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妹妹居然凑在一起说闲话,也不叫上本宫!”突然间,皇后带着乌泱泱一队人走进来,神采飞扬,“若不是你们有孕在身,本宫定要把你们带上,看看方才的好戏!”
能让皇后如此亢奋的,除了瑾贵妃吃瘪,卫书懿想不出其他理由。
估摸着,方才晨昏定省时,瑾贵妃因为自家妹妹成了嫔妃,郁郁不快,或者起了口舌之争,落了下风。
果然,皇后一开口便是胜利者的威风:“今日玟贵人头一回觐见,本宫觉着,瑾贵妃的表情应该再温柔一点,就像陪在陛下身边时一样!垮着脸,语气恹恹,不知道的,还以为玟贵人得罪了她,真是……”
“毕竟是没有提前知会过贵妃娘娘,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也在情理之中。”
“提前告诉她,那还得了?!”皇后翻了一记白眼,顺势坐下,“她向来就是不容人的,故而本宫安排畅音阁献艺,也要做的小心翼翼,唯恐走漏了风声。”
卫书懿突然提到了关键之处:“不知,玟贵人被关在承乾宫里,夜间究竟是如何出来的?”
“这个嘛,本宫就不清楚了。当时她穿着宫女的衣裳前来,估计是买通了内应?”
大概不会吧?
先前寿康宫一行,已经让瑾贵妃加强了戒备,手底下的宫人应该不会没眼色,继续放行。
不过,也说不准。
曲月夕舌绽莲花,比她的舞姿还要妙,威逼利诱短视的下人,必然也会成功。
——
“娘娘,您消消气,若是气坏了身子,皇后那边就会更得意了。”浅黛一边轻拍着瑾贵妃的胸口,一边端来汤药,“奴婢已经温过一遍了,娘娘可以直接服用。”
“……”她正在气头上,看到棕褐色的药汁,闻见令人作呕的味道,禁不住挥开药碗,将它打落在地!
“娘娘?!”
“喝,喝了有什么用!后宫接二连三的传来喜讯,凭什么本宫就毫无动静?!如今父亲将她送进宫,是不是……是不是本宫就被曲家抛弃了?”
浅黛连忙安抚道:“娘娘,老爷他们都是因为您,才有资格来京城。否则,还在老家那座小镇做五品官呢!”
这句话,倒是让她好受了不少。
随之而来的,就是更为深刻的憎恶:“是啊……他们各个因为本宫才能往上爬,沾了本宫的光,却又在此时恩将仇报?!当真以为,本宫还是后院里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怂货么!”
“太医院特地为长姐研制的滋补药,怎么洒了?”曲月夕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门外,自顾自吩咐着,“浅黛,你去把这里处理干净,本主有话和长姐说。”
“是。”
身为宫婢,当然不能得罪风头正盛的主子。
尤其,还是这样一位城府颇深的女子。
等到一切料理完毕,曲月夕坐在了瑾贵妃的同侧:“长姐,皇后娘娘也是过分,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几次让你下不来台,你为何不反抗?”
“她奚落本宫的话,不都是因你而起么?”瑾贵妃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听说,畅音阁一遇,也有她的功劳。你可真是厉害!太后,皇后,是一个也不放过啊!”
她并未否认,而是轻抿了一口桌案上的茶水:“啧,底下人是不是没有用心?这茶泡的不好,有时间,长姐可以来我的延禧宫,妹妹亲自为你奉茶,如何?”
“曲月夕!你到底要做什么?!”
“长姐,你的肚子不争气,怎么脑子也不太好使了?”她无辜的眨着眼,“早在进宫的第一日,我就告诉过你,父亲让我来帮衬你一把,忘了?”
瑾贵妃怒极反笑:“帮衬?意思是,你要抢在本宫之前,怀上皇嗣?如此一来,曲家全族改为你的后盾,本宫就成了一枚弃子?!”
“长姐,您可不能自怨自艾呀!父亲说了,我们是亲姐妹,在宫中就要互相扶持。”曲月夕握住她的手,情真意切,“我的孩子,可不就是姐姐的孩子?还分什么彼此吗?”
“但愿,你不要言、而、无、信!”
“怎么会?”
瑾贵妃低头扫了眼她长甲上的丹蔻,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曲月夕也不恼,而是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长姐,我如今也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别人都送来了贺礼,你就忍心让我空手离开?”
“想要什么?”
“我觉得,送子观音就不错。”
第93章 苔点寒青惊鹤
玟贵人被册封之后,当然也不孚众望,一连三日,帝王都歇在了延禧宫,隐隐有着超越瑾贵妃的势头。
但她也没忘了先前的提拔之恩,在先后给寿康宫,凤鸾宫送去名贵礼物后,她挑了个午后来到卫书懿所住的偏殿。
温玉正在生火煮汤,屋子里暖融融的,帘子也完全隔绝掉外边的寒气,宛如暮春。
“妹妹在闺中就听闻,皇上曾经为了让禧常在方便纳凉,就命国师亲自动手,做了诸多冰雕摆件。遇热不化,见风生凉。今日前来,差点以为皇上又赏赐了什么没见过的宝贝,真暖和!”
