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屹是在任何社交场合都能如鱼得水的人,几句话就让场子热起来,跟谢川他们勾肩搭背地抽烟聊天。而傅时煦只是笑着站在一边,偶尔说几句话,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毫无距离感。
看到傅时煦之后,方妙瑜似乎有些尴尬,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的眼神,心烦意乱地抱怨:“他怎么来了。”
云畔没说话,又听到她叹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走哪都能碰见他,简直是瘟神。”
当然是因为傅时煦喜欢你。
云畔心里这么想,不过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因为对别人的事情并不关心。
临走之前,陈屹和傅时煦还特地过来跟她们打了个招呼,方妙瑜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周唯璨怎么没跟他们在一起。
傅时煦静静地看着她,表情没什么波动,眼里的笑意却消失了,陈屹连忙打圆场,说他周末比平时还忙,一大早就出去了,人影都见不着。
吃完饭回到宿舍,方妙瑜喝得有点多,卸了个妆就睡着了,剩下云畔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手机就拿在手里,一次次地打开微信聊天框,又一次次地关上。
太粘人就会变得烦人,她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找他。
隔天一早,闹钟还没响,云畔就自然醒了。
窗外阳光很好,很晴朗,天气预报说过,今天是近半个月以来最暖和的一天。
方妙瑜还睡得很沉,云畔轻手轻脚地下床,洗完澡,吹干头发,随便换了身衣服出去吃早饭。
她其实并不饿,只是想找点事情做,漫无目的地出了校园,不知不觉间就走到那家汤圆店。
脚步微顿,她排进长长的队伍里,买了一份黑芝麻汤圆,随便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上次在这里坐着吃饭的时候,周唯璨笑着反问陈屹,孤独终老有什么不好。
他真的这样想吗?现在还这样想吗?
云畔没有胃口,盯着碗里的汤圆晃神,良久,还是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想你了。」
原本以为要过很久才能等到回复,结果才刚发出去两三分钟,就在他的微信名底下看到了那行“正在输入中”。
就这么耐心等了好一会儿――
「唯一:我晚上十点半下课。」
云畔立刻打字:「我去找你。」
周唯璨便给她发过来一个地址。
澜景家园B座,市中心某栋高档小区。
意识到他应该是在那里做家教,云畔回复了一句“好的”,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继续吃碗里的汤圆。
吃完之后,她去学校附近的商业街随便逛了逛,走进一家彩妆店。
云畔不会化妆,也不感兴趣,但还是走了进去。
时间还早,店里刚开始营业,冷冷清清的,没什么生意,导购员忙不迭地迎上来,热情地为她介绍产品。
云畔是很清纯柔弱的长相,素颜也没有瑕疵,导购员只好拼命给她推荐口红和腮红,让她提亮气色。
最后云畔买了三支口红,都是最近很火的色号,她不知道周唯璨更喜欢什么颜色,于是决定买回去都试试。
回到宿舍的时候,方妙瑜已经出门了。
云畔拆了口红的包装盒,并排放在书桌上,心想时间过得好慢,为什么还没到晚上十点半。
下午她照旧去了图书馆,刻意不看手机,把手头上积压的作业全都写完之后,刚到日落时分。
云畔实在等不下去了,于是提前回宿舍,挑挑拣拣地换了件玫红色的驼绒大衣,涂了同色号的口红,又戴上那副雪花耳钉,七点不到就迫不及待地出门打车。
抵达澜景家园B座的时候,差不多是七点半。
在小区门口找了张没人的长椅坐下,云畔百无聊赖地观察从眼前走过的陌生人。有穿着西装正在焦头烂额打电话的上班族;有匆匆忙忙接小孩放学回家的家长;有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情侣;也有染着头发滑着滑板经过的不良少年。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无聊的人。
云畔打了个哈欠。
时间像倒置的沙漏般静静流过,她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又去数马路对面总共有多少家店铺,每个店铺的招牌上总共有多少笔划。
等待当然是幸福的。
看到周唯璨的那一眼,云畔笃定地想。
紧闭的小区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刚好有一辆私家车开进来,刺眼的白灯扫过,把周唯璨的身影照得清晰分明,他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穿着那件眼熟的牛仔外套,里面是简简单单的灰卫衣,黑色长裤,以及一双洗得很旧的运动鞋。灯光在他眼睑处打上浓浓的阴影,配合着没有表情的一张脸,衬得整个人更冷了。
云畔看到这里,才发现他身边是有人的。
――而且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很时尚的,穿着蓝色皮草的漂亮女人,她听不见那个女人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她那张不停一张一合的嘴,以及脸上没断过的笑意。
