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舟闻言,淡淡一笑:“没关系,爷爷奶奶也采了很多,我有的吃。”
桑合欢心虚一笑:“那不一样嘛。”
沈清舟于是只好接过,剥开一个,尝了一口,有些意外:“确实比往年的更清甜一分。”
段慴梨一回头,看见两人又有说有笑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爽。
众人往里走,桑合欢路过一个卖盆栽花卉的,那淡粉色的花比人的脸还大,有些好奇驻足。
段慴梨也跟着停下脚步,墨镜往下一拉,便看见那花杵在人的脸庞,吓了一跳,一下躲出老远。
“看什么不好,偏偏来看花!”
桑合欢走得更近了些,仔细观察着,沈清舟一笑,介绍道:“这是大花芙蓉葵,开的花长约20公分,有的甚至更大,适应性特别强,耐寒耐旱,在炎热的烈日下,也能盛放。”
“该说的都被你小子说完了。”摊贩大叔冲桑合欢一笑,“他说的一点也没错,这花很好养活。”
她看着那比脸还大的花,这名字和妈妈的好像,该不会是妈妈的亲戚吧?
卡尔星人基因库里携带着整个星球的物种,所以下一代都是开盲盒,什么植物都有。就好比桑合欢一家,妈妈是木芙蓉,爸爸是仙人掌,姐姐是虞美人,哥哥是铃兰,但卡尔星上的品种都是变异过的进化异种,和银星上的有很大不同。
“这花不光可以观赏,还可以吃。”沈清舟看着桑合欢,一本正经道:“可以同鸡蛋一起炒,也可以用花瓣来包喜欢的菜吃。”
桑合欢脸上的表情一僵,他怎么那么爱吃花?
段慴梨听到这,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一旁的梁信和白禾皆一脸讪讪:“听起来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但不知道他搞出来的版本又是什么黑暗料理。”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桑合欢担心他又要拿去做菜,连忙拉着沈清舟走出了农贸市场。
几人出来后,已经和大人分散,便随意在街上逛着。
众人看见一个小摊车前,围拢着好多人,于是纷纷上去凑热闹。
桑合欢走近一看,只见一个大叔,正随意地舀了一勺澄黄色糖浆,在画什么,手腕灵巧游移,糖浆便一瞬间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段慴梨也挤上去,好家伙竟然是朵花,瞬间弹开,难受得一推墨镜,站在人群边缘,连忙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再次抬头时,就看见桑合欢和沈清舟在人群里挨着,看得十分认真,嘀咕道:“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我画得好呢。”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画糖人的。”梁信白禾站在一边,感叹道。
“我没见过这种花。”桑合欢看着那栩栩如生的花,目不转睛:“好漂亮!”
“姑娘要吗?”大叔抬起头,问道。
“嗯。”桑合欢点了点头,内心对自己说,这个不是真花,可以吃。
沈清舟一笑,正欲买的时候,大叔忽然抬头:“已经有人付过钱了。”
两人一转头,对面的人群边缘中,段慴梨挥了挥手机付款界面,冲沈清舟眉头一挑。
桑合欢咬了一口,好甜,远远地对段慴梨道:“谢了~”
沈清舟回过头,有些不爽地盯着段慴梨。
“你们快看!”梁信也去挑了个画的大鳄鱼糖人,“真的好逼真吓人啊!”
众人回过头,看了一眼,不由得笑起来。
“喏,给你。”白禾挑了两,一个画的天鹅糖人,一个画的沙丘鹤糖人,将其中一个递给身旁的段慴梨。
“你吃吧,太甜了。”他懒懒道。
几人继续逛着,桑合欢边走边吃,不时看看手中的花糖人。
“有人叫它彼岸花,也有人叫它曼珠沙华,我们称它为石蒜。”沈清舟如数家珍,信口拈来,“它喜欢开在石缝里,阴湿的山坡和溪水边。”
“但是它为什么没有叶子呢?”桑合欢疑惑道。
“因为——”沈清舟一笑,“它们花叶永不相见。”
“这么悲伤的话,你怎么能笑着讲出来?”桑合欢差点就不敢吃了。
“其实,是因为花和叶子,萌发所需要的温度不同。”沈清舟缓缓说道。
“啊~”桑合欢恍然大悟,好想看见真花啊,我们那个星球上没有。
“村里附近的山坡就有,下午我带你去看看?”沈清舟好似看穿了她的眼神,微笑道。
“好呀。”桑合欢点头如捣蒜。
湛蓝的天空之下,一根长长的杆子上,晾晒着许多靛蓝色扎染方巾、帆布包、衣裳、淡雅的旗袍。
“哇!”
