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敌国郡主后——清淮晓色【完结】
时间:2023-06-11 14:39:25

  明湘反而笑了,她探手握住盛仪郡主的手,温声道:“我知道,妙仪你一向最关心我了,年前多事,我这些日子忙碌,等到了年下禫祭之后,我便去温泉庄子上休养些时日,你随我一同去,好不好?”
  盛仪郡主果然转头,上下打量着明湘:“当真?”
  “自然。”明湘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盛仪郡主一想没错,顿时展颜道:“阿湘,我给你瞧个好的。”
  她双手轻拍两下,锦屏之后转出来一个年轻人,默不作声地跪倒在盛仪郡主膝下。
  盛仪郡主伸出一只手,挑起了那年轻人的下颏:“阿湘,你瞧,他生的好不好?”
  那果然是极俊俏的一张脸,然而生在天家,明湘自幼不知见过多少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盛仪郡主也是如此。能够入她眼的男子,哪怕只是得宠数日,也需得有除美色外极其拔尖的优点。
  “这个会什么?”明湘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
  盛仪郡主促狭道:“你猜?”
  明湘目光落在那年轻人露出广袖的指尖上,片刻后微微一笑:“想来你的这位新宠,琴应当弹得不错。”
  “猜对了!”盛仪郡主双手一拍,“容欢本是个琴师,最善琴艺。”
  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容欢:“去弹一曲给湘平郡主听。”
  容欢默不作声地起身,朝台上走去。
  明湘望向容欢的背影:“这是个哑巴吗?”
  盛仪郡主一哂:“有几分心气罢了。”
  她那语气,活像在说一只新得的不驯猫儿。
  台上乐声一断,容欢已经将原本的琴师换了下去,紧接着和雅的琴声再次响起,是一曲《良宵引》。
  一曲终了,盛仪郡主问明湘:“怎么样?”
  明湘笑看她一眼,不紧不慢道:“眼光不错。”
  盛仪郡主果然立刻笑了起来,满眼骄傲,就像是年幼时新得了一只会学人话的贡品鹦鹉,马上叫人提着笼子来找明湘展示。明湘夸一句鹦鹉聪明,她立刻就开开心心笑了起来。
  她随手摸了个装金瓜子的荷包丢过去——那是寻常用来打牌做赌注的彩头:“让他接着弹,本郡主有赏。”
  明湘捧了盏热茶,道:“你这园子里的人倒是各负才华,拉出去组建两个戏班子都绰绰有余了。”
  盛仪郡主嫣然一笑。
  她仿佛一朵正盛放到了极致的娇艳芍药,这一笑勾魂夺魄。她道:“对了阿湘,我听说鸾仪卫近日查了一桩关于南朝暗探的凶杀案,将永靖侯府和定国公府牵涉进去了?”
  明湘摇头道:“谈不上牵涉,永靖侯府和定国公府是凶案的发现者而已。”
  盛仪郡主低声道:“那怎么还特意派人去永靖侯府上门取口供呢?旁人以为永靖侯府牵涉进了南朝暗探中,永靖侯吓得不轻,托人问到我这里。”
  明湘怔了怔,想起永靖侯世子和盛仪郡主仿佛有过一段,解释道:“放心,是永靖侯府那三公子好奇心太重,案子移交鸾仪卫,还敢来四处打探,所以吓一吓他。”
  盛仪郡主微松了一口气:“这真是……进了鸾仪卫的案子,还敢打探风声,吓一吓他也好,省得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惹祸上身。”
  明湘微笑不语。
  大张旗鼓地上门询问口供,确实是想吓一吓永靖侯三公子,但这只是最末的原因。更要紧的是,永靖侯府算得上老牌勋贵,京中许多人盯着,鸾仪卫上门一事定然会引得满京皆知。而这背后牵涉着的南朝暗探做下的凶案,也会连带着传遍京城。
  明湘要的就是如此。
  不管杀死曹耀宗的凶手到底是谁,至少在世人眼里,凶手都必须是南朝暗探。
  也只能是南朝暗探。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每天一更,以后更新时间固定在晚上十点(如果今天晚上我能写完一章存稿,明天就提早双更!)
