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我从未——归渔【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0 17:16:40

  路上雨越下越大,简直是哗啦啦地往下浇。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迟钝地来回摆动,动作笨拙,挡不住雨水侵袭。
  车辆的行驶速度无可奈何地慢下来,云畔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贴在车窗前,时刻观察外面的路况。
  天气恶劣,交通拥堵,简直是寸步难行,最后抵达江城派出所的门口时,连司机都长出了一口气:“小姑娘,下车的时候慢点啊,这雨下得太大了。”
  云畔点头道谢,付完钱后匆匆下车。
  尽管一下车就打起了伞,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淋到,再加上她穿得单薄,围巾帽子都没戴,寒气简直是无孔不入,握住伞柄的那只手很快就冻得发白。
  雨水四面八方从伞面边缘往下灌,云畔脑子乱糟糟的,没有注意脚下,短靴踩进水坑里,溅了一身泥水。
  周唯璨会在这里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隔着七八层台阶,她碰运气似的踮起脚尖往紧闭的派出所大门里张望,不过雨下得太大了,视野里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云畔收了伞,小心翼翼上楼梯,鞋跟踩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哐当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下意识停住脚步,隔着一小段距离,她仰起头。
  周唯璨穿了一身黑,慢吞吞从派出所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看起来最多十六七岁,一副叛逆不服管的神情,脸上全都是伤,外套脏兮兮的,刮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染血的手臂。
  长相跟周唯璨毫无相似之处。
  所以这个人是谁呢。
  后面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边走边说着什么,周唯璨时不时点头,很客气地一一应下,等警察走后,立刻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跟那个男孩面对面站在台阶上方。
  云畔听到男孩嘲弄的声音:“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啊,稀罕你来找我了?”
  周唯璨没理他,把手里的伞扔到他脚边,自顾自往前走,而男孩显然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扯着嗓子大声嚷嚷了一通。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透明的雨水顺着伞尖滴答滴答砸到地面上,她只模糊捕捉到了几个字眼,“祸害”、“灾星”、以及难听的咒骂。
  不由自主地往上走了几步,迎面就撞见下楼梯的周唯璨。
  他双手空空,没有打伞,黑色大衣洗得很旧,袖口和衣摆处还挂着几颗水珠。
  他们隔着几级台阶对视,周唯璨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径直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云畔赶紧掉头跟上,踮起脚尖,艰难地帮他打伞。
  走出派出所大门,世界重新变得潮湿泥泞,狂风暴雨里,所有声音都听不真切,像隔着一层薄膜。而他周身笼罩的气压比雨水更加冰冷。
  他很少这么直接地袒露出自己的情绪,因此云畔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跟着他走。
  周唯璨走得没有梦里这么快,她勉勉强强能跟上,可是他太高了,尽管她已经非常努力,举伞举到手臂都麻了,还是无法为他遮风挡雨。
  夜空黑沉沉的,无边无际,似乎随时都会塌陷,路上基本不见人影,狂风大作,甚至压垮了路边几棵枯树。
  今晚很适合被当成末日。
  他们也很像是在逃亡。
  就这么走了七八分钟,周唯璨在一片四四方方的屋檐前停下脚步。
  云畔猛地急刹车,才堪堪停住,没有撞上他肩膀。
  单薄的外套留不住任何温度,她冷得直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靴口也进了水,浸湿袜底。
  整个世界只能听到猛烈而急促的雨声,砸得她耳膜生疼,周唯璨就在此刻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拽到屋檐底下。
  那片薄薄的青灰色瓦檐瞬时将外头的疾风骤雨隔开,云畔后背贴着门框站稳,长发淋湿了大半,凌乱地贴着脸颊和脖颈,样子应该很狼狈。
  而那把雨伞仍然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向他的方向偏移。
  他们面对面站在屋檐下,咫尺之隔。
  周唯璨看着她,半晌才说:“真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啊。”
  是很平直的调子。
  云畔以为自己想说的话有很多,然而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我有点担心你。”
  原来不是你进了派出所,而是去捞人的。
  如果能够早点搞清楚就好了,贸贸然跑过来,显得自己更冲动更招人烦了。
  白色闪电划破夜空,轰隆隆的闷响里,昙花一现般照亮他的眉眼,连长长的眼睫毛也在往下滴水。很狼狈,可是也很美。
  云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直到空气里响起冰凉的金属声――是他在一颗颗地解大衣纽扣。
  等到全部解完之后,他脱了大衣,抬手裹到她身上。
  衣服内侧还有他留下的淡淡体温,很温暖,云畔忍不住裹紧了一点。
  周唯璨看见她的小动作,轻声道:“还知道冷啊。”
  “……出来得太急了。”
  “怎么,以为我被抓进去了?”