玟贵人搓了搓被吹红的手,侍女将其披风取下,她这才坐到卫书懿的身旁,一眨不眨的盯着温玉。
“嫔妾见过贵人小主……”
“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玟贵人连忙侧身扶住她,“都是自己人,行什么礼?姐姐在弄什么好吃的呢?头一回见到有人把做饭的工具搬来内殿的,不过,真香!”
温玉搅拌着浓汤,代为回答:“回小主的话,奴婢今日熬的是鸽子汤,正好快收汁了,小主可要尝一尝?”
玟贵人并未拒绝:“好呀!延禧宫小厨房里做的东西太甜了,不好吃,让我尝尝姐姐这里的如何?”
于是,两碗汤先后放在了桌案上。
玟贵人发觉碗里头的肉被平均分过,立刻将几块紧致的瘦肉夹去卫书懿的碗中:“姐姐,我就是想讨口汤喝!哪能吃了你这份肉呢?”
“既然妹妹纡尊降贵,总以姐妹相称,给予同等分的肉又何妨?妹妹吃的高兴便好。”
一来一回之间,碗中食物又恢复原状。
玟贵人听懂了涵义,这才停止了推辞之举,认真的品尝起来:“嗯……真好吃!是御厨做的,还是这位姑姑做的?”
“其实,偏殿最擅长做菜的,是隔壁良才人。只不过她近些日子感染了恶疾,还在养病。温玉就去偷学了几道菜,合你口味就好。”
“良才人?喔,也是个有孕的姐姐!”玟贵人再次打量着她高挺的腹部,“妹妹以前听娘亲说过,肚子尖,容易生儿子。看来,这皇长子的生母,铁定是姐姐无误了!”
“借妹妹吉言,只不过,我更想要一位公主。”
“那可不成!若是留在京城找驸马还好,万一到了年纪,沦落到和亲的地步,姐姐不得心疼死?”
玟贵人的一句话,无形中戳到了卫书懿的心窝。
此时大周国力强盛,连续收服边境几个小国。
那么,以后呢?
在她活着的这辈子,可以永保安宁么?
“瞧瞧,妹妹就多说了几句,姐姐就已经开始发愁了!所以啊,还是皇子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京城,做个闲散王爷,得快封地府邸,那都是造福后代的……万一被皇上看中,这……”
“慎言!”卫书懿打断了她的话,“妹妹刚进宫没多久,还是应该谨慎。涉及到朝廷的事,我们还是别多说。”
“好,我听姐姐的!”
玟贵人转头向侍女招招手:“快,把我的礼物拿来!”
温玉好奇的看了过去:是个精致的木匣,外面看着挺大,分量也重,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姐姐不会以为,我要送银子吧?”玟贵人有意调侃道,随后亲手揭开了木匣,“我还是保持原来的祝福,希望姐姐一举得男,扶摇直上!”
竟是一尊羊脂白玉送子观音!
通体晶莹,状如凝脂。
菩萨仪态端庄,慈悲为怀的神态被雕琢的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
卫书懿双手接过:“让妹妹破费了……”
“只要是对姐姐有利的,花点小金库里的银子怎么了?”玟贵人环顾四周,指着临时搭建的香案桌台,“放在那里怎么样?我觉得挺合适。”
“温玉,放过去吧。”
“是。”
有着如此尊贵的玉像护佑,接下来的几日,卫书懿当真觉得身子舒坦了许多,原先脚踝浮肿的毛病也缓解了。
温玉蹲在一旁替她按摩:“玟贵人倒是愿意花心思,也不知道从哪里求来的观音像,还挺灵验。奴婢听说,对着神像要多拜拜才能有效果,心诚则灵!她不会在送给姑娘之前,就日夜拜过不少次吧?”
曲月夕每回碰到她,目光都在腹部就连,看起来非常渴望一个孩子。而且也不止一次提过,本人对幼童的喜欢。
倘若是曲月夕日夜求子,有几分可信度。
然而,想起那位长姐,卫书懿觉得可能性更大。
帝王专宠却几年无孕,这说出去比别人小产过的还要丢面子。
“瑶儿。”
冷不丁听到谢晏辞的声音,她的右腿动了动,撞到了床边,传来一声轻响。
畅音阁一事后,她就巴不得谢晏辞暂时忘记自己这号人,潜藏在心底时隐时现的愧疚,让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被「联合利用」的君王。
“早知道就让杨明睿通传一声了,看把你吓了一跳!”谢晏辞坐过来,俯身轻揉她被撞红的部位,“过不了多久,我们的孩儿就要降临了,朕得时刻关注着。”
有关曲月夕的事,他没提,她也不好多问。
看到他此刻的举动,那份愧疚进一步扩散,堵在咽喉处,更是无言。
“朕有段时间没来陪你,你好像……又变成原来那副模样了。”
帝王不等她回答,又接上一句:“怪朕,明明可以多腾点时间出来陪你。”
“没有,不是这样。臣妾只是太过激动,这才说不出话来。”卫书懿望着自己的手,被他紧紧包裹,忍不住自嘲,“皇上你看,臣妾就连手也胖了不少,像个发面馒头。”
“环肥燕瘦,有不同姿态的美,你也如是。”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已经连续几回了,明明在温情顿生的时刻,可以说些什么,让感情更进一步。
可她,偏偏觉得一阵晕眩!