  注:人尽夫也,父一而已。——《左传·桓公十五年》
第8章
  湘平郡主桓明湘的父亲。
  旧情人不至于惹祸上身,盛仪郡主松了口气。
  她是个多情又薄情的性子,转瞬间便将永靖侯府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拍脑袋,想起前几日又送来一批新的俊俏少年郎,立刻便吩咐侍女青盈:“去将人带上来,给湘平郡主挑一挑。”
  青盈也是盛仪郡主身边用熟的人了,闻言笑嘻嘻应了一声,风一般刮了出去。
  明湘想拦都来不及,无奈道:“我早说过无心情爱,你何必锲而不舍次次都要我来挑。”
  盛仪郡主恨铁不成钢:“谁叫你谈情了,无非就是几个小玩意儿,取乐而已,偏你不肯。”
  她压低声音道:“何况,这些人虽然身份卑微,却更温柔小意,更会侍奉人。”
  明湘瞟了一眼台上奏琴的容欢,再瞥了一眼盛仪郡主。一言不发,用眼神表示出她对“温柔小意”的深深怀疑。
  “咳。”盛仪郡主轻咳一声,“性子硬的,训起来才更有趣味——我给你挑拣,肯定是挑温柔顺从懂事的,不给你添麻烦。”
  说着,盛仪郡主又兴致勃勃地转头向外张望,等着侍女将人带来。
  梅酝趁机往前一步,在明湘耳边说了几句话。
  脚步声在廊下响起,由远及近。青盈人未至而声先闻,还没踏进门,已经脆生生嚷了起来:“郡主,人带来了!”
  盛仪郡主拍掌:“快带进来!”
  “晚了!”明湘在她身边接口。
  盛仪郡主转头疑惑:“什么?”
  明湘将手中茶盏放下,笑道:“我说青盈来得晚了,现在我可没时间看你的少年郎,该打道回府了。”
  盛仪郡主一怔,挑帘进门的青盈睁大了眼:“湘平郡主来时不是说要坐到天黑再走吗?”
  明湘解释道:“本来如此,可如今不行了,府里派人来报信,说衡思突然出宫,到我府中去了。”
  “皇上现在在你府里?”盛仪郡主诧异道。
  明湘点头。
  这下盛仪郡主无话可说,她总不能叫明湘待在清溪小筑,把皇帝一个人撂在湘平郡主府。
  她负气般地跺了跺脚,鼓起了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道:“真是不巧。”
  明湘眨眨眼:“那这些人……”
  不必明湘说,盛仪郡主也万万不敢再让明湘挑人——她私下里给明湘送几个貌美少年郎,并不算什么大事。但若是正撞上皇帝……盛仪郡主想了想后果,顿时痛苦地闭上了眼。
  “带下去带下去。”盛仪郡主挥手,“叫皇上知道了,我可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刚被带进来的少年郎们又被青盈迅速带走,盛仪郡主则陪着明湘出了门,往清溪小筑正门处走去。
  明湘事忙,好不容易来一次清溪小筑,盛仪郡主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现下明湘突然要走,盛仪郡主心中失落自不必提。
  明湘便宽慰她:“我同衡思说好了,等过年时到温泉庄子上去住几日,你也一起来,我命人将庄子翻修过了,你一定喜欢。”
  盛仪郡主先是一喜,很快又萎靡下去。她将脸埋进大红织锦斗篷毛茸茸的领口,声音略有些含糊:“皇上也在呢,还是算了吧。”
  再穿过一条游廊便到了清溪小筑的正门前,明湘先一步转过拐角,闻言诧异望了盛仪郡主一眼。
  她其实早就察觉出盛仪郡主对着皇帝有些紧张畏惧,只是如今才正视这一点。若是换做旁人,对着九重御座之上的帝王,再怎么紧张畏惧也不为过,因为那是万民之主、天下至尊。
  可盛仪郡主与皇帝也是自幼熟识,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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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一层表姐弟的情分在。明明年幼时,盛仪郡主还敢大胆地伙同明湘,一同拐带皇帝去爬树抓鸟摘果子,如今却年纪越长,越拘谨起来了。
