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周唯璨合上床头柜,朝她走过来。
他手里拿着两个未拆封的长方形药盒,去厨房烧了壶水,倒进白色瓷杯里,然后在她面前把药盒拆了,各取出一粒。
云畔看清药盒上的黑体字样。是退烧药。
她眨眨眼睛,有点迟钝地问:“我发烧了吗?”
周唯璨把水杯和药片递过来,没说话。
没有犹豫,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娇贵的瓷娃娃,她乖乖把药吃了,连带着那杯水也全部喝光。
周唯璨看着她吃完药,把手机揣进裤兜里,边往外走边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他走得很快,也很干脆,没等云畔问出任何一句话,就已经换好鞋出门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客厅的墙面上方挂着一台旧到发黄的老式空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的,扇叶缓慢转动,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正在往外吹着热风。
云畔又在椅子上坐了几分钟,等到头晕得没那么厉害了才站起来,一步步挪到浴室。
空间逼仄,墙壁有些渗水,从边缘处大片脱落,物品却摆放得整整齐齐,牙刷、毛巾、浴巾……全部都是单人的。
她巡视一周,又有些病态地跪在微微开裂的砖面上,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检查。结论是没有任何疑似女生留下的头发丝。
这里似乎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住。
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了,但是黏在身上仍然很不舒服,云畔脱下那件仍在滴水的黑色大衣,小心翼翼地挂在浴室里,又将窗帘拉好,这才脱了自己湿漉漉的毛衣和牛仔裤,随手丢在一旁,赤身裸体地站在半身镜前。
她很瘦,很苍白,皮肤底下的骨骼形状清晰可见,看起来又硬又硌,毫无吸引力。
意兴阑珊地移开了眼,她打开花洒,草草冲洗身体。
房间里开着空调,很暖和,云畔洗完澡,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擦干净,这才裹着浴巾走出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床头柜上找到两件叠好的T恤。
一件黑色,一件灰色,已经洗得很旧,她拿出来比了比,最后选择了更长的那件,下摆刚好遮到膝盖。
做完这些之后,云畔已经很累了,没有纠结,她直接倒在那张嘎吱作响的单人床上,动作熟练地盖上了周唯璨的被子,蒙住脑袋。
视线变得漆黑一片,四周静悄悄的,除了空调嗡嗡的运行声什么都听不到,被子里溢满周唯璨身上的味道,她感到无比安全,像一只蚌缩回属于自己的壳,一闭上眼睛,便陷入熟睡。
世界仿佛被隔绝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外面,云畔躺在里头,看不见也听不见,无法思考也无法醒来。
浑浑噩噩之际,有人在摸她滚烫的额头。
那只手冒着凉气,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任由他慢慢打开了玻璃罩。
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脸,云畔懵懵地看着,耳朵里面仍然嗡嗡作响,看不清也听不清。
直到她的下颌被人伸手捏住,嘴巴被迫张开,意识才清醒了些许。
快速眨了几下眼睛,视线逐渐清明,云畔总算看清坐在床边的周唯璨,正一手握着她的下巴,一手拿着温度计。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根冰凉的水银温度计就进入她的口腔,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抵在她舌下。
周唯璨收回手,见她还是愣着不动,微微皱眉道:“含住。”
这口吻像极了命令,云畔下意识地紧闭口腔,固定住了温度计的位置。
“五分钟后拿出来。”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起身离开。
没过多久浴室里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云畔扶着床沿缓慢地坐起来,乖乖含着温度计,不敢乱动。
就这么无聊地盯着天花板,思绪又开始混乱,她掐了掐虎口,在心里默默读秒。
大约五分钟后,她把温度计取出来,凑近了去看。
可惜刻度线上的字实在太小了,她又头晕得厉害,怎么都看不清楚。
好在没多久浴室里的水声就停了,周唯璨换了身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
看见她坐在床头一脸茫然,他径直走来,微一弯腰便抽走了她手里的温度计。
看完之后,他也没说什么,转身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退烧贴,拆开一片贴在她额头上。
云畔脸颊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发丝黏在侧脸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灯,昏黄一片,周唯璨的影子落到墙面上,雾里看花般缥缈。
事实上她真的在怀疑,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还是她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呢?