随之而来的,就是腹部的阵痛!
“呃!”
“瑶儿?!”谢晏辞也发现了异常,慌忙扶住她,“哪里不舒服?!”
“肚子,臣妾的肚子难受。”
她可以亲眼看清,高挺的腹部尖端有什么在跃动,频率越来越快,让她经受不住!
“传太医!”
杨公公匆忙跑出去安排,她仰躺在帝王的怀抱中,莫名心慌。
已经这么久的月份,应该不会出事吧?
那会儿在京郊,从马车上摔下来都能安然无恙,这次也会脱险,是不是?
她逐渐疼出了冷汗,握着他的手颓然松开落下。
第94章 日高花影重重
本为高台受人朝拜的菩萨雕像,却落入泥泞之中。
一群人将其推倒,身体半陷泥潭,神色仍旧端庄。双手合十的漆面浸了污渍,被利刃划开后,露出内藏的金箔。
菩萨嘴角带笑,血泪从双眼渗出,蜿蜒到她身侧,将她的衣裙也染成了赤色。
“不要!”
卫书懿从那场噩梦中惊醒时,殿内已经恢复了平静。
肚子依旧高挺,旁人的脸上也不曾流露悲哀的神情,就连阵痛也荡然无存。
谢晏辞见她醒了,忙温声安抚道:“太医过来瞧了,说是胎动频繁。朕的皇儿迫不及待想降临,着实有些调皮。”
果真如此么?
往常也有这种状况,可仅仅几瞬过去,她便能恢复如常,不再痛苦。
皇后也忧心忡忡,毕竟,凤鸾宫里出了岔子,她也免不了被追责。
于是,皇后叫来江院正:“去,再给禧常在重新诊治。”
“方才为她安胎的陆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正常现象,你这又是何苦?”
面对帝王的询问,皇后依旧坚持:“之前禧常在出事,不也是得多叫几个太医才能发现端倪?陛下,臣妾是为了禧常在的身子考虑,浪费不了多长时间,您放心。”
也罢,的确是一番好意。
谢晏辞也就随她去了,静默的坐在旁边观察。
没想到,江院正仔细查探之后,反而皱起了眉头:“这,小主是否接触过性温活血之物?”
“没有。”
“胎动频繁,实属异常,还需要老臣继续观察。”
皇后秀眉微蹙:“异常?江太医,你这次得看仔细了!方才陆太医说没事,怎么到你这里了,就成了异常?”
“禧常在的症状,的确像误食了什么,不是老臣胡说。”
虽说从前和这位江院正之间多有龃龉。可这次,卫书懿莫名更偏向于他的说辞。
于是,她也从旁应和道:“皇上,既然江太医察觉有异样,往后,也让他共同替臣妾安胎吧?多来几位太医,也是好的。”
“就依你所言。”
两位太医各执一词,最终也没查到实质性的证据。
好在本次胎动只是一个插曲,往后有谢晏辞几乎时刻相陪,再加上手底下几个宫婢严加防备,倒也没再出现这种状况。
这日,温玉在煮完汤之后,一抬头,突然发现菩萨面部有了反光。定睛一看,好像还有什么脏东西沾在了它的眼角。
“这个璟宁,估计想早点出去玩,连擦个玉器都不仔细!”温玉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取下观音像,拿起棉布就开始擦拭,“姑娘,这些天你感觉如何了?小皇子还会踹你肚子吗?”
“好点了,相比于之前,动静可能大了些,不过可以忍受。”
温玉点点头,惊愕的捧着观音像:“姑娘?!这,这是谁做的?”
“怎么了?”
“菩萨的眼睛旁边,好像缺了一个小洞!”
卫书懿走上前:“应该不会吧?当初玟贵人送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她也不可能送残次品给我。”
然而,这是事实。
送子观音的面部,的确出现了一处凹陷!
卫书懿仔细抚摸那个洞眼,指尖微微用力,就顺着它的边缘,挖开了更大的薄层碎片!
温玉看着她掌心的玩意儿,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姑娘,难道这玉像,已经被人刷了几层……”
“是,它有一层外壳。”
说着,卫书懿又轻易的剥开更多与烛泪无异的碎壳!
“玟贵人她,她怎敢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