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女友是我室友。”
阮希瞬间明白过来,倒是没怎么惊讶,很仗义地说,“懂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云畔心不在焉地点头,视线不停地往旁边扫。
阮希无语,“行了,别找了,会议室在你后头呢。”
云畔依言回过头去,果然隔着几排书架,找到了三号会议室。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墙面,能看到一面写满了公式的黑板,以及站在前面的两个男生,似乎正在激烈地讨论什么问题。而周唯璨就漫不经心地坐在长桌边缘,比起在听他们说话,更像在放空。
他旁边还坐着一个长发女生,云畔看不清楚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只能看到她挨周唯璨挨得很近。
阮希小声跟她解释:“那个女生是他们一个组的组员,我之前在食堂见过几次,璨哥他们好像是在陈教授手底下做一个半导体量子芯片的研究项目吧,听说要送去北京参赛的,含金量很高。”
云畔“哦”了一声,视线却怎么都移不开。
“你也别不高兴,”阮希打量着她的脸色,“璨哥跟女生相处很有分寸的,这个我可以跟你打包票。”
“她叫什么名字?”
“孟瑶,物理系里算是长得不错的,跟你肯定是比不了啦。”
云畔点点头,没说话。
会议室里,那两个男生始终争执不下,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齐刷刷看向周唯璨。
而他像是刚回过神来,什么都没说,很利落地起身,站在黑板前修改那些写好的公式。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了,包括那个叫孟瑶的女生,都在用一种类似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天才。
等他改完公式,又逐一解释完,孟瑶很自然地递过去一杯咖啡,周唯璨应该是对她道了声谢,拿起来喝了几口。
虽然不算热络,但态度也是礼貌周到的,没有半点不耐烦。跟面对那个学生家长的时候明显不一样。
云畔越看心里越不舒服。
控制着不去往极端的方向想,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继续跟阮希聊天。
最后是阮希先受不了,叹气道:“畔畔,你要是没心情的话,其实也不用敷衍我的,真的。”
云畔没话说了,满脑子都在想这个组会为什么要开这么久,从她过来到现在都快一个小时了,有什么好聊的。怎么还在聊。
最后她只好打开笔记本电脑,找出刚刚的PPT,戴上耳机,强迫自己摒除杂念,继续复习。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复习完了两个章节,思绪有片刻松懈,正想着再回头看看,三号会议室里面已经没人了。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畔还在不死心地张望,桌面倏地被人敲了敲。
她茫然地回过头来,紧接着――却发现周唯璨竟然就握着那杯咖啡,站在她面前。
“同学,”他穿着那件薄薄的灰色卫衣,眼底似乎带着笑,“你看着不像是颂南的啊。”
旁边的阮希努力憋笑,把脑袋埋在书本里。
云畔有点脸红,视线往他身后一瞥,果不其然看到了刚刚会议室里的另外三个人。
人太多了,她不好跟周唯璨撒娇或做什么亲密举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是大一的,学长可能没见过吧。”
听到这里,阮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周唯璨也跟着笑,没再逗她,很自然地问:“饿了吗?”
这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于是她说:“有一点。”
“走吧,带你去吃饭。”
阮希闻言,立马跟着收拾东西:“畔畔,你还没吃过颂南的食堂吧?来都来了,正好去试试。”
云畔却有点犹豫。
食堂里人太多了,万一碰到认识的怎么办,万一碰到傅时煦怎么办。想到这里,她抬头去看周唯璨,却发现他神色如常,似乎对于这些有可能发生的后果全然不在意。
最后还是阮希意识到她的担忧,低声说,“怕什么,就说是来颂南找我玩的嘛,没人会多想的。”
最后云畔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路面仍然有些泥泞。孟瑶跟那两个男生走在前面,还在滔滔不绝地讨论着什么数据,周唯璨时不时纠正几句,走得却很慢,很快就跟他们拉出一段距离。
阮希推了她一把:“璨哥这是等你呢,还不走快点。”
毕竟是在颂南,云畔不敢太放肆,视线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经过,才偷偷跟过去,拉了一下他的手。
周唯璨没有回头,却勾住了她的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怎么突然来颂南了?”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想见你啊。
云畔心里这么想,又怕被前面的人听见,只好贴着他的手臂轻轻蹭了蹭。
颂南的食堂整体布局和宜安差不多,而且现在是饭点,几乎每个窗口前都拍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长队。
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巡视,没有发现熟面孔,于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周唯璨回头看她:“你先找个地方坐。”
云畔想也没想就摇头:“我陪你排队。”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这句话,孟瑶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阮希赶紧拉着她往一边走:“学姐,我们先去找位子吧,让几个男生在这等就好了。”
等她们走远了,云畔才小声问:“那个孟瑶是谁?”
