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贵妃冷哼一声:“雍华宫阙里,除了本宫,就只有禧常在有过留宿长生殿的待遇。你以为自己是谁?皇上未必看重你!”
“我以为自己是能沾上禧常在福气的有缘人,谁又能保证,我不会成为第二个她呢?先是留宿,再是几次侍寝就有了身孕,往后父亲也会安心,不用再为长姐的肚子担忧了!”
玟贵人的口舌,一直刻薄又狠毒,早在闺中时,就屡次让瑾贵妃吃瘪。三番五次盯着她的痛处踩,唯恐她没有暴怒反击。
“神佛面前,你居然说出这种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长姐这话就是罪过了,为皇家绵延子嗣,怎么就是污秽的事?”玟贵人双手合十,看向佛像,“阿弥陀佛,请您原谅长姐的无心之言,千万别降下石女的神罚!”
“你?!”
卫书懿刚走到佛堂后门处,就看见瑾贵妃愤怒的起身,扬手就朝着玟贵人打了一巴掌!
第97章 绛蜡等闲陪泪
“啪!”
不仅是卫书懿,就连太后也是震惊了一瞬,才厉声斥责道:“瑾贵妃!佛堂净地,你这是在做什么?”
“太后娘娘,玟贵人出言不逊,屡次在神佛面前说些不敬之词,臣妾实在是耳不忍闻,才动了手。”
“太后娘娘!臣妾只是祈求我大周皇室子孙千秋万福,何错之有?”玟贵人紧接着控诉,捂着被打红的脸颊,“倒是贵妃娘娘太过敏感,总以为旁人求子是在讽刺她无子,这才恼羞成怒!”
姐妹俩的反应,已经昭示了终章。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让你别来,你不听,现在可好……”
“太后娘娘,到午睡时间了,您回去歇息,臣妾替您处理便是。”卫书懿主动请缨道,“臣妾不见得会处理的多好,但可以保证不会有失公允。”
“你大着肚子,与她们争辩,不值当!不如去寿康宫偏殿也歇一会儿,银烛这丫头盼着你来,已经盼了许久,你们聊聊天也是好的。”
到底是寿康宫中出来的人,太后对她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相比于其他的嫔妃,更多了份包容和亲切。
卫书懿没有推辞,又看向佛堂里的二人:“那也好,贵妃娘娘和玟贵人兴许也跪的累了。臣妾在这里求个情,也让她们去偏殿歇息,如何?”
“也罢。”太后又抛下一句叮嘱,“禧常在身子金贵,若是再让哀家发现你举止不端,伤着或者吓着她,哀家就唯你是问!”
瑾贵妃在低阶嫔妃面前丢了面子,神色冷凝,半晌才重新起身,望着她,没有言语。
卫书懿让开一条路:“贵妃娘娘,请。”
“本宫与你们,无话可说。继续在佛堂跪拜,才能消减太后心中的怒气。谁要去歇着,那就去吧!”
玟贵人没有客气,果断撑着地爬起来,揉了揉胀痛的双腿,又变脸似的朝着她走去。
“姐姐,别站着了!我陪你去偏殿!”
手挽手,亲昵程度远超过曲家正经的两姐妹。
就这样,她们一路进了偏殿。
温玉谨慎的守在门口,以防有人在附近偷听。卫书懿则靠在榻上休息,顺便打量着玟贵人的动静。
“姐姐的身子还好吧?那日事出突然,也没人知会我一声,得知姐姐在屋里头晕厥,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玟贵人的确是天生的戏子,表演能力一流,外人看来,这的确就是一位担心她身体状况的女子,满目哀愁。
可她却深知:送子观音一事,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妹妹曾经许诺我,要送上一份厚礼,以免被贵妃娘娘夺去了皇嗣。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次她先后被贬斥,就是你的安排吧?”
玟贵人再次笑而不答,推开窗,欣赏寿康宫里那片花圃:“姐姐你看,倘若一朵花被照顾的极好,风吹雨淋都有人挡着,久而久之,会变得娇贵易折。它本该有的防备,都被消磨了,才容易教人钻了空子。这个嘛,怨不得谁!”
“贵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留下了污点,以后在抚养皇嗣的问题上,她也会被第一个排除。”卫书懿自顾自分析着,“毕竟,她曾经想害死这个孩子,皇上可不敢冒险。”
“暗箭已除,剩下的,就要靠姐姐自己了。”玟贵人转过身,依旧带着抱歉,“对不住啊姐姐,我已经精心把控过药量,没成想还是将你折腾了一晚上……”
“旁人都说,曲家五小姐擅长跳舞,我也没听过其他方面的介绍。今日才发觉,妹妹的药理也不差。”
“父亲起初虽然只是五品小官,却对我们兄妹几人严加管教。他说过,想要出人头地,仅仅修习一样,做佼佼者,那可不成!要学,就都学会,以备不时之需。可惜啊,我还是愚笨了些,若真的精通药理,也不会让姐姐受罪了!”
