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敌国郡主后——清淮晓色【完结】
时间:2023-06-11 14:39:25

  王知一怔,对方又朝他点了点头:“公务在身,恕不能全礼。”
  肥胖的掌柜追不上他们,从后面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尊驾留步,二楼房中都是贵人啊!”
  玄衣的鸾仪卫们根本不理睬他,转瞬间风一般刮到了二楼尽头的一处雅间门口,只听咣当一声,雅间门应声而开,紧接着尖叫、怒吼声传了出来。
  很快,鸾仪卫们挟着数个衣衫华贵的青年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还在叫嚣:“放肆!你们知道小爷我是谁吗!我姑妈可是……”
  他话没说完,一个刀鞘已经重重砸在了他脸上,声音顿时止息,鼻血应声而落。
  “放开我家公子!”“大胆,我家公子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儿!”“住手,住手!”
  护卫一拥而上解救自家主子,奈何他们的三拳两脚在鸾仪卫面前根本不够看,转眼间躺了一地。
  为首的鸾仪卫冷哼一声:“阻挠鸾仪卫办案罪加一等,一起带回去!”
  鸾仪卫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走了倒霉的安平侯世子及其狐朋狗友,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雅间和满厅面色发白的食客。
  王知转头看见旁边几间雅间的门半遮半掩,显然有人正躲在房中窥看。他默默把门合上,咋舌道:“怎么出来喝个酒都能碰上鸾仪卫拿人。”
  “……你认识他们?”杨次辅问。
  王知摇头又点头:“领头的那个,是日字卫的副指挥使,去年查贪腐案的时候和他打过照面。”
  他百思不得其解:“安平侯世子这是干了什么,连欺男霸女寻花问柳都要惊动鸾仪卫了?”
  杨次辅无语凝噎:“大概是安平侯世子牵涉进鸾仪卫的案子了吧——等等,安平侯不是前几天才丢了京兆少尹的官吗?”
  现在京兆府的事务还是杨次辅帮忙管着,得等杜府尹痊愈或是朝廷另行指派府尹,杨次辅才能把京兆府的担子卸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不知所以——主要是以安平侯府的风评和地位,怎么看都很难牵涉进需要出动鸾仪卫副指挥使抓人的大案。而鸾仪卫巧立名目惹是生非,又不至于拿太后娘家下手。
  所以安平侯世子到底犯了什么事?
  王老大人对此很好奇,他为官多年好奇的毛病一直没改掉,不过官毕竟不是白当的,即使心里好奇,也不会贸然打听掺和,免得遭了池鱼之殃。晚上回去睡了一夜,第二天醒过来就把这件事忘了大半。
  年下户部最忙,王老大人一把年纪不得清闲,连着几天忙得天色黑透才进家门。
  他夫人周氏正坐在桌边等他一同吃晚饭,见王老大人进来,先大大松了一口气:“你可回来了,今天吓死我了!”
  王老大人身体进了家门,神智还留在户部堆积如山的账本里,闻言一惊回神:“亭姐儿生了?”
  王老大人膝下儿子三个,只得一个如珠如宝的小女儿王亭,嫁给了周夫人的娘家侄儿,如今怀胎八月,随时可能临盆。
  周夫人:“……那倒不是。”
  她缓了口气:“你忘了,今日太后召我们入宫说话。”
  太后往日寂寞,时常召朝中有头有脸的朝臣夫人入宫陪她说话解闷,周夫人身为户部尚书之妻,时不时便会入宫。
  王老大人配合点头:“出什么事了?”
  周夫人捂着胸口道:“你都不知道,我今日跟芸娘一起去了慈宁宫,我的老天,刚到慈宁宫门口,就撞见湘平郡主立在宫院里,冷风一吹,那张小脸白的没有人色!”