云畔很想听周唯璨说一句“我是真的”,可又不敢问出口,怕万一得到否定的答案,于是只好认真地注视着他,不敢错过任何证据。
可惜她实在太累太困了,头疼得无法思考,嘴唇和喉咙全都干涩得要命,没多久,药效里的助眠成分发作,她便沉沉睡过去。
恍惚间应该睡了很久,云畔被手机震动声吵醒。
伸手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机,她滑开锁屏,看到了方妙瑜和谢川不间断打来的电话发来的信息,问她去哪了,怎么没回学校。
随便找了个借口解释,云畔把手机放回去,稍微挪动了几下身体,坐起身来,借着那抹昏黄灯光,在单人床和桌椅中间的地板上,找到一团模糊人影。
身下只铺了条薄薄的毛毯,周唯璨穿着白色的长袖睡衣,背对着她,那副线条漂亮、年轻蓬勃的身体就在她眼前随意地舒展着,似乎已经熟睡。
头疼有所缓解,云畔抱起被子,小心翼翼地下床,挤到他身旁。
她很想把周唯璨叫醒,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为什么要给她买退烧药,为什么要纵容她在这里过夜。
他对每一个病人都这样吗?
他不是最怕麻烦了吗?
他不是不想跟她有牵扯吗?
昏黄的光线里,他睡得很安静。
云畔的目光从他额头缓慢向下移,路过眉眼、鼻梁、嘴唇……最后定格在他的喉结。
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在夜市的那晚,他仰着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的画面。
明明当时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她就已经因为这个动作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犹豫几秒,云畔缓慢地伸出手,指尖点在他喉结凸起的位置,轻触了一下。
等了等,见他没有反应,于是手指又沿着喉结的轮廓来回游移。
她试图回忆自己前男友的喉结长什么样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或许是因为之前她从没在意过男生的喉结,更不会想要伸手去碰。
心跳声扑通扑通,震耳欲聋,她收回手,许久,又大着胆子凑过去,想要试试将嘴唇贴在上面会是什么感觉。
就在即将碰上的一瞬间――周唯璨的睫毛忽然动了动。
云畔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直起身来,慌乱之中,指甲不小心在他喉结上轻轻刮了一下。
空气里流动着难言的静默,他眼皮半阖着,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看上去没有生气,没有厌烦,更加没有质问她什么,语调平静:“不难受了?”
他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仿佛有羽毛正在喉咙里轻轻地刮蹭。说不出来的性感。
云畔看不见自己有没有脸红,好半天才说:“……好多了。”
周唯璨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那就上床睡觉。”
说完之后,他不着痕迹地翻了个身,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很快就重新睡去。
云畔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没有听他的话回床上睡,不过也没敢再动手动脚,她用被子裹住两个人,小心地平躺下来,在他身边缩成一团,安心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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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执迷不悔
次日早晨, 闹钟响了三四遍,云畔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窗帘被拉开了一条缝,清晨的阳光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将整个房间照得金灿灿的, 温暖而明亮。
眼睛没有那么疼了,嗓子也没有那么干了。
云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发现退烧贴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揭掉, 而她也已经重新躺回床上。
清了清嗓子,她试着叫了一声:“周唯璨。”
没有任何回音。
云畔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大概是起来的动作太猛,眼前发黑,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 又软绵绵地跌了回去。
这里是周唯璨家。
所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么跟自己重复了几遍, 云畔下意识去枕头底下摸手机,果然从堆积如山的微信消息里找到了属于周唯璨的那一条――
「我先走了。」
发送时间是06:35。内容只有冷冰冰的四个字。
掩饰不住失落, 云畔抿抿唇,删删减减地打字, 好半天才回复过去:「好的, 昨晚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等了很久都没等来回复, 她放下手机,起床洗漱。
浴室里的盥洗台上多出了一支未拆封的新牙刷, 云畔很自然地拆开用了, 冲洗干净之后并没有选择带走, 而是和之前的牙刷一起放进了漱口杯里。
她不觉得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里。
房间里的空调还开着, 暖风上上下下地吹, 很暖和。
云畔在空调出风口的正下方看到了一副简易的折叠晾衣杆, 上面整齐叠放着她昨晚随手丢在浴室里的衣物。
白毛衣、牛仔裤、以及羊羔毛外套。
她走近,伸手摸了摸,果然发现已经完全烘干了。