“小组成员。”周唯璨正拿着手机给谁发消息,头都没抬一下,半点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云畔心里堵得更厉害了,直勾勾地盯着他,忍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她喜欢你。”
周唯璨笑了一声,“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不至于她干嘛老是围着你打转?挨着你坐,冲着你笑,还给你递咖啡。”
顾及着这里是食堂,旁边还站着两个男生,所以她把声音压得很低。
不过周唯璨还是听见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打饭的窗口很快就排到他们,所以最后什么都没说。
颂南食堂的菜色也跟宜安的差不多,云畔刷他的饭卡点了平时经常吃的两素一荤,那两个男生也分别帮阮希和孟瑶打好了餐。
吃饭的时候云畔也不高兴,因为孟瑶就坐在她对面,不停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跟那个半导体量子芯片项目有关的话题。阮希已经很努力地试图转移,但孟瑶视若无睹,仍然聊得热火朝天。
云畔插不上话,只好心不在焉地低头吃饭,把盘子里的胡萝卜全都挑出来放到一边。
周唯璨明明是在跟他们聊数据纠错的,不知怎么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用筷子指了指那几块孤零零的胡萝卜:“多少吃几口。”
云畔闷闷道:“不想吃。”
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聊刚才的波函数。
气氛莫名凝重,连带着阮希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好心喊云畔过来,结果还弄得两个人不愉快。
中途周唯璨出去接电话,孟瑶也不再聊那些晦涩复杂的物理研究了,笑吟吟地看着她:“那个,学妹,我冒昧地问一下,你跟周唯璨是什么关系啊?”
云畔低着头没看她:“你管得着吗?”
见她没有正面回答,孟瑶似乎稍微放了点心,也不生气,继续说:“我们项目最近赶进度,挺忙的,等会儿估计还得回图书馆通宵。”
那两个男生也跟着叫苦不迭,她指了指桌上的咖啡,意有所指道,“不靠着咖啡都撑不下来。”
其中一个男生听到这里,开口附和:“别说,你买的这个咖啡确实解困,我现在熬大夜都快产生依赖了。”
阮希听不下去了:“学姐,吃饭呢,你少说几句吧。”
“是吗?什么咖啡这么好喝?”
云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明明她的负面情绪已经快要抵达某个临界点,但她就是笑了,甚至慢条斯理地端起了那杯咖啡。
在喝下去的前一秒,她的手稍微抖了抖,那半杯咖啡就调转方向,直直朝着孟瑶的方向泼了过去。
对方躲闪不及,白色外套瞬间被泼上一大片褐色的咖啡渍。
变故来得突然,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开口。
云畔总算舒服了一点,笑容无辜,把空空如也的咖啡杯重新放回去。
阮希反应很快,立马出来打圆场,孟瑶却不理不睬,很明显是动了怒。
正僵持着,周唯璨打完电话回来了。
面对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他依然没什么反应,从桌面上抽了几张纸巾朝孟瑶递过去,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擦擦吧。”
孟瑶的脸色难看至极,却还是接过了纸巾,勉强道:“……没事。”
周唯璨看着她衣服上的咖啡渍,语气平静,“外套回头送到干洗店吧,费用我来出。”
她连忙摆手,很体贴地拒绝了,“不用麻烦,只是意外,而且我这衣服本来也不贵。”
云畔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全无,低着头乖乖吃盘子里的胡萝卜,不说话了。
饭桌上的气氛降至冰点,顾及着周唯璨在场,孟瑶没再提起这个插曲,却也一直都冷着脸。
终于吃完饭,一行人走出食堂,阮希拉着云畔走在最后,话语间是由衷的敬佩:“畔畔,还是你厉害,你看看刚才把孟瑶气成什么样了,还不敢发作。”
……有什么厉害的,没看出来吗,周唯璨都不想理她了。
云畔无精打采地听着,一言不发。
走到来时的那条岔路,周唯璨站在光线昏暗的拐角,忽地停下脚步:“我们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那两个男生包括阮希在内,都很痛快地点头,孟瑶却问:“什么事啊,要不我们等你会儿?反正也要一起回图书馆的。”
周唯璨没吭声。
云畔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当他不想搭理一个人的时候,就能够做到像现在这样完完全全的无视。任凭你怎么做,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不会看你一眼。
等了好半天都没等来答复,孟瑶有些尴尬,也没再坚持:“那我们先走了。”
直到几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这个角落彻底安静下来,云畔抬眼看他,忐忑地问:“你生气了吗?”
