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沈清芷的消息，她就想人间蒸发一样，杳无音讯。
直到一切后续事宜都安顿下来，沈清芷突然打电话给沈清梨，想要见她一面。
地点就约在沈兴和的病房。
她捧了束花，安安静静放在沈兴和的床头。
几天不见，沈清芷像是历了场劫，浑身的锋芒尽退，只剩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
“姐。”
她第一次开口叫沈清梨姐姐，“可笑吧！以前我不肯叫你姐姐，觉得是你偷走了我原本幸福的人生，到如今明知咱俩没什么关系，我却想这样叫你一声。”
沈清梨很不适应转变如此之大的沈清芷，瞪大了双眼。
沈清芷忽地弯腰，朝沈清梨郑重鞠了一躬：“以前的种种，是我对不起你，我郑重跟你道歉。”
沈清梨慌忙侧过身子，想躲，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
宋南谌站在她身旁，让她的心安定下来，结结实实受下这一礼。
他问沈清芷：“之后，你什么打算？”
沈清芷摇头：“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她掏出一张卡，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这里面有差不多五十万，是之前攒的生活费……”她顿了顿，接着说，“当是我还给他的，多的，我也没有了……”
交代完，沈清芷长长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一个长期压在身上的重担。
直到那道娇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沈清梨才回过神，转头，看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不是，这就走了？过了十几年好日子，就他妈留下几十万，这一甩手就走了？操！”方卿书脸都要气歪了。
沈清梨却轻声说：“她又能怎么样呢？”
宋南谌攥紧女孩的手，温声说：“按法律来讲，她作为养女，有一部分赡养的义务。只是，她应该的确没有更多了……”
沈清芷一直活在父母的庇佑下，心安理得地做衣食无忧的公主，如今大厦倾塌，她的确什么都没了。
过了不几日，江柔向法院提交了离婚的诉讼请求。
因为沈兴和是限制行为能力人，传票就落到了唯一的监护人沈清梨手里。
她坐在沈兴和床边，捏着那张传票，低声说：“爸爸，你如今，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没有任何回应，只余她轻轻的声音在房间回荡。
“所以，你后悔吗？”
沈兴和得到了最残忍的报应。
如今，妻离子散，家财散尽，一无所有，生死未知。
“当年你没有选择我，如今，你同样也没有被选择，”沈清梨眼睛里漾着水光，“你看，你躺在这里，什么都没做，甚至之前，你还花了大力气去帮江柔疏通，结果，你依然被抛弃了……”
晦暗的童年岁月在沈清梨脑子里快速闪回，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重。
像是乌云罩顶的天际突然破开一道口子，有阳光倾泻而下。
她弯唇笑了，无声抹去脸上的湿润。
“宋南谌说的没错，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很乖，很优秀，当年被你抛弃，并不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很幸福很快乐，不会再被过去束缚了……”
想起宋南谌，沈清梨脸上忍不住带了笑：“因为，我被他坚定选择了，被你抛弃的小囡，也被别人奉为珍宝了呢！”
沈兴和躺在床上，无法回应她的碎碎念。
“希望下一次，你能珍惜选择你的人。”
如今沈兴和如她当初所愿，等到了他的因果，可沈清梨并没有畅快多少。
时至今日，曾经沉甸甸的枷锁都成了过眼云烟，不再重要了。
房间门被人推开，宋南谌走到她身边，从走神的沈清梨手里将那张传票抽出来。
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宋南谌将传票收到自己口袋里，伸手去揉她的脑袋：“这段时间你太累了，之后的事你都不要管，有我在。”
沈清梨看他，感激地点头。
忽的，她握上宋南谌的手：“南谌，我想，把碧湾青城的房子卖了。”
宋南谌顿了顿，挨着她坐下，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怎么了？”
沈清梨贴着他的胸膛，一切的纠葛都在这刻释然：“那房子本来就是他买的，妈妈不肯要，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她蹭蹭他的下巴，继续说，“他的治疗需要很多钱，就当我还他了。”
沉默的房间，只剩仪器冰冷的声响。
沈清梨抿唇，深吸口气：“这也算是，我跟他最后的切割了。”
宋南谌点头：“好，听你的，我去办。”