  “也不是,”她斟酌着说,“只是怕你万一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想来看看。”
  他静静站着,后背全都淋在雨水里,却浑然不在意,“上次跟你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
  云畔垂下眼睛,迟疑片刻,认真地向他提议,“我想过了,如果你很在意的话,我们可以不告诉别人,不告诉方妙瑜……只要他们不知道,不就好了吗?”
  话音未落,周唯璨有些嘲弄地笑了一声,“你不觉得这样很像偷情?”
  “哪里像?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吧,只要我们两个人知道不就好了吗?”云畔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
  她的确把他上次说的话认真地想过了。
  认真到把那段话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全部都清清楚楚地拆解出来,逐字逐句地分析过了。
  比起拒绝,更像提醒。
  提醒她――他们之间除了陌生人之外,不应该发展成任何亲密关系,否则只会把原本平静的水面搅得一团糟。
  周唯璨盯着她看了几秒,神情堪称专注,却什么都没有说。
  也什么都不打算说。
  道路上刺眼的车灯一晃而过,云畔看到雨水已经将他的肩膀和手臂彻底打湿,单薄的黑色毛衣就湿漉漉地贴着他的皮肤,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
  她顿时忘记了他们正在谈论些什么,满脑子都在想,他看起来很冷。好像随时都会被冻僵。
  如果今晚真的是末日。
  那么他们最后的结局,应该是被冻成两座冰雕。
  要怎么做才能够使冰雕融化呢?
  云畔不知道,却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第22章 一个下雨夜
  脸颊靠在他湿淋淋的胸口, 冰冷的雨水流到眼睛里、耳朵里,此时此刻抱着这个人跟抱着冰块没什么两样,云畔却浑然不觉, 甚至更加贴近他的身体, 心想,如果我是一盒火柴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反反复复地点燃了。
  雨伞不知不觉间从她手里脱落, 伞面砸到地面上, 溅起一阵水花,而后被风吹出很远的距离。却已经无人在意。
  周唯璨没有推开她。
  这个认知让云畔感到血液逆流,她一动都不敢动,就这么用力地抱着他, 良久, 才偷偷仰起脸, 想要看一眼他现在的表情。
  额头无意间擦过他的下巴,就在她试图抬眸的前一秒――周唯璨伸手握住了她的后脑勺, 把她的脑袋往下摁了摁。
  云畔被迫重新靠回他胸口,耳边清晰听到他的心跳声, 似乎比想象中急促。
  又过了一会儿――
  “抱够了没?”
  生怕他会推开自己, 云畔将他抱得更紧,就差像树袋熊那样手脚并用地缠上去了, 闷声道:“抱不够。”
  雨势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周唯璨短促地笑了一下, 不过并没有心软, 手上用了点力气, 轻而易举地把她扯开了。
  那件黑色毛衣不仅湿透了, 还变得皱巴巴的, 下摆被她蹭出了几道清晰的褶皱, 他也不在意,低头从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甩了几下水,就开始摁屏幕。
  云畔有点不好的预感:“你在干嘛?”
  他眼皮都没翻一下:“打车,送你回学校。”
  她立刻说,“宿舍现在已经锁门了,回不去。”
  “那就去住酒店。”
  “我没带身份证。而且,我还没满十八岁。”
  “那你想去哪?”周唯璨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向了她。
  云畔鼓起勇气提议:“我跟着你不行吗?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行。”他拒绝得很干脆。
  知道他这幅语气就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意思,她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哦。”
  不多时,色调昏暗的沥青路面,一辆亮着绿色“空车”标识的出租车疾驰而来,溅起阵阵水花,最后在他们面前靠边停下,司机摇下车窗扯着嗓子问:“是你们打的车吧?”