  她蹙眉道:“我一见就知道麻烦了,太后往日羞辱磋磨人,也爱叫人进宫来看笑话,可湘平郡主的笑话是好看的吗?果然,我坐下还没一盏茶,湘平郡主就晕了过去,然后圣驾到了,吓得我和芸娘赶紧托辞告退。”
  她心有余悸,话中隐隐带出些鄙薄:“不是我说,太后做的也忒不好看了,平白让我们得罪人,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下次太后再传我入宫,我就装病不去了!”
  不怪周夫人轻看太后,实在是太后行事没有分寸。先帝在时,太后还能端起中宫皇后的体面,先帝驾崩之后,太后行事就越来越失当。
  先帝晚年对容妃和姜昭仪颇为宠爱,皇上登基后容妃和姜昭仪各升一级,变成了贵太妃和姜太妃。这两位太妃没了先帝庇护,在太后手下讨生活,过的不太好。有几次太后传一众夫人入宫说话,贵太妃和姜太妃侍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端茶倒水,稍有失手就要受责,令一众夫人们也坐立难安。
  贵太妃生的小女儿惠柔大长公主才八岁,见母妃在太后手下受辱,哭得眼泪都干了,鼓起勇气跑去找皇帝哭诉。皇帝见小姑姑求情,索性顺水推舟将一众太妃挪出了皇宫,送到先帝行宫春景园养老去了。
  王老大人口中应着:“不去就不去了。”
  周夫人拧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点:“真是不知所谓——哎,快来喝点汤,看你手凉的!”
  王老大人却一时走了神。
  他想起两日前在重檐楼看到鸾仪卫破门而入抓走了安平侯世子,心中隐隐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仿佛感知到了即将有大事发生,却抓不住其中隐藏的线索。
  太后责罚湘平郡主,是为了替她的侄子出头吗?
  如果是,那安平侯世子到底牵涉进了怎样的一起大案中呢?
  周夫人犹自絮絮:“鸡汤熬了两个时辰,最是醇厚,你先热热喝上一碗暖一暖,厨房今日蒸了羊肉包子,还在火上温着……”
  王老大人回过神来,哎了一声,坐下伸手去接夫人亲自端来的一碗鸡汤,门外叩门声乍起:“老爷,外面来了宫里的公公!急招老爷入宫!”
  王老大人手一滑,鸡汤当头而下:“啊?”
  作者有话说:
  一盏茶大概是十分钟。
  太后:感觉被碰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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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皇帝和湘平郡主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
  一个时辰前,文德殿
  郑王和梁王步入殿中,深深拜倒。
  “二位叔祖请起。”桓悦的声音从殿上传来,“喻和,赐座。”
  郑王和梁王落座,而传闻中晕倒在慈宁宫的明湘从椅中起身,行礼道:“湘平拜见二位叔祖。”
  郑王慈和道:“湘平快坐下,如今身体可还好吗?你还年轻,要好生将养才是。”
  明湘谢过郑王关怀,彼此客套之后,郑王轻咳一声,终于逐渐切入了今日面圣的目的:“听闻太后与皇上、湘平在鸾仪卫的问题上发生了一点分歧?”
  郑王的话已经是大大委婉,据郑王妃回府之后的说法,太后毫不留情地责骂了湘平郡主,命其站在殿外的冷风里反省己身,湘平郡主不过一刻钟就昏了过去,皇上赶来规劝太后,把湘平郡主从慈宁宫抢救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郑王简直无语凝噎。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太后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鸾仪卫抓人纯属朝政,不管合不合理,都是该拿到朝堂上决断的,什么时候外朝政务轮得到太后来做主了?
  就算真想出气,你把内外命妇传进宫公开羞辱湘平郡主,丢的是整个皇室宗亲的脸,让外人都看到太后与皇帝郡主祖孙不睦、宫眷失和,对太后本人的名声有什么好处吗?
  更要命的是,朝臣作何感想:鸾仪卫抓了安平侯世子,太后就要折辱湘平郡主出气,那来日若有哪个朝臣招惹了安平侯府,自家的夫人女儿会不会也要进宫受辱?
