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些女人还来不及找到自己的依靠,就被烧来的战火夺走了身上的所有东西。
银子,房子,健康,美貌――
当金鳞阁名满帝都的花魁腊梅被士兵压在身下,折断胳膊时,她嘶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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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我,我能献上一个比我还要美丽动人的女人。】
【放过我。】
【放过我。】
【求求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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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当年跪在山茶面前磕头恳求一样,腊梅淌了许多、许多、许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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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W收到了一封血书,恳请她再支援一些银两,说战火四溢、到处躲藏、实在是过不下去。
W看了看靠在走廊的柱子旁等饭等到睡着的妹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越过她,拉开抽屉,拿出那把金簪子。
那把金簪子是腊梅临走前留下的,当时那个高傲又冷漠的女人说,虽然不够,就先抵做这段时间的住宿费,等到赚了钱,再还给她。
W赶走那些女人,因为那些女人敌视妹妹。
但那些女人从未敌视她,也不该流离在纷乱的战火里。
何况,这本来就是腊梅的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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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瞒着妹妹,静悄悄地,离开了小院,揣着那把金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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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见面地点的士兵们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直接拖回了金鳞阁。
-51-
金鳞阁的高台上,奄奄一息的花魁双眼睁开一条缝,看见她过来后,突然扭动了一下被割破的嘴角。
【你是傻子吗?】
W没有回应。
她被粗鲁地压在地上,剥开衣服,怀里藏好的金簪子“当啷”掉出来,滚到花魁身边――
腊梅看着那把金簪子。
腊梅扭动的嘴角突然就平了下去,像被雪掩埋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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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的士兵拉开裤子,而奄奄一息的花魁突然冲向高台,握过金簪,狠狠地――
捅进了山茶的后背,然后被无数把刺刀捅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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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已久的漂亮女人在被正式品尝前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一具干净、纯洁、没有青紫的尸体。
都是因为那个发了疯的,快被玩坏的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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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士兵们踢断旁边花魁的脑袋,望着新鲜死去的洁白女人,尤其是望着她被剥到一半的衣服,还是有些可惜,于是拽开自己的裤子――
下一刻,门口走进了一个女人。
与地上的尸体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是鲜活的,还在甜甜地笑。
-55-
M找不到罪魁祸首。
她的姐姐第二次被杀死,但她找不到罪魁祸首。
尽管她屠杀了阁里所有的士兵,又屠杀了制造战火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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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不到。
她不明白。
她……
还远远、远远、远远不够强大,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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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既定的。”
管风琴说:“这个女人死在了这座城里。那么,即使世界倒流,她依旧会死在这座城里。或许是别的原因,或许是别的死法,但她就是会死在这里,她就是……”
M转了转眼球。
“我真想见见你的本体。”她突然笑道,“如果你本体在这里,我真想捅穿你的喉咙,用刀把你死死地钉在那边的尸堆上。”
管风琴想,那还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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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体验过这种别出心裁的死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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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每个许愿者都会成为花肥。”他轻快地说,“如果你做好自杀的准备了,就跟我走吧,我会把你浇灌在最漂亮的一朵郁金香下。”
“……自杀?”
M嘴角的笑放大了。出现了两个小酒窝。
“你说你会实现我的愿望。你说,你会让世界倒流。”
“已经……”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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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的黑影张开,贴近了枫红色的光球。
“再次,让世界倒流啊。你这个丑陋的囚徒。”
-61-
管风琴怔怔地看着那片黑影。
它是铺天盖地,它是无比强大,但它的边缘支离破碎,它眼睛的位置正往外汩汩流血。
漆黑的报丧女妖。
经历了一次倒流,经历了被所有东西抛弃,经历了第二次的毁灭第二次的疯狂后――
它那么残破,但也依旧,那么强大。
-62-
即使在监狱里,即使远隔不知道多少个世界或时间的距离,管风琴不禁伸出了手。
“你……应当清楚……彻底明白了……死而复生的代价吧?”