  周唯璨对完车牌号,点点头道:“是,麻烦您了。”
  说完,他俯身打开车门,不怎么温柔地把云畔塞进后座,等她坐稳之后,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报的是她家的小区地址。
  从这里到潮平山至少也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宁愿这么麻烦地送她回家,都不愿意收留她一晚。
  出租车后座的空间不算宽敞,但是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原本他们也的确是隔着一段距离,相安无事地坐着的,周唯璨甚至还跟司机闲聊了几句,大意是把车座弄湿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又说自己愿意多给点小费。
  兴许是他的语气实在真诚,司机很豪爽地摆摆手说不用,又跟他聊起了家常,说自己儿子也跟他差不多大,现在在外地读大学云云。
  云畔发现只要周唯璨愿意拿出一点点耐心来,任何人都会被他哄得五迷三道。
  如果周唯璨只对她笑,只对她有耐心就好了。
  这些人实在太烦,太吵,如果能去一座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孤岛,每天只看着彼此就好了。
  云畔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慢慢朝他挪过去,肩膀没有缝隙地挨着他。
  周唯璨没有躲开,像是没有察觉到,也像是隐晦的纵容,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司机聊天。
  胆子逐渐大起来,云畔又小心翼翼地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她的几缕发丝扎到他的颈窝,大概是有点痒,周唯璨总算抬手,把她的脑袋往旁边挪了挪。
  她还想再凑过去,这次被他躲开了。
  动作不紧不慢地移开了几寸,逗猫似的。
  出租车里没有开灯,只能依靠窗外的路灯照明,昏沉沉的光线里,云畔抓住他的手臂,强迫他坐在那里不动,这才靠过去,舒舒服服地枕住他的肩膀。
  察觉到他想挣脱,便先发制人地开口:“我好冷。”
  周唯璨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我浑身都湿透了,靠着我有用吗?”
  “有用。”云畔像只小动物似的在他肩窝里蹭了蹭,“靠着你就不冷了。”
  前排司机透过后视镜扫过来几眼,笑呵呵地说:“你跟你女朋友感情真好,年轻人谈恋爱就是粘乎。”
  他很自然地解释:“她不是――”
  下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嘴巴就被云畔伸手捂住了。
  “嘘,别说话。”她小声道,“我好困,想睡会儿。”
  周唯璨竟然就真的没有再说话。
  原本只是情急之下找的借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靠在他身上,闻着那股熟悉的清冽香味,她竟然真的感到困倦,脑袋像团浆糊似的昏昏沉沉,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她是被周唯璨开口叫醒的。
  睡眼惺忪地坐直身体,云畔不明白怎么睡过一觉之后,身体反而更加疲累,甚至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旁边的周唯璨正在手机上买单,“叮咚”一声,司机看了眼手机,“哎呀”道:“怎么还真给小费呀,都说了不用,你们大学生零花钱本身也不多,得省着点用。”而他只是把手机放回裤兜里,笑了笑说,“不碍事,您辛苦了。”
  云畔抬眼看着他,心想,不是零花钱,哪来的零花钱,全都是他靠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
  无论是上次的建筑工人,还是这次的出租车司机,他似乎都格外有同理心。
  如果她也很穷,穷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他是不是也会对她这么温柔呢。
  周唯璨拉开车门,率先下车,云畔回过神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下车。
  却听他开口催促,“愣着干嘛?下来。”
  雨已经停了,风还在刮,云畔晕晕乎乎地下了车,腿软得站不住,一下子栽进他怀里。
  出乎意料的是,周唯璨不仅没有躲,反而伸手接住了她。
  云畔搂住他的腰,除了心跳加速头晕目眩之外,竟然还出现了类似缺氧的感觉。
  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拉着往反方向走。
  临近午夜,街道上空空荡荡,路面塌陷处仍然攒着一滩又一滩的积水,冷风吹过,她总算清醒少许,这才发现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街,并不是潮平山附近的景色。
  还没理出任何头绪来,周唯璨就已经带她拐进了一个巷口。
  路面凹凸不平,空间很窄,两边盖着破旧的高矮不一的砖房,环境乱糟糟的,路边偶尔堆着几包乱丢的垃圾袋,有两条流浪狗正在低头嗅闻。
  云畔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心里却丝毫没有害怕。
  就这么穿过长长的巷弄,走到最后一户居民楼,周唯璨终于停下,推开了绿色铁门。
  这栋楼总共就两层,一层两户,他们并肩上楼,走到左边那户,掏出钥匙开了门。
  这一刻,云畔终于确认――这里是周唯璨住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兴奋,一下子就连头晕也没那么难受了。
  跟在他后面进了门,云畔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打量这个房子。
  说房子可能有点勉强,因为面积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客厅里摆着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以及一副桌椅,相连着一个被切割成浴室的狭窄区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装饰。
  房间很干净,也很空旷,像是没怎么住过。
  云畔想到这里,又反应过来周唯璨平时是住校的,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过来。
  周唯璨从进门后就没理她,自顾自走到床边低头在床头柜里翻找,云畔站了一刻钟不到,又开始头重脚轻,只好扶着墙壁慢吞吞地坐在椅子上。
  好奇怪,头为什么这么晕,眼睛也很疼,闭上了就不想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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