周唯璨时不时点头,回应几句,两人并排走出小区大门,在路边站定。
蓝皮草还在喋喋不休地跟他攀谈,周唯璨似乎有点不耐烦,但是没表现出来,仍然很客气地在听,视线却掠过那个女人,掠过路边结着花苞的垂丝海棠,径直望向不远处的长椅,很自然地朝她招手,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过来。
像极了一个指令,云畔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快步朝他走去。
走近了,才闻到一股很浓的香水味,也听清楚了那个蓝皮草的声音,正在询问自己弟弟的学习表现:“鹏鹏这个孩子就是太调皮了,平时脾气上来了无法无天的,我和爸妈都管不了他,也就肯听你的话,这段时间真的是麻烦你了。”
“客气了,应该的。”
女人又笑着说,“鹏鹏这次考试成绩进步这么多,都是你的功劳,要不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有空,改天我请你一起吃个饭。”
很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云畔听到这里,故意牵住了周唯璨的手,挨着他站在旁边。
周唯璨任她牵着,捏了捏她的手背,没有回应刚才的邀约,只是礼貌地说:“那我就先走了。”
蓝皮草愣了愣,视线瞥过云畔,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端着并不自然的笑意,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转身离开了。
空气里残余着那股并不好闻的香水味,云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是谁?”
“学生家长。”周唯璨似乎不想多聊,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走。
可是她看你的眼神不像是学生家长看家教的眼神。
她好像对你很感兴趣。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兴趣。
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无理取闹,云畔忍住了没有追问,偏过头,借着路灯去看他的脸,倦意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眼底,于是出声道:“很累吗?”
周唯璨没说累,也没说不累,却往她肩膀上靠了靠,放了点重量压在她身上,声音也有点哑:“跟小孩沟通太烦了。”
云畔努力地接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安慰似的帮他捏了捏肩膀。
周唯璨就笑了,身体也跟着站直:“逗你的,不累。”
停了停,又问她,“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不久,”怕他会怀疑,云畔说完就立刻转移了话题,“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时间不早,餐厅基本都打烊了,只有零星几家宵夜摊还开着,不过也都是爆满,最后两人只好去吃麦当劳。
麦当劳里人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女,他们站在队伍里等待点餐,快排到的时候,周唯璨偏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的玩具集齐了吗?”
云畔没听明白,周唯璨也没再解释,刚好队伍排到他们,便很自然地开口,给她要了一份和之前一样的儿童套餐。
麦当劳里的灯光打得很亮,他懒懒地站在那里买单。
没有想到他会记得自己喜欢点儿童套餐,喜欢收集玩具,云畔怔怔站着,同时错过了说那句“我请你吧”的最佳时机。
端着餐盘在窗边坐下的时候,她仍然陷在不真实的惊喜感里,有点雀跃地拆开了玩具包装,这次是戴着红色蝴蝶结的米妮。运气很好,刚好是她没有的。
周唯璨单手支着下巴看她,侧影映在玻璃窗上,几分朦胧,看着她爱不释手地端详那个小玩具,没有嘲笑她幼稚,也没有邀功,只是把餐盘推过来:“吃吧。”
音响里在放一首迷幻摇滚类型的英文歌,音色清澈慵懒的男歌手正在唱:“Did I drive you away, all the mess that I made, watching you slip away, I’d rather be dead……”
他们面对面坐着吃东西,谁都没说话。
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再重要了,云畔确信自己愿意就这么坐到地老天荒。
快吃完的时候,周唯璨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云畔瞥过去,看清屏幕上亮着的来电显示,是钱嘉乐的名字。
他不避讳地接起来。
听筒对面很吵,钱嘉乐的嗓门也很大,问他忙完了没,要不要一块吃宵夜。
周唯璨漫不经心地说:“我都快吃完了。”
“在哪吃的啊?”
“麦当劳。”
钱嘉乐就顺着说:“那刚好,我过来找你呗,好久没见,想你了。”
他笑了笑,“你过来干嘛?我又不是一个人。”
钱嘉乐沉默了几秒,用很八卦的语气问,“什么意思?有情况啊?”
