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琰看她犹豫,轻声说:“接吧,有什么好好跟她说。”
陈幼安不知道安敏珍是不是又来劝她回南城。
她不想影响江琰的情绪,黑睫颤了颤。
“那我去接个电话。”
“嗯。”
陈幼安握着手机,走门口的休息区。她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安敏珍的声音。
“安安,是妈妈...”
陈幼安轻轻回“嗯”。
“妈妈知道你不想回南城,也不逼你。但是妈妈需要先回去处理点急事。”
陈幼安手指一颤,微睁大眼。
安敏珍继续说:“妈妈订了下周四的机票回南城,你可以来送送妈妈吗?”
陈幼安顿了顿:“周四我要上学。”
那头沉默几秒,又说:“那...妈妈可以等你放学了来看看你吗?安安,妈妈很想在回去之前见见你。”
陈幼安垂下眼,她可不希望安敏珍出现在附中门口。
如果安敏珍不再强求她回南城,也不是不能再见她一面。
她垂着手不自觉地紧了下,轻声问:“周四...几点的飞机?”
-
陈幼安挂了电话,心里有种不真实的轻松感。
安敏珍不再强迫她回南城,她可以继续留在海城读书,考大学。
她有自由美好的未来,也不用担心跟江琰分开。
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去,陈幼安唇角上扬,路过前台顺便去买单。
女服务员:“和你一起那位男生已经结过了。”
陈幼安诧异抬眼。
可是她没看见江琰离桌啊。
女服务员又笑着解释:“他是我们这里的会员,直接报电话号码就可以消费了。”
陈幼安点头道谢,回去看见江琰靠坐在沙发椅上,望着窗外的夜景。
头顶的光线洒下来,少年肤色冷白,姿势慵懒。
随性又不羁的气质,让人看一眼就能记在心里。
陈幼安缓步走近,“江琰,你不吃了吗?”
江琰抬头,看了看她。
“没什么事儿吧。”
陈幼安嘴角微弯,摇摇头。
又说:“不是说好我来请客。”
江琰看她心情不错,放下心。
“等你竞赛拿了奖,再请我吃顿好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竞赛是下周六在宁城?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陈幼安烫了点蔬菜在锅里,熟了之后夹到碗里。
“学校安排了大巴车,周五中午就集合坐车过去。”
鲜美的鸡汤煮出来的蔬菜很好吃,陈幼安已经吃饱了,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两筷子。
江琰挑了下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那我也去。”
海城和宁城隔得很近,高铁或者大巴车过去都很方便。
陈幼安放下筷子,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
“可是...”她吞咽一口食物,“我会紧张。”
“有我在你紧张什么。”
陈幼安嘟囔着说:“就是你在,我才紧张...”
江琰看她一本正经又可爱得要命的样子,最后妥协。
“行,我在海城等你。”
-
接下来的一周便进入全国竞赛倒计时。
竞赛课的老师不再讲题,时间都留给大家自习和答疑。
周四这天,陈幼安请了半天的假。回家换了一身薄外套,再乘坐地铁去了机场。
安敏珍的飞机是下午五点。
她们碰上面后,坐到休息区喝饮料。
安敏珍一身剪裁得当的西装和高跟鞋,精致妆容更显年轻。
陈幼安不知道她是靠自己,还是别的什么过上了优渥的生活。
总之,她的日子比自己好很多。
安敏珍关心几句学校和竞赛的事,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安安,妈妈也知道这么多年你过得不容易。这里面有些钱,你尽管拿去花。”
陈幼安愣了愣,轻声拒绝。
“我的钱够花,你不用给我钱。”
她兼职存了一点钱,加上之前奶奶的抚恤金还剩了些。她暂时不缺钱。
安敏珍握住她的手,陌生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她把银行卡塞她手里。
“安安,女儿花妈妈的钱是天经地义的,我知道现在我做什么也很难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安敏珍声音有些颤,“你不用回报我什么,妈妈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安敏珍很坚决,握着她的手都泛着力道。
陈幼安微抿嘴唇。现在安敏珍回来,她不能再问邓惠要学费。
而且到了高三会很忙,可能没办法去兼职。
“谢谢。”
她没再推脱,轻声道谢,带着生分和疏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很快到了登机的时间。
陈幼安送安敏珍到检票口。
“后天竞赛时别紧张,不管怎么样,妈妈都为你骄傲。”安敏珍眼眶盈着泪,“安安,妈妈回南城了。你有任何事情,随时给妈妈打电话。”
陈幼安点点头,冲她挥手:“嗯,您一路顺风。”
安敏珍含泪道别,一步三回头。
陈幼安表情平静,心里却有点复杂难受。
安敏珍虽然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但这回儿,她似乎真的很难过,很舍不得自己。
机场大厅都是络绎往来的旅客。
或独来独往的旅人,或一家三口在亲密谈笑。
人来人往,嘈杂热闹。
陈幼安受到情绪感染,垂着头往大厅外走,摸出手机看时间,
她收到两条微信。
y:你妈妈走了吗?
