又胀的眼睛,催促、强迫自己入睡。
  只有睡着了,乱七八糟的念头才能消失,世界才能安静下来。
  不需要自我催眠多久,身体像是刚刚长途跋涉了三万里,疲惫不堪,她再次沉沉睡去。
  /
  周一清晨,云畔睡醒的时候,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空气中剥落,变成一束又一束亮闪闪的金线,在房间上空盘旋飞舞。
  橘红色的日光照在她脸上,晴朗又温柔。
  世界很美好,生机勃勃。
  云畔试着起身,发现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感已经一扫而空。她重获新生,脚步轻快地起床洗漱。
  连着翘了两门早课,临近下午两点,她才慢吞吞地返校。
  午饭没来得及吃,这个点儿食堂也没什么菜了,云畔低头看了眼腕表,距离下节课还有一个小时,足够她去校外吃顿饭再回来。
  从宜安的正门出去,右拐步行五百米左右,就有一条很出名的大学城美食街。之前她跟谢川来过几次,很多家店都很好吃,环境也很干净。
  现在不是饭点,免去了排队的烦恼,云畔感受到了整个周末都没有感受过的饥饿,决定好好犒劳自己一顿。
  阳光灿烂,晴空万里,难得没刮风,不过天气仍旧寒冷。
  云畔在狭窄的步行街里穿行,没有戴帽子,耳尖很快被冻得通红。
  路边有人摆摊,叫卖声不绝于耳,她停下来,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抱在手里取暖。
  在身体被冻僵之前,她终于找到那家自己之前去过几次的日料店,推门进去之前,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
  云畔发觉自己获得了一种特异功能。
  那就是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总是能够准确地从人群里找出某一个人。
  正如此时此刻,隔着半条街和一扇玻璃门,那个人就在对面的快餐店里,侧身站在前台旁边,微微低着头,正在和谁打电话。
  云畔临时放弃了原本的选择,转身向那家快餐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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