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我从未——归渔【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0 17:16:40

  深绿色的海水没入脚踝和膝盖, 她一步步走入深海。
  就在即将被吞没的瞬间,云畔睁开眼睛, 发现周围的海水竟然变成了黑色。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沉甸甸的意识逐渐被抽空, 她被包裹在不断上涌的海水里,逐渐窒息的同时也感到无比安全,几乎想要放纵自己,在此沉眠。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 是凌晨两点半。
  宿舍里一片漆黑, 静悄悄的,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半点光线都透不进来。
  方妙瑜在对面床上睡得很熟。
  云畔大口大口喘着气, 睡衣已经被冷汗湿透,回忆着梦里出现的身影, 她发了会儿呆, 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无意识地、细微地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突然觉得很累, 很消极,很难受, 不想动, 也不想说话, 眼眶莫名酸涩, 她明明不想哭, 眼泪却莫名其妙地往下掉。
  为什么会这样呢?云畔有些茫然。
  脑海里又回想起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 周唯璨把她送回学校、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如往常般和她道别,临走之前还抱了她。
  明明是很幸福的一个晚上,她为什么会感到无法言喻的低落,为什么会不停地流眼泪呢。
  云畔想不通,好在很快就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
  隔天早晨起床之后,症状也并没有缓解,她睡了十几个小时,却还是累到起不来,不想动,思维如同一座停摆的时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于是心安理得地翘掉了周五唯一一节课,躺在床上休息。
  中午方妙瑜带了饭回来,被她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连连追问她怎么了,云畔答不上来,只说自己心情不太好,没胃口。
  以为她来例假了,方妙瑜也没多想,又叮嘱了几句就出去上课。
  整整一个周末,云畔都躲在宿舍里不肯见人,中途谢川、阮希都给她打来电话,约她出去玩,无一例外地被拒绝。
  到了周日,她觉得精神好了一点,才有了下床的力气。
  站在窗前,云畔感受着阳光投射下来的温度,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自由的鸟,飞在柔软的白色云层里。
  然而,没多久,她的翅膀就软绵绵的没了力气,亦或是被折断了,不可自控地从空中急速下坠,失重感和恐惧感双重袭来,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等待坠亡。
  她猛地睁开眼,心有余悸。
  周日晚上,方妙瑜跟几个同学去KTV玩,云畔一个人呆在宿舍,对着空气自问自答。
  她问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然后回答,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
  在乎又是什么呢?
  是离不开。
  既然离不开,就要好好活着,牢牢抓住,不是吗?
  是的。
  云畔把脑袋埋进膝盖里,混乱地完成了自我说服。
  手机铃声就在此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有点艰难地伸手去够,等到看清楚来电显示的时候,不明显地愣了愣。
  因为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主动给她打电话了。
  生怕他会挂断,云畔立刻摁下绿色的接通键。
  “这几天怎么这么消停。”
  电话接通了,周唯璨的声音夹杂在呼啸而过的风里,依然很动听,她忍不住把听筒贴得更近,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啊”了一声。
  他就笑了,“睡了吗?”
  “没有,”云畔试图将大脑重启,“没睡。”
  “在干嘛?”
  “想你。”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每一秒都在想你。”
  几秒过后,周唯璨说,“我忙完了,过来找你。”
  “现在吗?”
  “嗯,”他又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我不饿,什么都不想吃,你来就好了。”
  云畔说完,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加重语气强调,“周唯璨,你快点来。”
  他说好,说很快,而后挂断了电话。
  寂静无人的宿舍里,云畔开始了漫长的、焦灼的等待。
  她沿着房间来来回回地走动,每隔一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时间,把窗帘全部拉开,生怕错过楼下有可能出现的身影,甚至把指甲都咬得光秃秃的。
  他怎么还不来。
  云畔停不下来,于是套了件厚厚的针织衫,穿好了鞋袜,又对着镜子,去戴那副雪花耳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手在抖,穿了好几次都穿不进去,她越来越焦躁,动作也越来越粗暴,最后把耳垂都弄出了血,总算把耳钉成功戴进去,长长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是周唯璨发来的消息,让她下楼。
  云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抱着手机飞奔出去,下楼梯的时候差点踩空,一路跑出宿舍楼。
  他果然就站在那里。
  云畔明明没什么力气,明明觉得很累,却还是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跑,直到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
  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周唯璨反应很快地扶住她:“急什么。”
  云畔紧紧搂着他的腰,把侧脸贴在他胸口,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急促的心跳,小声说:“我好想你。”
  周唯璨把她的下巴抬起来,盯着她的脸仔细打量:“怎么又哭了?”