y:什么时候回来?
陈幼安给江琰说了去机场送安敏珍的事,江琰这会儿应该还在学校。
她在输入栏打字。
安安:嗯,她走了,我现在去坐地铁。
y:嗯
陈幼安收起手机往外走。
出站口很拥挤,她走得快,没注意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刚走到地铁站站口,又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陈幼安懵然回头,眼前是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
江澍叫她的名字:“陈幼安。”
陈幼安怔住,眼睛微微睁大。
江澍为什么会在这。
他又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她看看四周,满脸诧异:“你...找我?”
江澍一推眼镜,嘴角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对,找你。”
第74章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海城的四月是最舒服的天气。阳光和煦,微风都带着花香。
江澍站在人群里,表情略过一丝诡异。
“这里太吵,我们换个地方说。”
陈幼安警惕看着他,不肯挪脚。
“到底什么事。”
“关于你的事。”江澍说。
陈幼安皱着眉,心底愈发奇怪。
她只见过江澍两次,几乎连话都没说过。
她能想到的江澍找她的原因,只能是江琰。
“去车上说吧。”
江澍往前走,似乎并不担心她不会跟过来。
陈幼安跟着江澍往停车区走,心下奇怪又忐忑。
她想了想,摸出手机。
“劝你最好不要着急告诉江琰这件事。”他回过头说,笑得古怪,“这是为你好。”
陈幼安噤声。
这一切实在是怪异。
江澍突然出现在机场,似乎是专程在等她。
到底会是什么事,他要这样大费周章地跑来机场。
路边停了一辆白色的欧陆,尤其扎眼。
司机是个中年人,穿着黑色夹克。见江澍带了人上车说事情,避嫌地站到一边抽烟。
车内宽敞舒适,陈幼安却惴惴不安。
“可以说了吗?”
江澍的眼镜被光线折射成一片白,他一扯唇角,轻笑了声。
“我哥应该不知道你的事吧?”
陈幼安茫然又疑惑。
她怀疑江澍只是想捉弄她,才故意把她骗到车上来。
因为他说的话,她半个字都听不懂。
江澍仔细看她的表情,不放过一丝细节。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装出来骗我哥的。”他淡淡说,目光带上同情,“看来你的确不知情啊。”
陈幼安越听越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有些恼,“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去开车门。
不想江澍拿起手边的一页纸,慢悠悠地开口。
“陈幼安,生日五月二十八。父亲陈明军,生母安敏珍...”
陈幼安神经一绷,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她停下动作,被江澍的越轨行为激得恼怒。
“你疯了吗?查我家的事做什么?”
江澍轻飘飘睨她一眼,继续念。
“陈明军,生前是销售经理,原配邓惠,两人2003年结婚...”
陈幼安因生气而脸颊绯红,脑子乱成一片。
她根本没听清江澍念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的隐私被侵犯,这是不道德的违法行为。
“江澍,你私自查人隐私是犯法的,你就不怕我报警抓你?”
江澍把一页纸扔到她腿边。
“你没听清楚吗?”
“什么。”陈幼安瞪着他。
“你还不知道。”江澍压低嗓子,笑得阴鸷,“你跟我一样,是小三儿的孩子?”
