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这么说,就算是助理也发现,闻知燃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目光时不时就得到病房门口转一转。
像在期待有什么人来一样。
助理心里叫苦不迭,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敢慢下。
好不容易给闻知燃涂完碘伏,助理在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然后赶紧松开手。
“护士交代一天涂一回,我明天再过来给您上药。”
还不等闻知燃说什么,助理赶忙接着问,就想堵住对方的嘴:“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出去给你买。”
闻知燃察觉到对方奇怪,皱着眉问:“你那么着急干嘛,赶着去投胎?”
不过他也没细想,只是不耐烦的催促:“涂完就走吧。”
“我今天受伤,剧组那边的进度你还是得跟进一下。至于晚饭……”
闻知燃不自然地道:“就不用了,姐姐……谢明月等下过来,肯定会带过来。”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谢明月这周也一直没有再和闻知燃多沟通过。
剧组有事情都是通过助理来交接。
所幸闻知燃最近都待在同一个剧组,没有什么其他的商务要沟通。
谢明月不主动找他,闻知燃碍于她上回说的那句重话,到底不肯放下身段主动去求和。
已经求和过一次,要是这次还被下了面子,闻知燃得多丢人。
何况他在剧组冷眼看着,谢明月对徐耳的态度,也不过尔尔,局限在普通经纪人和艺人的界限当中,绝对越不过他们当年。
闻知燃在一边看着,虽然觉得他们交谈刺眼,也没敢冒着让谢明月再次生气的风险过去挑衅。
几人之间诡异地达成了互不干扰的状态,关系就一直僵持在这里。
闻知燃本来还想和沈淼走近些,试探一下谢明月的反应。
不久就发现没什么用,几次下来,闻知燃歇了心思,对沈淼那儿的态度就冷淡下来。
要是没有这一次受伤,闻知燃还不知道要怎么打破僵局。
看着自己被悬挂起来的腿,乍眼一看伤势惨重,闻知燃不免有些得意,右手安抚地摸了摸腿上的石膏。
他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谢明月总不可能还不过来吧?
于情于理,姐姐今天都得过来探望他的伤势。
到时候,姐姐看到他这么可怜地躺在病床上。
只要他再顺势卖一波惨…就算之前有天大的隔阂和误会,也都该了结了吧。
像是这一句在助理面前曝光了他内心的期待,闻知燃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恶声恶气地催助理:“好了还不赶紧走,傻愣着干什么。”
都堵着他看门口的路了。
堵着这么大个人,还专门坐在靠近病床门口的位置上,给外面的光线遮得死死的。
姐姐过来要是看不到里面的人,会不会找错病房?
助理脸都不敢抬,生怕暴露自己内心的思绪。
闻哥,我知道你很期待,但是你要不先别期待吧……
助理死死地把头埋着,手上的动作加快,抢着把不用的东西收拾在带来的包里。
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可是闻哥自己让他走的,不算他自己旷工。
助理都不忍心去看闻哥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期待神色。
闻哥是明月姐带的艺人,哪怕是从工作的角度,明月姐也一定会过来看他。
但都是工作,闻哥似乎忘记了……受伤的艺人可不只有他一个。
而另一个艺人,偏偏也是明月姐带的。
明月姐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还不知道消息,所以没有来探望。
闻哥期盼的剧情,此时正发生在徐耳的病房里。
不过是探望顺序的先后,早就已经分出了高下。
只有闻哥自己,还以为能和好。
虽然不知道这样一对亲密搭档,携手在娱乐圈里这么些年,怎么突然生疏起来。
助理都忍不住对闻哥生出几分怜惜。
算了,还是等闻哥自己发现吧。
他先保命要紧。
助理没有提醒,赶紧把所有东西收拾完就离开了。
只剩下闻知燃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时不时地就瞄两眼门口的方向。
时间很快过去两个小时。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病房的窗户口能隐约看见,太阳逐渐西沉,天边被云霞染成一片橙红,形成漂亮的火烧云。
闻知燃无暇顾及风景,神色当中已经带了几分烦躁和焦虑。
怎么还没来?
消息就算传的再慢,姐姐那儿也应该知道了才对。
闻知燃看向门口的时间越来越长,左等右等没有等到。
他忍不住皱眉,反复查看手机的信息。
确认没有什么被自己遗漏的短信。
电话也没打,人也没来,信息也没发。
谢明月不可能还不知道吧!