“替我倒流。囚徒。”
“一个世界安排好的死亡……没有谁能逃脱……”
“倒流。”
“……你救不回那个人类……没有许愿者能……”
“倒流。”
“可你……”
-63-
你已经无比残破,支离破碎了。
能把无数个执着的许愿者心中的信念彻底压碎的代价,你应该,也被压碎了才对。
【那些许愿者都彻底疯了。】
【没有一个信守承诺,没有一个回到永生监狱陪伴我。】
【他们都选择了自杀式的终结,他们都变成破碎的灵魂,成为我的花肥――】
【他们丧失了,任何对生命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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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前这片黑影,她从未切实拥有过生命。
啊……
囚徒手腕上的镣铐响了响,他低头,从锁链的倒映中看到了自己发亮的眼睛。
……真不愧是,最疯最傻的,报丧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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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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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倒流吧。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让他见见,这只独一无二、分外有趣的报丧女妖,能坚持多少个轮回,多少次倒流呢?
真是……美丽至极。
第101章
ここに居るWに莞钉堡胜い螭坤恧
我就在这里你却没注意到吧?
――引自-Some Like It Hot!!-银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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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几次的倒流了?
她记不清了。
-2-
M从尸体的胸腔里拔出镰刀, 看向大殿上竖立的长镜。
镜子里的自己,半边脸溅着血,手上淌着血, 裙摆滴着血。
……唔。
M歪了歪头。
头顶发髻的那支小步摇也歪了歪。
-3-
“这个歪了。我的手很脏。喂。”
悬在酒席上的光球顿了顿, 飞过来,把那支步摇顶回了合适的位置。
“这是最后一批了?”
“这是最后一批了。”
M收起镰刀, 撕开身上累赘的繁复长裙,跨过大殿上的尸堆。
她缓缓走向大殿之外开阔的看台, 步伐并不沉重,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
跨过那些堆积在大殿上的尸体, 就像跨过路上的石子。
“这是第几次呢……”
-4-
被扶正的步摇又因为这漫不经心的步伐歪倒了。
话说她原本就没好好扎头发。
她要仔细打扮自己做什么呢,她又不是姐姐。
悬在侧后方的光球似乎是被步摇上的玉坠子打了一下, 它慢了几步, 又重新飞过来。
M缓缓伸出手, 袖口被撕破的复杂绳结被风吹起, 袖下的手摁在琉璃制作的横栏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身上穿着怎样美丽的裙子, 到最后,都会变成血淋淋的几片裹尸布。
M轻快地挥了挥袖子,那颗被撕破的绳结在空中像枫叶那样转了个圈。
她轻快地笑起来,目送最后一块能看清花纹的漂亮衣饰被风吹走。
-5-
吹向看台下、王殿下的这座城。
这座城正浸润在鲜血般的晚霞里。
又或者,是浸润在晚霞般的鲜血里。
M伸了个懒腰, 托起脸颊:“这景色真不错。我感觉我还没看过。”
“您是没有看过。”
光球说,“这是第一千零七次倒流, 也是您第一次屠遍了整座城。”
-6-
哦。
M转头看它:“你为什么总能把无聊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或许是因为我没有什么机会做有趣的事。”
“嘿, 注意措辞,你正跟在我身边。”
“抱歉。过去我没有什么机会做有趣的事。现在我依然会习惯性记录无聊的细节。”
……呵。
M重新转过头, 眺望这座被血染红的城:“第一千零七次啊……”
-7-
M并非一开始就能心平气和与这枚光球交流的,起初,每一次倒流里,她见它一次杀它一次,用刀戳,用指甲掐,用毒粉破,用牛骨刀砍洞……
M毫不留情。
尽管光球真的每一次都任劳任怨帮她倒流了世界,但,它真的很该杀。
因为“囚徒”这个旁观的存在实在是中立冷静到了极致,不管她如何努力、不管姐姐的死亡如何凄惨――
它基本都会飘在旁边,隐隐表示出“哦,我早就预见到了,意料之中”的意思。
而且有时候它还会冷不丁地发表“你真美”这种奇怪评价。
-8-