陈幼安手心捏出汗,眼睫不停颤动。
江澍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
她爸爸是出轨了,跟邓惠不清不楚地扯在一起。爸爸伤害了妈妈,所以妈妈才会一怒之下抛弃她。
这件事她很小就知道了,邓惠就是那个小三。
而且奶奶也知道,他们一家人都知道。
所以江澍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江澍,你别以为随便拿一张纸写几句话就可以抹黑我妈妈。”她眼睛泛红,怒视着江澍,“你别得意,我现在就报警。”
江澍“噗嗤”笑出声,根本就不怕。
“怪不得我哥这么喜欢你,你还真是单纯天真,傻得可爱啊。”他笑得眉眼弯起,恶意却层层涌现,“我有没有抹黑造假,你回去问问你妈妈,或者问问那个被出轨的邓惠阿姨就明白了。”
少年高挺的鼻梁架着眼镜,一身私立高中的西式校服。看着斯斯文文人畜无害,却从内心深处渗透出恶毒的坏。
陈幼安被他激得想发火,脑子混乱,又像是被人扼住咽喉一样难受。
她手指发冷发僵,抓起那份资料,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父母的名字,职业,政治背景,生日全都吻合。甚至连她在南城的住址都一字不差。
她又看到那句--
【原配邓惠,两人于2003年结婚...】
2003年,她还没出生。
陈幼安握着纸的手不停地抖,想起邓惠的脸。
她从五岁开始跟邓惠一起生活。
邓惠对她严厉,一板一眼,也关爱包容。
邓惠远不如安敏珍漂亮,却从来都是胸襟开阔,坦荡正直的气质。
她又想起安敏珍提到邓惠时的反应。
闪躲,难堪,避之不可,连一句责备都不敢有。
安敏珍分明是没有资格责怪邓惠。
她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那一个。
空气凝滞得几乎难以呼吸。
陈幼安脑子里“啪”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江澍欣赏完她的表情,幽幽开口:“起初我还在你身上看到过詹宁的影子。那个女人确实很好,安安静静,又温柔坚定。”
“啧啧,真是想不到,你不是另一个詹宁,而是另一个我啊。”
陈幼安的心脏像是被人撕开一道口子。她感受到一阵窒息快要濒死的难受。
她眼底泛红,抬起头,紧紧盯着江澍。
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几乎是拿出所有的力气,说了一句连她自己都不肯信的话。
可话还没说完,她就感受到一股耻辱和悲哀席卷而来。
铺天盖地,快要将她吞噬。
江澍轻轻笑了笑。
他收到了期待中的反应,达到了他的目的。
江琰不是很痛很他这个小三儿的儿子吗?
他不是左一句小三儿右一句野种地羞辱他们母子吗?
不是不肯让他妈妈进老宅吗?
一边痛恨,一边又跟别人家小三儿的女儿打得火热。
真是天大的笑话。
江澍想过直接把这事告诉江琰,让他痛苦难受。
但江琰心硬,不一定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而现在看到他跟宝贝一样护在心口少女,活生生地崩溃掉,效果明显更好。
纸被陈幼安捏得发皱。
“啪嗒”几声,豆大的泪珠掉落到纸面上。
江澍脸上略过一丝讥讽的神色,凑到陈幼安的耳边。
“你知道我哥以前是怎么形容我的吗?”他低声说。
“他说我像一只老鼠。”
-
夕阳西下,黄昏拉长路上行人的身影。
地跌站外,身形修长落拓的少年直直站着。
江琰等了二十多分钟,还没见到陈幼安的影子。
摸出手机看了眼,微信也没回。
他皱起眉,换了个安静地方。
手指敲击屏幕,拨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半天,没人接。
眉心皱得更深,他开始担心,又重拨过去。
半晌,电话接通。
江琰听到自己的心跳都有些快。
“人呢,到哪儿了?”
那头沉默着没说话,只有细微的嘈杂音。
江琰觉得不对劲,语气有些急。
“陈幼安,你在哪儿?”
那头还是沉默,他的呼吸都有些重。
“江琰。”
半晌,电话那头传来陈幼安的声音。
只是声线破碎细微得他差点没听出来。
江琰知道肯定出事了,他紧了下牙齿,努力稳住声音:
“陈幼安,先告诉我你在哪。”
隔了有四五秒,那头才说:“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