  “……看了一部很感人的爱情电影,”云畔有点心虚地眨眼,“所以就哭了。”
  “是吗?”
  “嗯,”她迅速地转移话题,“我有点累了,你抱抱我吧。”
  周唯璨也没再追问,依言抱紧了她。
  云畔躲在他的怀抱里,感到无比安全。
  她被这双手托住了。
  暂时不会再下坠了。
  今天毕竟是周末,尽管时间已经不早,学校里来来往往的人仍然很多,时不时有人停下来朝他们看,云畔不禁紧张,于是拉着他往前走出一段距离,离开了女生宿舍楼的区域,停在附近某幢教学楼的楼梯口,躲进楼道里。
  这里很黑,也很安静,四下无人。
  云畔放下心来,脚下轻飘飘的,于是扶着墙壁慢慢坐在了台阶上。
  周唯璨自上而下地俯视她,没有问她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反而问道:“周末干嘛了?”
  “运动了一下,”她搬出之前在宿舍里就想好的说辞,“……身体还没恢复。”
  担心他会起疑,云畔说完之后,干脆抓住他的毛衣领口,把他往下拉。
  黑漆漆的楼道里,两人鼻尖贴上鼻尖,他身上属于冬天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云畔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以为正在下雪。
  这里似乎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经过,不会被任何声音打扰,如果整个世界只有这么大的话,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云畔闭着眼睛,摸索着伸手抚摸他的脸,逐一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梁,最后停留在那双形状漂亮的嘴唇,沿着手指描摹唇线的轮廓,试着凑过去小心地舔了舔,下一秒就被周唯璨撬开了牙关,咬着她的舌尖,把触碰变成一个吻。
  很快云畔就没了力气,身体软绵绵地往下倒,又被周唯璨一把捞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用力地压住她后颈,将这个吻一再加深。
  云畔在他怀里细细地颤抖,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身体很热,好像有什么在烧,噼里啪啦的火星亮起来,把她的理智烧得干干净净,只想在他怀里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燃尽。
  不知道过去多久,周唯璨终于放开了她。
  若有似无的月光透进来,云畔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看,呼吸比平时急促,眼神很亮,也很分明。
  “这里怎么回事?”
  “什么?”她有些茫然。
  周唯璨一只手抱着她,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她还在渗血的、红肿的耳垂。
  “……戴耳钉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
  他不说话,也不动,眉心微蹙,那双黑色眼睛仍然直直地看着她,仿佛能透过外在,看到更深的地方。
  云畔下意识地拉他的手:“你别生气。”
  周唯璨却挣脱开了,不仅如此,甚至还凑近了,去解她耳垂上那两片亮晶晶的雪花。
  他生气了吗?要把礼物收走了吗?
  云畔身体僵硬,一时间仿佛失声了,什么都说不出口。
  感受着那对耳钉的重量从耳朵上离开,她又开始想哭。
  周唯璨摸了摸正往外渗血的地方,没敢用力,问她:“疼吗?”
  云畔立刻摇头:“一点也不疼,真的。”
  他却不理,侧脸挨近了,嘴唇贴上去,轻轻吮吸她耳垂上被扎破的伤口,温热的、痒痒的,使她丧失了反抗的力气,不由自主地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像是被泡进温暖的水里,连脊椎都跟着发麻。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甚至很温柔,好像很怕她会疼。
  直到那个细小的伤口不再渗血了,才抬起头,仔细检查。
  把她抱下来,放回台阶上方,周唯璨站直了,看起来还是不高兴,神情微冷,一言不发。
  云畔没办法,只好磨磨蹭蹭地主动抱住他的腰,对他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停了停,又说,“耳钉,还给我吧。”
  “这个别戴了,”半晌,他总算出声,“我给你买新的。”
  “不要,”她固执地摇头,“我就要这个。”
  薄薄的月光绕了好几个弯,从墙壁上方的窗户里漏进来少许,雾里看花般照出他漆黑的眉眼、嶙峋的喉结、磨边的毛衣领口、以及脖子上细细的银色项链。
  周唯璨站在背光的地方,垂眸看着她,不说话,耐心仿佛正在缓慢地流失。
  云畔仰起头来看他,头脑昏昏沉沉,难以集中精神,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摇摆倾斜,张嘴的时候,却还是一句:“还给我吧,好不好。”
  等待像极了一场无声的拉锯,谁都不肯退让。
  出乎意料的,最后,周唯璨竟然对她妥协,隔了两级台阶半蹲下来,手指摩挲着那根细细的银针,视线与她平视:“以后不能再这样。”
  她赶紧点头,胡乱伸出三根手指来:“我保证。”
  没有让她等太久,那两片雪花终于回到她手里。