  身为宗室中辈分地位最高,主管宗人府的宗人令,郑王理应对太后的举止不当进行劝阻。但他三年来从太后折辱两位太妃时开始劝谏,一直劝到现在毫无效果。太后耐不耐烦郑王不知道,反正郑王自己是不耐烦了。
  郑王不是个愚蠢的人,他也不认为皇帝和湘平郡主是任由太后折腾的愚孝之人。在他看来,今日之事与其说是太后折腾皇帝和湘平郡主,不如说是这姐弟两人对太后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
  善于体察圣意的郑王决定顺从皇帝心意,给太后来个狠的,让她老实一段时间,不要持之以恒地为宗室增添笑料。
  桓悦面上微显不自在:“皇祖母性情直率了些……”
  郑王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桓悦这是虚词——身为孙辈不能直陈太后之过,皇帝这是在等着郑王和梁王接话。
  于是郑王敛容道:“皇上纯孝,此乃社稷之福,然事关重大,请皇上允许臣僭越一问!”
  桓悦从善如流地接口:“叔祖请讲。”
  郑王长身而起,雪白的胡子随着他开口剧烈颤动:“皇上孝敬太后,是否也应该孝敬先帝?”
  桓悦肃容:“这是自然!”
  郑王接着道:“皇上孝敬先帝,是否也该孝敬桓氏历代先祖?”
  桓悦沉下脸色,从御座上起身:“这是自然,叔祖何意?”
  于是郑王双膝跪地,叩首道:“《礼记》有言: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皇上只知孝则顺也,却忘记了太后举止失当,会损伤太后乃至先帝的声名;放任太后因私情而插手朝政,更是违逆先祖后宫不得干政的金科玉律,这难道不是因小失大吗?”
  他歇了口气,再拜道:“孔子亦曾说过,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难道是先贤贪生怕死吗?这是因为为人子孙需要维护长辈的声名,甚至重于性命!皇上一味顺从太后,恰恰将太后陷入了不义的境地中啊,这哪里是真正的孝行呢——臣万死叩首以谏,请皇上三思!”
  桓悦蓦然变色,疾步下阶,来到郑王身前将他扶起:“叔祖所言极善,如黄钟大吕,朕实有豁然开朗之感,皇祖母年迈或有疏忽,朕理当规劝而非顺从,这才是为人儿孙尽孝的道理。”
  郑王老泪纵横,叩首道:“臣一时心急,对圣驾口出不当之语,请皇上治罪!”
  桓悦连忙道:“叔祖犯颜直谏一片忠心,朕若因此动怒,岂非桀纣之行?”
  梁王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怪不得大哥一直稳坐宗人令之位,这副唱念做打的功夫自己确实还差得远。
  殿柱后记注官奋笔疾书起居注,将这感人肺腑的一幕飞速记录下来——郑王挺身直谏,圣上从谏如流,这是多么君臣相得的场景啊!
  至于没有到场的太后作何感想,在场众人并不关心。
  总之,除了太后,在场众人都很满意。
  三言两语敲定了往后应该如何面对并不重要的太后,郑王终于将话题转上了正轨,问起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这几日鸾仪卫抓了不少官宦宗亲,如今京中人心惶惶、物议纷纷,是有什么大案吗?”
  明湘莞尔:“郑王叔祖来的倒巧,方才邓诲邓大人就在这里,当面参奏湘平纵容鸾仪卫胡乱拿人。”
  一旁的梁王插口道:“若说湘平你纵容鸾仪卫胡乱拿人,我是不信的,只是湘平,如今传言实在不大好听,无论如何还是该平息一下。”
  郑王和梁王你一言我一语,话说的温和客气,言下之意还是要一个说法。他们倒不是蓄意作对,只是这次鸾仪卫抓的人中,还有两个宗室近支,身为宗人令和宗室中辈分极高的长辈,郑王和梁王假如对此视而不见,必然会遭受压力。
  明湘朝桓悦望了一眼,笑道:“二位叔祖说的不错,鸾仪卫确实在查一桩干系甚大的案子,原本打算明日再请二位叔祖并朝中诸公过来,既然二位叔祖已经来了,不如今晚便公布,皇上以为如何?”