  明湘道:“我们和衡思都是一同长大的,何须如此拘谨?你处处避着衡思,反而容易生疏了。”
  盛仪郡主摇头:“我和皇上是表姐弟,年岁都不小了,还是避嫌为好。”
  她这话说的很经不起推敲,好在明湘顿了顿,并没再说什么。
  盛仪郡主暗自松了口气。
  年幼养在宫中时,盛仪郡主很喜欢桓悦这个漂亮的小表弟。虽说明面上要敬着桓悦太孙的身份,但私底下桓悦一向乖巧温和不摆架子,盛仪郡主也就乐滋滋地对桓悦上下其手揉来捏去,不顾对方反抗——只是后来她才发现,桓悦最好脾气的时候,是明湘在场的时候。
  换句话说,盛仪郡主对桓悦“乖巧温和”的定义确实没错,但少了明湘这个最重要的前提。
  因为她一直和明湘往来密切、时常同进同出的缘故,盛仪郡主很晚才发现这一点。
  盛仪郡主:“……”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再对着桓悦,盛仪郡主终于后知后觉地捡起了对皇太孙的敬畏。
  她和明湘亲近,明湘和桓悦又关系紧密,相处的机会天然就比其他人多。盛仪郡主再去悄悄观察桓悦行事时,渐渐感觉自己从前简直是在刀锋上舞蹈——她从前怎么就瞎了眼,觉得这个漂亮的小表弟“乖巧温和”呢?
  及至后来桓悦登基,众人交口称赞,觉得新帝温和公正、善于纳谏,比之先帝的强硬更好相处时,盛仪郡主差点泪流满面。
  她觉得朝臣们根本就是被皇帝迷惑了。
  皇帝看上去确实很好说话,可是问题是:但凡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但凡他想杀的人,没有朝臣能拦住的。
  如果死了的废魏王能听到盛仪郡主的心声,一定会热泪盈眶地将她引为知己。
  现在盛仪郡主再见到皇帝,总是隐隐发憷。尽管她知道皇帝日理万机,基本上不可能再找她算小时候的账,不过盛仪郡主自己深感不自在,再加上皇帝对她在清溪小筑豢养男宠的举动似乎隐隐流露出不赞同,盛仪郡主更不可能主动往皇帝面前凑了。
  湘平郡主的朱盖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车壁上镌刻着郡主府的徽记,马车垂檐却是金黄色。
  ——这是公主规制。
  皇帝登基时,曾许湘平郡主享公主仪制。
  梅酝挑起车帘,扶明湘上车。
  盛仪郡主紧了紧斗篷,朝她招手。
  明湘颔首,旋即收回目光,吩咐道:“走。”
  .
  一匹快马自京外官道上疾驰而来,挟着满身寒气一头扎进了北司大门。
  身为鸾仪卫的官衙,世人想象中的北司向来是个阴森鬼祟的所在。传闻中北司每一寸地砖都浸透了血,深夜里每个角落都有游荡的冤魂在哀嚎。甚至有人神神秘秘地说,他大舅的邻居的三表弟的叔公夜间打更时,曾在北司附近看见过夜色中一闪而逝的鬼火,听见女子哀泣的哭声。
  事实上,这些流言十有八九是鸾仪卫自己传出去的。
  流言效果拔群,自此以后京中百姓视北司如洪水猛兽,恨不得隔着两条街远远避开北司。附近人烟寥落,一旦有人蓄意接近异常显眼,大大方便了鸾仪卫抓捕居心叵测前来盯梢的眼线。
  虞七滚鞍下马,手举通行令牌,急奔进白楼之中——北司内又分为玄白二部,玄部由统领风曲统率,主掌鸾仪卫行动、监视抓捕朝臣等工作;白部则由统领雪醅负责,主管采风使民间采风、对南朝派出暗探等消息搜集工作。
  二部日常处理事务各自分开,北司东侧归玄部,统称玄楼,西侧归白部,统称白楼。
  白楼中日常值守着许多鸾仪卫,见虞七匆匆而入,尘灰满身,也没人好奇,各自低头做事。
  专司情报处理的虞初迎上来,问:“什么等级?”