  云畔很珍惜地看了又看,装进外套口袋里,然而当那一阵失而复得的喜悦感消失之后,黑沉沉的负面情绪再次如潮水般袭来,她把身体缩成一团,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的毛衣下摆绕圈,很想问他,我是不是很麻烦、很奇怪,你会不会觉得有点累。
  也许是太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了,云畔没有问出口,重新靠进他怀里,下巴搁在他颈窝处,慢慢说:“我昨晚又梦到你了。”
  “风很大,你站在海边,对我笑。”
  楼道里静到落针可闻,仿佛与整个世界分割开来,就连细微的回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云畔恍惚间以为这里是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孤岛,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被海水和洪流冲到哪里都没关系。因为目的地就在身边。
  “你问我要去哪,我说不知道。”
  “你就把手给我,让我跟你走。”
  周唯璨耐心地听,没有开口打断,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告诉她,梦都是反的。
  过了会儿,好像牵了她的手,是十指紧扣的姿势。
  很久都没有放开。
第46章 春天发芽
  云畔认为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 或许应该说是笃定。
  所以偶尔的,突如其来的低落、怀疑、自我厌恶,也统统没关系, 她可以接受。
  每个人都会有坏情绪, 这很正常,她告诉自己, 没什么大不了的。
  转眼间来到三月, 春暖花开的时节。
  云畔觉得自己似乎也跟校园里随处可见的、宝塔般的水杉树一样,抽出嫩绿的新芽,阳光一照便闪闪发亮,而曾经流逝的生命力也一并拾回了。
  没课的时候, 云畔经常往颂南跑。
  大多数时候, 周唯璨是抽不出身来的, 他在学校的时候总是很忙,有一大堆事要做, 她就自己去图书馆自习,或者找阮希一起吃饭, 等快到下一节课的上课时间, 再回宜安。这大概就是学校离得近的好处。
  偶尔,周唯璨刚好也在图书馆。他有自己偏好的位置, 图书馆顶层的休息区,没有柔软的沙发, 也并不宽敞, 只有几排木质桌椅, 以及堆满冷门工具书的一面书架, 但是很安静, 基本不会有人选择在这里自习, 更不会被谁打扰。
  云畔把这里称为秘密基地。
  每次过来,云畔都会记得给他带咖啡,也渐渐摸清了他的口味――最简单的,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而且只喝冰的。
  和她喝奶茶也要点全糖的口味截然相反。
  周唯璨低头看书的样子很专注,效率也很高,无论再复杂、再难理解的物理公式都会乖乖钻进他脑子里,等待他随时读取。
  某些时刻,云畔坐在对面偷看他,也会忍不住好奇,幻想十年或十五年以后,未来的他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变成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吧,超出她此时此刻贫瘠的想象。
  那个时候她没想过自己会缺席。
  周唯璨也并不总是全神贯注的,有时候也会看她,会在桌子底下牵她的手,问她累不累。
  无论他在做什么,似乎总是会分出一点注意力留给她。
  其中有一次,云畔记得很清楚,她刚写完作业,周唯璨就把手边看完的工具书推过来,让她帮忙放回书架里,还特地告诉她,位置在最左侧倒数第三排H6层。
  云畔不明所以地抱着书,起身去还。
  周唯璨把位置说得很清楚,所以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排书架,H6的位置果然空出一块。
  云畔踮起脚尖,努力地把那本名叫做《原子之地》的工具书推了进去。
  几乎就在书籍归位的同时,她听见细微的声响,看见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从那个原本空缺的位置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她脚边。
  云畔愣了几秒,慢吞吞地蹲下,把盒子捡起来,又擦了擦边角蹭到的灰尘,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对纯银的流苏耳线。线条很细,也很柔软,穿进耳垂里,无论如何用力,也绝无出血或受伤的可能。
  心跳声简直震耳欲聋,脚步也轻飘飘的,她戴着这对崭新的耳饰回去的时候,周唯璨正在草稿纸上游刃有余地推导公式。
  窗外,绵延不断的绿意一路沿着墙根向上疯长,数不清的叶子挂在树梢上,像极了摇摇晃晃的绿色海水,温柔地绕过他,不愿拉着他下沉。
  云畔情不自禁地走近,心里也跟着草长莺飞。
  周唯璨听到她的脚步声,放下笔,回过头来。
  视线在那对流苏耳线上停留片刻,他抬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朵:“和之前的换着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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