曲文赫居然说过这样的话?
卫书懿下意识想起宴会上,那张形似老鼠的面孔。尤其是眯眼笑时上扬的嘴角,总透露着阴寒,让人生畏。
就是这样的人,曾经为了卫氏据理力争么?
她努力忘记令人不适的外在,努力提醒自己这段事实:“得亏有了贵妃娘娘,皇上才能发觉到曲大人的才能。如今他效忠朝廷,做了二品大官,也是极好的……”
“我父亲这个人,可不擅长依靠子女来长脸。”玟贵人提及曲文赫,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早在长姐入宫前,他就有不少小动作,引起了先帝爷的注意。只可惜,丞相一家独大,愣是没让父亲顺利升官。”
说到这里,对方有意停顿,及时住了口。
随即又笑吟吟的望着她:“姐姐,其实,入宫前,父亲也颇为在意你,好说歹说也要让我点头答应,务必帮衬你一把呢!”
“为何?!我与曲大人素不相识。”
“我也不清楚,可能,在父亲心中,姐姐与其他宫妃不一样吧?”
玟贵人舒展着身体,起身告辞:“姐姐,我得走了。若是去晚了,长姐又要说什么心不诚,回头在太后面前告我状,那就麻烦了!”
“好,妹妹慢走。”
直到殿内归于平静,温玉才满腹心事的走回来。
“姑娘,您之前就知道,这事跟她有关系?”
“是。”
“玟贵人能想出这么阴毒的法子,您要小心啊!”温玉好生劝说,“她连自己同族的姐姐都能坑害,更别说您这个无亲无故的人了。而且,那位曲大人的家教也……”
“温玉,依你所见,他是存了好心要救卫氏全族的么?”卫书懿出声打断她,“在我过往的印象中,爹娘并未和雍州官员有过牵扯。我们长住京城,结交的也都是朝堂上几位大官。曲大人为何要顶着被丞相针对的风险,千里递奏折求情呢?”
这也着实把温玉问住了。
在敛王府里,她对此事知之甚少。谢琰清只简单的提过大概,并没有与她深入讨论过。
有关于曲文赫的用心,她自然也参不透。
“流……禧常在!”银烛推开偏殿大门跑进来,气喘吁吁,“你在这里啊……赶紧回宫!”
“怎么了这是?”
“良才人的情况不大好,太医们都要把凤鸾宫围住了!”
第98章 萧萧微雨孤馆
良才人是用了午膳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的。好在太医来的及时,诊治过后开了几服药,便也就陆续离开了。
皇后再三确认后,才松了一口气:“本宫这差事,一般人还真的没法做。前段日子是你胎动,现在又是她,再多来几次,本宫的胆迟早要被吓破!”
“有劳娘娘了。”
“唉,就当是为了自家孩子,累也就累点吧!”皇后摸了摸她的腹部,眼神慈爱,“真好,年节过完之后,小家伙就要诞生了。”
卫书懿下意识蹙眉,又赶在被人发现前恢复如常。
时间紧迫,她必须要灭了最后一重危机,让谢晏辞打心眼里认为:阖宫上下,除了她这位生母,无人可以抚养皇嗣。
“姐姐,你醒了?”
皇后前脚刚走,后脚良才人就睁了眼。
看到卫书懿的身影,她吃力的点头:“我就是浑身没力气,懒得应付她,故意装睡来着。”
“既然如此,那就少说点话。我已经问过太医了,说你体质虚弱,气血双亏,才会突然晕厥。是手下人伺候的不周到,还是小厨房那边供应不了合适的膳食?”
“都不是,他们,很好。”
良才人不愿意讨论这件事,别过头去,盯着墙面发呆。
卫书懿只能委托温玉过去把脉:“你在府中也是精通医理的,快给姐姐瞧瞧,兴许有什么太医看不出来的隐疾。”
“是。”
温玉刚碰到良才人的手腕,后者就条件反射似的抽离:“宫中太医既然都看过了,肯定没有什么大问题!敏敏,我还在病中,你不宜久留,快走吧!”
这件事,卫书懿很早之前就觉得奇怪了。
其他嫔妃若是有幸怀了皇嗣,巴不得被宫人太医环绕,尽心伺候着,也会格外在意自身的状况。
可眼前人不同,从有孕起,除了在做小衣裳时能提起兴致,其余时间则在疾病中度过。郁郁寡欢,形销骨立,根本看不出初为人母的快乐。
想到这里,卫书懿屏退温玉,坐在她身旁:“姐姐,你究竟是怎么了?我们一同经历过许多事,如果你遇到了困难,也要及时告诉我,不要独自瞎想,好不好?”
“我能碰上什么事?宫里的女人骂不过我,打不过我,如今有了孩子,更不敢动我。就连皇后难得来一次,也要对我礼让三分。”
卫书懿比了比两个人的胳膊:“可你,好像并不高兴。而且,这病来的突然,仅仅是身上起疹子也罢,为何还会瘦成这样?”