  桓悦点头道:“就依皇姐的意思。”
  他偏头吩咐喻和:“速速去传六部尚书、少师杨凝、成国公、定国公、怀阳大长公主与福容大长公主入宫,另去偏殿将邓诲宣来。”
  郑王和梁王对视一眼,神情微讶。
  皇帝点名要宣进宫的人,包揽了文官、勋贵、宗亲最顶尖的一批人物。到底是多大的案子,才能让皇帝和湘平郡主在禫祭前夕不顾物议纵容鸾仪卫满京城抓人,而仅仅是公布案情,就要惊动这许多人物?
  .
  王老大人进殿时,身上带着一股如影随形的鸡汤香气。
  众人纷纷侧目,王老大人羞愧请罪。
  桓悦摆手示意他先坐下,目光逡巡,确定所有人都到了,才道:“朕今日召诸位入宫,为的是前几日鸾仪卫查的一桩案子。”
  众人顿时都竖起了耳朵。
  前几天鸾仪卫大张旗鼓抓了一批人,在场的大都知道,甚至邓诲邓大人已经揣着奏折进宫当面弹劾过了,但到底没弄清其中缘由。
  满脸茫然的只有三个,一个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怀阳大长公主;一个是在家衣不解带照顾生病的儿子,一出门就听说太后又惹事了的福容大长公主;还有一个是心大且忙昏了头的王老大人。
  王知一边茫然,一边状若无事地扫了一圈殿中诸人,心中一凛:连长期卧病,据说等过了年就要乞骸骨的吏部尚书李穆都到了,唯独差了首辅叶问石。
  当然,叶问石的实际头衔是翰林学士,理论上和查案没什么关系,不叫他也说得过去——但是他的老朋友杨次辅现下也只有个少师的虚衔,却还坐在这里,没道理叶问石不能来。
  王老大人想的入神,下一刻一道轻盈的灰影从他眼前掠过,在殿中行礼:“臣鸾仪卫玄部统领风曲,参见皇上。”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殿中央那个灰衣人,一块黄铜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面具左半边雕着一只横亘半张面具的、展翅的鸾鸟,却不是常见的吉祥之态,反而凌厉可怖至极。面具下露出一张削薄红唇,唇角微微上挑,好像无论何时都带着端静温和的笑。
  桓悦的声音从殿上传来:“免礼,你当着诸公的面,将这些日子的成果解释清楚。”
  风曲应是。
  他的声音很温和:“奉皇上钧旨,郡主口令,鸾仪卫共抓捕审讯可疑人犯三百一十一人,其中涉及南朝的有五十二人,直接勾连南朝的有十七人,并查清三名‘睡莲’的身份,其中一名睡莲仍然在逃。”
  “慢着。”邓诲打断了风曲的话,“‘涉及南朝’是什么意思?”
  风曲的声音依然不急不缓:“涉及南朝,是指虽然不知南朝‘睡莲’身份,但被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惑之以色,徇私枉法,为‘睡莲’打探消息,扎根京城提供帮助,鸾仪卫均已拿到口供,邓公可去调阅卷宗。”
  邓诲面色稍缓。
  他怕的就是鸾仪卫借机屈打成招、排除异己。
  风曲突然一笑:“这其中还有一人同邓公有些关系,其人身份是一名书局老板,查抄书坊时发现大量刻录的邓公诗文集,起初鸾仪卫以为其中暗藏玄机,但审讯后此人交代十分仰慕邓公诗文,因而私自刻印大量邓公文集售卖。”
  邓诲:“……”晦气!
  他沉着脸不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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