他身上的味道让沈清梨安心，她转回身，面对着他，认真盯着他的脸，故作可怜：“宋南谌，我无家可归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宋南谌低笑：“巧了，我房东破产了，我也无家可归了。”
沈清梨笑出声，学着他的样子，抬手揉乱他额前的碎发：“好啊！那我们就勉为其难相依为命吧！”
简单休息了几天后，沈清梨就着手收拾房子准备搬家。
她不想大老远跑回老城区投奔商泠，那样宋南谌上下班也不方便。
她目前的积蓄可以在罙城付个首付，便决定先入手一套小平米的现房，却被宋南谌紧急叫停。
“不急，”宋南谌淡淡开口，“买房是大事，得慢慢看。”
沈清梨狐疑看他：“不买我们住哪？你又住不了酒店……”
宋南谌脸色有点不自然：“我有个朋友，他在附近有套闲置的，可以先给我们住。”
刚打哈欠就有人递枕头，由不得沈清梨不多想，她捧着他的脸，逼视他的眼：“你哪个朋友？说来听听？”
跟宋南谌在一起几个月，宋南谌身边常来常往的朋友她都认识。
宋南谌眸光闪了闪，没有立刻接上话。
在他迟疑的间隙，沈清梨敏锐捕捉到漏洞。她眯着眼看他，问：“难道又是温泓？”
宋南谌被她掐着脸动弹不得，因为心虚，耳根悄悄透了点粉，低低应声：“嗯。”
沈清梨眉心跳了眺，学着他惯常的语重心长的语气：“宋南谌，你答应我什么了？什么事都不，许，瞒，我！”
“好吧！”宋南谌认命地闭了闭眼，不得不缴械投降，“是我买的。”
沈清梨早在心里猜到了七八分，扬眉继续追问：“什么时候买的？”
宋南谌顿了半晌，艰难开口：“咖啡厅遇到你的第二天。”
这倒是沈清梨没想到的，她瞪大眼睛：“那你当初还委屈巴巴跟我说你没地方住？！宋南谌你……”
她指着他鼻子，气得手指都有些发抖。
宋南谌握住她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亲：“不这样，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你？”
第54章 发现
房子挂牌出去后, 沈清梨便着手搬家事宜。
两人挑了个周末收拾屋子。
28号楼的东西不多，只用了一只皮箱便收拾干净了。大工程是沈清梨这间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
宋南谌挑了厨房和卫生间收拾, 将沈清梨推进卧室, 让她打包衣柜里的日用品。
沈清梨用几只真空压缩袋，将被褥之类的大件收纳好，又拿了只大皮箱摊开在地上, 准备收拾些衣物之类的。
衣柜里一大半都是自己的衣服，只有三五件深色系的男装憋屈地挂在角落。
沈清梨自动代入宋南谌委屈受气包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她首先将宋南谌那几件衣服取出来, 摊平在床上叠好。
却意外在一件灰色风衣口袋里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方形盒子。
那是一件春季的风衣，已经不大穿得着了，所以沈清梨就想当然地认为，是宋南谌之前不小心将什么东西落在了里面。
她狐疑将那只盒子摸出来，却发现是一只黑色丝绒布的盒子。
沈清梨手指一顿, 心脏蓦地漏跳一拍。
深呼口气, 沈清梨打开那只盒子，钻石璀璨的光晃了她的眼。
它被宋南谌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突然的搬家，她甚至都没察觉到这枚钻戒的存在。
沈清梨喉头发梗，她将那枚钻戒摘下来, 小心翼翼套在自己的中指上。
刚刚好。
她摊开手掌, 将手举到灯下，看着指间那点耀眼的光芒。
反复看了许久, 沈清梨才将戒指摘下，又原封不动放回原处, 起身，光着脚跑出去找宋南谌。
宋南谌已经将厨房和卫生间的东西归置好, 此刻正盘腿坐在书架旁的地毯上，身前放着只大纸箱子。
即使干了很久的活，宋南谌浑身依旧清爽，连额前碎发的弧度都没变。
看她过来，宋南谌视线下移，挪到沈清梨光着的脚上，微皱了眉：“又光脚，凉不凉？”
说着，他朝她伸出双臂：“过来吧！”
沈清梨“噔噔噔”跑过去，一下扑进满是冷香的怀抱。
宋南谌眼角溢出笑，揽她入怀：“怎么那么开心？收拾完了？”
沈清梨摇头，双臂挂上他的脖子：“还没，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
宋南谌问：“什么？”
沈清梨抵着他的鼻尖蹭了蹭，弯着眼睛笑了笑：“我喜欢你，今日份喜欢，比以前更多那么一点点。”
她说着，还伸出手指，比了个小得可怜的手势。
“好，谢谢女朋友，男朋友收到了，”宋南谌调整了下姿势，将她放进自己腿弯，宠溺笑，“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待会我去收拾。”
沈清梨听话地点头。
他小心翼翼藏着那份欢喜，她也乐意配合他。
就当她没有撞破衣柜角落的秘密。
视线下移，她这才注意到身前的那只大纸箱，正是自己之前从北城带过来的那只，里面放着儿时的旧物。
“你在看什么？”沈清梨问宋南谌。
宋南谌伸手，将纸箱最上面那只手工旧书包拿出来：“我只是没想到，你还留着。”
他的开心溢于言表，沈清梨却有点羞愧地低头。