桑合欢雀跃不已,在这长长的摊前踱来踱去,十分开心。
“真好看。”她的目光不住游移在那些扎染上,比她上次在学校外面买的那件扎染连衣裙好看多了。
水波纹,螺旋纹,各式经典纹样一一浮现在眼前,几人行至一块扎染的大方巾前,看着那一整面纷飞的蝴蝶花,驻足欣赏。
可在段慴梨看来,就是密密麻麻的花,他瞬间头皮发麻,再也近不得身,受到了惊吓。
白禾和桑合欢开心地在摊前挑选起来,沈清舟眼疾手快付完钱,并把那些扎染放进背篓里,就要拎起来。
“不不不,我自己来。”桑合欢一笑,坚持要自己背,她觉得很新奇。
“好。”沈清舟只得答应,不动声色拿出稍重一点的东西提着,帮她减轻重量。
段慴梨看见这一幕,气得直跺脚,又近不了身:“可恶!逛的全是花!”
沈清舟转过头,嘴角一扬,笑出了声。
晌午。
野草起伏的山坡上,有两个人漫步在山坡上。
桑合欢跟着沈清舟缓缓走下来,在一处阴湿的树下,看见小径两边果然开了一大片美得令人窒息的彼岸花,妖冶不可方物,比画的糖人上不知好看多少倍。
她深呼吸一口气,沈清舟这人真不错,什么花都认识,一问便知,生长环境特性也很了解,如果在卡尔星,他一定也很受欢迎,除了他的厨艺这一点。
不像段慴梨,整日待在院子里,见不得花。
“其实,以前我也不知道这里开着花,是有一天许竹夜无意中路过说的。”沈清舟忽然说道。
“许竹夜?”桑合欢有些惊讶,“他也住在这里?”
沈清舟点了点头:“我、他、段慴梨我们三人是从小一起在水菱镇长大的,是最好的朋友,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只不过他上的是天文学专业。”
“什么?段慴梨也认识许竹夜?”桑合欢更惊讶了。
这时,离这很远的地方,一个人影出现。
段慴梨远远地看着两人,漫步在山坡上,四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野花,令他恐花症阵阵发作,寸步难行。
“两个人在一起,不时在聊花,就是在看花。”他更生气了,这一天累积的刺激终于爆发:“不就是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夜晚。
段慴梨回到家,决定直面恐花症。他来到母亲的房间,翻找起那些关于花的书籍,不料却在书架后翻出来一个蒙尘的相框。
他拿起一看,竟是段慴梨、许竹夜、沈清舟三人童年时的合影。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都是好朋友,直至大一上册。
段慴梨看着站在中间的许竹夜一愣,两年前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他存在的那部分也不记得了。
他回想起,某次心理医生催眠失败后,曾这样说过。
“恐花症的症结,应该来源于你两年前的关键记忆。”
段慴梨抓着头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9章 贴贴久一点
段慴梨忽然有些头痛, 甩了甩头,于是连忙拂了拂灰尘,放下那相框。
他随手翻开一摞园艺书籍的一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那些知识变得非常陌生, 记忆令他连学过的园艺基础都几乎丧失, 他又接着翻下去, 近乎每一页都有花的插图,止不住的头晕又阵阵袭来,他一把将书抛掷脑后。
看来自己的恐花症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可越是这样,再加上白天那一股气,他就更加想克服恐花症,知道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 他走到窗边,拨通了曾经的心理医生的电话。
“小段?”文医生惊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文医生,我想问你一些关于治疗恐花症的事情。”段慴梨淡淡道。
“真稀奇啊。”文医生的声音更惊讶了:“你竟然会主动联系我,之前不是一提起恐花症就避之不及吗?治疗也没耐心,几次半途而废,怎么突然想继续了?”
“你别管那么多。”段慴梨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
“那你明天下午就来医院吧, 我正好有时间。”文医生一笑, 立刻安排上。
“我现在在乡下,还不能立刻回去。”他看了眼窗外, “你就直接告诉我怎么做吧。”
“乡下?你这突然这样, 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 想起什么了?”文医生敏锐地问道。
“没有,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段慴梨认真道。
“那先试试别的方法吧, 尝试一下能不能有所改变,顺便看看会不会同时想起什么。”文医生思忖道。
月光皎洁,照在院落中。
段慴梨挂断电话,松了一口气,忽然有点口渴,准备走下楼梯去喝水,桑合欢却迎面走上来。
“今天和沈清舟玩得开心吗?”他不爽地问道。
“你认识许竹夜?”桑合欢却看着他,反问道:“两年前元旦的前一天,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段慴梨一愣,大脑一片空白,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他真的没有跟你提起过什么吗?”桑合欢恳切道。
“关于两年前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段慴梨认真地又摇了摇头,“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桑合欢若无其事冲他一笑,听沈清舟说你们也是从小长大的朋友,随便问问而已。
她说完,径直上了楼,段慴梨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桑合欢回到房间,坐在桌前,内心疑惑不已。
她以手作笔,在手机空白页面上画人物关系图:桑虞——沈清舟——许竹夜——段慴梨,一切症结又回到了许竹夜和段慴梨身上,但这两个人一个成了植物人,一个记不起,桑合欢陷入了沉思。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她连忙收好手机,切换成其他界面,才走过来。
“干嘛呢?”白禾见她隔了一会儿才开门,问道。
“哦,我在追那个狗血剧呢。”桑合欢笑笑,指了指桌上的手机电视剧界面,“太上头了,弟弟开始复仇了!”