夜空像一块沉沉的、漆黑的画布,月亮也显得黯淡无光,周唯璨站在原地,语气平淡:“我跟孟瑶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
“……我知道。”
周唯璨抬眸看她,那眼神很明显,像在问她: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
云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才来势汹汹急需发泄的负面情绪,干脆破罐破摔:“可我就是不喜欢你看她,不喜欢你跟她说话,不喜欢你对她笑。”
“你知道不可能。”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陈述事实。
的确不可能,毕竟他们还在同一个项目组,马上还要回图书馆一起熬夜赶进度,甚至未来还要一起去北京参赛。
云畔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伤心什么,控制不住地想,刚刚干嘛要泼咖啡,干脆直接泼热水、泼硫酸算了,让她没办法再做这个项目,也没办法去北京。
寂静无声的夜里,她看到周唯璨又从兜里摸出半包烟来,抽出一支捏在手里。
他好像只有在很累、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烟。
很明显,她让他觉得累了,觉得心情变差了。
空气中恍惚起了雾,把不远处的林荫路和来来往往的人群全部隔开,在他们中间留下一片跨不过的空茫。
云畔愈发不安。
他会不会提分手?就像跟方妙瑜分手那样。
然而周唯璨什么都没说,甚至连那支烟都没点着,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晦暗的拐角,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一团模糊的飞灰。
她有点踌躇:“刚刚是我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要喝她买的咖啡?”
“她给每个人都买了。”
“那是因为她想给你买,又怕你不喝,才顺带着给其他人买的!”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周唯璨答得毫无迟疑:“我以后不喝了。”
说不清是妥协,是敷衍,还是单纯地想要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争论。
云畔微愣,指甲不知不觉间又掐进了掌心,她感受着那阵难以抓住的、浅浅的刺痛,有些出神:“我有时候觉得,你是那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的人,而且会消失得很彻底,谁都找不到。”
“好好的,”他反问,“我为什么要消失?”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
云畔无法将自己抽象的思维具体化,只是突然觉得头疼,那些原本努力压抑着的黑色念头也浮出水面,露出冰山一角,“……如果能把你关在一个房间里,哪也去不了就好了。这样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讨厌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他们又吵又烦又无聊,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周唯璨仍然定定地看着她,专注得过分,没有露出惊讶、不解、或者厌恶的神情,反而笑了笑,“非法囚禁是要坐牢的。”
他平淡轻松的反应让云畔悬着的一颗心再度变得轻飘飘,连胆子也大了不少,喃喃自语道,“我就想想也不行吗?”
周唯璨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走近几步,稍微用了点力气,把她拽到自己面前来。
月光把路面上浅浅的水洼照亮,像露水,也像眼泪,总之都是脆弱到随时会被蒸发的东西。
“我没你想的那么受欢迎,也没人天天围着我打转。”
周唯璨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抱住她,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来回抚摸,放轻声音道,“听话,别多想。”
是类似安抚的行为。
虽然根本不觉得是自己多想,但云畔还是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那样,所有的不满和担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乖乖说好,说我会很听话的,然后踮起脚尖,迫不及待地钻进他怀里。很温暖。
这一刻,云畔没来由地想起很久以前曾经听过的一个无聊透顶的冷笑话,说南极有只企鹅失恋了,于是伤心地把自己塞进冰箱,活活冻死了。
现在想想,说不定是真的。
企鹅当然也是需要爱的,如果没有的话,就会被冻死。
再合理不过的故事。
风渐渐大了,她却不觉得冷,也不再担心自己会被冻死,因为周唯璨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所有不愉快,以及她说过的所有奇怪的话,低下头和她接了一个长长的吻。温柔得让她想要流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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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停止下坠
那晚云畔做了一个梦。
梦里充斥着海水翻涌的声音, 空气也潮湿,黏腻。她闭着眼睛,在漆黑的隧道中穿行, 最后抵达那片空无一人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