谁会喜欢在姐姐惨死之后听到这种评价。
更何况发表这种评价的是囚徒,囚徒这种中立冷漠的东西夸赞“美”,应该可以直接扩写为“你像个弱小虫子一样反复挣扎的样子的真美”。
……M是不爱思考,但她又不傻。
有段时间她真的很想冲进永生监狱,揪出这货的本体,然后反复杀个四百遍之类的。
-9-
……只是,后来。
倒流了太多次……太多次……太多……
【被刺死。】
【被撞死。】
【跌落山崖……】
【为了保护收养的年幼流民自愿死去……】
在姐姐的无数次惨死里,在无数次的努力与无数次的悲剧里,平静、冷漠的囚徒,真的太像是……
-10-
【支点。】
M合上眼,又睁开。
她拒绝去揣测囚徒更深层的东西:她目前承担不了更多了。
如今的M甚至已经遗忘了深呼吸的方法,深呼吸需要震惊的情绪与激动的心情,“姐姐的一次次惨死”明显消磨完了这两种功能。
所以,有时候,感觉要深呼吸了,就眨眨眼,再笑一笑。
笑一笑,面对下一次。
-11-
第二次她杀了腊梅。但姐姐在施舍流民时被踩踏而死。
第三次她杀了流民。但姐姐带着幼小的流民与她分道扬镳,独自死在山崖下。
第四次她没杀任何人,确保姐姐不接触任何孩子,但姐姐嫁给了一个男人……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第……
一千零七次。
“这一次,你屠光了这座城。没有腐败的官员,没有累积的财富,也没有可以充作资源的人口……”
光球在她身边说:“虽然粗暴,但,也的确是个有效的方法。”
战火没有烧到这里,因为这座城已经变成了死城,没谁会觊觎死城。
没有什么多余的人类。没有任何祈求善良的机会。
至于山茶……
在她死亡的时间点之前,M直接把她打昏,锁在无比安全、捆着重重铁锁的房间里。
接着,她披上花魁的衣袍,草草绑了一个头发,无视那些想要求助的人类,直接走进这座城最高处王殿的宴会。
-12-
花魁握着镰刀屠遍了所有的王公贵族。
-13-
这次,没有任何随机的、鲜活的可能性,会干扰到姐姐了。
这是座死城,吃人的嘴也被她尽数撕裂。
她除掉了所有所有的死亡……
“啊。”
光球波动了一下,突然说:“那个人类死了。”
M歪了歪头。
她已经没有震惊的力气,这件事她经历了太多次。
她只是缓慢地、空洞地转过眼睛。
“什么……明明再没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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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的囚徒收拢放在那个人类身上的监视线,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她是自杀的。”
用裙子上的系带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而且……
囚徒的视线扫过书桌上用鲜血用力涂写的字迹。
【你这个血腥可怕的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我真后悔曾喂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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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收回视线,指尖轻轻动了动,让监视光线烧却了那段遗书。
一千零七次了。
她没必要把死因记得这么清楚。
-16-
“哦,自杀……”
可M实在太清楚姐姐是个怎样的家伙了,不需要去目睹那一幕,她便能猜到什么:“因为教养出一个屠城的可怕疯子,姐姐彻底憎恨我了?”
囚徒没有回答。
他破天荒作出模棱两可的解释:“她只是个普通人类。她可能只是被死城吓坏了。”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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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古怪地扭了扭嘴角。她似乎是想笑,但没能完整笑出来,于是扭头,继续去瞧在风里乱摆的绳结。
高台下,被血浸透的城也在她眼底乱摆。
“……你知道吗。”
M轻声说:“有的时候,我真厌恶她啊。”
-18-
那么多次、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每一次,她的死亡都献给我以外的家伙。”
孩童。
老人。
□□。
守城士兵。
无法团聚的一家三口……
还有这次,一整座城的人。
-19-
姐姐总这样。
口口声声地说着她最重要,用糕点、饭菜和衣服将她蛊惑得高高兴兴,然后,再因为随随便便冒出来的一个能激发她怜爱的流浪动物,奉献出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