慢吞吞地把衣服穿上,云畔看着手里那件被自己穿了一夜的灰色T恤,感到些许棘手。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把穿过的T恤洗干净挂起来,显得比较细心,可是她从没洗过衣服,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犹豫了半天,最后她干脆把T恤叠好,偷偷装进了自己的挎包里。
路过客厅的时候,云畔在桌上发现了一杯水和退烧药。
药片没有拆开,桌上也没有任何类似纸条的东西,但是她却意识到,这是周唯璨特意放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看到,然后主动吃药。
丝毫不觉得是自己多想,她一下子又开心起来,坐在桌前乖乖把药吃了。
云畔在路口拦了辆车,紧赶慢赶回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 课才刚刚开始。
走进教室的时候,教授还没来,而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后排的方妙瑜,以及旁边的空座,于是快步走过去坐下。
方妙瑜打量着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昨晚去哪了?不打声招呼就夜不归宿,差点把我吓死。”
云畔用之前想好的借口糊弄道:“临时有事回家了一趟,正好外面在下雨,就直接在家里住了。”
方妙瑜不疑有他,很快就把话题扯开,开始聊色彩构成那门课的report,没多久,面容严肃的女教授就抱着教案走进来。
下周就要期末考,教室里简直是座无虚席,一个旷课的都没有。
教授打开投影仪,开始快速过考点,是很重要的内容,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听才行。周围的人全部都在奋笔疾书,一时间只能听到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的沙沙声,只有云畔在走神。
雨早就停了,她却仍然被困在昨晚的雨夜里。
犹豫好半天,最后她还是拿出手机,抵在桌洞下方,偷偷给周唯璨发消息――
「那件T恤我带走了。」
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回复,于是又说:「回去洗好了再还给你。」
刚巧教授讲完PPT,走下了讲台,云畔赶紧把手机放进桌洞里,装模作样地低头看笔记。
几分钟后,教授回到黑板前草书,她不抱希望地把手机拿出来瞥了一眼,却发现周唯璨回消息了。实在有点难得。
「唯一:不用。」
「唯一:送你了。」
心跳霎时急促起来,云畔有点得寸进尺地问:「为什么?」
周唯璨没有再回复。
上完两节课,中午她们照旧去三食堂吃饭,一进门就看到已经提前占好座的谢川。
这次的位置很好,他的脸色却很难看,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气压低到有人想去找他搭话都不敢。
方妙瑜小声跟她咬耳朵:“等会儿你记得哄哄谢川啊,昨晚把他急坏了,找了你大半夜不说,还偷偷翻窗户跑到女生宿舍楼里,差点没把学校掀了。”
打好饭,她们端着餐盘走过去,云畔在谢川对面坐下,果然看到他还是摆着那副臭脸,理都不肯理她,于是主动开口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谢川闻言,冷哼道:“你没错,你哪有错啊,不就是夜不归宿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吗,算什么错。”
旁边的方妙瑜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她只好又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谢川只顾低头玩手机,不搭腔,明显是还没消气。
云畔也没再哄他,
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聊天的时候,方妙瑜特意问她,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如实回答,有点发烧。
谢川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她,冷嘲热讽道:“出去一趟就把自己搞发烧了,本事还挺大。”顿了顿,又说,“下午请个假,带你去医院挂水。”
方妙瑜找准时机,插了个八卦进来,瞬间转移了注意力,谢川也就顺理成章地下了台阶,不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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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过后,宜安所有科目的考试都结束,寒假回家之前,谢川喊她们出去庆祝。
操场上乌泱泱地全是人,正围成一圈在搞什么露天音乐会,不过唱得都很难听。云畔忽然想到钱嘉乐。
如果他能来校园演出的话,应该会吸引不少粉丝。他唱歌确实好听,而且很有自己的味道。
学校门口,谢川的车就停在临时停车位上。一辆橙红色的迈凯伦P1,很好认。
云畔本来想跟方妙瑜一起坐后座,谢川却不许,说自己不是司机,硬是把她拽回副驾。
自从上次一起去“幻昼”玩过之后,谢川有个好兄弟就对方妙瑜一见钟情,最近追得风生水起,又是送花又是送夜宵的。不过方妙瑜明显对他毫无兴趣,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一路上谢川都在拐弯抹角地替自己兄弟说好话,方妙瑜原本还跟着回应几句,后来被他唠叨烦了,翻了个白眼问:“怎么给畔畔介绍对象的时候你就没那么积极啊?我看喜欢她的人也不少。”
谢川单手握着方向盘,扭头看了正玩手机的云畔一眼:“她又没你聪明,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我得好好帮她把关。不着急。”
方妙瑜又怼,“就是单纯把关啊?没有任何私心吗?”
谢川摸了摸耳朵,随口糊弄,“我能有什么私心啊,懒得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