等到闻知燃已经按耐不住心里的烦躁,忍不住想要主动拨通对方电话的时候。
门口终于出现了他想要的身影。
闻知燃一改焦虑神色,赶紧收回望着门口的目光,佯装自己在看手机。
等到谢明月在他面前坐下,闻知燃才仿佛刚刚发现她的样子。
“你来了?”
正常不过的语气。
好像两人之间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谢明月一眼窥破了对方的小心思。
闻知燃虽然表情平淡,但隐藏不住紧张。
谢明月没有说破,随手从助理送来的果篮中挑了个苹果。
床头柜上放着水果刀,她拿起来,慢条斯理地给水果削皮。
谢明月有很轻微的强迫症,果皮在她的手上完整漂亮,是没有断裂的一整条。
闻知燃本想晾着谢明月,看到对方神色温柔地坐在病床旁边,心里忍不住掀起泛滥的委屈。
前几年他生病的时候,谢明月也是这样,坐在他的病床旁边,一守就是一整夜。
还记得有一年他犯急性肠胃炎,半夜上吐下泻,把还在睡梦中的谢明月吵醒。
她那么纤细的身体,硬是把他扶进电梯,送进医院。
挂了急诊打上吊针,谢明月办好住院的手续,闻知燃躺在床上看她奔波。
要挂的是两大瓶药水,闻知燃忍不住犯困。
他能睡,谢明月却睡不了。
姐姐熬了整夜,时刻关注剩余药水的情况,一旦发现一瓶空了,就连忙去通知护士拔针。
心里坠着个事情,谢明月怎么样也没能睡着。
等一切都忙完,已经是清早,太阳都快要出来了。
闻知燃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只看到姐姐坐在一边,头趴在他的手旁边休憩。
大概怕他半夜醒了自己没有发现,姐姐的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他的另一只手。
闻知燃微微挣扎了一下,谢明月睡眼惺忪,头发因为刚醒还有些凌乱,她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在他回答没事以后,姐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温声地安抚他:“昨天都没怎么睡,再睡一会儿吧。”
但其实……真正没怎么睡的是谢明月才对。
明明也不过是一两年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竟然恍若隔世。
想到谢明月那时候的温言软语,还有脸上对他的心疼和担忧。
闻知燃更加委屈。
闻知燃的脸色缓和下来,看着谢明月认真细致的给他削苹果,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和骄傲。
一直都在等待着谢明月低头的闻知燃,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紧紧地拉住谢明月的袖口。
“……姐姐,我痛。”
身体上的伤口固然疼痛,更多的却是漫延多日积蓄的委屈。
闻知燃像个小孩儿一样,委屈巴巴地扯着谢明月的袖子:“我以为你不来看我了。”
谢明月不免觉得好笑。
闻知燃这样的神态,不是没有出现过。
早在很久以前,原主刚刚接受闻知燃追求的时候,对方就是这样的。
看起来全盘信任和依恋她,满心眼里都是她。
后来到底是怎么变的呢?
原主的崩溃大概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明明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怎么一下子长成他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或者要问,是从头到尾就没有真的认识过你吗,闻知燃?
谢明月看着闻知燃依恋的神色,禁不住觉得他可怜。
当然可怜的。
在你意识到自己需要什么的那一刻,已经永远失去了得到它的资格。
临床陪护的椅子不算太矮,谢明月坐在上面,比躺在病床上的闻知燃要高很多。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闻知燃,话语出口带了几分喟叹和怜悯。
“怎么会不来看你呢?”
“不过刚刚去看徐耳,他的伤势不算严重。”她慢条斯理地递给对方苹果:“你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窗外的天色变阴,傍晚的天幕开始掉下淅淅沥沥的雨。
谢明月的话伴随窗外一道霹雳的雷声,落进闻知燃耳中,震得他瞳孔猛地一缩。
“你现在才过来……是因为刚刚都在徐耳病房里?”闻知燃听到自己艰难地问。
第68章
窗外雷声大作, 轰隆隆的雷鸣声伴随着越下越大的雨声,混合成一片。
雨声很大,更加衬托得屋内一片安静。
闻知燃住的是私人病房, 为了缓解等待谢明月的无聊, 他随便选了某个财经频道,任由新闻声充当背景音。
屋内只有电视在发出声音。
闻知燃几乎不敢相信对方在说什么。
耳畔全是轰隆的雷声,闻知燃没有等到回复,又急匆匆地问了一遍。
“你刚刚是在徐耳那里, 对吗?”