  他问的是情报。
  虞七摇头:“来不及分级了,十万火急,需得立刻求见统领!”
  说着,他将怀中专呈情报的密报匣珍而重之地拿了出来。
  深色的匣身上,染满了斑驳血色。
  .
  “……臣已加派人手,搜寻南琴下落……”
  长廊之上,郡主府正房窗扇半开,风曲的声音从窗中飘出,不急不缓,语声宁静。
  南琴是谁?
  念头一转而过,明湘走到了正房门口。只见皇帝正坐在西窗下明湘日常所坐的小榻上,不远处风曲垂手而立,正禀报着什么。
  身为鸾仪卫大统领,风曲的武功身手极其卓越,尽管明湘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他还是立刻察觉到了。但在风曲之前,桓悦已经若有所觉地抬头:“皇姐!”
  他三步并作两步起身迎上来:“是我来的不巧,要劳动皇姐从城外赶回来。”
  说着,桓悦自然地从明湘手中接过手炉,牵着明湘袖摆往榻前走去:“皇姐快坐下暖一暖,当心受寒。”
  明湘由着桓悦将自己按到榻上坐下,耳畔传来桓悦含笑赞叹:“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皇姐今日光华夺目,璀璨逼人,想来与当日陈思王作赋赞叹的洛神之姿,亦不逊矣!”
  今日去赴盛仪郡主的约,明湘衣着确实比往日略盛,雪青波光锦宫裙,裙边以金丝银线勾勒出连绵不绝的云水纹。极为繁复精致,却又不显得过分华丽,唯有行走间裙摆微微拂动,波光锦便折射出缥缈莹润的光彩。更显神清骨秀,霞姿月韵。
  称赞罢,桓悦突然话锋一转,劝道:“只是冬日天寒,皇姐还是该穿厚些,免得游园时吹了风,又要头疼。”
  明湘似笑非笑地瞟了桓悦一眼,语气轻飘:“放心,只是在阁中听了几折戏,不会吹风。”
  说完,她径直问道:“怎么突然出宫了,是政事有为难之处?”
  桓悦早准备好了借口,若无其事地拿起手边的锦盒推过去:“皇姐看看这个。”
  锦盒约长二尺,盒面上织锦绣出一副河山永固图,上方镶嵌有数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锦缎的底色则是赭黄——这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
  锦盒中躺着一幅画卷。
  “皇姐打开看看。”
  画卷上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高居马上,身背弓箭,一手挽缰。他有一双桓氏皇族标志性的丹凤眼,漆黑明亮,哪怕隔着一纸画卷,都有掩不住的意气风发扑面而来。
  画卷上方镌刻着一方先帝私印:静园主人。下方则是先帝御笔:癸丑九月,夜梦幼子永光。
  明湘凝望着画卷中的青年,几乎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父王。”她低声喃喃。
  从小到大,明湘不知看到过多少次这张熟悉的面容——先帝日常读书休息的御书房里,悬挂着一幅长卷,画中便有这张意气风发的面容。
  那是先帝最疼爱的嫡幼子,已故的安王桓永光。
  也是湘平郡主桓明湘的父亲。
  安王少有将才,驻守边关屡立战功,许多人甚至猜测,有朝一日安王能挥师南下,踏平南齐皇宫,将齐朝并入大晋舆图。然而安王终究没能做到,他在边关归京途中死于南朝刺杀,留下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惊吓伤痛过度以至精神恍惚的王妃,还有襁褓中懵懂的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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