“兴许这孩子讨厌我,吸取了我的养分,让我变成这副模样。”良才人将手缩回被子里,“敏敏,这样挺好的,谁也不来烦我,有吃有喝有人伺候,真心不错。”
“那你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别!敏敏,在你生产之前,还是别来了!”
卫书懿疑惑的问道:“为何?”
“我,我总觉得自己不吉利,怕给你染上了晦气。所以……等你生完孩子,再来看我,听我的!”
“好好好,别激动,躺下休息,我听话就是。”
离开了这间屋子,温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姑娘,良才人有事瞒着您?”
“可她不愿意说。”
“奴婢认为,她应该是护着您的,绝非是在想什么坏心思。”
“这个,我自然清楚。”卫书懿停下脚步,“可她是习武之人,体格胜过常人,突然病的面颊凹陷,实在让我不安。”
“奴婢方才尝试把脉,也被她躲过去了。”温玉叹了口气,“良才人是不是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所以……”
是不治之症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先帝爷在位时,南征北战,遇到难打的仗,总会选择御驾亲征,振奋人心。一举收服阏氏,骆山等部落后,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国,总算停止了骚扰边民的举动。
直到昀武帝谢晏辞继位,南边大朔国君再次来犯,认准了「小皇帝」年轻气盛,不敢掀起战火。
谁知,帝王派了精英铁骑跟随元老南宫将军出征。仅仅三日就将大朔军队赶回了国都,一战成名。
如今已然过去了三年,这次的年节,南宫将军将会离开南部驻扎营地,返程回京,接受帝王赏赐。
“哇!听说南宫家族满门忠烈,以前有不少人都为国战死在沙场呢!”璟宁又在绘声绘色做着介绍,“说来也是天意,南宫将军家里,好像大多会生男儿,从小习武,再送去军营里历练,就这么一代代前赴后继……唉,估计这次能有个世袭封号!”
璟安嘲笑她:“把别人族谱记得那么清楚,不知道是真心崇拜老将军,还是另有所图?”
“姐姐!我正在一本正经的夸人呢!”璟宁咳嗽几声,“南宫家还是有位小姐的,那简直就是千娇万宠,哥哥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存在!后面也没听说过,应该被家里保护的挺好……”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你是冲着人家少将军才去打听的吧!”
听到这话,璟宁破天荒的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温玉见状,也在旁边调侃:“真没想到,璟宁还有意中人呢?”
“传闻里,那少将军天生神力,几岁就通读兵法,慧根颇深,得了老将军的青眼。长大之后,又骁勇善战,从无败绩。先前回京时被画师记录了相貌,传到宫中,某些人就少女怀春咯!”
卫书懿听着她们几个打闹,觉得有趣,心底的悲凉也在无限放大。
南宫氏与卫氏,原也是旧相识。
当初落难,南宫家说得上话的人,都在边境作战,远水救不了近火。以至于全族覆灭,再难相见。
“少将军回来之后,也会掌管东郊营地那边的事务,什么时候有幸出宫,我还想制造一场偶遇!”
“哪里?!”
卫书懿突然插话,让她们错愕的转过身。
璟宁不安的回了句:“小主,您在问什么?哪里是指……”
“少将军在京城管辖的片区,在哪里?”
“具体奴婢也不大清楚,东郊营地那块区域经常有百姓路过,奴婢这才留意着,就只记得这一个了……”
那不是弟弟做苦役的地方么?
谢琰清当初用故交是指挥使的名义,逼着她做自己的内应。想不到,过往的旧相识,竟然做了更大的官。
“懿姐姐,给你!这是我编的花环!”
印象里,少将军仿佛还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第99章 梦回墙头马上
昀武帝五年冬。
大将军南宫鹤班师回朝,百姓夹道迎接,直至雍华宫门下。帝亲临,为其接风洗尘,一时风头无量。
蓬莱宫年节佳宴,又多了一项重要议程:册封南宫氏功臣。
嫔妃们也是头一回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看见身披铠甲的武将入殿,纷纷探头查看,啧啧称奇。
卫书懿依旧坐在远离圣上的位置,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件赤色战袍,边境戍守三年,大将军的头发斑白,却束的齐整。面容粗犷幽邃,不似往日亲切。铠甲泛着寒光,隐约还有肃杀之气传来,转瞬间就让喧闹的晚宴现场归于沉寂。
“老臣南宫鹤拜见皇上!”
“南宫将军请起,赐座。”谢晏辞很是看重他,亲手将他扶起后,又由衷感慨,“父皇在世时,您就随他南征北战,现如今大朔危机已除,也是时候回来安享晚年了!”
“老臣只求国泰民安!倘若那不知好歹的外族人胆敢再来进犯,带兵出征,老臣义不容辞!”
“好!大周有南宫氏这群忠臣,是朕的福气,也是百姓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