闻知燃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神色,仿佛期待谢明月能够推翻他心中匪夷所思的猜测一般。
然而可惜的是,幸运并没有降临在他的身上。
闻知燃清晰地听见,谢明月肯定了他。
“是啊。”
谢明月开口,闻知燃已经听不见窗外的雨声,只能茫然无措地看着谢明月的唇瓣张合。
仿佛天地间只能看到眼前的事物。
如此残忍地打碎了他最后的妄想。
“你为什么去看他, 而不来看我?”闻知燃不敢置信, 他已经忘记自己要示弱的初衷。
“你怎么敢先去看他!”
质问的话刚刚出口, 闻知燃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果不其然,谢明月的表情在他的忐忑中, 由原来的怜悯变成了不赞同。
“你们都是我的艺人,为什么非要争一个先后不可?”谢明月不理解他:“就算先去看他又怎么样呢,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闻知燃几乎是立刻反驳。
他情绪有些激动:“你先去看他, 就证明在你心里他更重要!”
听了这样的话, 谢明月脸上明显带了不赞同的神色。
是令人心惊的陌生。
上次看到这样的神色,还是在那天的休息室门口。
闻知燃胸腔里的东西狂跳起来。
还没有等谢明月出口,闻知燃打算先发制人:“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姐姐?”
整个身体的血液仿佛都在剧烈的流转和奔腾, 叫嚣着要找到一个出口, 然后猛烈地喷涌出去。
他全身的血脉沸腾。
就好像一个病人满身沉疴,刚刚回光返照。
现在正在医院里,等待给他重新检查的医生下达最后的通知。
生或者死,仅仅只在一句话之间。
闻知燃神色偏执,看着他的医生。
“本来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你最近已经改好了。”谢明月皱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更何况这次徐耳还是为了救你才受伤。”
谢明月:“你之前的那些脾气,我都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但你这次做的太过了。”
“对待徐耳没有半点感激就算了,你甚至要和我争论,为什么我先去看他而不来看你。”
谢明月当着闻知燃的面站起来,明显已经打算离开。
闻知燃不敢在这个时候放谢明月走,他牢牢地抓住脑海中唯一一个念头。
即便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份念头来自于哪里。
他只是凭着一腔直觉,和心里无数个叫嚣的念头。
留下她!留下她!
就好像今天不留下她,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闻知燃是凭借强烈的直觉生存的人。
所以他依附于自己的本心,顾不得腿还被架在半空中,一把抓住了谢明月的手。
“放开。”
“不要走。”闻知燃急急地恳求。
豆大的雨滴敲打着窗户,窗内一片僵持。
电视还在持之不懈地播放财经新闻,主持人面带笑容:“…集团正在积极开拓首都市场……接下来是本台记者针对城建计划,与褚氏现任总裁褚遇先生的访谈……”
背景音逐渐模糊,谢明月的目光一刻也没落到电视上。
“我不是为了和徐耳争这一时之气,姐姐。”闻知燃真的委屈:“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我真的不知道。”
他情绪显然有些崩溃:“我搞不懂很多事情,姐姐。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因为一些很小很小的争吵,你就要这样对待我。”
“一切都变了,但我不知道事情是从哪一刻开始变的。”闻知燃道:“我在这一段时间想了很多次,无数次去想我们之间发生问题的那个点,我没有找到。”
他茫然无措地抬头看着谢明月,像在看能拯救他生命的医生:“是因为我太急了吗,我和你说我攒了很多歌,我想开巡演,我不想去刘导的戏。我…我还指责你,我说你变得让我不认识,是因为这个吗?”
那是他第一次对谢明月说狠话。
他说对方变得让他不认识。
所以作为代价,谢明月就真的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就好像是他乱说话的报应。
他说的话成真了。
可…可,可他当时说那样的话,真的只是无心的。
他的姐姐能不能回来?
闻知燃眼眶泛红,眼睛睁得很大,他的情绪显然是极其崩溃和不稳定的。
谢明月俯身,轻轻地叹了一声。
在闻知燃的耳中,那一声似乎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