他将她送她的东西视若珍宝，小心珍藏；而自己只是单纯地将他们塞进床底，让它们蒙了尘，忘记了处理而已。
宋南谌已经取出书包里的老旧照片，一张张翻看。
古灵精怪的姑娘，和身旁满脸窘迫的男孩。
沈清梨也将目光看过去，落在男孩羞红的脸上，忽的想起来，侧过脸问宋南谌：“宋南谌，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宋南谌弯唇，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不然，怎么会容忍她跟在后面叽叽喳喳，怎么会答应她那么多无理取闹的要求？
沈清梨却摇头：“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我是问你，什么时候有那种心思的？”
宋南谌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抿唇，没立刻回答。
从什么时候喜欢那个明媚耀眼的姑娘的呢？这个问题连宋南谌自己都无法精确回答。
或许是在分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或许更早。
这种含羞带怯的表情出现在宋南谌的脸上，属实违和的很。
沈清梨咽了咽口水，夸张地惊呼：“宋南谌！你早恋啊！”
宋南谌没有一点争辩的意思，竟然还乖巧地“嗯”了声。
“啧啧啧，”沈清梨觉得他的样子有趣极了，继续逗弄他，“宋南谌，我那时候才多大？你禽兽啊！”
听了这话，宋南谌神色一僵，神情恢复以往的疏淡从容，认真纠正：“我当时也没大你多少。”
沈清梨回过身，去掐他的脸：“没想到啊没想到，宋南谌原来是这种人。”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和过去那个凑在自己面前叭叭不停的小女孩无限重合。
宋南谌将手中的东西丢回纸箱里，手臂箍上她的腰，幽幽开口：“哪种人？禽兽么？”
他满眼戏谑，脸贴她越来越近。
每当宋南谌用这种蛊惑的声音跟她讲话，沈清梨就知道，危险要来了。
她推他：“你别闹了，正收拾呢！”
宋南谌却不放过她，揽着她的腰后仰，躺倒在雪白的地毯上。
他单手箍她的腰，让她的身体无限贴近自己，另一只手枕在脑后，笑容几分坏：“既然梨梨笃定我禽兽，我总得将这罪名落实了才算不亏。”
说话间，一个利落翻身。
沈清梨只觉天旋地转间，身上一重，他的大手已护在她脑后。
沈清梨妄图反抗：“你刚收拾过厨房，都臭了。”
宋南谌眯眼：“别冤枉我，我刚洗过澡。”
沈清梨咬牙：谁家好人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洗澡啊啊啊！
她抬眼，身前是宋南谌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再往后，是满书架的书。
她咽咽口水，借口越来越离谱：“对着满屋子圣贤书，你也下得去手？”
宋南谌闷声低笑，头埋在她颈间，却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宽松T恤被往上推，他低着声音，揉捏她的软肋：“巧了，我正想试试在书房。”
用了整整两天时间，两人才堪堪将屋子腾空。
那枚钻戒的事，宋南谌果然没提，沈清梨也配合地装不知道。
宋南谌房子地址离着碧湾青城不算远，就在一街之隔的某高档小区。
搬到新房子的第一晚，两人都累得够呛，简单收拾一下，就上床睡觉。
沈清梨背对着宋南谌，看着窗帘缝里漏进来的皎皎月光，突然意识到，宋南谌的生日快到了。
印象里，从小到大，她从没给宋南谌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
宋南谌的爱沉默而汹涌，让她感动，也让她惭愧。
沈清梨是个不怎么认床的人，此时躺在陌生的房间，思绪万千，竟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安静躺着，没敢动，怕惊醒身旁的人。
这两天大部分的活都是宋南谌在干，他应该是累极了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就在沈清梨以为，身旁人早已沉入梦乡的时候，床垫却微微颤动。
宋南谌似乎坐直了身子，再后来就没了动静。
沈清梨以为他只是翻了个身，半晌却觉不对，那种被目光注视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即使她背对着他也无法忽视。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沈清梨闭着眼，佯装不经意翻了个身，换成面对着他的姿势，继续装睡。
半晌，宋南谌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小心起身，从一旁的抽屉里摸出那只丝绒盒子，轻声喃喃，声音带着自嘲：“我竟然把它给忘了，它应该……没有被你发现吧？”
沈清梨闭着眼，只听得到什么东西轻轻开合的声响，紧接着，手被人轻轻握起，冰凉的戒指套上了自己的手指。