云畔已经把套餐里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一边喝可乐,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唯璨抽了张纸巾,很自然地帮她擦嘴,随口“嗯”了声,没再管钱嘉乐的鬼哭狼嚎,挂断了电话。
纸巾上留下了一点淡淡的唇印,他似乎没注意,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吃完之后,云畔把那个米妮玩具小心翼翼地塞进大衣口袋,去了趟洗手间。
她站在半身镜面前,有点迟疑自己要不要补一下口红,但是又觉得就算补了他肯定也看不出来,最后还是作罢。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隔着玻璃,她看到周唯璨就倚在麦当劳门口的黄色M字招牌旁,眉眼微垂,正在抽烟提神。
青灰色的烟雾飘过他眼角,飘过城市上空,有种寂寞的空荡。
原本他忙了一天,现在应该回宿舍舒舒服服地休息的。
心口微微酸涩,云畔想自己大概真的不够懂事,可是她真的不能见不到周唯璨。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让他随意挥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帮自己要帮的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是他不会收,只会冷着脸让她别多管闲事。
云畔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再次感到无能为力,只好耐心地站在原地,等着他把一支烟抽完,又活动了一下手指,表情稍微松弛下来,才慢吞吞地推门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周唯璨笑了一声,转过身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不早了。”
云畔把侧脸埋进他胸口,抱着他不放,好半天才闷闷地说:“我喜欢你。”
那人动作稍停,少顷,有点无奈地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喜欢就喜欢,哭什么啊。”
寒风从高楼大厦的夹缝之间穿梭而过,她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云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是眼泪偏偏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弄湿了他的卫衣领口。
周唯璨皱着眉帮她擦泪,手指上有淡淡的烟草气息,叹了口气说:“不是你说想我?见了面又哭。”
视线模糊不清,云畔勉强止住泪意,冲着他笑了一下,解释道,“……因为太开心了,人在开心的时候也会想哭的。”
周唯璨却没有笑,仍然认真地看着她,指腹摁了摁她通红的眼角,许久才说,“知道了。”
第44章 我会很听话
云畔的三支口红自从买回来基本就是闲置状态, 周唯璨太忙,几乎见不到面,其他能见到的, 也没人值得她涂。
周四下午只有一节课, 云畔上完就直接抱着笔记本电脑去了图书馆。
刚开学不久,图书馆里还很冷清, 她找了个空旷无人的角落, 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想复习PPT,结果桌上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
是阮希发来的微信,语气看起来十万火急――
「阮希:大事不妙!!!」
云畔只来得及回过去一个问号, 就被她接连不断的新消息刷了屏。
「阮希:我听钱嘉乐说, 璨哥最近好像有情况。」
「阮希:反正就算还没确认关系也至少是暧昧中的意思, 周末俩人还出去约会了,璨哥平时周末是很难喊出来的, 因为从早到晚一堆事儿忙,结果竟然大半夜不睡觉陪人家吃宵夜。」
「阮希:不是我说, 畔畔, 你要是再不抓紧点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了。」
云畔抿着唇读完了所有消息, 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慢吞吞地打字:
「我已经知道了。」
这次阮希回了一个问号:「不对劲, 你怎么这么淡定?」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
她想了想, 又解释了一句, 「刚在一起,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原本沸腾的聊天框顿时安静下来。
良久, 似乎终于消化完毕, 阮希终于回复了一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抱拳)(抱拳)」
两人又聊了几句,阮希得知她下午没课,于是热情邀请她去颂南玩,顺便把她跟周唯璨在一起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云畔犹豫片刻,想了想,给周唯璨发了条消息:「在上课吗?」
等回复的间隙,她切出聊天框,恰巧收到阮希的语音,神神秘秘地说,她刚刚来图书馆,刚好在会议室看见周唯璨了,好像在开组会。
云畔立刻说:「我现在就过去。」
「阮希:……」
这是云畔第二次来颂南。
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虽然仍旧陌生,但是又和上一次的心境大不相同,她走在林荫路上,感受着头顶洒落的金色阳光,会止不住地想,这就是周唯璨平时会走的路,会看的风景。
如果她也是颂南的就好了。
路上随便找了几个人问清楚图书馆的方向,云畔坐电梯上了三楼,没走多远就在一排排书柜后面的沙发区找到了扎着双马尾正在看视频的阮希。
见她坐过来,阮希立刻摘下耳机,兴奋地凑过来八卦:“快点,老实交代,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谁先告白的?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上周,我先告白的,”说到这里,云畔稍稍停顿,“没发展到什么程度。”
刚在一起而已,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阮希了然地点头,又疑惑道:“那你是怎么做到这么风平浪静的?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发朋友圈宣告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