白禾忍不住一笑,递给她一盘糖炒栗子:“外婆刚炒的,快尝尝!”
“嗯,谢啦。”桑合欢冲她一笑,接过盘子,“那我继续去看剧了,晚安。”
她关上门,又切换回那个人物关系图界面,想不出个所以然,心烦意乱地涂黑,吃了栗子就睡下了。
清晨。
段慴梨起了个大早,虽然仍顶着那硕大的黑眼圈。
他迎风而立,望着远处起伏的青绿山脉,发丝飞扬,斗志昂扬。
“消灭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接纳恐惧!”他决定先采取暴露疗法。
段慴梨转过身,盯着露台上的一盆蓝色蝴蝶兰,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凑近去直视它,仔细看它,欣赏它。
之前他距离这些花都稍微有点远,没像现在靠那么近,和桑合欢整夜贴贴时,也是因为焦虑压倒了一切恐惧。
可如今已不是绝境,他与那蝴蝶兰几乎近在咫尺,仅有一两厘米。段慴梨看着那蓝色蝴蝶兰,勉强一笑:“它长得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不行!”他一扭头,面色惊恐,猛地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这时,打着哈欠伸着大懒腰的梁信从里面走出来,看见这一幕,惊讶道:“干嘛呢?你怎么能离花那么近?”
段慴梨正欲开口,就从露台上看见不远处其他院子阳台上,沈清舟正伸手温柔地替花摘掉泛黄的一瓣,然后给它们浇水。
他瞬间胜负心上来,直接站到了几盆花之间的空隙处,更大面积地将自己暴露在花的环境里,手指颤抖,就要去触碰花。
梁信顿时目瞪口呆,冲上去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段慴梨正一边吸气,一边默念:“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它们只是植物,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他手指颤抖得更厉害,就快要触碰到最外边的花瓣。
“恐惧并不能束缚我的行动……我要带着恐惧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段慴梨坚持默念着,在手即将触碰到花瓣,呼吸到最高处的瞬间,一下子冲出来。
他十分恶心,在一旁弯腰撑住栏杆,头晕眼花,不停喘气,呼吸频繁,几乎都快要背过气去:“现在还是不行!”
梁信见反应如此剧烈,连忙进去给他倒了杯水,段慴梨才缓过来。
“你到底在搞些什么啊?”梁信看着他,十分不解道。
“……尝、试、克、服、恐、花、症!”段慴梨喝了口水,还没平复下来。
午后。
阳光晒在地坝上,段慴梨躺在凉竹床上,正闭目养神。
“啊!”
突然,他一下子坐起,被吓醒了。
“怎么了?”白禾摇着蒲扇,见状疑惑道。
“我刚被花吓到了,连闭上眼都是花瓣的纹理。”段慴梨转过头道。
白禾闻言,眉间有些担忧,劝道:“我听梁信说了,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你忘了之前晕倒在花丛里一天才被发现的事情了吗?等回去让文医生帮助你,循序渐进不好吗?”
“循序渐进?”段慴梨忽然站起,“你说得对,一定是这些花太大了,我要去找一些小的花练习。”
话音未落,人就从白禾眼前消失了。
野草起伏的小坡坡上,几朵小野花零星地开着。
“就是这里。”
段慴梨带着墨镜站在坡下,十分满意这个地方。
他小心翼翼走进去,置身其中,任凭风吹拂着自己,似乎比上午好了一丝。
他缓缓拉下墨镜,一个人影却突然闯入视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来这种地方。”桑合欢拿着泡泡大瓶,站在坡上,盯着下面的人。
段慴梨瞬间一愣,拉墨镜的手顿住:“这地方又没写你名字,我怎么不能来?”
“行了,是梁信叫我来帮你的。”桑合欢拿起泡泡圈,看过来:“不要紧张,把注意力放在该做的事情上,比如看着我。”
段慴梨半信半疑摘下墨镜,尝试着不过分关注脚下的小野花,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